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歌点点头,沉思道,“这个城市里有不少植物园,但都称不上森林。动物园在市郊,那里有相当面积的植被,但总有人踏足。再往外就要出城了,在城市外有一些山脉,都是较为原始的森林。”
倒不是不能去碰碰运气,但他们现在面临的一个问题是,应该从哪里开始找起?
森林的面积可比公园大多了,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根本得不到结果。
似乎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景嵘祖父那边的消息,但在听了那样一段过往之后,易安歌完全无法直视那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人了。再下次的见面,他没有信心能够表现得像无事发生过,那老人的性格他不善应对,大概很快就会被看穿。
也许是心中的想法不小心表现在了脸上,景嵘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也许我不应该带你去见他。”
景嵘的声音十分低沉,带着一丝无奈,“但是,你必须提前了解。那种人……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易安歌拍了拍他,“没事,我明白。”
“你不要私下与他见面,如果他联系你,一定要提前跟我说。”景嵘认真地说,“我会安排人跟着你,绝对不能一个人去见他。”
“放心,我有分寸。”
易安歌苦笑着将肩上的湿毛巾取下来,最后揉了揉头发。刚洗过的身体散发出一股淡香,景嵘看着他,半晌没有移开目光。
*
虽然之前景嵘这样那样地嘱咐过,但真到变故发生的时候,易安歌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最近一段时间基地里的工作其实很多,封睿的事情毕竟算是私事,不走标准流程,所以算是易安歌自己的私活。其他人去处理另一件案子了,景嵘脱不开身,今天就先去基地忙,留易安歌一个人到处闲逛寻找线索。
易安歌就站在街边看着行道树发呆,思考应该怎么抓住一只鸟,这时身边停下来一辆黑色SUV,从上面下来四个壮汉,统一穿着同款式的西装,为首的一个恭恭敬敬地对他说,“景先生请您去一趟。”
他认识的姓“景”的人不多,除了景嵘,那就是景嵘的父亲景学义了。
这倒是出乎易安歌的预料。印象中他和景学义没什么交集,除了在裂缝事件中曾找过他一次。那次景嵘也在场,景学义说了一些和三十年前有关的事,但也不是全盘托出。有些事他隐瞒得十分刻意,在事情告一段落以后易安歌也懒得再去追究。他原以为大家都默认那是不可触碰的雷区就好了,却想不到景学义居然会忽然邀他过去。
还是用这种老套的黑|道做派。
被四个彪形大汉盯着,易安歌只能点头,也不敢拿出手机来通知景嵘。
车子一路驶离主干道,若不是曾经去过景学义那里,易安歌几乎要以为自己会被找个偏僻的地方埋了。近一个小时以后终于看到了那栋熟悉的房子,易安歌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他一手踹在兜里,握着手机。他在寻找时机,只要拨通电话,就有机会让景嵘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转瞬又忽然想起来,景嵘的手机坏了。因为忙,一直没有去买新的。
这就有点被动了,他可以打给组里的他人,但只有景嵘的电话被他设置成了快速拨号,其他人的都需要翻通讯录。大汉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身边,易安歌根本找不到看屏幕的机会。
紧张又忐忑地,他再次来到景父家的客厅里。一抬头,一对摄像头正冷冰冰地注视着他,让易安歌瞬间打消了偷看手机的念头。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那个存在感极弱的老管家。依旧上的是清茶,闻着那个香味,易安歌却觉得这味道比景嵘身边的味道要刺鼻上许多。雕花的桌椅,水晶吊灯,这里装修得算不上富丽堂皇,却极大程度地彰显出了贵族老爷的气派。这里的一切都跟景嵘的气质截然不同,上一次景嵘在这里的时候,就显出了极大的违和感。
相比起来,易安歌还是更喜欢什么都没有的景嵘家。那里干净,整洁,带着房子主人特有的精神气,一切都显得是那么井然有序。
这才第二次来,易安歌就已经对这里的气氛感到厌恶了。正胡思乱想着,客厅外有人走了进来。
是景学义,但这一次他的样子更上一次完全不同,穿着一身极其板正的西装,长发乌黑束在脑后,没有一根白发,整个人精神极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
易安歌知道这时候不应该感慨异能者基因的优良性。他盯着景学义,不理会对方礼貌的让座,只是问,“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景学义似乎猜到了他的态度为什么会产生转变,没有细问,而是自己坐在易安歌对面,淡淡地看着他,“又见面了,易先生。”
易安歌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个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景学义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打量着看着他,“你跟景嵘关系不错?”
犹豫着,易安歌点头,插在兜里握着手机的手又紧了紧。
景学义笑了一下,但那笑容转瞬即逝,然后他说,“那正好。我有事想要问你。”
“我不知道。”易安歌快速说。
景学义呵了?9" 怪物侦查组18" > 上一页21 页, 簧霸趺矗一姑凰凳裁矗憔筒恢懒耍俊?br /> 易安歌死死地盯着他那双跟景嵘极其相似的眼睛,咬着牙说,“跟景嵘有关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他转身就要走,但门外的大汉立即转过身来,将门堵死。
景学义在他身后缓缓地说,“但我了解到的似乎不是这样。你住过他的房子,他从来不曾带谁回去过,你是第一个。”
就算他这么说,在这种场合下,易安歌也一点无法表现出开心。他慢慢转过身来,铁青的脸色跟景学义的悠哉截然相反。
“坐。”景学义淡淡地说,即便语气并不强硬,但气势不容反驳。
易安歌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于是以最慢的速度走回去,坐了下来。
景学义就一直等着他,等他终于落座,开口道,“我确实要问你关于景嵘的事情。”
“你想知道什么?”易安歌瞪着他。
景学义闭了闭眼睛,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但语气却丝毫没有让步的余地。
“一切。”他说。
第50章 父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易安歌谨慎地打量着景学义,大脑快速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反应。他知道景学义将自己半强迫地带过来,一定是想问景嵘的事,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景学义看起来并不在意他是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态度十分坦然,“我要知道景嵘现在的一切。”
“……”易安歌默了默,“你是他的父亲,这种问题,应该直接问他。”
景学义笑了起来。原本就不算苍老的面孔瞬间变得更加年轻了些,可虽然他眼中蕴含着光,在易安歌看来他的眼神依旧很冷,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和蔼可亲。
“你很聪明,”景学义说,“应该知道景嵘跟我的关系并不亲近。”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将他的事情告诉你?”
关于这一点易安歌是真的搞不清楚。既然景学义知道他和景嵘关系还不错,为什么还会想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呢?
景学义依旧毫无感情地笑着,并不回答。
易安歌却从他的表情中逐渐读懂了些什么,心里就越发变得不是滋味。
他自幼父母双亡,这只要稍微调查就很容易知道,对于拥有像他这样人生经历的人来说,看到要好的朋友和父母不亲近,第一反应一定是希望他们和好。这是一般人最普通不过的情感反应,景学义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让易安歌从内心里瓦解自己的防线。
不得不说景学义很会玩弄人心,轻易就将一个人的心情掌握在手中,看起来十分随意,却势在必得。
但他算错了一点。易安歌不是一般人。让他明白自己被当成把柄就是个错误,他能够接受自己被更聪明的人打败,却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成为别人的棋子。
“我不可能出卖他。”易安歌低声说。
景学义缓缓地摇了摇头,“出卖这个词说得太过了。我只是想知道儿子的近况,这并不过分吧?”
“那请您亲自去问他。”易安歌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和他现在只是普通上下级的关系,对他的私生活一概不知。”
其实是知道一点的,因为景嵘根本就没什么所谓的“私生活”。他的生活是近乎严苛的三点一线,家、基地和现场,除此之外易安歌从未见过他去哪里消遣,至少他住在景嵘家里的那一个月时是这样。如果景嵘那时只是被迫忍耐,当他不在的时候也会出去玩的话,那易安歌是真的不了解了。
想到这里,易安歌的心轻轻地抽痛了一下。确实,就算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对景嵘个人的事依旧一无所知。
能被自己说出的话伤到,也是够逊的。易安歌在心中自嘲地笑笑,看向景学义,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现在无比庆幸景学义没有和景嵘一样的读心能力,否则自己这点水平完全会被一眼看穿。虽然他和景嵘之间真的没什么,但被景学义这样的人看穿也是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景学义的脸色稍微变了变。这种微小的变化没有逃过易安歌的眼睛,他心道不好,整个人戒备起来,准备迎接景学义的怒意。
令他意外的是,景学义并没有生气。他沉默了一会儿,居然做出了让步。
“那就只说工作。”
易安歌当然没傻到认为他想让自己说工作的具体内容。景学义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像一名试图讨好孩子的朋友的别扭父亲,这种反差极大的既视感令易安歌感到一丝混乱。
想了想,易安歌放松了身体,缓缓道,“他是一名值得尊敬的上司。”
景学义看了他许久,忽然叹了口气,“他跟你说了以前的事?”
易安歌谨慎地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们做大人的有很多不得已,不光是我。”景学义看着他,目光有些飘忽,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景嵘一直不理解,我不怪他。”
易安歌咧嘴笑了一下。这话说得简直是完美无缺,将景嵘这么多年来所受过的苦全部视若无物,让易安歌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说漂亮话似乎是长辈的特权,尤其是像景学义这样的老人,他并不是在哄骗或是撒谎,而是本身就这样认为的。
易安歌懒得跟他解释太多,淡淡地哦了一声。
他跟景嵘完全是两路人。父子之间关系至此,也算是难得一见。不知道景学义可曾试着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从来没有过吧。
所以易安歌也不强求他去理解景嵘的想法。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是对血肉至亲也是一样。
“景嵘很好。”易安歌说,“我的同事们都十分敬佩他,我也一样。”
他微笑着,言语中已经放弃了客套。
“他是一个强大的男人,”易安歌一字一顿地说,“他是整个基地的脊梁。我不知道在你心里,你的儿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在我这里,他值得得到所有人的敬仰。”
说完,他靠在椅背上,抱起双臂,用带着怒意的目光看着景学义。
景学义顿了顿,道,“你很护着他。”
“与我无关。去问基地里的任何一个人,你会得到同样的答案。”易安歌冷冷地说,“你之所以选上我,是以为身为普通人的我最为脆弱。很遗憾,你猜错了。”
他看向客厅门口。在不远处就有五六个人把守,他知道,单凭自己是走不出这里的,所以干脆放弃了离开的心思。
景学义缓缓地点头,垂下眼眸,轻声说,“是的,我猜错了。”
易安歌沉默着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客厅里的气氛早已降到冰点,但两个人都装作浑然不觉。景学义站起来,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易安歌面前。
那是一只装饰十分精巧的盒子,看起来有点眼熟。易安歌盯着看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爷爷留下来的盒子差不多也是这样的装饰,似乎是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
“替我交给他。”景学义说,“他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这里。”
易安歌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景学义,没有伸手去拿。
“恕我拒绝。”他说,“你如果真的想让他知道,大可以自己给他。”
“他不会接受。”
这倒也是。但易安歌并不想给景学义做传递员,他不想违背景嵘的意愿。
景学义再次叹了口气,眉眼间透出老人特有的疲惫感,“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如果接受,你就可以走了。”
易安歌犹豫了一下,问,“如果他不肯要,怎么办?”
“那就麻烦你先留着。”景学义道。
“……你就这么信任我一个外人?”
景学义笑了笑,“我说过,你是第一个与他走得如此亲近的人。我不认为对景嵘而言,你算是‘外人’。”
易安歌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根,感觉莫名地尴尬。然后他伸出手,将盒子收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害他?”
在即将走出客厅的时候,易安歌忽然停下来,问景学义。
景学义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愣了一下,继而苦笑道,“我会害自己的儿子吗?”
易安歌没有继续问下去。有些事不是单凭一张嘴就可以说清的,有或是没有,在打开这个盒子以后就能够找到答案。至于景学义的目的,他们只能慢慢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