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莉一边应他,一边低声安慰罗伊:"你这病要静心修养,我们上山去问问大夫,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救你。"
"多谢了,只怕是无药可救!"
罗伊只觉得心在淌血,径直往下,头也不回。
密会
法兰蒂尔看着那点人影气冲冲地往山下走去,顿时松了口气。
今天早上,看到里亚斯的拜贴时,他就知道罗伊来了。
在那一连串歪歪斜斜的字中,法兰蒂尔一眼就认出了有三个字是出自罗伊笔下,让他肯定了昨晚那种近在咫尺的感觉是真的。
可是这样一来,也就打乱了法兰蒂尔的计划。
如果因为刚才那个吻,他冲上来质问自己,那就惟有挟持迪维尔,威胁他打开通往物质界的通道,放罗伊回去。
这原本也是法兰蒂尔的想法,快速而直接。
但是,当他在密林中听到迪维尔和他的手下的对话时,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迪维尔疯了,已经疯狂到不惜一切除掉敌人的地步,他就像树林里那群穷追不舍的狼,不拼到鱼死网破绝不罢休!
如今之计,只有把他彻底打败,而能够打败他的人,只有自己。
他要留下来,打赢这场战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罗伊,不论他是谁......
法兰蒂尔看着迪维尔,他正笑脸盈盈地迎接走到山上的欧莉和里亚斯,热情地走过去和他们拥抱,欧莉轻轻地和他抱抱,里亚斯则避开了。迪维尔也不勉强,他心情好极了,一点儿也不在意。
看到法兰蒂尔,欧莉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微微地颤抖着。
法兰蒂尔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拍拍她的背,淡淡地笑了:"我一切都好。你还好吗?"
欧莉用力地点了点头,许久,才离开法兰蒂尔的怀抱。
轮到里亚斯,他们没有拥抱,而是重重地击了一掌,那是属于战友间的默契,只有他们才知道。
迪维尔招呼他们在花亭里用餐,他细心地照顾着身边的法兰蒂尔,法兰蒂尔没有拒绝,态度不冷不热。他又问起了欧莉和里亚斯最近的情况,回答也是冷冷清清,不复从前的亲密。
用餐后,侍女们送上水果,迪维尔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问道:"刚刚上山的时候,看到你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你们的朋友吗?"
欧莉笑了笑,说:"是呀,我和里亚斯四处游历,在半路遇上他,于是结伴同行。来到格里斯附近的时候,听说王最近遇刺受了伤,所以一起上来看看,谁知走到一半他身体不舒服,就送到山下休息去了。对了,王的身体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们一年没跟我联系,还以为要跟我绝交呢,看来紧急关头还是朋友好。"迪维尔微笑着把剥好的橘子送到法兰蒂尔手里,轻声说了句,"有时候,患难才能见真情。"
欧莉看着法兰蒂尔默默地把橘子片放进嘴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迪维尔带着他们在山里转了一圈,一直到黄昏时候,他们才向迪维尔辞别。
临走时,法兰蒂尔握着欧莉的手,久久不放。
欧莉以为他是舍不得,刚想安慰一下,忽觉手心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印在了上面。
她看着法兰蒂尔欲言又止的眼神,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转身下山去了。
罗伊被侍卫领到山下的一幢别墅,怒火渐渐平息,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和法兰蒂尔共处的时光,他许下的誓言,还有那肝肠寸断的诀别......他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不论做什么事都在为自己着想,现在在迪维尔面前委曲求全,莫非也是为了自己?
想到这里,罗伊直想抽自己两巴掌,仅仅凭刚才看到的那一眼,便贸然断定了他的背叛,这么卤莽的行径,怎么配拥有他的深情?!
怪只怪被妒火烧坏了脑袋,现在想要再上山,却不是容易的事了。
外面全是迪维尔的侍卫,上次刺杀之后守卫得更加森严,如果现在闯上去,不仅成功的机会渺茫,可能还会牵连到他......现在,只好等欧莉他们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黄昏,欧莉和里亚斯终于回来了,罗伊心急火燎地问:"怎么样了?"
里亚斯巡视了四周,确定无人监视之后,对欧莉点了点头。
"我们给你带药来了。"
欧莉摊开了手掌,只见上面用魔法印上了一行字,慢慢地从掌心漂浮开来。
"今晚,北面崖洞见。"
看完之后,那行字渐渐地融入空气中,消失无踪。
罗伊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回了原位。
他的法兰蒂尔,爱他不变。
北面涯洞,是法兰蒂尔和里亚斯偶然中发现的。
它在山的最北面,往下一望,便是波高浪急的大海。山体陡峭垂直,湿滑难行,人迹罕至,连迪维尔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块地方。
罗伊骑在里亚斯背上,很快来到了崖洞前,罗伊跳进崖洞,往里面走去,见到有一点微弱的光,立即跑了过去,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法兰蒂尔也抑制不住,多日来的思念在此刻爆发,情不自禁地抱紧眼前人,舍不得再松手。
里亚斯见到这一幕,一声不吭地走到外面把风去了。
两人的身体就这么紧密地贴在了一起,罗伊的手指插进那头浓密的发,深深地吸了一口熟悉的香气,忽然送开怀抱,拉起法兰蒂尔的手就往外走。
"去哪里?"法兰蒂尔拉住了他。
"去找那混蛋,我们一起回物质界!"
"不,我不回去了,你的伤......"
"我的伤自然有其他办法!"罗伊转过身,抚着法兰蒂尔的脸,眼中充满了灼烈的悲伤,"如果失去你,那我的生命就从失去你的那一刻结束了。你留下的只会是一具行走的尸体,不会再感觉什么叫快乐......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吗,那么在我还活着的这一刻,请你不要离开我,哪怕只剩下一分钟、一秒钟,都陪在我身边,好吗?"
法兰蒂尔紧握着罗伊的手,声音颤抖着:"我何尝不想这样......可我怎么忍心看着你被我拖累......"
"法兰蒂尔,不要想着事情的背面,所有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的,我决不允许牺牲你一个来换回我的生命,跟我回去,我们一起想办法,不要丢下我一个!"
法兰蒂尔怔怔地看着罗伊的眼睛,里面装满了真切的热忱和生命的光华,像两团火焰一样照耀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答案。如果拒绝了他,那明灯般的双眼会不会就此熄灭,死水一般地过完下半生?
他终于明白,即使牺牲了自己也救不回罗伊,他们的生命已经连系在了一起,不可分离。
这世上真的有奇迹吗?如果真的有,就让他赌一次吧!
"我不再逃避了,罗伊。"法兰蒂尔的语气恢复了冷静和坚定,"我不会让你死的,就算上天入地,我也要找到办法治好你的伤,然后跟你在一起,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罗伊激动地松了口气:"好,我们一起回去!"
"等等,我们不能去找他,现在不行。"
"为什么?"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这一次他来物质界,就是想要得到我。要是得不到我,他就会玉石俱焚。如果我跟你一起回去,说不定都会死在那条通道上,即使侥幸逃了出来,也不能保证他不会有下次。他现在是魔王,就算是举兵侵犯物质界,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我们就永无宁日了。所以,我们要在这里打败他,彻底根除后患!"
"你打算怎么办?"
法兰蒂尔想了想,说:"其实在魔界,不只他一个人可以打开魔界之门。"
"哦?"罗伊眼前一亮,"还有谁?"
法兰蒂尔低下了头,很不情愿地提起那个名字:"他叫格雷希特,是迪维尔的哥哥,在争夺王位的时候他输了,目前下落不明。他和迪维尔一样,是被选中的继承人,所以有资格打开魔界的大门。"
"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法兰蒂尔把手伸向了右耳,取下了带在耳垂上光彩夺目的耳珠,放在掌心,递给罗伊。
"把它带上,它能指引你找到他。那个人一定在魔界怨气最深的地方,那里有五十万条孤魂野鬼,因为受到诅咒而不能下地狱,永远受着漂泊之苦。你带着这把剑去见他们,告诉他们只要愿意效劳于你,束缚他们灵魂的诅咒将会被解开,他们都认得这把剑,不会反抗的。至于那个格雷希特,如果他不愿意跟你走,你用这把剑杀了他,把他的灵魂钉在魔界!"
法兰蒂尔说这番话的时候,眼中带着浓烈的恨意,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永远也不会提及这个曾经撕裂他肉体和灵魂的男人!
罗伊看着那颗鲜红如血的宝石,在黑夜中闪着魔魅的光芒,在法兰蒂尔的掌心灵光四散。
"‘红凝'是你护身的剑,你把它交给我,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吗?"
法兰蒂尔摇了摇头:"我跟你走了,迪维尔马上会派追兵过来,到头来谁都走不了。我留在这里,拖住迪维尔。"
"不!"罗伊握住法兰蒂尔的肩膀,决然否定他的想法,"他的意图那么明显,我怎么能把你留在这里!"
"你不知道,迪维尔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不论你带多少兵马来,都不能把他打垮。要想把一个人击垮,只有让他感受到什么是绝望。能让他彻底绝望的人,只有我。"法兰蒂尔看到罗伊眼里还存在顾虑,轻轻地把自己贴在他胸前,"罗伊,相信我,我不会吃亏的,更不会背叛你。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在你的身边。"
法兰蒂尔把"红凝"交给了罗伊,谁知"红凝"刚到罗伊手里,立刻反射出暗红色的光芒,像针刺一般抗拒着别人的触摸,凛冽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悚。
"‘凝儿'听话!"法兰蒂尔怒喝道,"跟着这个人走,尽一切可能帮助他!如果他出了什么变故,你的主人也会死,你就继续留在那座孤岛上!"
听到法兰蒂尔的命令,"红凝"的利光渐渐地收敛了,变回原来的模样。
"你看到了,要把它收好,千万不能落入魔物的手里。"
罗伊点了点头,把"红凝"收在了怀里。
"等我回来,我一定回来救你!"
法兰蒂尔摸了摸罗伊的脸,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就在这时,那张俊朗的脸突然皱起了眉头,身体颤栗了一下,撑住了墙壁,竟是站也站不稳!
"罗伊,你怎么了?"法兰蒂尔大惊失色,连忙扶他坐下,躺在自己怀里。
"我...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是该死的寒毒发作了......今晚竟然提前了这么多!
剧烈的疼痛让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紧握着双拳瑟瑟地发抖,咬紧牙关不发出声响,豆大的汗珠湿透了衣裳......
法兰蒂尔看着罗伊受苦,面如白纸,心如刀绞,他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恨不得把这种疼痛传给自己几分。
"疼吗?疼就掐我吧,我不怕疼......"
"傻瓜......"罗伊苦笑着,环住法兰蒂尔单薄的身体,温柔得像水一样的人儿,叫他怎么忍心弄伤?
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在黑暗中和苦痛坚强地作战,显得那么无助,却又不舍不弃,他们抱得那么紧,好像融入了对方的身体,就是这种相依为命的力量,让他们不再是孤独的个体,让他们相信可以度过一切的苦难!
不知被这可怕的寒毒纠缠了多久,罗伊的身体渐渐安静下来,两人浸渍在汗水里,已经分不出是谁的了。
法兰蒂尔抱着罗伊,没有眼泪地抽泣着:"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受这种苦......"
"夫妻之间,说这些干什么?"罗伊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刚刚的剧痛只是一场噩梦,"法兰蒂尔,还记得那一天我抱你过门的样子吗?我们都好幸福......再过几天,我还要再抱着你回家,你还要做我的新娘......"
"不对,是我抱你回家,你才是新娘!"
"别争了...你抱不动我的......你那么瘦......叫你吃多点又不肯......"
"要抱我也可以,你要答应我,要活着回来,一定要!"
"亲爱的,我们还有那么多好日子,我怎么舍得死,放心吧。"
"我跟你说真的!"法兰蒂尔把罗伊抱得更紧,紧得像是箍住了他的身体,"失去爱人真的太可怕了,千万不能再让我经历一回了!"
罗伊感受到了法兰蒂尔的伤痛,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出了事,他也没有生存的欲望了。
想到这里,罗伊再也没有轻贱自己生命的念头,保住自己就是保住他,那些该死的魔药是不能再喝了!
他轻轻地拍拍他的背,郑重地对他承诺:"我答应你,活着回来。"
法兰蒂尔这才放开他,看着罗伊:"我要走了,不能让他们发现。"
罗伊点了点头:"我也要启程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让那个混蛋碰你!"
法兰蒂尔"扑哧"一声笑了,抚过罗伊的头发:"我知道了。"
又是别离。
两人恨不得真的变成一个人,再也不要承受这分割之痛了。
趁着夜色未散,法兰蒂尔目送罗伊骑在里亚斯背上飞走,心里有说不出的不舍。
他定了定神,回复了原有的冷静,利索地爬上了陡峭的石壁。
解救
太阳刚刚升起来,迪维尔就来找法兰蒂尔,和他一起用早餐。
格里斯城几乎每天都是阳光万倾,让人感觉充满活力,即使偶尔刮起风暴,也很快雨过天晴。这里的天气和阴郁的北方相比,更显得轻松明媚,迪维尔一直舍不得离开,何况法兰蒂尔也喜欢这个地方,他干脆下令把行政部门都搬到这里来,北方的都城成了一个空壳。
法兰蒂尔还是沉默寡言,迪维尔却不在意,能够这样和他在同一张餐桌上用餐,对他来说已经是种奢侈。刚出炉的面包散发着麦香,亲手帮他在上面涂上果酱,再看他默默地把面包吃完,嘴角扬起了浓浓的笑意。
端起一杯咖啡,正要送往嘴边,外面的侍卫匆匆来报:"禀陛下,十二个部族首领已经在山下跪守了三天两夜,有大半人昏了过去,奄奄一息,属下特来请王的旨意。"
迪维尔的笑意顿时化为冰冷,对单膝跪在地上的侍卫看都不看,冷冷地说:"我不是说过,我用餐的时候不准来打扰吗?"
"属下知罪,但......事出紧急......"
"让他们继续,没有我的旨意,谁都不许动一分一毫。"迪维尔的声音残酷得像一把刀,下达的命令让跪在地上听令的人也心惊肉跳,"我让他们跪着,他们胆敢趴下,这个月他们全族都别想得到解药。"
"是!"侍卫接到命令,迅速地退下了。
打发走了侍卫,迪维尔回复了温雅的笑意,冰蓝的眼睛泛着点点柔情,一点儿也没有被刚才的小插曲打扰了兴致,端起茶壶给法兰蒂尔倒茶,却发现他已经停下来了。
"怎么,不多吃点?"迪维尔有点懊悔当着他的面下达这种命令。
"吃不下了。"法兰蒂尔淡然地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处治那帮人?"
迪维尔叹了口气:"法兰蒂尔,这些事你不用管,我自然有自己的方法。"
"你还记得,曾经答应过什么吗?"
法兰蒂尔挪开了眼睛,看着落地窗外漂亮的花园,百合在晨露中悄悄地绽放。
"你说你不想做一个人人憎恶的魔王,如果你当上魔王,所有的魔族都是你的臣民,你会好好的爱护他们......当初就是听信你这些话,我才会一直支持你。"
迪维尔低下了头,掩饰着心虚:"法兰蒂尔,你不明白,有时候暴力也是一种必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