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嫉,他恨,论修为,他已是金丹大成,那末辈不过刚刚筑基,论地位,他早是霞烬殿掌座,那小子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凭什么?!为什么?!
他胸中不平愤郁直似地底熔浆随时可能喷涌……最后当一切冷却,只化为一片冰寒死寂的扭曲硬地,就那样坚固地横亘胸间,再也无法消弭。
“掌门亲授萧辰剑法,令他担当一众弟子的首席之位……”
“萧辰不愧为千年难见的剑道奇才,进境一日千里,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能结丹啦……”
“不论外门内门,所有弟子对萧辰皆是心服口服,唯他马首是瞻,掌门真是慧眼如炬,这首席之位实至名归……”
“掌门十分满意萧辰的进境,特许他参加这次的星潮啦……”
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只令华嶷越加麻木。
星潮之后他竟意外与一鬼祟寻物的邪道修士偶遇,好像是天赐良机,又好像是鬼使神差,他只隐去剑派弟子身份,以一介散修的口气不经意地提及:横霄剑派这次竟然派来了一个筑基期弟子,看模样打扮,只怕身份不一般,似乎身上确实有那样东西……
随后消息传来,萧辰重伤,好不容易回到剑派之时,已是不得不闭了死关。
华嶷在自己的密室中笑了三天三夜,似是将横亘胸中郁结悉数吐尽。
收徒,拉拢同门,培植党羽,华嶷充分地做好了准备,他觉得从前一心一意只顾修行的自己太傻,这一次,他相信自己的努力方向终于正确,万事具备只等机会。
然而,他等来却是上上品的结丹天象:漫天星河煊煊璀璨,比星潮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一众大长老的口中,这般的天象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这可是修真之境的起始霄河!那是种与有荣焉骄傲欣喜的口吻,从前,他只在年幼时这些师叔们的目光中看到过,而现在,已经有人取而代之,从他这里夺走了去。
那星河天象似乎已经昭示了一切。
惊动整个修真界的金丹大典,藏剑大殿上一立一跪的对答传承,星耀宫掌座之位,再也没有人比华嶷更明白星耀宫的含义,那一刻,一切破碎得已经再无法回望……
看着眼前这光风霁月高高在上、与那人神情态度说不出相似的萧辰,华嶷知道,自己那横亘的扭曲之地已经再次复活,如咆哮沸腾的熔浆一般叫嚣着,随时想要喷涌而出。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心中一切已经明晰,华嶷的表情竟陡然间宁静下来,竟是朝那巨剑露出一个微笑来:“守冢人,敢问萧辰连同这杜姓妖孽杀戮同门冯长老之事该以何罪论处?”
杜子腾看着这般几乎偏执地要置萧辰于死地,已然几近到着魔之境的华嶷,心中蓦然升起一种可怜可悲又可鄙的感受来。
杜子腾此次旁观一切,看得明明白白,萧辰打开这剑问之堑,引来这么多金丹修士做见证,已经不知是心中谋划了多久,只怕一切变故皆在他胸中计算得宜,华嶷这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举动只怕也早已在他计算之中,华嶷再挣扎也只是徒劳而已,真是可怜又可恨。
杜子腾脑海中这些念头不过也是转瞬之间,而华嶷的目的却也是瞬间就达到了:那“杀戮同门”四字竟是激得那巨剑蓦然间尖锐长鸣,甚至可见这空间周遭电闪雷鸣隐隐震荡,巨剑四周竟可见撕裂空间的细小黑缝,可见剑中剑意皆是怒到了极致,那剑尖毫不迟疑便指向了萧辰与杜子腾二人!
周遭金丹修士皆是明白,这杀戮同门之罪在横霄剑派门规之中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罪无可赦,按着先前的情形来看,这剑问之堑中的守冢人守着众多先人所留下的飞剑残片,并可借用其中无上剑意直击修士内心,哪怕是金丹修士亦无例外,端的是犀利无匹。
杜子腾当日杀冯长老,萧辰在一边旁观之事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是亲眼目睹,事实难以抵赖,又如何能逃这众剑之剑的审问?
那尖锐鸣响中,只见杜子腾口鼻中鲜血已然是蜿蜒而下,显是那筑基期的修为根本无法抗衡。萧辰却是上前一步,将杜子腾牢牢护在臂膀之间,他非但不似钱有财在那剑威之下老老实实回答那震怒鸣响中的问题,反而激起周身灵力牢牢护住杜子腾,可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他周身灵力在那巨剑之威下如冰雪一般纷纷消融,显然也是抵挡不了多久了。灵力彻底消融之时,便是二人彻底伏诛之时。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亲见过萧辰开堑亲洗钱长老冤屈之能的一众金丹修士忍不住发出巨大的惋惜之叹,这般的人物最后竟栽在这儿女情长的魔障上……这般天资这般心智这般能力若是留在门中,横霄剑派的辉煌势必将延续整整一辈,如今此人为着这魔障犯下滔天大罪眼见就要殒命在这剑问之下,如何叫人不惋惜?
华嶷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中却是绽放着种说不出的快意与放肆,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那扭曲的笑容直令他身旁的耿丽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隐隐感到说不出的害怕。
而剑锋之下的萧辰却对怀中的杜子腾不知说了什么,而后在他周身灵力彻底消融的一刹那,杜子腾竟是被他牢牢护在怀中,眼见那巨剑上的怒意不减反增,定是被萧辰这抵死不开口认罪之行彻底激怒,剑身电光如神威狱海滔滔而下!
眼见萧辰便要以肉身抵抗这巨剑神威,他却突然开口道:“碧霄师伯!”
那剑中的无上神威竟是一凝,随即无数声音竟是同时开口道:“杀戮同门,我没有你这个师侄!”
这声音不似方才质询钱长老一般充满公正果决无机质,此时这声音中竟是饱含了种种情绪,极度的愤怒与极度的失望交织,剑上的电光雷霆非但未曾弱下,反而越加可怖起来。
所有金丹修士皆没有想到,这守冢人竟有姓名……听来,似乎是长霄真人的同辈之人?
华嶷更是快意地笑起来:“萧辰,杀戮同门罪在不赦,这位真人既然能镇守此堑定是心中公正不阿之辈,你难道还妄想他会网开一面吗?”
萧辰只冷冷瞥了华嶷一眼,杜子腾却是竭力抬头朝愤怒的守冢人大声道:“那日我所杀的根本并不是冯长老,而是侵占了他躯壳的域外天魔!”
这借口先是让众?6" [修真]破道55" > 上一页 58 页, 艘徽I系牡绻饩故窃谧布湎耍允嵌抛犹谒嫡夥安⑽次ケ乘谋拘模拍芰罱N事晕⒎呕骸?br /> 华嶷心中亦是奇怪,域外天魔?难道是真的?
不只是他,每个金丹修士此时心中都充满了疑问,这域外天魔只是在修真界最荒诞不经的传言中曾有只言片语提及,从未有人见过,向来只当作是不经之说,可这守冢人既然认可杜子腾所说为实……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什么天魔不成?
不论到底是否真如此,华嶷既然已走出这步狠棋,便绝不会轻易回头:“先不说域外天魔之说是真是假,你们为了斩杀一个妖魔便连同门一起杀戮,呵,纵然杀魔有功,可也难掩杀戮同门的罪孽!”
杜子腾只愤怒地朝巨剑道:“剑问之下,我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当日那域外天魔已经吃掉了冯长老的神魂只留下一具躯壳,那域外天魔甚至操纵着那躯壳毁坏了天柱!这样的域外天魔不杀留着过年吗?”
杜子腾最后的冷笑话没引起半点共鸣,天柱之说在座各位修士亦未曾在修真界听说过,但回想起来,在那星潮之中时,这二人确实提过天柱断一,难道是真的?
巨剑沉默之下竟是嗡嗡道:“方才所述确不违本心,事关重大,可有旁人作证?”
杜子腾一怔,差点没骂娘,为什么审问别人只要说了真心话就可以,轮到他们,不但要真心话还要旁人作证?坑爹啊!而且,杜子腾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当天在场就他们二人,其他人看到的只是他们杀人,根本没看到他们是在拯救天柱……
华嶷却是哈哈大笑:“旁人?在座各位金丹道友都可作证你们二人杀了冯长老,那什么域外天魔和什么天柱……哪位道友见过?”
一片沉默。
这许多修士显是默认了华嶷的说法,他们确实只见到了杀人,未曾见到域外天魔与天柱。
纵然知道剑问之下,知道杜子腾所说的是实话,可他们也无法作这个证。
即使如钱有财这样的人有心想替萧辰杜子腾辩解几句,当时他在现场确实未见域外天魔与什么劳什子天柱,这滔滔剑问之威他方才体验过,知道绝不可砌词狡辩,除了给自己带来大.麻烦之外根本于洗刷萧杜二人身上的冤情没有半点用处——一切谎言在这剑问之下都无所遁形,此时他内心焦急也只能保持沉默。
萧辰却开口道:“自然有人作证。”
华嶷一怔,随即一副好心相劝的模样:“萧辰啊萧辰,你可要想清楚了,剑问之下天理昭昭,可绝对容不下半点谎言!莫要一步错步步错!”
萧辰这番开口连杜子腾都半点没有料到,他们哪里有人可以帮忙作证?可萧辰神色淡然间不似作伪——当然,在这剑问之堑中,作伪也丝毫没有意义。
萧辰只说:“不劳掌座费心,萧某既然敢开这个口,自然有缘故,萧某绝不会欺瞒于碧霄师伯。”
华嶷只被这番话气得心中嫉恨难消,那股怨愤再次翻涌起来,这道号“碧霄”的守冢人他从未听过,可方才萧辰与守冢人的对答听来对方确实是叫“碧霄”,与掌门同辈。
他自幼由诸位大长老抚育都对这剑问之堑和碧霄真人全然不知,足见对方身份隐秘,萧辰入门不过数十年却能知悉这些门派绝秘,其中分别……不过是因为萧辰为掌门弟子,又是星耀宫掌座之故,萧辰对守冢人的每一声称呼都不啻于是在提醒华嶷:他们二人身份有别。
萧辰能叫守冢人一声师伯,他华嶷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个事实直令华嶷胸中方才平息下去的郁愤再次咬啮内心翻腾不休。
萧辰却是突然间双手托出一物,然后他单膝跪倒在地轻柔将对方放置在这巨剑之前,萧辰伸手替对方整理好衣容,低声道:“当年在外门之时,我不过一介初初入门的弟子,您却未曾以出身门第低看过,悉心指点从未藏私,如若没有您这番恩德,绝无萧辰今时今日,只恨星潮之中未能于域外天魔之手护得您周全……如今还要惊扰您地下安眠,实在是不孝不义至极,您若在天有灵,请护佑我剑派过一劫……待得一切尘埃落定,萧辰自当送您归于山门之中……”
冯长老容貌间宛然如生,眉宇间一片慈和宁定,似是这世间纷扰一切再与他全无关系,杜子腾默默在一旁俯首致哀,冯长老生前与人为善,不门内知多少人曾受过他恩德,何况人生如灯灭,这漫漫险寂的修真途中终究是又少一个同行之人,在场金丹剑修亦是默默唤出本命飞剑插在地上,只以剑修之礼送他这最后一程,其余修士亦是俯首为礼,默默哀悼。
当场这哀伤气氛中,华嶷却是心绪大乱,他完全没有想到,当日萧辰带走冯长老遗体竟会在今日突然交出,难道在那日对方就已经谋划到了今日之局?
不不不,绝无可能,华嶷只努力说服自己,只是一具遗体而已,修真之途,一朝身故便魂灭,身死道消之说绝非虚妄,纵然萧辰能请出这具遗体,当日众人亲眼目睹也绝无可能翻盘。
那巨剑之上即使是守冢人,纵然是守护着这许多先人剑骸,真正看到同门弟子的尸骸阵于眼前时,亦忍不住自剑上发出轻轻悲鸣,引得这无数人的飞剑共振轻鸣,这万剑悲鸣似是低低哀乐轻轻唱和相送。
萧辰只朝守冢人低声道:“当日我曾将那域外天魔一缕神魂灭杀于冯长老体内,当有魔气为证,确有域外天魔入侵,还请师伯明查并禀告门内诸位大长老。”
不待那巨剑作出反应,华嶷只迫不及待道:“做下那等事情,你当日竟还有胆子带走冯长老遗体,现在又为一己之私这般惊扰冯长老地下英魂,真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杜子腾忍不住愤怒反驳道:“若不是你信口雌黄乱扣罪名,何须惊动冯长老?恶意咬人在先,别人证明自己清白了,你又做出这一副假惺惺的模样,一直站在道德至高点指责别人,你累不累?”
华嶷只冷笑,一副根本不屑于去和杜子腾这等邪道小辈计较的模样,他只朝在场其余金丹修士道:“谁是谁非,各位同门与守冢人心中自有公论!”
萧辰却容色平静地起身道:“惊扰冯长老自是我不对,可若能当日真正害冯长老身故之人打出,相信他若地下有知也定会同意我这般做法!”
华嶷怒不可遏:“小辈,你不反省自身之过却来含血喷人,简直可鄙至极!”
杜子腾却鄙夷道:“啧,恶人先告状说的就是你!”
这番争吵却未能继续下去,那巨剑轻轻震鸣之后,守冢人如万人合一的公正裁决再次响起:“域外天魔再现于世,当诛。”
众多金丹在此判断之下,尽皆哗然,亦再无人顾得上华嶷与萧辰二人间的纷争,域外天魔?!难道这世上当真有域外天魔!
“难道近百前那次事故是真的?修真界之外真有邪魔妄图入侵?”
“可那传言,天魔已然伏诛于众修士围剿之下,这一次难道又魔心不死?”
“天魔入侵必是所图非小,这……”
杜子腾却是看着一脸愤怒好像是因为置他们于死地的计策失算而愤愤不平的华嶷,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害人不成竟还有敢觉得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