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何一步一步走向抓着梅瑾行的梁恒,笑中带血:“梁恒,你这是做什么?”待走近见到梅瑾行脸上的伤,戾气横生。
梁恒不躲不逃:“一身武艺,果然厉害。但是………”
穆少何似有所觉,蓦地停下脚步,破庙顶端突然破裂,三个黑衣人携带着纷纷扬扬的黄色粉末闯入。
黄色粉末如漫天飞雪,落了穆少何一身,接着三个黑衣人挥拳而来,很快将他制住,而粉末浓烈的雄黄味让穆少何眉头紧皱,转头看去,血龙果然变回原形,疯狂滚地,想将身上的粉末刮走。
梁恒还是面无表情:“特制的雄黄,效果出乎我的意料。而你的武艺,也仅仅比较好而已。”
穆少何被制,盯着梁恒:“听说你辞官,原来不过是从明到暗,依然是他的走狗。”
梁恒不喜欢走狗两个字,忽略不听:“我来找你,有事相谈。”
这句话让穆少何笑出声。
“有事相谈?”穆少何似乎细细品了其中意味,眼里满是嘲讽。
梁恒背着手走到穆少何面前:“国君需要你的术法。”
“他不是势要除掉天下术士吗?”
“所以这次机会,也是你唯一的生路。”梁恒让人将竹林居士带下去,压低声音:“你可以成为荆南唯一的术士。只要……”
穆少何一心只关注梁恒身后的梅瑾行,却听到梁恒在他耳边说:“帮国君长生不老。”
穆少何眼神未变。
“他要你用辟血人为基,研究出长生不老的办法。”
听到这里,穆少何冷笑。
梁恒:“你不答应,国君也能找其他术士。到时候这辟血人到了别人手里,就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穆少何从梁恒脸上,看到他一贯的风轻云淡,以及深不可测。
“是他让你找我的?”
“是,也不是。他只说除掉所有术士,留下最厉害最听话的。”
穆少何低笑出声:“不好意思,我不是最厉害的,也不是最听话的。你徇私了。”
梁恒摇头:“身在朝堂,接触的术士中,唯有你的术法令人佩服;而只要有了他做筹码,你就是最听话的。”
梁恒望了一眼地上的梅瑾行。暗卫跟了一路,见到两人的相处,知道他们关系不凡。
穆少何抬头直视梁恒:“你说的所有条件我都答应。但辟血人中蛊,命不久矣。所以得先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几日前,从这里离开的术士。我要他手中的一条蛊虫救他。”
☆、第四十三章:分离
粘稠的风。
风里有烧焦的味道。
梅瑾行走在一座无人的城里,头顶是一轮红色的圆月,在寂寥的夜幕下,显得巨大、诡异,压在他的头顶上,窒息又沉重。
路的两边,是一排排摊子,上面摆满了一颗颗新鲜的人头,苍白的脸上,眼睛上弯,嘴角下撇,要哭不哭,要笑不笑,有点渗人。
梅瑾行循着风,一路走,到了一座宅府,门扉上用朱红涂满人脸,人脸有哭有笑,挤在一起,迎着客人。
梅瑾行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气带着焦味,他慢慢伸手,碰到门,门便开了,宽大的院子里,站满了身穿凤披霞冠的新娘。她们头上盖着红帕子,站了一排又一排,门廊间挂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无数的红相交映,烙印在梅瑾行的眼里,却是迷了他本已憔悴的神志。他一手扶门,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不停喘气。他只觉风中烧焦味愈重,月亮愈大,灯笼里的火愈艳。
院子里的新娘朝他挥了挥手,动作僵硬,却是整齐划一。
梅瑾行捂住嘴巴重重咳嗽了几声,如形同槁木的老人蹒跚而去,牵住一位新娘的手。
她的手冷冷的,带着清晨露水的湿润。
梅瑾行有些着迷地将她13" 山鬼异闻录12" > 上一页 15 页, 的手放在自己嘴上,不停摩擦,想缓和自己喉咙的干燥。
原来风中烧焦的味道,一直是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
梅瑾行的身体里有火在燃烧,将自己慢慢炙烤。
等他身心舒畅时,再回神,发觉自己已经把新娘的手指啃掉了半截。手指肉质鲜美、多汁,鲜血潺潺送进喉中,如清泉流淌,敲击心房。他忍不住沿着手臂咬下去,一直到肩膀,到颈脖…….他将她推倒在地上,趴在她身上,撕咬她肚子,掏出她的内脏。
梅瑾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鲜血,觉着这种感觉特别好,比饱腹充实,比性事淋漓,让人陶醉其中,难以自拔。
他疯狂地将她的红帕子拽下,见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梅瑾行张开的嘴巴停在半途,手摸上“她”的脸。
“你咬得我真疼。”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新娘嘴里冒出来。
他的脸和他的声音,激得梅瑾行浑身一震,冷汗直流,神志渐笼的他,呆呆地望着已经不成人样的穆少何。
“我很开心。”
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下,风吹掉所有新娘的红帕,露出各种表情的穆少何。
他们直直地站在那里,望着丑陋的梅瑾行。
梅瑾行肚子一阵反胃,捂住嘴巴,挡不住从里面喷出来的血与肉。
数十个穆少何歪头望着趴在地上流泪呕吐的梅瑾行,说——
“来,吃光我们吧。”
梅瑾行头痛欲裂,恶心异常,胸膛的窒息感,让他已经不会思考了。
或者说,从他来到这里的那一刻,便已失去了自我。
梅瑾行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床顶。
“瑾行。”
梅瑾行双眼无神,呆呆转头。
穆少何调整好自己疲倦的神情,勾嘴调笑:“你终于醒了,为夫等得好辛苦。”
梅瑾行听了,竟然没什么反应,眼里的聚焦恢复后,突然撑住床起身吐起来。
穆少何忙揽住他,拍了拍他的背,轻声:“没事,没事。”
梅瑾行干呕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他眼里全是被激出来的泪,等他缓和过来后,问穆少何发生了什么。
穆少何便把他昏睡这段时间的事情告诉他,同时还有他在神木里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说了,语气抑扬顿挫,好像在讲一个精彩的话本故事。
梅瑾行撑住额头,看到穆少何右手上的伤口。
血肉翻飞,深可见骨。
梅瑾行口干舌燥,想到梦中情景,脑中混乱:“你的手…….”
穆少何没来得及包扎,往后藏了藏,说:“不过一时失手,让那几个暗卫偷袭得手,没事。”
梅瑾行思维慢了很多,好久才呆呆地说了一个。
穆少何爬上床,抱着梅瑾行说:“明天一早,我就去万神山取岐皇百炼回来,你要乖乖等我。”
梅瑾行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沉默不语。
穆少何也没介意,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梅瑾行一夜没闭眼。
穆少何却沉沉睡了。
第二日一早,穆少何醒来,梅瑾行眼下黑眼圈浓重,神情却比昨晚灵动许多。
穆少何说,梁恒和暗卫会带着他回昌乐,但他一定会赶在梅瑾行进宫前,回到他身边。
梅瑾行坐在床边,看着穆少何穿好衣服,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你要注意安全。”
穆少扬起一个笑:“别担心,我很快回来。就跟上次,我去抓引虫蛊那么快。等你一觉醒来,就能看到我英俊的脸庞了。”
梅瑾行出神地望着他被窗口朝阳照耀的脸,喃喃喃:“不管我怎么样,你要先顾好自己。”
穆少何:“不过去取一个蛊,有什么好担心的。”神情里有些化不开的担心:“我却是放心不下你。”
即使他万分不愿,想将梅瑾行带在身边,顾虑带着暗卫的梁恒,加上时间紧迫,最后将梅瑾行交于他手。
梁恒有了梅瑾行,就是牵制穆少何的筹码。他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而穆少何,赌一赌年少的情谊,以及自己对梁恒的了解,选择相信他。
外面传来竹林居士的声音,他在催促穆少何。
穆少何转身要走,梅瑾行突然说:“下次,我再伤害你,你要先保护自己。”
穆少何没回头,却停住了。
梅瑾行声音异常平静:“我睡觉期间发狂了吧。”
没有得到穆少何的答案,他却猜到了。
梅瑾行非常低落:“对不起,伤了你。”
穆少何没忍住,回到床边,梅瑾行一下子抱住他,撕咬他的唇,两人唾沫相交,吻得难舍难分。
最后,穆少何分开两人,梅瑾行气喘吁吁,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我会坚持,保持自己的理智,直到你回来。”
穆少何:“好,我们一言为定。”
☆、第四十四章:死局(1)
空绝林,没有其他生灵的声响。
灰蒙的天被高耸的树木撕扯得一块又一块,透过树梢,只觉得自己被树海笼罩。
穆文间站在监察司身后,看他们毁掉最后一处阵眼。这方法虽然是他教的,但其实怎么做,他不会,只能站在一旁,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
自己有多少斤两,他很清楚。黑斗篷让他来这里抓穆少何的师傅,他听话地来了。
没有黑斗篷,他就是一个笑话。
他不愿做笑柄。
破掉阵法后,霎时,原本挤在四周的浓稠感被微风吹散,飞禽走兽的声音慢慢出现,就像一副黑白水墨画,被点上丹青,使这片林子活了。此时,他们才进入真正的空绝林。
穿过空绝林,便是空闻山。
穆文间仰头,望这高大的山,让监察司分开寻上山之道。
半炷香后,众人回报,说这里的阵法奇怪,一查,似乎四面八方都是阵眼,一时不知道哪个是真,哪里是假。
穆文间下意识想找黑斗篷,发现他不在,一时愣在原地。
监察司中几个资质较老的,早看出他并无厉害之处,此时不免借机暗嘲了几句。穆文间被踩到痛脚,一急,让他们把所有阵眼都毁了。
监察司有人说,这里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若随意破阵,可能会触发埋藏在其中的陷阱。
若是平常,穆文间还会听进去,可惜他现在觉得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又想着黑斗篷支开他,或许是嫌弃自己无能,气急败坏,用官威压他们,让他们听话照办。
监察司无奈,只能听从。
空闻山上,龙苟元查看了绣禾的情况,对谷迟说,他只能剥离她体内的地龙,至于是生是死,还要看后面的造化。
龙苟元让谷迟到外面等着,等到夜黑了,他从屋里出来,说已经好了。
谷迟感激不尽,进去,见到神志清明的绣禾。
一对有情人,两眼相看,都没说话,却已有了千言万语的默契与情谊。
龙苟元叹气,说:“将这位姑娘从邪祟那边拉回来,寿命耗损得厉害,也不知能活多久,你带她下山找个大夫看看吧。”
绣禾还很虚弱,轻轻摸上谷迟的脸,笑容像阳春三月的花盛放,温暖又美好:“没让我以那不人不鬼的模样死去,便是对我最大的安慰。”接着莞尔一叹:“只是我不想你伤心。”
谷迟的手紧了紧,坚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龙苟元留这两人在屋内,自己下了山。
早在剥离地龙时,他已察觉到阵法的异动。现在他站在山路口,看到失去神志,四处游荡的红衣人们,摸着胡子,准备让他们自行离开,却被一少年拦住。
少年正是等在原地,没有中招的穆文间。
荆风筠坐在御书房里,面前的桌上,摆了一副棋盘。棋盘上黑子渐落,已被白子逼入死角,颓势已显,基本回力无天。
荆风筠手上捻着一白子,思索着落脚处。他要黑子败,很容易;但要在厮杀中,杀出一条最完美的血路,却要苦苦思索,马虎不得。
“国君伤神,不知臣能否为您解忧?”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出现,荆风筠敛眉,未惊慌:“你知我为何忧思?”
“自然为安康所虑。”
御书房一角的架子上,那个声音正是从小麻雀身上发出的。
荆风筠没说话,嘶哑的声音继续道:“先皇驾崩于隐疾,此病无医,恐国君也…….”
荆风筠脸色不善,那声音转了话:“而国君交待臣的事情,如今也有了进展,只望国君能让臣有用武之地。”
荆风筠听到这里,眉头舒展:“高子希,你所言不虚?”
戴着黑斗篷的高子希远在他方,如今借着蛊鸟千里传音,实力不凡。他说已经找到了长生不老的方法。
“只看国君你需要的那名术士,是不是我了。”高子希毕恭毕敬,话语中却带着一丝高傲之态,似乎掌握了那个方法,荆风筠便会予给予求,自己要当荆南唯一的国师,唯一术士。
荆风筠听了,却语气冷淡:“若你真的厉害,当初便不会败在穆少何手中。”
高子希隐有不满:“那国君便看看,这次,是谁胜谁败吧!”
接着,麻雀哀嚎一声,已吐血身亡。
荆风筠过去捡起麻雀,又怜爱又憎恶:“这种术法,也是留不得的。”
用帕子包好尸体后,放在一边,再次回到棋盘前。轻敲桌面,一名暗卫出现。
“梁恒在做些什么?” 荆风筠望着棋盘问。
“回国君,梁大人带着辟血人,已停留在中还乡两日。”
荆风筠沉吟:“穆少何呢?”
“据说要去寻一蛊虫,救辟血人。”
两句话,荆风筠便猜到两人已通一气。
荆风筠笑,盯着布局精妙的棋盘:“梁恒,在我与穆少何之间,总是选择他。反倒是我,一次次信任他,对他委以重任,结果却叫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