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似是没有听到张宇的问询,一言不发地继续翻看着,良久,他似是发现了端倪,开口问道:“张处,为什么有时候一天只有一个人考勤,有时候一天有两个人?”
张宇凑近平板看了看,解释道:“有时候派工是这样安排的,比如有半天某个员工请假有事,就会让早晨的员工多轮一次班,之后一天自己就会轮值一天。这是很久以前沿袭下来的规矩,不是什么成文的规定。”
“每个人驾驶的运送车会变吗?”
“这个应该是会变的,因为是轮值式,今天这个人走西,明天可就不一定了,要看轮值的安排。”
林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今日轮值一天的名单,陷入了沉思。
负责闹市居民区的垃圾运送有一人,且是全天值班,按张宇的意思,垃圾车设定的线路是不会变的,流动的是操控车辆的员工,那么这位全天值班的员工所驾驶的车辆,车牌号一定就是B·Z8801。
他将平板还回,向张宇指着今日轮班闹市区的员工问道,“乐杰”二字显得意味非常。
“麻烦您帮我们联系这位员工,有要事相问。”
张宇忽然“咦”了一声,他看了看今日轮值的名单,疑惑道:“乐杰昨天没有请假啊,为什么今天全天值班了?”
没有请假?林川脑内灵光一闪,立马正色对张宇说道:“抱歉张处,接下来我们的调查可能会影响您的工作进程,真案组必须立刻排查车牌为B·Z8801的运送车,其驾驶员乐杰也亟须接受审问,请您务必配合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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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一旸双手颤巍着打开银白色铝质箱,箱内早已空空如也,他拿起螺丝刀将箱盖背面的挡板卸下,一袋又一袋装着白色粉末地透明塑料袋尽数显露,他如获至宝地拿出一包粉末,郑重地将粉末抖到锡箔纸上,又拿出打火机在锡箔纸下不断加热,昏暗的房间内火光熠熠,如同祠堂前点燃的烛光。
热量通过导热体慢慢将粉末融化,顿时轻烟袅起,白色粉末化为一滩透明液体,他迅速移开火光,待液体冷却,再小心翼翼地将之倒进一支2ml针管内。乐一旸深呼吸,右手紧紧握住针管,将针头对准了自己左臂上的静脉,而后右手轻推,液体尽数窜入体内,与血液迅速融合,药物的镇定作用很快将躁动的细胞平息,乐一旸长出一口气,感到全身如同卸去包袱一般畅快,心中狂躁的烦闷也尽数散去,内心犹如一汪静湖。
他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姿态优雅地端坐于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翻阅着,似乎对周围都充耳不闻,及肩的长发柔软地搭在他脖颈两侧,发梢微微翘起,五官清秀,面部略显苍白,乐一旸早听过男身女相的说法,如今算是见识一番,可这位男子虽看似文弱,只是坐于此处,室内的气压便往下沉了几分。
“夏先生,这次可真是谢谢您了。”乐一旸殷勤地笑了笑说道。
“你也帮了我,礼尚往来罢了。”男子目光依旧注视着手中的书,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我那哪算什么帮,只是替您带句话而已。”乐一旸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甚是觉得这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男子轻轻笑了笑,抬起眼瞥了瞥乐一旸,眼神清冷锐利,他淡淡地说道:“警察找上门,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乐一旸忙不迭地点头道:“知道知道,您可放心吧。”
说罢,门外传来“笃笃”声,乐一旸连忙起身开门,只见一面露凶色的男子正伫于门口,似乎是经过许久的训练,身材尤其魁梧,一身黑色制服显得更加肃穆,他手提一只黑色工具箱,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乐一旸,乐一旸被他眼中杀意吓出一身冷汗,只听他沉声对屋内说道:“夏先生,到时间了。”
男子听闻便站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他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径直走向门外。
待他走过乐一旸身边,乐一旸便清楚地听到耳边传来低沉慵懒的声线:“小乐先生,好自为之。”
乐一旸默不作声地看着男子的背影,孱弱的身线显得十分摇曳,可他总能不断释放出凌人的气势,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即使明知自己只是他手中一颗棋子,却甘愿为他塑成一盘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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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案组临时B组一行人坐在会议室内,早听闻公家设施比私营企业更上一个层次,这下林川可算体会到了,比起程氏航空的会议室,这里的更显豪华,为了让每个参与会议的人拥有舒适便捷的开会环境,座椅都设置成沙发型,每一座沙发前的桌上都放置着全息屏电脑,不时还有服务机器人送上茶水。
怪不得现在的人拼了老命挤破脑袋也要往政府企业跑,林川嘬了一口绿茶兀自想到,茶水比起咖啡来说显得平淡无味,于是他只尝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下。
乐杰面对林川一行人泰然坐着,对于警方的问询似乎早已有所准备,林川对这种神情自若的被审人总是头痛,像刘佳乐那样情绪不稳的反而能更容易套出话来。
他打量着乐杰,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脸上皱纹横生,发丝夹杂着花白,一副黑边框架眼镜更显得此人了然无趣。林川又往手中的档案浏览了一番,乐杰通过全国测评之后便选择了信息方向,这种职业在这个信息化时代也算是炙手可热,无论是什么企业都会需要能够编程和操纵机械的人,即使在垃圾管理处,像乐杰这样的人也大有常在。
“你以前修习的是信息工程,那想必你对程序会很熟悉吧?”林川看完了乐杰的档案,开始发问道。
乐杰只很轻的“嗯”了一声,林川继续发问:“你的儿子乐一旸,一个月前被绿原大酒店辞退,原因是心理指数超值,为什么当时没有及时选择医治?”
乐杰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他不过是偶然情绪失控,很快便平稳下来了,现在‘Seer’系统遍布全国,如果我儿子真的有问题,早就被抓起来了吧?”
林川眯起眼睛紧盯着乐杰,眼神凌厉如同刀尖一般审视着,他继续问道:“我听这里的管理者说,你昨天下午的轮班并没有请假,为什么今天要轮值一天呢?”
乐杰回望着林川,淡淡地说:“因为我之后要请假,提前加班罢了。”
林川轻哼一声,将之前在档案室内看到的图像传送到乐杰面前的全息屏前,几幅画面上都有一辆相同的卡车,乐杰扫了两眼,并没有表现出太多表情,林川便道:“据我所知,垃圾车规划的路线并没有进入闹市区街道,本应是你轮值的那天晚上,为什么这辆车会出现在这些地方?”
乐杰抿着嘴一言不发。
林川继续说道:“因为当天晚上驾驶的根本不是你,而你第二天选择继续全天当值,是因为车钥匙根本没有归厂,开车的人将钥匙还给你,时间也许过了公司归还的时间,你只好自己拿着,第二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上班,再找一个提前加班的理由搪塞,对吗?”
江樾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林川,后者却丝毫没有接收到自己的视线,依旧神色严肃地盯着乐杰。
乐杰似乎愣了愣,很快便回复神情,他轻轻笑了笑说:“警官没有证据,平白无故冤枉人就不好了吧?我在这里待这么久,垃圾车行经路线我最清楚,我绕进闹市区不过是想抄近道罢了,没有法律规定垃圾车不能进入闹市,只是会影响市观,何来他人之说?”
林川眉头紧锁,咬紧了后槽牙,乐杰明显是事先想好说辞,不过谎言总会露出马脚,但是疏漏之处在哪呢。
江樾抱着手看了林川一会,叹了口气开口道:“当晚车牌号为B·Z8801的垃圾车行经闹市区的春熙路、庆安路、思南路、富锦路这四条街道,其中庆安路、思南路属于西市,春熙路、富锦路属于东市,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负责的闹市区范围是东市街道,但并不踏入闹市区,也就是春熙北路和富锦南路,你说是为了抄近道,可你所走与规划路线背道而驰,这是抄的哪门子近道?”
乐杰视线转向江樾,不自然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江樾见他没有辩解的意思,继续说道:“你不用想什么借口了,不管是谁驾驶这样的路线,都是为了接一个人,接你的儿子,可你大概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吧?”
乐杰听到与乐一旸有关的言论,咽了口唾沫说:“他……做了什么?”
江樾便说:“当晚,乐一旸前在职的绿原大酒店发生了命案,一位高官在酒店包间离奇身亡,事后我们调出监控,乐一旸曾进入那间包间,并且拿走了一件物证,无论杀人凶手是不是他,私自破坏现场带走物证乃是重罪,你这样的做法,无非就是包庇罪犯,与他同罪!”
乐杰身形非常明显的一怔,似是不可置信于江樾的说法。
良久,他缓缓低下头,声音缓慢而低沉地传来:“我……我全部交待。”
算你有办法,林川看着江樾,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快没存稿了……_(:_」∠)_
好心痛
第12章 冬芒五
三人凭着乐杰交代的地址拐进一条不受“Seer”系统管制的区域,这里的街道昏暗且窄,车辆无法驶进,于是他们只得下了车徒步进入。
林川从来没有见过此番情景——矮小歪斜的老旧居民楼互相依偎,天空被交错的晾衣线划分成大小不一的形状,五颜六色的衣裳在头顶猎猎飘动。街边散发着排泄物和垃圾渗透液混合的恶臭,虫鼠最喜这样的环境,不时有老鼠从他们脚底窜过,引起温蒂一声又一声地惊叫。
这里换句话说,就是贫民窟,没有通过全国职业测评的人就会被迫沦落在此。他们下车的那条街是隔绝此处与“Seer”管辖区域的楚河汉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俯瞰着被社会抛弃的可怜人,而这条界限谁也不敢越过。兴许是被高楼挡住了阳光,以这条街道为界,一边是晴空万里,一边却是阴云密布。
察觉到外来客的到来,本地居民都纷纷从阳台探出头,打量着这三位格格不入的警察,目光尖锐充满警惕性。林川甚至感到此刻自己仿佛是动物园中游.行的猴子,不断被人审视戏谑着,脱离了“Seer”系统,他们在这不过就是一个“外人”,甚至没有任何底气在此大动干戈。
这样的生活让林川突然想到曾在书中看过的一句话——“他们不到觉悟的时候,就不会造反;他们不造反,就不会有觉悟。”
他们继续找寻着乐杰所指的楼栋,林川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平板上标注的地点,突然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往后一拉——
江樾将林川拉至身边,只见下一秒,一盆带有残枝枯叶的洗菜水在眼前轰然泼下,林川一个激灵往后躲了躲,可还是被溅了一身,还好江樾拉了一把,否则自己直接变成挂着菜叶的落汤鸡了。
“看来我们不是很受欢迎哪……”林川抬起头,却不见恶作剧之人,只有零星几株绿植摆放在阳台。
“鹤入鸡群,就是这样。”江樾向林川递来一张纸巾,林川接过后便随意擦了擦衣袖处的污水。
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小道,终于找到墙壁上印着“2幢”的居民楼,林川眼前一亮,便欣喜地走进。
当时乐杰在江樾的“威逼”下,终于招了供。乐一旸在一个月前被检测出心理数值超标,本应之后送去治疗所诊治,治疗所这个地方人尽皆知,进去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乐杰爱子心切,正在想办法,乐一旸的情况却出奇的发生好转,终是逃离了沦为囚徒的命运。案发当天,乐一旸说自己有东西忘在酒店,让乐杰晚上将钥匙借由他一用,之后的事情便是乐杰本人也说不清楚了。
“乐一旸找你借车钥匙,你就这么借了吗?没有任何疑虑?”林川听闻乐杰的供词,不由得发问。
乐杰说:“当然会觉得蹊跷,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已经快到交车的时候了,一旸忽然打电话跟我说,车钥匙在家门口的地毯下面,我看这小子也安全的给我电话了,就没有在意过多,谁知道他会做这样的事!”
林川狐疑地看了看乐杰,又问:“你超过时限都没有归还车辆,公司不管的吗?”
“警官,您有所不知,现在政府直辖的公司多之又多,垃圾管理处是个非常小的企业,管理自然没有这么严格,如果当天没有完成任务,可以第二天继续值班,没有归还钥匙的车辆也是不会进入排班列表的,只要在三天之内归还,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川略带怀疑地与江樾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看样子是肯定了乐杰的一番说法,林川只好继续审问,结果乐杰果然不知道乐一旸的藏身之处。
“你现在还能联系到乐一旸吗?”江樾在旁发问道。
乐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这位长相英气的警官,生怕他又继续逼问自己,只好乖乖交待:“不好说,我……我可以试试。”
江樾便点点头,只见乐杰掏出手机,手指微微颤动着拨打着电话,他开了公放放在桌上,会议室内一片寂静,只余话筒中不断的“嘟嘟”声。
通话音响了许久,在众人都觉得此通电话无法接通之时,嘟音消失,乐一旸的声音骤然响起。
“喂。”
乐杰赶忙看了看江樾,江樾便挥挥手示意他继续。
“一旸啊,你跑哪去了?”乐杰试探着问道。
“怎么了爸?”乐一旸的声音不耐烦中带有一丝警惕,江樾在平板上无声地打下一行字,放于乐杰面前。
乐杰抬眼看了看,便照着说道:“没什么事,你没回家,老爸这不是担心你嘛。”
“哦我挺好的,爸没事我先挂了。”
“哎,”乐杰焦急地看了看江樾,后者气定神闲地继续敲下一行字,“你现在在哪呢,我在家里找到一袋粉末,应该是你的吧?我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