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魔兽磨尖利爪,张牙咧嘴地朝易墨扑来。易墨当机立断手刃几个,可这些茹毛饮血的怪物却丝毫不知退让,只知如饥似渴地往前冲。
“哼。”易墨冷哼一声,魔兽的影子突然向上蹿起,化作吃人的妖怪,张开大嘴,一口把魔兽吞下。为数不多的魔兽不就便被吃干抹净。青面邪魔却化在了青烟里不见踪影。
易墨并不在意,转身去扶凉云盛。
地上倏尔有了变故,密密麻麻的黑点以不可估量的速度向易墨漫来。
易墨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便仿佛被失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坠魔崖的失心蛊想来墨魔不会陌生吧。”青面邪魔歪歪曲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易墨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恶心。
那种肮脏的、令人作呕的东西……那种……
“易墨!”凉云盛握住了易墨的手,才发现易墨竟然在轻微地颤抖。
易墨这才回过神来,他急忙抓起凉云盛往后退,却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被失心蛊包围了。
易墨的眼神出奇地冰冷,他紧紧地抓住凉云盛的手,凉云盛被他勒得生疼。
“哈哈哈哈。”青面邪魔狂笑道,“看你的脚,你的手上,全都是,全都是这些恶心的虫子!”
易墨两眼一瞬间失神,他不断地往后退,用手不停地拍自己什么都没有的衣服。
“后面就是悬崖,你这么喜欢坠崖吗?啊?”
——“你知道你身后是什么吗?是坠魔崖!”——
突然,青光乍起,这一击却没有冲向疯癫的易墨,而是直勾勾地撞向了毫无防备的凉云盛!
易墨只知身体的反应大过大脑,他伸手将凉云盛揽在怀里,青光打在了他的背上,他往前一倾,俩人挂在悬崖的边缘摇摇欲坠。易墨便一个翻身,把凉云盛向上一推,自己直直地坠入崖去。
哦,又坠崖了。
这是易墨最后闪过的念头。
——从崖上摔下去的感觉不大好。整个人就像身体被分割,轻飘飘的,却沉沉地落下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头顶是讥笑的脸,身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样的感觉,一样的痛苦。
然后,是漫无边际的不切实际的等待。
他不过又是孤身一人罢了。
从未改变。
从未……
他的眼不自觉地睁大。
——耳边是呼啸的风——
那是什么?
——身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沉重。
头顶是……头顶是……
“易墨!——”
他的喊声似乎撕破了呼啸的风,碾平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头顶是……一身红衣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主角光环的阿凉拥有蟑螂一般的生命力,捅几刀都不会死
☆、定情
易墨紧紧地拥住怀中的人,他的心灼烧起来,血液滚烫地叫嚣着。
“凉云盛。”易墨低低地叫他。
“你疯了啊,把我留在上面等着被剖开肚子吗?!”凉云盛同样紧紧抱住了易墨,却气得呲牙咧嘴。
“凉云盛……凉云盛……凉云盛……”易墨把头埋在凉云盛的颈弯,不顾一切地喃喃。
凉云盛愣住了,他像不能移动的塑像。易墨,哭了。他伤痛也顾不上了,明明自己现在才是更惨的那个,结果易墨竟然先他一步落下泪来。
凉云盛不知怎么安慰他,毕竟他们现在往下坠,很快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他万分自私地想,他果然讨厌易墨。总是抓住他内心的一丝缝隙就往里钻,让他一头雾水竟然还想一了百了了。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英雄,易墨呢,竟然还是冷血无情又义无反顾地救了他。这不是招他恨吗?你说这个人贱不贱?所以——
“我在。”凉云盛用无力的手拍了拍易墨的背,“我在。”
他就是脑抽了,什么都不想就跳下来了,现在想来和一个英雄救美的蠢蛋一起死总比被那人妖千刀万剐好。
易墨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了,他让凉云盛缩在自己的怀里,像一个球。自己则包着凉云盛砸在崖底,滚了三四圈,衣服和皮肤被尖利的碎石扎得面目全非。
他将自己的内力渡给凉云盛,凉云盛连忙把易墨推开,易墨闷哼一声,凉云盛便不敢动了。
“我好多了。”凉云盛咬着牙轻轻掰开易墨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努力使垂着的腰看起来直一点。
或许只有患难与共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的犯贱,易墨对他的好有多么珍贵。
易墨却把他拉了回去,他差点又栽在易墨身上。
“你干什……唔……”易墨往凉云盛的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凉云盛感觉腹中麻木的痛感消散去——灵液!
“咳咳咳!”凉云盛喝得急了,呛得直咳嗽,却丝毫没有感到来自全身上下的痛感。凉云盛想给易墨一拳,质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点,但看见易墨失色的脸色后又止住了。
易墨看见凉云盛恢复精神立马斜了斜唇。
凉云盛不知为何有点心疼起来。
“你丑死了。”
易墨一惊,立马把脸埋在头发里。他现在骨头碎了大半,来自四肢的余痛淹没了知觉,没法起来,只好用单薄的声音有点抱歉地对凉云盛说:“你去找着草药疗伤吧。”
凉云盛终于发现易墨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蠢蛋。
他骗了易墨多少次了,这个人还不学好,他万一自己跑了呢?易墨呢?是还相信他会回来,还是已经做好准备一个人了?
凉云盛知道虽然痛感消失但伤口还是需要处理,他慢慢站了起来,吃力地把易墨拖进一个由歪曲岩壁构成的小窟窿里,看了看易墨几眼,往外走去。
他用胡乱找的草药嚼碎了敷在伤口上,果然一点都不痛,然后随意扯了衣服下摆勉勉强强地包扎几下。
以前多少次他都是这么过来的,都没死,如今连痛都感受不到,自然更死不了。
他又仔细搜刮着脑子里关于这些杂草的信息,最后寻了几株眼熟的揣在了手里,实在没料到自己会有思考草药疗效的一天。
回去的路上,他不停地想,接下来该怎往面对易墨。
说到底,不论易墨陷害他的目的何在,这次也是他自己的事,每次都是他自己的事。易墨这个婆婆妈妈的人,多管了不少闲事。
那他动心了吗?
凉云盛脚步一顿。
动心?
凉云盛仔细回味着这两个字,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凉云盛浑浑噩噩地回到那个窟窿,却发现有一种拇指大小的虫子排成一条线歪歪曲曲往窟窿里移动。
凉云盛想起易墨之前看见失心蛊不对劲的样子,顿时警铃大作。
糟了!
他疾步如飞地跑向窟窿。整个窟窿就那么大,易墨被逼得避无可避,靠着岩壁蜷缩成一团。
凉云盛连忙找来一根木棍,朝围在易墨四周的虫子挥去。幸好这些虫子并无杀伤力,对于凉云盛的行为也表示了应有的退让,但只要凉云盛一收手,它们便又团团围上来。
不对,这不应该。
凉云盛急忙又一挥木棍,然后顺势一扔,在易墨身上摸来摸去,结果发现易墨的后背全是湿哒哒一片,黏糊糊的,闻起来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凉云盛就三下五除二地扒了易墨的外裳,然后跑到外面抛得远远的。
虫子果然不再往易墨那里跑,都转头扑向那外裳。
凉云盛吁了一口气,又走回易墨身边,把他扶起来。小声喊道:“易墨?易墨?”
易墨没有回应。
凉云盛急了,把易墨的头抬起来,这才发现他的双眼涣散,他的嘴轻微地又张又闭,身体似乎也在颤抖。
凉云盛贴近去听他说了什么,勉强从字音中拼出“恶心”两个字。
这是魔障了?
“易墨!”凉云盛大喊了一声,依旧无果。他只得去摇易墨的身体,“易墨!易墨!”
“虫子好恶心……恶心……恶心……”
他在虫子的啃咬中苏醒,虫子钻进他的耳朵里,鼻子里,吃他的头发,吞他的骨肉。暗无天日的崖底生活里,只有虫子,白骨。他又要在这里生活了,他会被肮脏触碰,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变得恶心。他会成为虫子的食物。他要孤单一人等到天明。
易墨猛地推开凉云盛,把自己抱成一团,就像以前那样,感受虫子从他的脚底爬进身体里。
他跟以前一样懦弱,无能。
你过得好么?你在等我吗?对,有人在等我,我要活下去。可我从崖底出来了。你在哪里?说好的等我,你在哪里?!
“妈的!”凉云盛大骂一声,又扑上去抱住了易墨,他想对着扇几耳光然后破口大骂:“你给我清醒一点!”然而,感受到怀中人无助的颤抖时,他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就泻了。
“没事了,”凉云盛一下一下抚平易墨弯曲的脊背,“没事了,虫子都被我赶跑了,没有虫子了,不要怕了……”
他用所有的力气最后化成了一句柔声:“不论发生什么,还有我在呢。”
啪嗒。
凉云盛呼吸一滞。
啪嗒啪嗒。
易墨突然钻进凉云盛的怀里,紧紧绕住了他的腰。冰凉的液体滴在他手背上,哭泣声随之而到。易墨撕心裂肺地哭,哭得像一个失了糖的小孩,所有的气力都凝聚成如雨的泪水,冲垮了凉云盛最后一道防线。
“你还在……你没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易墨所剩无几的,就只有哭声和重复的话语。
这是截然不同的易墨,他胆小与无助,需要一个人的安慰与陪伴,他并不像表面那样刀枪不入,他有害怕的东西,有放声大哭的窝囊与勇气。
凉云盛没有动,任易墨觉得地动山摇,然后按了按他的肩头。
易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渐渐平息激荡的情绪,只剩一抽一抽的哽咽声。他把头埋在凉云盛温暖的胸膛里,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易墨的眼已经哭红,易容的面皮已经被各种尖锐的东西刮破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凉云盛问他。
易墨一愣,他想要拒绝,却看见了凉云盛坚定的目光,那是第一次,从重新见面以来凉云盛用毫不遮掩的,纯粹的目光注视他。他颤抖着手,把面皮揭了下来。
凉云盛“嘶”了一声。
“丑么?”
易墨苦笑着低头。就算他不问也知道答案。原本已经其貌不扬的面容在坠崖后被虫子啃得面目全非,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恶心。
“是你。”
这幅面容就算加上岁月的风霜,凉云盛依旧认得。滔滔的记忆向他涌来,凉云盛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是丑。”凉云盛心里难受得想被粗糙的石板磨来磨去,他用手捧起易墨的脸,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然后破涕为笑,“不丑,对我好的都不丑。”
易墨被这一笑摄住了心魂,恍惚间多年前让他日夜不分的笑又一下子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个人几近温柔地对他说“不丑”。
满腔的情绪憋得易墨胸口难受,但他却只能傻愣愣地睁大眼睛,喉咙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凉云盛见易墨傻愣愣的样子,连忙一掌拍下去,怕他又想起什么痴呆起来。
易墨被莫名其妙赏了一个暴栗还没缓过神来就见凉云盛向他摊开掌心。他看着掌心里的定情戒更懵了。
见易墨没有丝毫清醒过来的样子,甚至眼神更加迷茫,凉云盛终于忍无可忍地努了努嘴:“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易墨一愣随即解释起来:“这是定情戒。”
凉云盛又赏给易墨一个暴栗,咬牙切齿地怒道:“不是这个!”
易墨受了两下终于开了窍,正襟危坐,深思熟虑,最终肯定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真话。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傻子。
凉云盛无可奈何地心道,烦闷地把定情戒扔到易墨手里又气哼哼地伸出手。
易墨微张嘴望了望凉云盛,眼中惊疑不定。
凉云盛见易墨这副蠢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嘴角一抽,支支吾吾几下,转过头两颊微赫,终于不情愿又明明白白地说道:“不管你什么目的,是否真的喜欢我,你救了我,就要报答你,你招了我,你就要负责到底。”
易墨这下是听明白了,一遍就懂了,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他不自觉地颤抖着手把眼前这另一只心心念念的手接了过来,仿佛呼吸间都是这人的气息,冰冷的皮肤被传递过来的亘古不变的温暖融化。最后,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是璀璨的星辰,一扫迷茫,只有无法遮挡的坚定,如青山,如磐石,如滔天的汹涌的滚动的云。他毫不犹豫握紧了这只手,将小小的指环平稳而缓慢地、凝重地套在了凉云盛的中指上,从白皙的指尖直到不可逾越的指缝,这条不算长的道路,却足以让人屏息凝神,一心一意地对待,从此,这一生一世,我心有所属,终生不悔。
凉云盛不知为何有点想哭。易墨的庄重与谨慎无不在告诉他他想待他好,愿意一生追随。而他,也不得不承认——
自己铜墙铁壁的心,开缝了。
至此,定情戒为证,两人心意相连,永不分离。
☆、师兄弟
“师兄——”
谢子峻捏了捏鼻梁,两根眉扣得极禁。偏生这扰人清静的声音明显有个不懂察言观色的主儿,腻歪的声音浪潮一般层层叠叠地涌入他的耳中。
而现在,他正面临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他所处的是一片万象林。林如其名,苍竹齐天,万象迭生。可再变化无穷,也不过是个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