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被葬礼上那幕吓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虽然一直告诉自己只是心理作用,但那种身边跟着人的感觉又是如此的强烈而清晰,就连好不容易睡着了,岳嘉鸿也总是梦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死鬼儿子就站在他床头,伸手掐他的脖子,让他从噩梦中憋醒,吓出一身冷汗。
几天下来,他已经几乎要神经衰弱了,辗转在香江和A市附近有名的寺庙道观甚至教堂,被敲了一大笔功德钱,但情况一点儿都没有好转。
真正让他心慌的是,Ivan二七那天,他因为太过害怕而不敢去灵堂拜祭,和自家正室、女儿在山顶别墅躲到凌晨十二点时,忽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岳嘉鸿匆匆忙忙下楼查看,见到两个菲佣正面露恐惧地看着他,地上一片狼藉——他家镶在墙上的香坛居然整个垮塌了,他三年前特地从泰国请回来的黄铜镀金神像居然从中央裂开了一条大缝,一摔之下直接断成了两截,从断口处露出的黄铜仿佛在酸液里泡了许久一般,完全被铜绿侵蚀,脆得一捏就碎成了粉末。
这么一出下来,岳嘉鸿是真的要吓疯了,第二天他便连滚带爬飞去黄龙府,找到了白家奶奶。
那日他到黄龙府时已是傍晚,附在白家奶奶身上的白仙姑每天只见三位客,又早过了“看事儿”的时间,原本是不愿见他的,但她只隔着帘子瞅了一眼,便看出岳嘉鸿招惹的东西极厉害,一天都拖不得了。
于是白仙姑看在既是故人,又人命关天的份上,还是给了他一块玉佩,告诉他在这玉碎之前,还可以保他几天平安,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只能试试去求现在住在A市的“萧大师”,看那人能不能帮忙解了这个劫。
“您看看,您看看我这玉……”
岳嘉鸿哭着从怀里摸出一块丝帕,放在桌上摊开,露出了里面一块五寸大小的螭虎造型的玉佩,玉质通透,水头润泽,碧色中透出丝丝血沁,一看便是块美玉,但此时表面却已经布满裂痕,其中最深的一条,从螭虎两眼中心直贯到尖卷的尾部,眼看随时都有可能断成两半了。
“我把这块玉跟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可裂痕还是越来越多……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两天,我就、就……”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立刻就要小命不保了,越哭越凶,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岳先生你先冷静一下。”萧潇亲自给大老板续了一杯茶,推到哭哭啼啼的男人面前。
同时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住旁边阮暮灯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拉了几笔。
阮暮灯感觉到掌心痒痒的,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什么都没有说。很快的,他便察觉到了男人在他手掌里写的是个“开”字。
他在领悟了对方意思的瞬间,慧眼便已经睁开。
在阮暮灯的慧眼里面,他看到岳嘉鸿浑身笼罩在一层黑气之中,而这黑气里还隐约带着深红的血光,尤其是在这中年男人的额头,那红黑色的雾气浓郁得几若实质,仿佛凝固的血污般,透着令人浑身发冷的不祥气息。
萧潇也端起杯子,神态悠闲地啜了一口茶,才施施然说道:“岳先生,你这是遇到喜气鬼了。”
“什、什么鬼?”岳嘉鸿正哭得投入,冷不丁听到萧潇的话,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两个字。
“喜气鬼,‘喜气洋洋’的‘喜气’,和你儿子在他的婚礼上遇到的那个‘丧气鬼’,并称红白双煞。我可以一起解释。”
萧潇淡淡一笑,开始说明。
“所谓的‘喜气鬼’自古有之,对它们的描述,通常是在丧葬礼上出现一个身穿红衣的人,满脸欢喜,手舞足蹈,有些时候还会和旁人说些难以理解的话。这‘人’并非谁都能看见,但只要是能看到它的人,都会在七日内暴毙。”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至于你儿子婚礼上出现的,则叫‘丧气鬼’,和喜气鬼相反,他们一身缟素,在婚礼、满月宴之类的喜庆场合哭哭啼啼,看到它的人,依然只有七日暴毙一个结局。”
岳嘉鸿连连点头,他看到萧潇竟然能说出这些东西的来历,顿时觉得此人果然不凡,自己的小命似乎有了一丝希望。
“这两种鬼的成因,都是在大喜大悲中突然惨死,加上命格特殊,怨气和阴气相互叠加,使得它们变成了极为阴煞的恶鬼。喜气鬼和丧气鬼成型之后,会出没在婚礼和丧礼上,被它们盯上的人便会被其煞气所冲,通常情况下可说是无法可解,七日内必死于凶煞缠身。”
萧潇超阮暮灯瞥了一眼,下巴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示意对方注意观察岳嘉鸿身上那股少见的浓郁得仿如实体化的煞气。
“我猜,岳先生你能熬过令郎的二七,应当是全托赖你家供奉的那尊泰国求来的神像,祂的来历的确有点儿说法,才替你挡了遇到喜气鬼后第一个七日回煞的死劫……但以你现在的情况,接下来的三七,怕是连白家奶奶送你的古玉也撑不过去了。”
在听到“无法可解”四个字之后,岳嘉鸿的脸色“刷”地就青了,再听完后面半句,已然血色褪尽,面如金纸,两眼一翻,就似又要厥过去。
阮暮灯眼疾手快,立刻伸手一捞将人扶住,又听萧潇的吩咐,在岳大老板的人中上狠掐几下,硬是将人按了回来。
“等等、等等,先别绝望。”
萧潇让自家徒弟扶着人靠在椅子上,又从包里神奇地摸出一小瓶风油精,帮岳嘉鸿抹在太阳穴上。
“若是你只遇到了喜气鬼,那么九成九便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是我,也没把握替你祛除身上的煞气。不过……”
他微微一笑,“令公子在这之前刚刚碰到过一只丧气鬼,若是你也能去碰上一碰,大悲大喜之下两种截然不同的煞气便会互冲互抵,你这命便算是保住了。”
“这、可是……”岳嘉鸿哆嗦着嘴唇问道:“那个什么丧、丧气鬼,我要怎么找?”
“那就是需要岳老板您自个儿多费心的事情了。”
萧潇笑着回答:“首先要调查清楚它的身份,才好判断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令公子的婚礼上,我们才有可能再找到它。”
“好、好!”
岳嘉鸿连连称是,“Ivan说那女人是他工作室里一个自杀的模特,我这就找人去查!”
“很好,还请你务必尽快。”
萧潇点点头。“因为……留给你的时间,绝对不多了。”
第 15 章、二、红白双煞05
有钱有势的人,在情势紧迫、拖延不得的时候,办事效率总是高得突破天际的。于是关于那个自杀了的小模特的调查结果隔天早上便摆在了萧潇面前。
这日岳嘉鸿和他约在荣贵集团的总裁私人小会议室里见面,萧潇自然带上了阮暮灯。
青年现在已经有了点儿小名气,大摇大摆地带过去,很有可能被日常蹲守在荣贵周遭等着挖新闻的狗仔队认出来。
不过萧潇琢磨着,反正他这小徒弟本就是他要全力捧的,荣贵集团本身在娱乐圈便很有背景,岳嘉鸿此时又有求于他,正好蹭点儿东风也不是坏事。
荣贵集团顶楼的小会议室里,岳嘉鸿正满脸焦急地等着萧潇看完资料,无意识地调整着自己的领带,又反复整理领口。
“原来如此。”
萧潇看完之后,将资料递给旁边的阮暮灯,朝座椅靠了靠,“原本以为可以嫁入豪门,结果却只能含恨自杀,死的时候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难怪会变成大凶极煞的丧气鬼了。”
Ivan的模特事务所年初时来了个19岁的嫩模,名叫Amanda,身高腿长、纤腰翘臀,胸前一对玉兔波涛汹涌,脸蛋也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于是很快便被自家老板看上,鲜花首饰华服名包连番上阵,要不了两周便泡到了手,成为了Ivan的第N任女朋友。
可不过才好了三个月,大少爷的新鲜劲儿便过去了,在没有和Amanda说清分手的情况下,又火速和一个混血年轻女歌手陷入了热恋。两人干柴烈火郎情妾意,加之女方家世不错,又当真有些将花花公子套牢的本事,没过多久,两人就迅速决定要结婚。
那时Amanda刚刚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人又正好独自在东南亚参加一场走秀,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也没有谁和她聊国内娱乐圈的花边八卦,当然也无从得知自己已经被男朋友和孩子他爹抛弃了。
好巧不巧,Amanda从东南亚回来,回工作室报道的第一天,Ivan不在,却刚好碰到Ivan的助理帮老板去买结婚戒指。
天真又有些虚荣的年轻姑娘摸着自己的小腹,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很快便要嫁入豪门,狂喜之下,她在工作室里四处炫耀,却突然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事嘲讽地告知,戒指是给另外一个女人准备的。
得知真相的Amanda一瞬间从飞上枝头的凤凰沦落为所有人的笑话。
她整个人都崩溃了,立刻便找到了Ivan,告诉他自己已经怀了他的宝宝,然而那个大少爷却只是将一张二十万的支票甩到她脸上,告诉她不要搞事,赶紧去把孩子打掉,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在这圈子里继续混下去。
当天晚上,Amanda便在自己租的公寓里自杀了。
她吞下了整整一百片安眠药,然后将手腕割开,放进盛满水的浴缸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血池之中。
因为Amanda只是个三线小模特,连个正经经纪人都没有,在失去了老板的特殊关照之后,所有人都不再将她放在眼中,甚至连失踪了许多天都没有半个人去关心一下她的死活。
许久之后,邻居闻到她家里传出的恶臭,这才报了警,警察破门而入,发现人已经烂了。
将Amanda长满蛆虫的尸体移到裹尸布里的时候,大片大片的皮肤连同腐败的血肉脂肪黏在了地板和浴缸边缘,让处理现场的警察都吐了个天昏地暗。
不过毕竟Amanda出身很差,她亲生爸妈早就死了,仅剩的亲戚根本不会在乎这个远房表侄女的死活,被Ivan的工作室塞了一笔封口费之后,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不过是在两家八卦小报里占了个豆腐块大小的版面而已。
只是Amanda的八字本来就属阴,又是大喜大悲的强烈落差之中含恨而死,加上怀着身孕的女人自杀,母体死于非命的恨意与胎儿不能出生的怨气彼此重叠,于是便化成了极其罕见而凶煞的丧气鬼,出现在了那个令她含恨而死的人的婚礼上。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萧潇摸摸下巴,“既然那位丧气鬼的执念是令公子的婚事的话,那么就用这个方法将它引出来吧。”
说完他从桌上的笔筒里抽了一支笔,又随手撕了一张便签,开始写起清单来。
“请务必在今天之内将这些事情全部安排好,下午我们飞一趟香江。”
萧潇朝岳老板笑笑,“到底能不能保住您的性命,就看这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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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岳大老板秘书的超高效率安排之下,三人午饭过后便坐上了飞往香江的飞机。
这是阮暮灯第一次坐飞机,还一来便是头等舱。
飞机起飞的时候,青年感到耳朵嗡嗡直响,他不懂什么气压和鼓膜的原理,于是只是蹙起眉默默忍耐着,倒是萧潇很快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塞了块口香糖让他嚼。
“这,萧大师啊……”
坐在过道对面的岳嘉鸿探身过来,紧张地搓着手,“一定要等到明天晚上吗?这,明天就是犬子的三七了,我、我怕……”
“放心吧。”
萧潇摆摆手,“今晚我们还要做一些必不可少的准备,‘婚礼’只能等到明晚。白家奶奶给你的玉不是还没碎吗?再撑一晚应该没问题的。”
虽然萧潇说得淡然,但他的后半句话可一点都没法令人安心。
岳嘉鸿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冷汗都把他的衬衣浸透了,连他旁边的空位都好像坐了个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那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简直快要疯了。
一路上岳大老板都目不斜视,目光呆愣愣地盯着前方的小电视屏幕,可眼神空茫,压根就没在注意里头播放的内容。他甚至连用眼角余光扫一扫身边空位的勇气都没有,就生怕自己冷不丁看到了他那死鬼儿子血糊糊的身影。
岳嘉鸿好不容易熬到了飞机降落,三人从VIP通道出了机场,来接他们的轿车已经等在外头了。
车子直接开到了岳老板为“婚礼”特别腾出来的城郊别墅,由专人领着萧潇和阮暮灯去查看他们要的东西。
不得不说,岳老板手下的人办事效率的确神速。
十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已经在别墅的大院子里做好了婚宴的布置。
三十张铺着红布的桌子整齐地排在院子里,萧潇指名要的一对等身高的纸扎男女一小时前就送到了,红烛高香黄纸朱砂等物也备妥了,都是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品质。
“萧大师,您、您看,这些还合适吗……”
岳老板的秘书诚惶诚恐地捧出一个衣箱,里面是一套粉色婚纱和一套银灰色的订制礼服,是他特地从那位结婚一周便守了寡的少奶奶那儿讨来的,Ivan和新娘子先前在婚礼上确确实实穿过的衣服。
“还有这个。”
秘书摸出小盒子,亮出里头一对鸽子蛋大小的钻戒来。
“我问过Ivan少爷的助理了,她说被那、那位……”他看上去很忌讳说出Amanda的名字,“被那位看到的婚戒,就是这一对……”
“应该可以了。”
萧潇满意地点点头,“将衣服给那对纸人穿上,戒指的话,用超能胶黏也好怎么都好,反正固定在两个纸人的左手差不多应该是手指的位置就行了,记得务必要粘结实了,千万不能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