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打开门,看见青年正斜斜坐在床边,两手搭在膝盖上,而旁边的床头柜上明显挪了位置,台灯灯座后面半遮还露地藏着几个铜板儿。
“……你……这是在卜卦?”
萧潇是何其敏锐的一个人,立刻一眼就看穿了自家徒弟偷偷摸摸捣鼓的那点儿事情。
卜算作为源自于《周易》的一门道家经典学术,现今以有无数分支,阮暮灯刚才用的便是以铜钱为媒介的六爻之术。
然而卜算一道,除了需要博闻强记、知识渊博、基础扎实之外,更重要的,却是“天赋”二字。
阮暮灯在学道一途上,大约由于从小习武的缘故,符箓、罡步和道法掌握得又快又好,但在占卜、掐算和风水上却始终差着一口气,缺了顶尖卦师那种独有的“灵感”,怎么都很难开窍,是以学到现在,也不过掌握了一点儿皮毛而已。
阮暮灯垂下头,并不说话。
他其实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自己现在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准确卜算出一个人的生死,像刚才那般胡乱算来算去,不过徒增烦恼忧虑罢了。
“唉……”
萧潇长叹了一口气,在自家徒弟身旁坐下,探身从床头柜与墙壁夹缝里摸出徒弟匆忙藏起的卦盘,又在台灯后捡出三枚古钱来,两手合十扣在掌心里。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一件事情。”
他直视青年的双眼,“其实你刚来我这里没多久的时候,我就拜托白太奶奶做过一次扶乩,是关于……你哥哥的行踪的。”
阮暮灯双眼大睁,声音不禁有些颤抖:“她……占出什么结果了?”
萧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青年笑笑,然后将卦盘端端正正放在两人正前方,双手交叉合十扣住三枚铜板。
“唉,虽然我卜卦掐算的水平也不怎么样,不过还是试一次吧……”
他说着,闭目凝神,两手举到眉心高度,接着双掌一张,将三枚铜钱撒进了卦盘里。
……
“天雷无妄化雷天大壮。”
萧潇手指轻轻点着卦盘中甲寅位上的一枚铜钱,轻声给徒弟解着这一卦:
”以兄爻为用,爻逢月破,故日生之不起,卦中动爻官鬼相克,衰处逢克,且官鬼又临白虎……”
他转头看向阮暮灯,见徒弟一张俊脸此时已苍白如纸,纤长睫毛扑簌簌扇动,显然正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乃是血光大凶之象。”
青年低下头,两手紧紧握拳,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手背筋腱凸起,指节一片青白。
萧潇抬手温柔地勾住阮暮灯的脖子,将人朝自己这边一带,让自家徒弟的脸刚好可以埋在他的颈间,嘴唇贴住对方耳廓,话说的声音低到几乎难以听清:
“……那一次,白家奶奶扶出的,也是同样的结果。”
房间里安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萧潇听到耳边传来阮暮灯拼命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还有一些温热的水滴沾湿了自己颈侧的皮肤,又很快滑入到衣领里。
他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两手环住怀中人仍旧微微颤抖着的肩膀,手掌轻柔拍打着对方的背脊,用亲近的热度传递着无言的安抚。
第 79 章、九、前尘03
阮暮灯感到意识似乎陷入了某种微妙的空茫状态中。
他的身体滚烫, 人却觉出了刺骨的冷, 让他不由自主地浑身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在颤抖中互相磕碰。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 但眼皮如重千斤, 伴随着恼人的嗡嗡耳鸣声, 令他觉得非常难受。
朦胧之中,阮暮灯感到自己身边还有别的人, 他似乎听到了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隐忍的哭声和叹息声, 额头上已经温热的毛巾被取走,很快又重新打湿, 贴回了原处。
……这是……梦到了小时候生病的事吗……
高热和眩晕严重影响了阮暮灯的判断力, 他大部分的意识都被拉入了此时身陷病痛的小小身躯之中, 只有一缕理智饱含着对父亲的浓浓怀念,游离在肉身之外,保持着难得的清明。
“唉,真的挺可怜的……”
说话的是一把年轻男人的声音, 阮暮灯知道那并不是父亲或者哥哥的声音, 也不属于村中熟悉的左邻右舍中的任何一人, 明明本该十分陌生,但却带着令人安心的亲切感。
然后,似乎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柔软而微凉的指尖,在他被冷汗打湿的头发中轻轻穿梭抚摸,指腹按压过穴位, ?7" 娱乐圈之型男天师26" > 上一页 29 页, 帽桓呱照勰サ靡馐赌:乃醯梅浅J娣?br /> 阮暮灯竭尽全力,勉强撑开厚重的眼皮,从两线空隙间看向昏暗的房间。
他看到床边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大约是因为此时他是个小孩子体型的缘故,那逆光的身影显得高挑而挺拔,看不清长相,但那人的确伸出了手,手指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头皮,替他减轻发烧头昏带来的不适感。
“三魂虽然齐了,但少了一魄伏矢,以这孩子的命格资质……可惜了……”
嗡嗡的耳鸣中,阮暮灯听到那人用很轻的声音,喃喃自语地说着十分难懂的话。
“……罢了,大概你我注定有缘……既然都帮到这一步了,那就送佛送到西吧……”
模糊的话音中,那人微凉的手指从阮暮灯的头皮移到了他的太阳穴上方,一股温暖而舒适的气息从微微相触的一小片皮肤流入到他的脑海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酸胀和满溢感,瞬间充盈了他的全身,和他还十分迷糊混乱的自身意识纠缠在了一起。
下一秒,他顿时感到眼前一黑,全身肌肉抽搐,狠狠一抖之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
阮暮灯听到萧潇轻柔而略带沙哑的说话声。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横躺在自己的床上,头枕着自家师傅的大腿,两眼因为哭过一场还有些酸涩,眼角还带着泪痕未干的湿意——他刚才竟然哭到睡着了,还梦到了自己小时候因为偷溜进山里而生病的事情。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萧潇看自家徒弟翻了个身,眼神还有些茫然,原本轻轻摩挲揉按对方头皮的手,缓缓移到他的太阳穴上,在头颅两侧这两处重要的穴位不轻不重地按摩着。
屋里只看着一盏台灯,橘色的光照昏暗而暧昧。
梦中那看不清相貌的陌生人温柔的触摸,和此时此刻萧潇留在他额角的触感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阮暮灯怔怔地看俯身看着自己师傅,那人唇角带着熟悉的柔和微笑,身上只穿着一套薄薄的春衣,体温和气息都离他很近很近,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大约人们在适逢大变的时候,身心总是最为脆弱,又或者梦境中久违的幼时的回忆,让青年在迷梦初醒之时,理性未曾完全回归,心防也随之松动的缘故,一股冲动突然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完全占据了阮暮灯的全部思考。
他翻身坐起,伸出手,指尖微微发着抖,却坚定地抚摸上自家师傅的两颊,摩挲那两处微凉而光滑的皮肤。
“……萧潇……”
阮暮灯的声音也带着细微的颤音,似乎正用尽全力压抑着心中快要疯狂喷薄的激烈情绪,从指尖轻触到用手掌完全包裹住萧潇的脸颊,手指深深插进细软微卷的发丝里,带着属于一个健壮年轻男性的力道和压迫感,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又拉了一些,使得两人原本就紧贴的距离几近变成了呼吸相闻的程度。
他的声音黯哑,边叫着对方的名字,边低头凑近,嘴唇落下,不容拒绝地朝着自己肖想已久的只在梦中尝过的两片唇瓣贴去。
然而萧潇在阮暮灯亲到他的嘴唇之前,朝旁边偏了一下头,让青年湿热而生涩的初吻,只碰到了他的唇角和脸颊。
“阿阮……”
他伸手反盖住阮暮灯捧住他脸颊的手掌,声音中带了一点儿为难和歉意,“很晚了,你继续睡吧。”
阮暮灯被师傅反握住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刚才他碰到的唇角,虽然只是轻如蝉翼的浅浅一触,却依然是那么柔软,那么温暖,那么让人欲罢不能。
心神激荡之中,阮暮灯耳中只听得到血流冲击鼓膜的隆隆心跳声,他一把扣住萧潇的双肩,将怀中人向后一推一按,用力摁进了褥子里,强硬地压上去,终于如愿以偿尝到了比梦中更甜美的亲吻的滋味。
这一次萧潇没有躲也没有推拒,像是放弃了一般,放松身体,闭上眼睛,任由他家徒弟在自己唇上又咬又吮,舌尖撬开齿列,深深探入到口腔之中,毫无技巧地搅弄勾缠、恣意肆虐。
两人就这么一个制着另一个,谁也没再说话,狠狠地亲吻了许久,房间里只剩下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和濡湿暧昧的水渍声。
阮暮灯毕竟还存着三分理智,以及这一年多来对萧潇的憧憬恋慕之情,就算这会儿一时没克制住撕破了这层窗户纸,又亲得热血冲头、星火燎原,也还不敢对自家师傅做出什么更加放肆的事情。只像一只饿了许久委屈巴巴的小狼狗好容易叼住了望穿秋水的一块鲜肉,只管低头又亲又啃,生怕一松嘴就会失去这短暂的满足和幸福。
萧潇由着阮暮灯亲了到两人都嘴唇红肿生疼,呼吸急促气息不继,终于不得不停下来换气的时候,才从还贴在一起唇瓣中挣脱出来,错开交缠的鼻息,将两人暧昧的状态拉远了一些。
“……阿阮,行了,别闹了。”
他的呼吸也有点喘,两手抚上自家徒弟压在他颈侧的肌肉紧绷的上臂,跟安抚孩子似的,轻柔抚摸拍打着,“今儿太晚了,你好好睡一觉,不要再想了。”
阮暮灯听出了萧潇话语中委婉的拒绝。
他的嘴唇抖了抖,眼眶发热,心脏似乎被一只手用力攒住,酸胀疼痛感随着血液循环全身。
“我……我不行吗?……”
他手臂收紧,牢牢压住怀里的师傅,不让对方有一丝一毫挣脱的可能,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恐慌。
“……我就不行吗?”
萧潇单手反抱住阮暮灯的背脊,在他宽阔而线条流畅的肩胛上连拍了两下,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声,“……我是你师傅啊。”
第 80 章、九、前尘04
那尴尬的一晚, 两人以叠罗汉的姿势抱到深夜, 萧潇搂着阮暮灯哄了半天,才总算把人安抚踏实了。
因为半夜里心绪翻腾、辗转难眠的关系, 第二天师徒俩都双双起晚了, 他们在客厅碰面的时候, 阮暮灯神色中还带着难掩的委屈和伤心,萧潇毕竟比脸皮薄的青年多活了不知多少岁月, 非常明白该装傻的时候就得糊涂的诀窍, 仿佛完全忘了□□个小时前的难堪似的,笑容、话语和举止都十分自然。
也亏得自家师傅这炉火纯青的演技, 阮暮灯才别别扭扭地度过了最初这难堪的几个小时, 不至于再闹出什么尴尬来。
“萧潇, 我想了想,还是想去拍到那段影像的地方去看看。”
在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吃着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的一顿时,阮暮灯忽然对萧潇很认真地说道。
“虽然我知道其实……但是——”
他的两个断句都是骤然而止, 不过话语中未竟之语两人都明白。
萧潇也停下筷子, 正色看向桌子对面咬着嘴唇, 表情非常认真的青年。
“行啊。”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哎?你……们也要去?”
阮暮灯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用带着疑问的语气,又重复了一次。
“对, 秦岭那儿的事情,比咱一开始预想的要复杂得多,不仅是我,还有意鸣他们,另外其他人也会一起去,如果你也想跟的话,多带你一个也应该无所谓……”
“我要去,请一定带上我!”
不等萧潇说完,阮暮灯已经立刻表态。
不过虽说要去秦岭,但目标地毕竟不是什么说走就走的热门旅游城市,不仅地处深山老林,还刚刚遭过自然灾害,最近也依然连日暴雨天气不佳,想要安全入山,要做的准备绝对不能少。
萧潇和白意鸣几人忙活了四天,又趁着这机会让弎子将阮暮灯排得满满当当的工作推的推改的改,硬是挤出一个月的假期来,这才赶在七月前,敲定了前往秦岭S省某段的行程。
虽然萧潇说过,到了那边还会和其他人汇合,不过从A市出发的只有萧潇和阮暮灯两师徒,还有白意鸣,以及不知道怎么混进队伍来的周涵这四个人。
用周涵的话说,他最近很闲,又兼职着 “线人”的工作,就算在“专业”方面帮不上忙,还能扛扛行李搬搬装备充当半个壮劳力呢!不过明显萧潇和阮暮灯两人都对他的“劳动力”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只看他对白意鸣殷勤得过分,而影帝大大又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的意思,也就不多说什么,随他们高兴了。
飞机到达S省省会当日,机场难得一日没下暴雨,放了个晴天。
几人在省会租车,开了一天的车,在山路过分崎岖路况太过恶劣的地方,又换了当地农民自家的牛车,又咯吱咯吱辛苦颠簸了一日,才终于到了距离当初纪录片拍摄组迷路的地方最近的一个村子。
“所以,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在萧潇一行四人到达之前,已经有一支医疗小组连同几个工作人员,在三天之前就赶到了,这一组人的领头人他们也很熟,正是在开发区那所私人医院任职的长发美人林博士。
几人现在身处的小村子,位于秦岭山中,规模不比阮暮灯去过的郗家村大多少,全村人丁只有千余人,村人主业是种植红枣和土豆,大部分壮劳力外出务工,剩下大多都是老弱腐儒,不足总人口的半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