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屿倒也没所谓,在山上呆了两天就走了。
他那时候身体已经出现了问题。他年轻时候散过一次修为,后来分了几十年寿命给天衍,接着又受了几道天雷,再加上平常除了爬人墙头也没干过什么正事,实在是有些难以为继。
他这辈子无关紧要的事情想得太多,以至于以前错过了那么多年,他想,如果天道还给他下辈子,那他就只想他一个人,生生死死。
——
南疆。
林歧看了一眼专心听得罗讲刀的苏仪,问了一句:“你们不打算告诉她?”
明溪笑了笑:“也没养过人家,我爹他不好意思认,就这样吧。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回去?”
萧途两年前闭关渡劫,林歧闲着没事就搬到了南疆,天天组织着魔修们一起打牌。
他那些年做鬼等绛屿的时候就没闲着,斗倒了一整个山头的鬼,连隔壁山头的鬼伙伴们都闻讯过来,最后欠了一屁股债,只好给家里人托梦,再苦哈哈地来还账。绛屿说他命不好,林歧就觉得纯属扯淡,赚了好多呢!
魔修们没打过牌,林歧欺负他们欺负得乐此不疲,后来魔修们不跟他打了,林歧就去王宫里找明溪,拉着陵泉和得罗,四个人搓麻将。
得罗一开始嗤之以鼻,后来瘾居然比林歧还大,夜里搓到鸡打鸣,刚躺下没多久,得罗就派人来叫了。
得罗上手很快,除了刚开始那会儿,基本上没怎么输,反观林歧,每天必输。
后来林歧发现原因了,他们家三口人!
林歧心疼地摸着输光的荷包,痛心疾首地说:“现在就走,再也不来了,你们合起伙来搞我。”
明溪呷了口茶,笑眯眯地说:“慢走,不送,有空常来,带够钱。”
林歧有些胃疼。
他苦恼地走在回天衍峰的路上,不知道该以什么借口去打发天衍派的长老们,他把天衍令都输出去了。
萧途虽然闭关去了,但他这个天衍君做得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格外的多,刚开始几乎每天都有人找,林歧就只能暂时顶他的位。
林歧虽说退居二线久矣,可他之前的余威犹在,一般人还真不敢什么事都往他面前送,于是没过多久,他又成了闲人一个。
……然后就把天衍令输出去了。
林歧都没敢走正门,偷偷摸摸地等天黑了才从旁边绕上天衍峰。正当他苦恼的时候,他看见天衍峰上亮起了灯,他忽然加快了脚步,一时什么天衍令都顾不上了。
他推开门走进去,看见萧途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什么在看,林歧有点拿不准现在的他到底是哪个他,渡劫成功了吗?怎么不声不响的?
萧途放下手里的东西,往里头挪了挪:“去哪了?”
“师父那。”林歧慢慢坐上床,对着他的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不怎么确定地喊了一声:“绛屿?”
“嗯。”
“什么时候……”
“前两天,”绛屿说,“有点忙,没去找你。”
林歧一眼瞥见手边的书,发现里头都是些房子的图样,看地址还都是大罗天的。
这可把林歧感动坏了,当初不过随口扯了一句想去大罗天养老,这么多年了,他的梦想终于快实现了吗?
绛屿瞥了他一眼,伸手把那本画册从他面前拿了过来,当着他的面碾成了齑粉,林歧听见了梦想破碎的声音:“别看了,买不起,老老实实住山上吧。”
几百年过去了,绛屿也买不起大罗天的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啦,后会有期。好书尽在 29 11 页, 鞯夭簧锨叭ヌ窒印:眉赴偎甑睦贤肺厮踉谝槐撸粤沟叵耄和甑埃隙ú换峄乩戳恕?br /> 林歧凑近萧途瞅了一眼,了然地拉起他的手腕,将真气灌了进去:“没事了,解封吧。”
萧途听得见吗?
听不见。
他刚来之时看见血与尸,想都没想,直接封掉了自己的五感,体内的真气都还没来得及暴动。
他已经被吓怕了。
他宁愿身陷混沌,也不愿意成为一个大魔头。孟阳州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他不想勾起林歧不好的回忆。
他听不见,但他感受得到。
那股温柔的气息。就像他脖子上的护身符,总能在阴霾避天时,给他留下一线天光。
山下太玄镇里,摩西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
他的后背血淋淋的,被剜去了整整一块皮,如果不是卡耶捞得及时,他的下场估计会和那几个长老一样。
小卷毛屏退了他,对着卡耶道:“大阵很厉害。”
卡耶也少见地吸了一口凉气:“出乎我的意料。布阵的人若还在世,天顺朝可能还得再放一放。所幸……”
他冲小卷毛笑了笑:“祸起萧墙,天顺朝的硬骨头都死在丙申之乱里了。”
小卷毛道:“主,瓦黎擘那边被绊住了。”
卡耶:“不急。”
陈郑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唐师侄?”
唐欢:“是定国公世子,沧涯少帅。”
陈郑源目光一缩,事迹败露了。
他甩出一张神行符,本能地想要溜,唐欢也不阻拦他,抱着剑站在原地。
片刻过去,什么都没发生,陈郑源也还站在面前。
地上的一个法阵,渐渐显形。
缚灵阵!
唐欢懒洋洋地说:“陈爷,本帅知道你符术好。就是不知道,你的剑是不是和你的符术一样好。”
他话音刚落,数穷剑就已起势。
他和陈郑源师出同门,甚至符箓之术还是陈郑源亲传的。他自入盛仙门,五位长老皆待他如亲子,符箓阵法,剑道奇门,从不藏私。
他也没想到,会有一天,他从他们身上学来的本事,会用到他们的身上。
沧涯少帅的第一剑,剑指恩师。
而此时山下,苏仪拎着帅印,到了镇子里。
镇子很繁华,人来人往,她谁也不认识,就甩着帅印在街上招摇过市。逛完了两圈后,太玄山道口就多出来了一支花花绿绿的军队。
他们中间有货郎,有游医,有道士,还有屠夫。
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只有头上绑着的黑色抹额。
相传,沧涯军退役之后,化作星辰散落各地,谁也找不着。沧涯军进可杀敌,退可□□,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华夏大地。
“少帅!”
“……虽然我长得很帅,但我不是你们少帅。”
苏仪领着这群兵愣子上了山。
陈郑源剑术很一般,能和唐欢对战完全是占了年纪的便宜,唐欢自己也知道,他一个十六岁的小年轻到底比不过几百岁的老妖怪,硬碰硬行不通。
“苏仪那家伙靠得住吗?”他心里想着。
陈郑源越到后头越急。
他知道唐欢在拖时间,在等什么?
正这时,一道信号弹升上天空,炸开了玄蛇灵龟。
唐欢松了口气。
陈郑源惊讶地看着他:“沧涯军?!”
唐欢脱下了月见袍。
随行的小厮替他换上世子服,正好冠,再度出席论道大会,他和九君同席。
身后是肃穆的沧涯军,看着比天衍君还要让人胆寒。
风后门被拉了警戒线,没有人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唐欢为什么转眼之间就成了沧涯少帅,更没有人知道这些沧涯军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只觉得风有点冷。
明明已经开春了。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日记
“就是这里?”
护山大阵的图纸据说有好几版,但都没留下来,这一纸初稿的出现就显得有点奇怪。
韩序说如果有图纸,他可以试着复原,可是初稿已经被血浸透了,根本没法用。
徐临善带着林歧到了桐城。
桐城以前也就是一个边陲小地,背靠荒山太玄,年年靠着朝廷的救济度日。后来天衍门在此立派,太玄山焕发生机,才一天天好了起来。
现下已是西南大都市了。
桐城以前归盛仙门管,后来转到了天衍门辖制,不过面前这一座府邸倒是还挂在盛仙门名下。
林歧看着这座府邸,没有门匾,外头看起来有些旧了,门上还有阵法残留,应该是刚破不久。
徐临善推开门,把他迎了进去。
里头很干净,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来打扫。但没有人气。
到了主间门口,徐临善就不再往里走了:“我师兄的东西都在里头,我不方便进。”
林歧刚迈出的步子又缩了回来:“……我方便进?”
徐临善:“没关系,师兄和你们一向不分彼此。他若知晓是你,不会介意的。”
“我们?”
“你们天衍门。”
林歧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尘不染,东西也都摆得整整齐齐,林歧不免放轻了手脚,总好像怕惊扰到了什么。
听徐临善说,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他师兄,绛屿。
绛屿这个人他听说过,天衍峰上那间锁了几百年的屋子就是他的,据说是天衍祖师的挚交,也是天衍门开宗立派的恩人。
不过听说不久前也已经仙去了。
林歧就像踏入了一块圣地,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翻寻着那可能会存在的图纸。
他走到案桌旁,看见上头摆了几张纸,有些还很新,有些却泛黄了。
“我找到了他,他叫我哥哥。”
“他的身子骨依然不好,我给他吃了金丹。他夭折了,才三岁。我意识到我又做错了。”
“我又找到了他,他受了欺负,就跟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不过我不能再帮他了。这一世,他活了五年零七个月。”
……
“他终于活到了成年,不过还是体弱,他家里人给他订了亲,说是冲喜。我很不高兴,我想把他偷出来。陵泉把我绑了回去,哎,他误会了。我只是去喝个喜酒。
“陵泉有点小心眼,他总是不信我。”
“听说他拜天地的时候猝死了,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我心里很高兴,我还开了一罐酒庆祝。我没喝,我不会喝酒。”
“陵泉告诉我,他这几辈子都是童子命,不能成亲。我觉得陵泉的声音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么美妙。”
“我拿了好多酒,去了他每一个坟头,奖励他。”
“我觉得我真坏啊,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
“我又去找他了,他这一世又只活了六岁。我有点讨厌内丹道了。”
“他给我托梦了,他把我锤了一顿。我没有还手,可能是鬼压床,我动不了。不过没关系,我一点都不疼。他让我说我喜欢内丹道,我知道,他是想让我说我喜欢他。我没说,除非他再来找我。”
“他生气了,一直没来找我,我有点后悔。”
“我喜欢内丹道,也喜欢你,能不能不要生气了?”
“我要死了。”
“他还没有好怎么办?我把修为给他吧?”
“陵泉又把我绑了。我讨厌他。”
“啊,他离家出走了。”
后面几张纸都写得很潦草,也很简略。
主人着急了。可能身体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吧。
林歧把案桌上的纸整理好,放回原处。
如果他猜得不错,文中的“他”,可能是天衍祖师。
林歧无意间撞破前辈的八卦,有点感同身受。
他以前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写点日记,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到太玄山的时候看见正心道腿都软了,如果没有那个红衣男子,他可能还得再一路要饭要回家。
“我给你找个天下第一的师父。”
“天衍君吗?”
“不,比天衍君还要厉害,你想不想见见他?”
虽然那个红衣男子骗他说陵泉是天衍门的,但是陵泉真的是天下第一的大能,比天衍君还厉害的大能。
林歧嘴上骂他是大骗子,心里却是想着什么时候再见到他。陵泉不爱跟他玩,前几年也不教他什么东西,导致他有大把时间无所事事。
山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他就在读书写字之余去想那个带他上山的哥哥,他还把山上他能找到的好玩的东西都记了下来,等那个哥哥回来了就带他去玩。
可是之后他再也没见到过他。
天衍后山。
萧途难得地拒绝了和林歧同行,说要闭关。他觉得他最近有些堕落。
不知道是因为心动期,还是因为恶魇。他似乎被魇在了软香红玉中。
简单来讲,他觉得他好像没什么用,也没什么志气。
他太得意忘形了。
小修在深山,林歧把把送到了天衍后山:“我师父不在,可能最近也不会回来。这边这间屋子是我的,你随便用。唔,对了,隔壁有个温泉,灵气还可以,晚上泡一泡好睡觉,山顶上有个云台,清气旺盛,我一般在那里修炼。”
萧途这才知道还有天衍后山。
他什么也没带,林歧说山上都有,走之前还喋喋不休一大堆,好像他是来度假的,不是来修炼的。
萧途开始觉得林歧有点啰嗦。
怎么跟天衍祖师一样?
天衍祖师的《传习录》有两块板砖那么厚,每一章除了第一句,剩下的全是废话。下半卷要精简得多,是绛屿祖师写的,不过被天衍祖师的注释祸害过后,就没眼看了。
天衍祖师废话多,是整个九派的共识。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传习录》仍旧是九派的必背科目,没人敢说什么。
萧途进到屋子里,发现这间屋子和天衍峰上的完全不一样。
下头那个冷冰冰的,上头这么充满了活力。
桌子上、椅子上,甚至床头枕边,到处都是散落的小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