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只见源贞走进来,紧紧地握住谢溦的双肩,上下巡视一番,才松开了谢溦道:“你这个傻子!傲因和真君他们大战,你凑什么热闹?我还以为你死了……”
说罢他便扁嘴要哭,谢溦无奈地道:“我这不是没死吗。”
看源贞抽噎着,却无一丝眼泪,还道:“你死了,谁给我送吃的?”
谢溦知道他虽然看起来装模作样,实则是真的关心自己,不然不会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于是笑道:“少不了你的,别哼哼了,听着头疼。”
祁暻看着源贞转瞬便收起虚伪的哭音,无奈道:“傲因被处死之后,大家又查了一番。原来那傲因逃出去时,还偷了太上老君一瓶仙丹,尽数喂给了那花妖。竟是将那花妖当作一个容器,之后便吞噬了她。”
谢溦叹了一声:“果真是我和将军猜测的那样。”
然后祁暻又道:“帝君还要回凡间历劫,我们便求元君改了改帝君的记忆。改成他被恶人打劫才被掳去山洞,而后被你救了回去,你别说漏嘴。”
谢溦问道:“那凡间死的那一百人呢?”
祁暻叹道:“人既已死,只好来世补偿他们了。对人间的说法是突遭瘟疫,所以一百多人横死裴家。”
他们都可怜那些人突遭横难,但是彼时实在是丝毫能救下他们的办法都没有。
祁暻道:“你不如即刻就带裴瑍回人界吧,不然他若是醒了,也不好解释。”
谢溦道了声好,便打算带裴瑍走。却听祁暻疑道:“你不向碧霞元君辞行吗?”
谢溦摇了摇头,道:“不必,她早就知道我要走。”
“她老人家原来如此了解自己的弟子。”
听祁暻这么说,源贞问道:“我竟不知你还是碧霞元君的弟子?”
谢溦笑道:“我不是她老人家的弟子,不过是受过她几天教导罢了,算不得什么弟子。你见元君几时收过男弟子,又有哪个弟子在凡间做一个小小土地的?”
想起碧霞元君座下那几位容貌秀美却又一等一的能干的仙子,祁暻和源贞都忍不住抖了一抖,然后对谢溦道:“那我们不送了,你一路小心。”
谢溦抱起裴瑍,向他二人辞了行,便回人界了。
回到土地庙,谢溦把裴瑍轻轻放在小茅屋的榻上,到灶台前煮了一锅粥。他看到庭院中多了很多落叶,便拾起扫帚清扫了一番,不一会就出了一身汗。谢溦坐在树下歇息了一会,心想,已经快立秋了,他捡到裴瑍都快两个月了。
只听裴瑍推开茅草屋的门,对谢溦笑道:“谢兄,粥好香。”
第十一章
傲因被除去之后,钟县的凡人们一度处于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地。官府说是疫病,可是疫病病到连脑髓都空了,实在是令大家十分慌乱。所幸过了许久,这种“疫病”也未曾再次出现过,天界在福禄寿各处都照顾了逝者的遗属,生活平稳,黎民百姓们才渐渐地放心。之后还由知县为首,为死去的人们举办了一场祭祀。
秋分之后,气候逐渐转凉。一场秋雨一场寒,谢溦虽然不觉得冷,但是给裴瑍添了几件新衣。裴瑍已经丝毫不记得之前的事,天界在裴家燃起一场大火,烧光了堆积成山的尸体,也将裴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裴瑍已经全然不在意这些,依旧是每日上山采药卖给医馆。
今日傍晚时分落了雨,谢溦撑起一把竹伞,打算去接裴瑍。雨点很细密但是并不大,起风了,寒气扑面而来。谢溦撑着伞向钟山的方向走,不一会就看到了背着竹篓的裴瑍。裴瑍靛青色的衣衫上密布着雨水,谢溦快步走上前去,把伞撑在他头顶。裴瑍接过伞,道:“马上就到家了,这么冷,下次不要出来接我了。”
谢溦站在他身旁,笑着问道:“不接你接谁?”
裴瑍道:“只许接我。”
用过晚饭之后,谢溦照常倚在榻上看那些江湖侠客抢夺一本武林秘籍的话本。裴瑍曾想和他一同看,但是实在是看不进去。所以每当谢溦看话本的时候,他便坐在一旁给谢溦剥瓜子。剥上几十颗,再给他晾上一杯热茶。谢溦一次便吃光了,然后道一声痛快。看谢溦高兴,裴瑍便也高兴了。
等到天色晚了,两人洗漱过后,裴瑍揽住谢溦,看着他沉沉睡去的面容,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便随着他一起睡去。
第二日谢溦在裴瑍的臂弯中醒来,发觉裴瑍有些发热。他把裴瑍紧紧箍住自己腰的手拿开,然后下榻打了一盆水,熟练地浸湿了帕子敷在裴瑍额头上。
自从发现裴瑍现在的身体有些禁不住风吹雨打,明明每日上山下山,身体却丝毫不见好,稍稍见些风淋些雨便要生病,谢溦便旁敲侧击地问过源贞。
源贞说,司命星君给苍霖帝君写的命书,本是与裴二老爷争夺家产,争斗中杀了裴二老爷全家。然后裴瑍本应成为当地最大的药商,在一次同行之间的争斗中败北,被同行冤枉卖假药而锒铛入狱,还未判刑便死在狱中。
只是如今裴家倾覆,裴二老爷一家已经被傲因害死了。裴瑍的命途已经不能按这个走,于是司命星君便连夜重写了一份。决定让裴瑍死于病体沉疴,尽快历完劫回天庭去。
自从知道裴瑍很快便要回天界,谢溦便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其实是这里的土地。想了想,就算是回去了,苍霖帝君未必记得他,就算记得他,也未必承认这段情。于是谢溦还是决定缄口不言,和裴瑍过好最后这一段日子。
裴瑍忽然握住谢溦的手,谢溦从沉思中醒来,对裴瑍笑了笑。
裴瑍问道:“我又发热了?”
谢溦把他额头上的巾帕拿下来,摸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于是谢溦道:“可能是昨日淋了些雨。”
裴瑍应了一声,便把头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个眼睛,然后道:“那今日便犯懒不上山了,要谢兄照顾我。”
谢溦端给他一碗药,道:“那你又要喝一天谢氏白粥。”
裴瑍一口喝完那碗药,苦的微微蹙眉。谢溦看见他难受的表情,吻了吻他。裴瑍瞬间感觉心里甜甜的,但是还是推开他道:“别过给你。”
谢溦收起药碗,微笑道:“不会的。”
吃过午饭,谢溦坐在床头给裴瑍念书。念的是本草经,裴瑍说他自己最近记性有些差,分不清两种药草,放在一起卖给了药店老板,还被老板赶出了门,说他鱼目混珠。
谢溦正念着,发现裴瑍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脸上。他无奈地放下书,问道:“听书还是看我?”
裴瑍笑了笑,闷声道:“自然是看你。”
谢溦把书收起来,脱了外衣躺在裴瑍身边。裴瑍伸出手拥住他的腰,谢溦拍了拍他,道:“是不是困了?睡吧,我守着你。”
裴瑍确实是困了,如今他只要一病便会睡一整天,他很快便睡着了。谢溦把头埋在他胸前,听着裴瑍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裴瑍如今只是些小病,过不久会病的更重,甚至无法起身。听源贞说裴瑍活不过今年冬天,谢溦心中总有些难过和不舍。
等到裴瑍睡熟了,谢溦轻手轻脚地揭开被子,披着外衣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棵掉了许多叶子的树。秋分之后,很快便要立冬了。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昨日的雨下到今日都未停。昏昏沉沉的云团压在天际,钟山的脊骨都被隐藏在雾气中。
谢溦发呆了很久,忽然见源贞出现在院子里。源贞走进廊下,在窗外问他:“你和苍霖帝君好上了?”
谢溦应了声是,正欲开口向他对自己的隐瞒道歉,却听他又问道:“你没有告诉他你是这里的土地吧?”
谢溦答道:“没有,我还在犹豫。”
源贞松了一口气,道:“幸好没有,司命星君座下有个嘴上没把门的神君,把这事嚷嚷了出去。整个天界都知道帝君在凡间和你……庚泽那个混蛋还说……”
“说什么?”
“说你不过是帝君在凡间的一个玩物罢了,等帝君回到天庭,哪里还记得你是谁?”源贞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谢溦也很庆幸源贞能把这些话告诉自己。
谢溦道:“别担心了,我并不认识苍霖帝君,我只识得裴瑍。”
源贞叹道:“你怎么这么傻,你知道天界的神官们都是怎么说的吗?”
谢溦安慰他道:“管他们怎么说?如今我和裴瑍在一起,很开心,也很值得。”
源贞似乎是觉得他冥顽不灵,再三叮嘱他不要将自己是钟县的土地这件事告诉裴瑍,然后回天界了。谢溦想起庚泽说的话,在心底嗤笑一声,轻轻关上了窗子。
裴瑍还是被说话声吵醒了,他揉了揉困倦不堪的双眼,问道:“谢兄,刚刚谁在说话?”
谢溦走回榻前坐下,道:“一个过路看到有土地庙进来祈愿的人,问我这里的土地灵不灵。”
裴瑍闭上眼睛,喃喃道:“当然很灵啊,祖母求了十几年土地保佑我平安,才有谢兄在这里救了我……”话还未说完,他便又昏睡了过去。
谢溦看着他熟睡的面容,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裴瑍的手有些凉,可是谢溦还是眷恋地在他手上蹭了蹭,才又把他的手塞回了被子底下。
傍晚,雨停了。谢溦煮了一锅粥,把庭中被污水浸湿的落叶都扫了个干净,然后走进房里叫裴瑍起床。
裴瑍很困,有些叫不醒。谢溦把他拖起来,给他穿好衣服,然后道:“醒醒,我们今天在外面吃饭好不好?”
裴瑍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谢溦把粥盛好,放在桌子上,今天他还炒了三个菜。裴瑍看到他做的菜很高兴,连着喝了两碗粥。谢溦看他还吃得下两碗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洗好了碗,谢溦坐回裴瑍身边,只听裴瑍道:“谢兄做的粥好像比药还灵,我觉得好多了。”
谢溦笑他:“我做什么你都觉得好。”
裴瑍抱住谢溦,道:“那当然了。”
一片秋叶摇摇晃晃的落在谢溦头上,裴瑍替他拿了下来,然后听谢溦问道:“裴瑍,你有多喜欢我?”
裴瑍想了想,道:“非常喜欢。”
谢溦忽然在他怀中道:“裴瑍,我是这座庙的土地。”
裴瑍静默了一瞬,谢溦知道这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却只听得裴瑍问道:“谢兄有多喜欢我?”
谢溦收紧环在他腰上的手,答道:“非常喜欢。”
裴瑍叹道:“我早就感觉谢兄不是普通人,没想到谢兄竟是此地的守护神。”
谢溦在心中道,其实你才不是普通人,而我只是个普通的神仙。裴瑍却忽然松开他,捂住胸口咳了几声。谢溦握住他捂在胸前的手,问道:“怎么回事?很痛?”
裴瑍宽慰他道:“没事,只是有些咳喘。”
谢溦拉着他回了房,让他躺下,用被子把他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道:“盖好被子,出了汗病就好了。我继续给你念本草经好不好?”
裴瑍笑着道好,然后在谢溦念书的声音中再次睡去。
第二日,裴瑍醒的比谢溦早一些。他看着谢溦的睡容,悄悄地捏起谢溦的一缕头发,同自己的头发打了个结。然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好笑,想要解开,却发觉自己解不开了。
谢溦醒来,看着裴瑍正在努力地解他们俩头发打成的结。笑了笑道:“别解了。”
然后谢溦变出一把剪刀,直接将那个发结剪了下来,放进了柜子里的小盒子里。裴瑍看他变出一把剪刀,惊奇地叹道:“做神仙真方便啊。”
谢溦忍俊不禁,看他精神焕发,于是对他道:“快起来,今天我带你去城外钓鱼。”
裴瑍意兴盎然地道了声好,然后拽住谢溦的手,把他拉到怀里深深地亲吻了一番。直到谢溦双唇微肿,连连吸气,裴瑍才放开他起身去穿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两章日常小甜饼,然后就快开虐了qaq
第十二章
出城前,谢溦在集市上看到有很新鲜的梨,便买了几只给裴瑍准备着。他又变出两只鱼竿,买了些鱼饵,带着裴瑍出了城。
裴瑍看着梨和鱼竿,问道:“为什么鱼竿可以变出来,而梨和鱼饵不行?”
谢溦好笑地道:“变出来的食物都是假的。”
裴瑍点了点头,又问道:“谢兄会飞吗?”
谢溦停下来看着他好奇的眼神,索性直接抱住他,转瞬便飞到了湖边。放下裴瑍之后,看着他兴奋的表情,谢溦笑道:“不如我们来比一比谁钓的多?”
裴瑍应道:“好!”
昨日才下过雨,湖边还是有些冷。远处的钟山上雾气环绕,身后的竹林万翠浓滴,湖心有一个老翁驾着船也在垂钓。谢溦把一件披风披在裴瑍背上,帮他系好系带,才坐在一旁开始钓鱼。秋日的鱼又多又肥美,还不到一个时辰,谢溦就钓了好几条,大大小小的都有。谢溦本想着回去用那几条小的回去给裴瑍煨些鱼汤喝,却看见裴瑍不停地偷瞄自己的渔桶,原来是裴瑍到现在还一条都没钓到。
谢溦心中暗自好笑,悄悄地施法将鱼儿们都往裴瑍那里赶了赶。
很快裴瑍那里也有鱼上杆了,裴瑍将一条大鱼从湖里拉出来,大笑着对谢溦说:“谢兄,等我回家给你做红烧鱼!”
谢溦笑着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谢溦和裴瑍把桶中的鱼清点了一下。在谢溦的把握下,裴瑍比他多钓一条鱼。裴瑍十分高兴,与谢溦只留下几条鱼,太多了他们也都吃不下,于是谢溦将剩下的都放回了湖中。
裴瑍收起鱼竿,打算回家。而谢溦拦住他道:“在这里烤鱼吃好不好?”
裴瑍眼神一亮,急不可待地点点头。于是谢溦便让他去前方的树林里捡些干的木柴,然后自己去前方的竹林砍了两棵竹子,除去竹竿上多余的枝叶,将处理好的鱼穿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