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爱,那么恨续极光逐影 下——格蕾思琳

有人来了......法兰蒂尔重新闭上了眼睛。
迪维尔进来的时候，发现法兰蒂尔还没醒过来，见他呼吸平稳，没什么大碍，才放心了些。
他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脸色还很苍白，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对着身后推轮椅的人说："伤口都处理妥当了吗，不要留下疤痕......"
"是，这伤是小人亲自处理的，王请放心。"
"恩，你先下去，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王，您才刚醒过来，需要多加休息。"
"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迪维尔的声音骤然冷了三分，那人不敢再劝，连忙跪地行礼，默默地出去了。
法兰蒂尔感觉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又扫过了他的伤口，把滑落的毛毯轻轻地拉回，重新帮他盖好。
迪维尔还很虚弱，却不肯走；法兰蒂尔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不愿意醒来。
一室静寂，掩盖住了两颗不平静的心，两人都在回想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都在琢磨着同一个问题：我们......还相爱吗？
似有情，若无情，说无心，还有心。
法兰蒂尔知道，不论自己怎么否认怎么逃避，这个问题一直存在，即使和罗伊在一起，迪维尔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让法兰蒂尔纳闷的是，自己明明知道和他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却一直在怀念共同走过的那段日子，那些共赴患难的经历和早已随风的誓言......到底自己是舍不得他，还是舍不得从前？
迪维尔也不明白，他猜不透法兰蒂尔的心。
如果说有情，他诀别的身影是那么地坚定，毫无余地的转身让他一度死心。
可是当自己遭遇险境时，他又义无返顾地跑来相救，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这不是有情又是什么？本来跌进谷底的心，隐隐地又看见了一丝希望，让迪维尔一阵窃喜。
两人就在宁静的屋子里，怀着各自的心事，感受午后的阳光渐渐地挪进脚步，又缓缓地退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迪维尔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微侧过头，一个精瘦的男人行了个礼，沉声道："王......"
迪维尔摆了摆手："出去谈。"
那名男子推动着轮椅，两人悄悄地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法兰蒂尔睁开了眼，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面。
两人出了小屋，走进了附近的一片小树林，确定四周无人之后，迪维尔淡淡地说："讲。"
男子汇报道："禀陛下，已经查出收买狼族行刺的幕后主使，是上次叛乱中残留下来的部族。他们服下了陛下恩赐的药物之后，每月药瘾发作则疼痛难忍，所以狂性大发，与狼族勾结，欲与陛下同归于尽......"
"哼，我就知道是他们。你带上军队，去请族长们来见我，不肯来的全族就地灭杀。"迪维尔的声音很轻，十几万的生命在他嘴里仿佛尘埃烟云，轻松的一句便能决定他们的命运。
"微臣得令！"
"那个人类的下落，你们打探得怎么样了？"
男子一听，面露难色："回陛下，微臣无能......魔界地域辽阔，找一个人还需些时日。"
"行了，叫你的人都回来吧，不用再找了。"
"陛下的意思是......"男子偷偷观察主人的脸色，虽然他受了重伤，心情倒还不错。
"连接魔界和物质界的通道掌握在我手里，不怕他不来找我。"迪维尔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袖子，又冷冷地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他还能有命来到这里的话。"
"陛下英明，等他一进城，我们再对他下手。"
"进城再动手？"迪维尔扬了扬眉，冷笑一声，"我说察维斯，你是不是疯了？你杀那个人类，法兰蒂尔会袖手旁观吗？我们当中有谁打得过他？可别忘了，那么可怕的狼群全是他一人消灭的。"
男子连忙压下了头："是、是......微臣驽钝，请陛下点明。"
"我要的又不是那个卑贱的人类，他想回去物质界，我自然会为他打开大门。只是他冒那么大的风险跑到这边来，肯定不想空手而归。所以，重点是在法兰蒂尔身上，只要他肯留下，那家伙便无话可说，只能怏怏地回去。"
"陛下就这么放他走，不是便宜了那小子吗？"
迪维尔望了手下一眼，摇了摇头："你这笨蛋，跟了我这么多年都是白跟的吗？和我作对的人，有哪个能活命？打开大门送他回去，都是做给法兰蒂尔看的，我在那条通道上动什么手脚，有哪个看得出来？"
男子会心地笑了："还是陛下技高一筹。"
"呵，少说奉承的话，有时间还是多动动脑子吧，很多事情硬碰是不行的。"
男子一叠声地应"是"。
"好了，推我回去吧，他也该醒了。"
迪维尔进到房间的时候，法兰蒂尔已经醒了，入神地望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天光，显得安详而平静。
迪维尔不忍心打扰，挥退了身后推车的人，静静地守在床沿。
过了许久，法兰蒂尔才淡淡地说了声："你来了。"
"恩。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我还好，只是有点累。"法兰蒂尔转过头来望着他，"你好像恢复得很快。"
"呵，像我这种常常被当成暗杀对象的人，总是要备些救命的药，以防万一。"
法兰蒂尔凝神望着迪维尔微笑的脸，忽然奇怪地笑了。
"还活着就好，那样死掉就太便宜你了。"见迪维尔微微愣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你不是还欠我一笔债吗，死了就太便宜你了。"
"你这么说，是愿意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吗？"迪维尔从法兰蒂尔的话里听出了一线转机，一阵激动，握住了法兰蒂尔的手。
法兰蒂尔冷笑道："你想怎么赎你的罪？"
"只要你肯原谅我，要我做什么都行，要我的命也可以。"
法兰蒂尔看着迪维尔的眼睛，真是诚恳得不能再诚恳了，他的心里一阵悲凉，苦笑道："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你死，还叫我要你的命？"
"我清楚你对我好，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一定好好珍惜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法兰蒂尔略显犹豫："那罗伊呢，他怎么办？在我寂寞的时候他安慰过我，现在又要抛下他了吗？"
"他跟你本来就属于不同世界的人，勉强走在一起只会彼此伤害。"迪维尔温柔地劝说着挣扎中的法兰蒂尔，"人一寂寞，就会对其他人产生一些虚幻的感情，慢慢地就会淡化忘记了。这样的感情不会产生幸福的，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患难之后，你会发现，我们才是最适合的。"
"至少......我该去把他找回来，送回物质界吧？"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刚回魔界就动用了黑魔法，没有十天八天是恢复不了体力的。我人手足，找一个人不成问题。"
"你不会伤害他吧？"
"怎么会呢？"迪维尔信誓旦旦地说，"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就静心养伤，等我的好消息吧。"
法兰蒂尔默默地垂下了眼帘，轻轻地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迪维尔见法兰蒂尔这么顺从，更加肯定了他还爱着自己。之前那些仇恨的眼神和冷漠的话语，在经历了一场灾难之后，全都洗刷殆尽，留下来的是那颗掩饰在尘埃下还爱着自己的心，迪维尔不无得意，那次暗杀倒是成了及时雨，让法兰蒂尔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我累了，还想再睡一会儿。你的伤还没痊愈，快回去休息吧。"
"那好，我不打扰了，明天再来看你。"
法兰蒂尔淡淡地点了点头，一直望着他出了门，又望着那扇关上的门很久很久，看到心里涌起了酸意。
终于逼着自己听完他全部的谎言，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死心。
旧爱就像一杯隔夜的凉茶，只能回味，再喝，只会感到寒心。
法兰蒂尔终于明白，往日经历的一幕幕是真的，但那已经是记忆了。记忆是回不来的，即使两个人回到相同的地方，也不可能以当年的心情再经历一次。
可怜的是那个还沉浸在记忆中的人，他被孤独捆绑在追忆的柱梁上，不愿意随着时间走。
他甚至没发觉自己对法兰蒂尔已经没有爱了，只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空虚心灵的慰藉品，一根在苦海中唯一能抱住的浮木......
这样的人，好可恨，却杀不下手。
但是有一点，他总算弄明白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爱了，只剩下一笔债......一笔没有还清，两不相安的孽债。
在没有了感情的纠葛之后，法兰蒂尔变得很冷静，也很平静，他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一切。
"谢谢你七王子，谢谢你让我下定了决心。"
妒火
在服下了足够多的魔药之后，罗伊身上已经闻不出人类的味道了，为了避人耳目，一头金发又被染成了黑色，还穿上了一件浅灰色的斗篷遮住半边脸。
乔装一番之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罗伊骑在了化为龙身的里亚斯背上，向迪维尔所在的格里斯城出发。
在夜风的锋刃中疾飞，在骄阳的炙烤下展翅，没有飞龙身上的鳞片保护，一天下来，罗伊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人干了，不停喝水保持清醒。到了夜里休息的时候，彻骨的寒毒就会侵袭全身，搅得他冷汗涔涔，不得入眠。为了不搅扰同伴，他只好独自咬牙忍着，直到天边微亮，打起精神继续上路。
这样的折磨，罗伊却不觉得苦，一心想着早点见到法兰蒂尔，缓解思念的焦灼。
也不知道他在那恶魔的手里，有没有受什么委屈？若是那混蛋对他下手怎么办？
想了一串无聊的问题后，忽又摇头笑笑，法兰蒂尔是什么人，哪能让别人勉强他，自己之前调戏他都吃了不少苦头，若那混蛋敢要强，惨的却是他自己！
心刚稍稍放了些，猛然想起了法兰蒂尔和那混蛋的关系却是不同寻常，那混蛋是个厉害的骗子，法兰蒂尔又是个心软的人，若那家伙用柔情蜜语哄骗勾引，他是否招架得住？
想到这里，罗伊又抽了自己一耳光。大骂自己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他和法兰蒂尔立下誓言要相信对方，自己怎么能轻易诋毁了他的爱？
话虽如此，罗伊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嘴里不停催促里亚斯飞得再快些，虽然知道已经不能再快了，但是一天没见到法兰蒂尔，他的心都不得安宁。
龙族不愧是魔界里的飞行好手，而里亚斯和欧莉又是龙族里的佼佼者，在罗伊的唠叨和催命下，本来五天三夜才能飞完的行程，他们只用了三天两夜，便到了格里斯的边城。
到了这里，已是深夜，城门早已关闭，虽然他们有通行无阻的令牌，却是没什么力气去拜见魔王了，罗伊也知道不能再硬撑下去，于是三人找了家小旅馆住下，里亚斯在欧莉的逼迫下，正儿八经地写了封拜函，才让他上床休息。
灯灭，罗伊枕着手臂，感觉法兰蒂尔已经很近......
心里琢磨着明天要怎么大战一场，才能把他带走。要趁着拜见魔王的时候，迅速地制住那家伙，以他为人质，然后再......一阵剧痛骤然打断了思绪，罗伊知道寒毒又发作了，双手抓住床单强忍着，很快就把床单撕烂，只好抓住床沿墙壁任何一种坚硬的物品，艰难地抵制着深入骨髓的刺痛......等到疼痛过后，他才能稍微运用灵力，把身体调节回来。
毒发的时间越来越长，调节身体越来越难了......
法兰蒂尔，要等我，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带你离开这里！
这几天，法兰蒂尔也在调节自己，不只身体，还有情绪。
他的心境渐渐平和下来，除了一些恢复体力的训练外，每天都会去从前喜欢的地方走走，摸一摸当年练剑的山石，踏一踏海浪抚过的柔软沙滩，或者在幽静的山林中待上一整天。
迪维尔已经能下来行走了，时常陪着法兰蒂尔，走累了就坐下来休息，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像是欣赏美妙的画卷，分不清是人在景里面，还是景在人身后。
看到他这几天都在回味两人一起走过的地方，偶尔谈起从前的事，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迪维尔心里有说不出的欣喜。
这天，法兰蒂尔用完早餐，刚准备出去走走，还没出门，迪维尔就兴冲冲地进来了。
法兰蒂尔以为他又想了什么主意哄自己开心，谁知他晃了晃手里的帖子，笑道："猜猜谁来了？"
法兰蒂尔接过他手里的帖子，打开一看，一连串歪歪斜斜的字，落款是里亚斯！
"是里亚斯和欧莉，他们来看我们了，开心吗？"
法兰蒂尔一丝愕然，随即调整了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走，我们去迎接他们。"
迪维尔一时高兴，像从前一样，拉起法兰蒂尔的手就要往外走，猛地才想起出事之后，他都不曾让自己牵过手，即使这几天走在一起，也只敢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丝毫不敢妄动......现在这样牵着他，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
呆了一会儿，法兰蒂尔都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反而张开手心，和他的手握在一起。
迪维尔一阵激动，软软的手心传来熟悉的温度，让他仿佛活在梦中，心中装满了快乐，牵着法兰蒂尔跨出了门。
罗伊、欧莉和里亚斯，在一名侍卫的引领下徒步上山。
由于持有魔王赐予的令牌，皇家侍卫对他们特别恭敬，就连罗伊也没有多加盘查，他们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多道防线，直接上山。
还没走到山腰，便看见十几名侍卫护送两人下山，罗伊抬头一看，远远望见其中一人绯红的发丝迎风飘扬，不是他魂牵梦萦的人是谁！
正欲激动，仔细一看，他却和那个蓝头发的家伙紧紧地牵着手，心里猛地一沉，只好不停地对自己说，他是被逼的，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迪维尔牵着法兰蒂尔走到半山腰的花亭，便没有往下走的意思了，迪维尔站在那里，向里亚斯和欧莉招手，示意他们走到这边来。
一阵山风吹过，众人衣襟飘飞，法兰蒂尔满头秀发被吹得凌乱，连忙伸手按住，但仍有一绺发丝飞脱出手缝，贴在额前。
迪维尔温柔地帮他抚开那绺秀发，却看见藏在发下那灵动绚丽的双眸，此时多了几分不知所挫的柔弱，美丽的唇瓣如同清晨幽谷里的鲜花，带着晨露般迷幻的湿润......
迪维尔一阵心动，竟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轻轻的攫住了法兰蒂尔的双唇，慢慢地品尝起来。
法兰蒂尔心里一震，原本想避开，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默默地闭上眼睛，接受了他的吻。
这一幕让台阶上的罗伊定格在了那里，等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冲上去杀了那匹色狼！
但是再看一眼，法兰蒂尔却是毫无动作，温顺地让那色狼非礼自己......
他，为什么不反抗？他有这个能力的！
他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做不愿之事的人！也不是在威胁压迫下轻易屈服的人！
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已经和好如初，重温旧梦！
亏自己还千里迢迢地跑来救他，想好一切计划带他离开这里，看来是打扰人家的美梦了！
怒火就快烧光罗伊的理智，他双拳紧握，死死地按捺住自己。在想到已经发生的背叛之后，他十分沮丧，刚刚的一幕比昨晚的寒毒更叫他心伤！
一阵急怒攻心，他愤然转身，往山下走去。
欧莉和里亚斯马上跟了上来，问："你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只要别让我看到他们！"罗伊脚步不停，继续下山。
侍卫见他们突然下山，也跟了上来，问个究竟。
欧莉连忙解释道："他身体不适，这位大哥，能带他到山下休息吗？"
"好的，我马上带他下去。你们两位还是上山吧，别让王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