四神Online（下）————久夜

「为什麽？你问我为什麽？」屋内传来沉重的、愈走愈近的脚步声，他们赶紧退了一步
门轰的一声被人推了开来，他们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百戒看起来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白白尖尖的脸，墨绿色的大眼如湖深幽的潭水，俊秀的外表虽然称不上是美丽，但他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浓浓孤寂之感，却让人不能、也不忍移开视线，可是，眼前的"东西"实在是太恐怖了......
百戒背上生著一对黑色皮翼──如果那称的上是皮翼的话。不完整黑色的皮翼"披"在翅膀形状，还带著些许血肉的骨架上，一簇一簇有些杂乱的白色羽毛，像是强力割开皮翼才长出来似的，在羽毛与皮翼的隙缝中，流出恶心的黑黄色浓水，还散发著尸体腐败般的难闻臭味
要不是这人是百戒，要不是百戒一脸凄苦的表情，他们早就捏著鼻子跑开了，真不知道那两个小鬼怎麽受得了
「这就是为什麽」百戒扇了扇他背上的翅膀，一股浓烈的恶心气味扑鼻而来
好想逃跑，可是为了任务，只好忍！
「我不认为，你是为了个原因才躲著他」佚水寒说道。听来煌形容百戒长著一对"黑白混色"的翅膀时的温柔神情就知道，来煌根本不在意那对翅膀长得怎麽样，很标准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是什麽原因都和你们没有关系！」百戒握紧了拳头，翅膀一拍一拍的，就要飞到空中
当寒雨楼还在犹豫要不要扑上去抱住他时，来煌的声音从後方传来
「他是因为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与他在一起的理由」
百戒愣住了
「怎麽那麽慢」寒雨楼回头，也楞住了
夕阳下，来煌站在不远处的山丘上，身後拉出一条长长的红色影子
那红，是他身上不断流出的鲜血
46－孽羽之泪
「抱歉，迟了一点，我想让自己...不那麽难看」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来煌人型的姿态，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扬，露出毛绒的狐耳，他披著一件白色大衣，长长的狐尾无力的垂在地上。照例来说，狐妖（不管是不是纯种）都长的极为俊美，但他们无心注意来煌的样貌如何，因为那红
来煌身上缠满了一圈一圈的白色绷带，鲜红色的血液正从绷带的缝隙间渗出，格外的刺眼
「人与妖、神与魔，我们都是世俗所不容，被所有人排斥鄙弃的半子，所以很自然的就走在一起」
百戒的绿眸中闪动的复杂的情绪，对眼前之人的思念、不安、渴望，还有浓烈的浓烈的，彼此眼中、心里都有的情感，他的拳头放了又握
「我承认，那时...我是因为寂寞，因为我们是同病相怜的"同伴"，所以才牵住你的手，但我们...不都是？」他与百戒，一开始的确都为了这个原因才在一起
「可是......可是当我对你承诺时，那便是我的真心，我将我的心意对你诉说，你接受了，但从不相信」
百戒捂住了嘴，忍耐著不哭出来
「为什麽你不相信我......」来煌想要走近百戒，无奈他的身体已经脆弱到承受不了这一小小的动作，才刚抬起脚步，他的身形一晃，就要摔倒
「煌！」惊叫一声，百戒双翼一扇，飞扑到来煌身前，伸手扶住他
可是百戒的手刚接触到来煌的身体，他手下的肌肤好像血管突然爆裂开来似的，冒出的大量的血液。没有伤口，血液从毛细孔中不断流出
百戒惊慌失措的把手放开，却发现来煌一个踉跄就要倒下，又赶紧伸手扶他
「你怎麽会变成这样！」看著指缝间滴下的液体，百戒哭了出来
「我终於...找到你了......」来煌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的无力，他连抱住百戒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别再逃了...别再...离开了」近乎哀求的虚弱语调
「你到底怎麽了，别吓我啊！」来煌那麽的强，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把他伤成如此......这样的来煌，让他好不安、好害怕阿
「时光...回溯之术」佚水寒的声音很轻很轻，但对百戒而言却如同打在耳边的响雷，震得他的身子不住的颤抖著
「时光回溯...你...你逆天，为什麽......」百戒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不！这不是真的，摇著头，他不肯相信...也不敢去相信
「因为...我错过了，但我不想再错过」来煌温柔的笑了。「就像你说的，我一直都不怎麽聪明」
「为什麽...为什麽......」逆天的代价，是他们都无法承受的。「你...为什麽要这麽做」明明知道理由，但百戒还是忍不住想问
「因为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你自己」来煌说道，他愈来愈虚弱
百戒用力的撑著他不断下滑的身体，泪水一滴一滴的，滴到来煌的身上
「你哭了？」来煌感觉到滴在身上的冰冷，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帮他拭泪。「我又让你伤心了吗......」
闻言，百戒抬起头，看向来煌。来煌那对原本无比美丽的金红色眸子，变得一片混浊，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胸口一紧。「不！！」百戒凄厉的叫著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我相信了......拜托...拜托不要」慌乱的语气，他疯狂的乞求，乞求著天
「别伤心...我的戒...我...我......唔！」一顿，一口鲜血喷出
百戒不顾溅到他脸上的殷红，伸手颤抖著拼命抹去来煌嘴边不住流出的血液，好像这样就能够将它止住
「我...我不是...」又是一口鲜血
「你别说话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他的手指，颤抖的更厉害了
「不...你不知道」深吸一口气，来煌用尽了仅剩的力气，说道「我无意...让你伤心，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想让你相信...你，是有人爱的」
「我爱你」
「以後...以後就算不是我，你还是可以被爱」
原来，来煌一直想让百戒相信的，不是"他爱他"，而是"他可以被爱"
他不在意自己，一心，只为了自己
这其中的真心，他不会再怀疑了
「你不会是一个人，不再寂寞......」
「不要！我不要！我谁都不要」摇著头，泣不成声。「我只要你阿！！拜托...不要......」不要离开...不要消失......不要丢下他
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不是该紧紧的握在手中不放吗？
但如果害怕手中的"重要"哪天会长出刺来刺伤自己，所以就不肯握住，那...当终於鼓起勇气决心握牢时，那东西，还会在吗......
「要是我，宁愿最後被骗，也会相信对方。怀疑，只会刺伤对方，也刺伤自己」佚水寒温柔的笑容中，有著淡淡的悲伤，为那两个人
「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伤了对方」
「阿水，那是你人太好了」寒雨楼叹息。「保护自己，是所有人的本能阿」可是像这样，到最後，自己还不是受伤了
过去的，回不来了，如果强要追溯，那代价......
就是生命
象徵著生命的殷红色血液，不断的从来煌的体内流出，百戒怎麽也阻止不了
「拜托...拜托不要，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拜托...」乞求著，乞求著天
但上天是无情的
吝於仁慈、不肯施舍
渐渐的，百戒平静了下来，他不再徒劳无功的企图止住来煌的血，他温柔的、深情的抚著来煌的俊脸，眼中浮现了觉悟
要是来煌死了，百戒也会微笑著，随对方而去
他是神魔相生的杂种，天地所不容，背上那对恶心的孽羽，诅咒著、诅咒著他永远也不会得到幸福。他会带给别人、带给自己不幸，这都是他自找的！
「百...戒...」他从没听过来煌如此虚弱的声音，在记忆里，来煌总是像棵大树，挡著风雨，庇护著他
「我在这里，不会离开了」再也不会
百戒握住来煌的手，握住那双不断渗出血液的手。他不放开了，哪怕是逐渐消散的
「来找我...八年後......栖湖旁」断断续续的，来煌说著，「我想再见你一面」
「我会的...我会的...这次，你要等我」
来煌的身子沉沉的压在他身上，沉沉的压入心里，他快站不住
「换你来找我了吗？」
「我会去找你的，一定会！」
「你要等我......」
呼呼大作的风，吹散了百戒的声音，寒雨楼闭上了眼睛，等著一切过去
恍惚中，他们看到了
紫藤花缠绕著大树而生，缠绕著，开出美丽的紫色小花，一串串的，随风摇曳
彷佛可以听到清脆如风铃般的笑声，那是谁的笑声？
遥远的、遥远的......
风，带起了满天的紫色花雨，点点的紫花，落在地上，化成了泥
睁开双眼，那轮红得刺目的夕阳已经落下，一弯弦月挂在天边
树上的紫藤花谢了，看不出曾经开过。他们身後的草屋像有一阵子没人住，显得有些脏乱破烂
没有人说话，他们各自叫出自己的宠物，骑上，飞奔至栖湖
47－没有...勇气
无底深蓝、平静无波，镜般清澈的湖面冷冷清清的反映著月亮的光芒，湖面一轮、天上也一轮，斜斜弯弯的弦月
栖湖的景色没有改变，唯一变的，是倒卧在湖边的来煌
恢复回狐型的来煌（或许他只会在百戒面前现出人型），身上的皮毛不复原本的洁白柔亮，上面染满了暗褐色的血块，一团一团的黏在一起，凌乱而狼狈。他曾经美丽的兽眸紧闭，鼻息细微，浡浡流出的血液汇成红色的小河，流入深蓝色的栖湖中，吞没
「来煌！」寒雨楼忍不住惊叫著
「人类，你们来了」来煌吃力的睁开眼睛，瞳仁是一片混浊的红。「拿去吧，这是我答应你们的......」他的语气虚弱到近不可闻
来煌张口，吐出一个小小的红色光点，光点逐渐飘近他们，愈放愈大。他们这才发觉，那其实是盏三座连在一起的莲形灯台，其中两座灯台的烛火已经熄灭，剩下有些焦黑的灯蕊，而他们看到的光点，就是最後一做烛台的烛光
「拿去吧...这样莲鬼就......」来煌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他又无力的垂下双眼，死亡已离他不远了
寒雨楼很想知道他等的人究竟来不来得及出现，可是那盏莲灯一到他们手上，烛火便无风摇曳的好像要熄灭，如同眼前来煌的生命
没办法了！他只好压抑著想陪来煌一起等待的冲动，跟著其他人走入栖湖
在喃喃诵念著的短诗就要在耳边响起之时，一片灰白色、有些凌乱，带著淡淡腐臭的羽毛缓缓落下，在湖面上荡出一圈涟漪
他立刻抬头望向天上，一对露出白骨、黑色皮翼上长出白色羽毛的翅膀遮住了月光，飞快的从天而降
耳边再度响起那首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短诗，在知觉又消失前，寒雨楼想著
来煌他...终於找到了......终於等到了
「呼...」吁了一口气，看向其他人，他们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唉...好不满足喔」风玦叹道，「比翼跟栖鹤不会也这样吧」
「如果这样...我们是不是不要完成比较好」水墨书辰小声的说。「真不希望他们死掉」
左苍浪揽住水墨书辰的肩膀，难得放柔了声音，说道「小家伙，别想那麽多啦，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可是，如果因为他们，害栖鹤再次面对比翼的死亡，那麽...他们是不是该就此停住，放任两人继续追逐，在思念中煎熬
百戒害怕握住的，会突然刺伤自己，而当他终於决心握牢时，那东西，又在他手里碎裂开了
那种伤，比较痛？
「别想了」佚水寒揉揉他的头发，温声说道「没走到最後，是不知道结局的，现在想那麽多也没有用，就像老浪说的，我们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寒雨楼不是那麽多愁善感的人，他都可以为了完成任务将无辜的女人（NPC）灭口，或是欺骗天真纯洁的小孩子（NPC），为什麽这个任务他就那麽的在意？
除了这游戏做得太过逼真之外，还有什麽原因呢？
「啊～～可恶阿！」大叫一声，他索性不想了，先把任务做完再说
「走啦走啦！不管那麽多了」愈想愈心烦阿！
「是阿，只是个游戏，别想太多了」佚水寒对他温柔的笑著
那好看的笑容，令他有些恍神
原来...
原来是因为他身边吹抚著如此温暖的风，那风，将他的心给暖化了
寒雨楼也朝佚水寒甜甜的、灿烂的一笑
「走呗！」
「人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紧闭著双目的祭耶，再次这麽说
「请你们离开吧，别再来了」是宇说道，「这里住著你们无法想像的恐怖生物」
哪怕莲鬼是三头六臂长著四只眼睛五层楼高的恐怖怪物，他们都非见他不可！寒雨楼从物品栏里拿出了莲灯
闭著双目的祭耶，像看见了似的，一挥手，带出一道无形的水波，将最後那盏莲灯熄灭
「拿著莲灯的，不管是什麽生物，都是莲鬼大人的客人」祭耶朝他们微微鞠躬。「跟我来吧」他转身，为众人带路
是宇不安的皱起了眉，但他还是静静的跟在祭耶身旁，没说什麽
t
他们静静的跟在两人身後，同样没有说话，只有风玦跟梦醉不断的交换著眼神，她们大概在用密频聊天
看著走在他身旁，佚水寒好看的侧脸，或许是忍受不了如此安静的气氛，寒雨楼突然有想跟对方说些什麽的冲动
「重要的，就该把握阿......」佚水寒比他先开口
听著耳边传来低沉温润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比平常快了点
「是...是阿......」寒雨楼也用密频回道，「与其等到失去了才再後悔，还不如鼓起勇气去尝试」
人生很短，而且只有一次
哪来那麽多时间去挣扎犹豫跟後悔
不抓住，下一秒，或许就会不见了
「阿水...你...」他发觉自己有些紧张。「你有...你现在有无论如何都想要抓牢的东西......的人吗？」
寒雨楼很想杀了自己，他干麻问这种笨问题啊！而且他为何要见鬼的紧张！
「有...」低喃著，如做梦般。「我找到了，想握住的...不愿放手的，那个人」随著相处，他的心意，愈来愈浓烈
甜甜的，就像糖果般的笑，倔强的，努力隐藏著不安的大眼，时而顽皮、时而稳重、又时而忧伤的眉。反握住他的那双小手是如此的用力
愿意将所有的温柔倾倒给他，用无尽的耐心包容了解他，这种心情，甜丝丝、软绵绵的，很好
「那麽，怎麽不做？」又一个让他想杀死自己的笨问题，他真该把自己的密频锁起来
问了，又能怎样？
得到答案，又该如何？
果然是笨问题！
佚水寒的眼中亮起灼灼的精光，一闪而逝。「因为...我还没有勇气」他淡淡的说
没有勇气...面对，也没有勇气逼对方面对
两个人，都在逃避
又沉默了一阵子，突然，梦醉指著前方嚷道
「哇！好漂亮」
迷雾散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古代中式的楼房，朱红大门、青瓦屋顶、雕花梁柱，纸糊的窗格透出晕黄的烛光，也透出浓浓的神秘感
「请客人们在外头稍後一下，我进去通报我家主人」说完，祭耶化做一道青烟，飘入门缝中
是宇急忙跟上，但他走到门口，好像这才想起自己不能进去似的，攥了攥拳，凝著朱红色的大门，深深的叹了口气
连互相交换疑惑视线的时间都没有，一道人影凭空出现他们面前，手一扬，三根又细又长的黑针就已经向他们射来
「宿鬼大人！别动手！」是宇惊叫著
走在最前面的破军连忙趴在地上，狼狈的闪过黑针。佚水寒看准黑针的来势，推开寒雨楼，借势往旁一跳，险险躲开黑针的攻击
那人出现的突然，攻击更是让人措手不及，佚水寒连拔剑的时间都没有
「宿鬼大人，他们是莲鬼大人的客人，请不要攻击他们」是宇跑到那名叫宿鬼的男人面前，躬身说道
「哪来什麽客人」宿鬼阴阴的说著，他的眸子阒黑得如无底的深渊，俊的可以说是邪美的脸上，勾起一抹残忍嗜血笑，如伏在暗夜中等著噬人的魔物，令他们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