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见他不做反应,握紧了手掌,又问:“你讨厌我?因为我害了你姐姐?”
虽然那日已经将话说开了,但禾却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敖羽应该早就知道,他姐姐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所以才会因此排斥自己。
敖羽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想的,连忙道:“不是,你不要多想。”
那日在敖寄面前,他所说的话都是出自内心,完全不是因为怕禾自责才随口安慰的。之所以对禾有所排斥,更多的是对这份情愫的不确定。
禾给他的感觉太若即若离,敖羽觉得以禾这种性格,如果自己真的走出了那一步,两个人也就随之走到尽头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许是听他讲述曾经与那仙童的缘分,或者是在靡初与地府中他对自己的那些隐瞒,总而言之,他不敢。
在禾没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前,他不敢有所回应,他这一生,最怕分离,最怕失去。
“我……”敖羽抬头看向禾,如果今晚必须有一个结果的话……
“来了。”禾眸子一凛,起身将敖羽扯到身后,他想要说的那些话,如同屋内的烛火一般,霎时消散。
四周一片灰暗。
禾握住敖羽的手,“看这气势,怕不是来报恩的。”
敖羽也没有片刻犹豫,立即从刚刚那份情绪中清醒过来,伸手在掌心托起一团火焰,将周围照亮。还是那间玄武庙,但是周围的景象却完全变了模样。
墙上那些手绘的人像缓缓挪动起来,像是被墙束缚着,想要极力地挣脱。无数人脸起起伏伏,从墙上抽身出来,然后再次被拉扯回去。
此时的墙壁看起来,宛如一滩铺在面前波浪滔天的黑水。
“妖气越来越强。”禾冷声道,手上的力并未消弱分毫。
敖羽将手反握回去,用力将他揽到面前,而后做了个结界,将两个人罩在里面。那墙上的人奋力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完全不受控制地对着那个结界,不断地撕咬拉扯。
敖羽向周围看去,目光停在那两尊神像上。现在那神像也已经变了模样,成了简单的两个泥制小人,连五官都没雕刻出来。
“是荒丘这些人将我们引来的。”禾放开敖羽的手,在胸前结了个印。“这庙本来是为了镇压这些邪灵,做得也十分仓促。只不过这些邪灵感知到你我二人的气息,才在这庙宇的基础上施了层幻象。”
敖羽心道,不是凭空捏造的幻象,怪不得自己没有感应出来。
禾将手中神力释放出去,一缕银光炸裂开去,周身瞬时亮如白昼。那光芒交汇,结成数张巨网,将想要从墙上冲下来的众多邪灵束缚回去。
“他们想瓮中捉鳖,却不料招惹到我,引火上身了。”禾放下手,活动着手腕道。
敖羽见状也撤了那方结界,“荒丘的人为什么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怨念,我们助他们逃离这蛮荒之地,不报恩反倒寻仇,这是什么道理?”
禾撇了撇嘴,“我也不懂他们如何想的,看看就知道了。”
“看?”敖羽不解,“怎么看?”
禾走到三娘面前,伸出手掌对着那张面目扭曲的脸,手心中释放出神力,沿着三娘的眉心注入进去,转身看向敖羽道:“就这样,窥探邪灵。”
“这样也行?”敖羽只知道凡人可以窥探心境,却不知道这招还能用在邪灵身上。
“怎么不行。”禾道:“这与入人心境不同,化为邪灵的妖物早就失了心智,窥探不到。”
思考片刻又道:“这个,与怨灵托梦相差不多,只不过不是它来找你,而是你主动去找它。”
“主动去找它?”
“对,上次那些百岁婴儿给你托梦,我便是用了这个法子潜进去的。”
敖羽怔住,却没说什么,只蜷起冰凉的指头窝在手心里,半晌将头低下去,依旧默不作声。
禾浅浅一笑,将敖羽的反应收进眼底,转回头,面对着三娘,缓缓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希望大家喜欢看,稍稍给个收藏吧。
晚安。
第34章 第34章:我喜欢你
在这个画面里,禾看到的是一片混沌黑暗,听不到声音,只能感受到邪灵的愤怒情绪。这样强大的情绪却追踪不到来源,或者,换句话说,并非是禾追踪不到,而是有人特意抹去了这些邪灵的记忆。
“事情比想象中,更加复杂。”禾收回神力,轻轻叹了口气。
“如何?你窥探到了什么?”
禾摇摇头,单膝跪下,伸出拳头打在地面,一环银光沿着他脚边绽开,顺着墙面攀援而上,怨灵随着那些刺眼的光芒,一并碎裂。
脚下的土地颤动起来,紧接着整座庙宇也轰然倒塌,土崩瓦解。周围事物化成无数银色光点,纷纷扬扬飘向远方,如同千万只暗夜的萤火,在北漠的风中飒飒飞翔。
敖羽痴痴看着这周遭景象,道:“这是?”
禾站起来,转身面对着敖羽,那些萤火在两人的衣袍间急速掠过。
“我将这些邪灵渡化了,他们与山川海泽融为一体,不会再来作恶。”禾道,北漠的晚风吹起他的发稍,“我刚刚什么都没能窥探到。”
“窥探不到?”
敖羽明白,这是最坏的结果,连天尊都窥探不到,就说明建立此庙镇压邪灵的人,要比他的能力还强。说不定是在哪里隐秘修行的妖精,得到了生死罗盘,妄图逆天而行。
“但是,这确实足够说明,有人已经动用生死罗盘了。北漠对应土,靡初对应金,剩下的水、木、火。”禾拿出手中的那方指引罗盘,抬眸道:“还要靠它。”
“这罗盘,自打我们从靡初国回来就再没转过。”
“那就说明,这个人还没有开始行动,两方元素的神力,够他消化一会儿了。”说罢将那罗盘再次放回了袖袋。
侧头看向敖羽又道:“我们刚刚说到那了?”
方才那说到一半,被邪灵打断的话题,在此时这种四下无人,漫天星辉,周遭萤火繁杂的暧昧场景下,应该刚刚好可以继续。
敖羽偏过头,错开禾炙热的目光,低声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禾向前两步,靠近敖羽,“那我们从头来说。”
敖羽:“……”
禾接着道:“从我们在凤禾宫的那个吻开始,从在彼方的那个吻开始,或者从靡初国的那个吻开始?”
禾歪头去迎敖羽的视线,敖羽却又转身慌忙避开,禾索性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扭过来,然后捏着他的下颌,逼迫敖羽直视着自己。
“你之前说,会给我一个更好的答案。”
“敖羽,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知道。”
敖羽叹了口气,握住禾的手腕,将他捏着自己下颌的那只手拿下去,然后轻轻一拉,无比温柔的将禾拥进怀里。
禾趴在敖羽的胸前,透过敖羽的肩头看见无数萤火,在空中缓缓飞散。
半晌,禾又道:“我喜欢你。”
敖羽听到这四个字,环抱着禾的力又加重了几分,然后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便缓缓松开了。只说:“北漠夜里寒凉,可去彼方避避。”
“嗯?”禾见他转身要走,立即扯住他的衣角。“我已经表明心意了,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敖羽顿住,转回身看向禾。
禾刚才有勇气扯住敖羽不让他走,此时见他回头倒是有些后悔这样做,本来觉得自己这张脸已经丢了五万年,没什么可再丢的了,没想到现在还真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地热。
禾心道,自己已经表达的这般直白了,眼前这位依然没有什么反应,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想到此处将扯着敖羽的手放下来,盘算着该说些什么,缓解一下眼前的尴尬境遇。
不如直接顺着他的意,借口此处太冷,一道去彼方取暖?
禾抬起头,正欲说话,敖羽却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摊开来,低声道:“给我。”
“什么?”
禾反应过来摸了摸脖颈上的那颗琥珀坠子。
敖羽又道:“当日我走了三千阶才有幸将手交付于你,如今也想着你能将它交给我,你走这一步足够了,剩下的,只管等我来。”
禾自己也没想到,他听见这话会鼻尖一酸。果真,开了窍的夫人,不好撩拨。
将手放在敖羽的手心里,再死死扣住,“那既然说好了,可不能轻易放开。”
敖羽屈起指头也握上去,眼眸中流转着万千萤辉,他说的话,在北漠的旷野中异常清晰,烈烈寒风也未能将其撕碎。
一字一顿道:“断不会。”
两个人相视一眼,齐齐地在风中打了个寒颤。这里的夜晚确实冷,需要到彼方去避一避。
彼方这座城仿佛没有夜晚,还没进城就远远看着里面一片灯火辉煌。桃源里就更加热闹了,千叶不在,这些小妖玩得更开。
但见二人进来,众人目光转向门口,琴曲瞬间歇了,赌桌上摇骰子的也停了手。这一瞬,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然而也就短短的一瞬而已,众人又回过神继续手中的事情了。
依旧是上次面容清秀的那位小厮,迎上来道:“您二位又来了,里边请。”
二人找了个偏僻的位子坐下,吩咐了些酒菜,隐隐听见那些小妖的谈话。
“这是上次那个?那个凤凰?”
“是,我上次就在,真开了眼界。”
“啧啧啧,那羽毛银光闪闪的,特好看。”
敖羽听听到这些,转过来看禾,“他们刚说的,是你?”
禾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是。”
“你上次做什么了?”敖羽不解道:“还有你方才说‘从彼方的吻说起’,是什么意思?”
“额……”禾犹豫了一下,将上次在彼方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敖羽思索了片刻,如此一说,天尊虽然在时时撩拨自己,但每次出现些越界的事,都是自己主动的?不会吧,这身体这么诚实吗?
“咳。”敖羽轻咳一声,“要不我今日不喝酒了吧,在你面前总是容易醉。”
话虽这样说,但小厮将酒端上来时,还是忍不住开了封。这酒是上次仪韫来时,留在此处的,千叶后来特地吩咐过,再见到这两个人来,就用此酒招待。
禾帮敖羽将酒满上,道:“无妨,爱喝便喝,我看着你。”
敖羽原想,既然如此那就少喝一点,结果却没忍住,一连喝了□□坛,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小厮见他喝的烂泥一般,凑过来打算帮禾搭把手,禾笑笑,道了声:“无事。”
便自己撑着敖羽上楼了。
将敖羽放到床上,解开外衫,又洗了巾帕,给他擦了擦泛红的脸颊。接着便盖好被子,拂袖去了。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俯身在额头处亲了一口,才真的心满意足地离开。
出了彼方城,找了个僻静地方,将城隍召出来。
城隍睡眼朦胧,看到禾瞬间精神了不少,揉揉眼睛诚惶诚恐地跪下,“天……天尊?”
禾笑笑,蹲下身子,低头看向巴掌大的城隍,道:“怎么?这下认识我了?”
“上次是……是小仙,有眼无珠……您担待。”
“好了,好了。”禾伸手将城隍托在手心里,“我问你,附近可有什么修行的妖怪,至少万年道行的那种。”
城隍摇摇头,“并未……并未听说。”
“那你可知荒丘的那些族人,是怎样化成妖邪的?”
城隍寻思片刻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当日那荒丘……众人逃离了乱石阵,引发了一场巨大的沙尘暴,遮天蔽日……声势浩大,沙尘消散……消散之后,就出现了一座破庙。”
“没上报给天庭?”
城隍挠挠头,“您也知道,这北漠向来……都是妖怪聚集的场所,许多年了,上头一直都是放任态度,我也就……也就没经管这些。”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禾说罢将城隍放回了地面,城隍转了一圈,便钻进地下消失了踪迹。
禾抬起头,看着满天明朗的星辉,北漠空旷,此时无风,遥遥星河,分外闪耀。
整整四万年了,这场漫长的等待终于是走到了尽头。
当年那天雷劈在身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后背的痛感却早就消散了,独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禾曾经也反问过自己,到底值不值得,为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仙童顶下这偌大的罪名。
四万年前,禾与敖羽第一次遇见,三界之中便迎来了一场浩劫。
“我,我不是有意的。”那时小小的敖羽趴在窗口,看着坠向凡间的百魅碟倍显慌张。
禾急忙走过来,“你把什么弄掉了?”
“我刚用那碟子盛酒,那碟子突然就起了火,我没拿稳,结果就掉下去了。”正说着,一股焦糊味扑鼻而来,窗边的卷帘燃起了熊熊大火。
禾将敖羽扯到身后,并拢两指调动神力,试图将火熄灭,却丝毫不见效果。
宫殿大门被人打开,敖羽转身看见来人,瞬间飞扑过去,“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