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冰莹咬唇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这一路寻来,好多人都说你死了,可我就是不信,如今我总算……总算见到你了。”
话说到后面已有了泣音,她眼中水光闪烁,不肯落泪,只倔强地望着少年。
姜望庭无奈道:“好了好了,你可千万别哭,我真不会哄小姑娘。”
宗辰走过来,意味不明地道:“冰莹,这就是你一直惦记着的‘望庭哥哥’?”
骆冰莹不理他,只拉着姜望庭的手臂,急声道:“你是不是伤得很重?快让我看看!我原本不会跟你分散的,都怪这讨厌的家伙缠着我不放,让我晚了一步,让你一个人逃亡了这么久,你肯定吃了很多苦!”
姜望庭摇摇头,不着痕迹地推开她手,道:“你没有晚,我很好,冰莹,多谢你在皇城中出手相助,我已经没事了。”
骆冰莹道:“以前一直是你照顾我,你何必要跟我分得这么清,你……”
话未讲完,她一抬头瞥到姜望庭身旁的白衣人影,顿时愣住了,只因这人风华气质太盛,偏偏又戴着个奇怪的鬼面具,叫人捉摸不透。
她忍不住问:“你是何人?”
叶无越轻淡道:“我自江雪城而来,正要带一句话给少城主——叛乱已平,早日归家。”
骆冰莹闻言退了几步,瞧他不似来抓她的,才略微松了警惕心,道:“你是江雪城的人?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叶无越话已带到,哪里管她回不回去,转身道:“随你。”
宗辰皱眉盯着他,忽然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又出现在了叶无越跟前,拦去他去路,挥手间灵力震荡,直冲他攻击而去。
叶无越恍如未见,继续往前,流云广袖,波澜不惊。
姜望庭侧身抬手,转眼已与宗辰对了一掌,将他逼到一旁,让出了一条道来。
骆冰莹捂唇,惊道:“望庭哥哥!”
宗辰亦惊讶道:“你并非百城中人,竟然也有如此修为?是冰莹教你的吗?”
他本是为了试探叶无越,无意与姜望庭动手,撤招退开。
骆冰莹道:“宗辰你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动手?”
宗辰原先一直笑眯眯地围着她哄着她,这会脸上却没了笑容,看着叶无越,肃然道:“凡百城众人,未得陛下许可,不得擅入凡世间。我玄虚城得陛下赐予信物‘虚空灵梭’,掌管百城与凡世通道,倘若有人经过,必会知晓,可我却从未见过你!”
叶无越头也未回,一道令符虚空掷来,被宗辰接住。
宗辰握住,低头一看,脸色骤变道:“陛下亲赐令符?抱歉,是我冒犯了,还望阁下见谅。”
他倒也干脆,恭恭敬敬俯身施了一礼。
叶无越道:“职责所在,无妨。”
骆冰莹没管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只是盯着姜望庭看,从他逃亡至今,也不过大半年的功夫,却已与她记忆里的少年相去甚远。
就像变了个人似得,冷漠疏离。并非是寡言少笑的外冷,他也笑,只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对人世的漠然来。
在皇城中时,他分明还是个普通人,而今修为已连她都看不清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骆冰莹越想越恨宗辰,若非那个人,她也不会晚了一步,这一步就好似天渊之隔,将她完完全全挡在了姜望庭的世界之外,令她有一种再也无法靠近之感。
可她只晚了一步而已啊。
作者有话要说: 问:姜帝为什么能征战百城,无往不胜?
答:魔王教的。
第47章 三绝(五)
四人同行, 僵持了一月有余, 谁也不肯离开。
宗辰缠着骆冰莹, 骆冰莹追着姜望庭,姜望庭跟着叶无越,而叶无越就这么走着, 谁也不晓得他要走到哪里去。
最先忍不住的是骆冰莹。
这日露宿山野, 叶无越不知去向, 她便找了借口支开宗辰。
姜望庭见她拦在跟前,随口道:“冰莹你有什么事吗?我得去找无越, 这么晚他一个人出去,我有点担心。”
骆冰莹一听就恼了,冷冷道:“无越无越, 你就知道无越!他比咱们加起来还厉害, 怎么会有事?”
姜望庭道:“他厉害是他的事,我担心是我的事。”
骆冰莹气极道:“那你就这么一直跟着他吗?望庭哥哥, 姜弘璋害你至此,你就不想回去报仇,夺回皇位吗?”
姜望庭见她颇为激动的模样, 只平静地看着她, 摇摇头道:“我会回去, 但不是现在。小姑娘少操心那么多事,容易老的。冰莹,说真的,你赶紧回自己家去吧, 别跟着我瞎跑了。”
骆冰莹抓住他手臂,眼眶微红道:“你答应过你母后要照顾我的!望庭哥哥,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一个最亲的人,如果连你也不管我了,我该怎么办?”
姜望庭轻飘飘地拂开她的手,道:“你年纪不小了,冰莹,学着长大吧,我也没法照顾你一生一世啊。”
说罢,他头也未回地走了出去。
留下骆冰莹喃喃道:“为何你无法照顾我一生一世呢……”
姜望庭哪里明白小姑娘弯弯绕绕的心思,只道她心里没安全感,毕竟年幼时便失了双亲,而后又失去了待她若亲女的先皇后,是以才想抓住他不放。
可亲兄妹都没法一直管着,何况他们这种形同兄妹的。
他有自己的人生,她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无越?无越!”姜望庭在山野转了一圈,喊道:“无越你在哪儿?”
脚下倏地踩到一根树枝,回头看去,就见眼前朦朦胧胧,好似竖了一道结界。
他伸手敲了敲,下一刻,猛地栽倒了进去。
结界内云气缭绕,恍然是误入仙境,姜望庭下意识往前走去,不多时便看见了一棵参天巨树,古老而茂盛,遮住了一片清透水池。
草丛上叠放着眼熟的衣物,姜望庭站在树下,抬头看了过去,就见水池中坐了一个人。
乌墨长发垂满肩,冰肌玉骨清无暇。雾气缭绕描摹轮廓,水墨氤氲勾勒眉眼,烟笼月华,似真似幻,纵是无边春梦也幻想不出这般秀色。
?5" 魔王与娇花0 ">首页 17 页, 〗ツ灾婿笨瞻滓黄秀奔洳恢裣文辏ㄓ兴廖藜傻男奶煌P乩厮⒌纳窕辍?br /> 但只一瞬间,白衣飞扬,叶无越已穿好衣物戴回面具,站在了池边,道:“望庭,你如何进来的?”
姜望庭呆呆望着他,张了张口,竟是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叶无越道:“灵力想通,是我未防备你之故,罢了。”
“我,我……”姜望庭面色烧红,好似第一次学会说话似得,紧张得结巴起来,脱口道:“对不起!”
叶无越平淡道:“无妨,非你之过,不必如此慌乱。”
姜望庭深吸一口气,捶了捶自己脑门,总算有点清醒过来,正要说什么,却见他衣衫微乱,赤足踩在地上,脑子又是“嗡”地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鼻子一热,流了满手血。
“……”
叶无越抬手碰他,道:“可是受了伤?”
尴尬之下,姜望庭终于回神,捂着鼻子喃喃道:“不不不,不是,是,是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叶无越轻描淡写道:“人之美丑,不在表象,是你自己所言,怎还会因此失态?”
姜望庭噎住,半响才道:“我那时以为你……是安慰你的!哪里知道你长得这么美!无越你讲得太让人误会了,旁人见你,之所以伏地不起,只怕不是惊吓,而是将你当成了神仙叩拜吧!”
叶无越往外走去,道:“不知。”
“哎等等!”姜望庭见他赤足而行,忙跑去池边找他鞋,没找到,索性跑回来在他跟前蹲下身子,干脆地道:“你不能这样走路啊,我背你!”
叶无越道:“不必。”
姜望庭目露期待,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道:“上来啊,我保证不会摔着你,摔了我就给你垫背!”
到了叶无越这种境界,走路已不沾尘土,便是赤足而行也没什么,可见少年如此热切模样,却不知如何拒绝了。
叶无越静默片刻,没有再说什么,只微微俯身,趴在了他背上。
像一朵轻飘飘的白云。
姜望庭被淡淡幽香围了满身,心都要从嗓子口跳了出来,勉强按下那股躁动的心绪。
“我原本想,无越已是世上最好的人,可你竟还有世上最好的模样,像做梦一样,这样的人现在就在我背上。”
“你也极好。”
姜望庭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欢喜至极的笑容,心中隐约升起一抹甜意,恰是飞扬肆意少年时,方知心动为情动。
少年背着白衣赤足的人影出了结界,风越辞缓缓跟着,却被姜桓一下子拽了回去。
姜桓紧紧抱着他,微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阿越你知道么?我那时很想做一件事,但却没敢,现在想来十分后悔。”
风越辞道:“何事?”
姜桓轻声笑了笑,偏头吻上他的唇,低声道:“这样。”
风越辞道:“望……”
话未出口,便被咬住,唇上传来细密的啃咬与舔舐,紧接着,有舌尖探入,试探着碰了碰。
风越辞目光微颤,还算镇定,片刻后,也学着碰了碰他。
姜桓呼吸一窒,随即不再压抑,狠狠亲他,咬他,唇舌交缠间,急切又不满足,总想着近一些,再近一些。
风越辞原本学着他的模样,静静地回应他,但很快,气息便断断续续地连不上,不等出声,便忽然推开他,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桓忙扶住他道:“阿越!你没事吧?”
风越辞面色苍白如雪,却染上了几分潮红之色,想来是胡闹太过而致。
他咳嗽了好一会儿,止住了姜桓传输来的灵力,缓缓道:“无碍。你为何总爱咬人?”
姜桓道:“……我太喜欢你,忍不住。”
他举起手作承诺状,道:“阿越身体不好,都怪我方才太激动了,下次我轻些,保证不咬你,好不好?”
风越辞道:“不必。”
姜桓:“啊?越越,不会不让亲了吧?”
风越辞回握住他的手,轻淡道:“你想咬便咬,无妨。”
姜桓满脸笑容,瞬间抱住他又亲一口,心满意足道:“阿越真是太好了!”
风越辞道:“你也好。”
姜桓笑着,又皱了皱眉,道:“不过你身体是个大问题,等出了图卷,我得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治好你。就算将我的命分给你也是好的。”
风越辞当即摇头道:“不好。”
姜桓只笑,未再讲什么,有些事必须要说,免了误会。有些事却不必言说,只需去做便好了。
结界散去,场景生变。
姑娘家心细敏感,骆冰莹总觉得姜望庭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原先便一直无越长无越短,而今更是一双眼都要粘在了叶无越的身上,与他讲话,都好似没什么心思回她。
他只看着叶无越,嘘寒问暖,笑意流转,眼中闪烁着叫人心动的,永不熄灭的光芒。
她只能成为一个旁观者,遥遥观望着,无法插足其中。
宗辰在她身后,一语道破:“冰莹,你的望庭哥哥,喜欢上别人了。”
骆冰莹霎时睁大眼睛,强撑着没哭,却有泪珠从面颊上滚了下来,她道:“我不信。”
宗辰道:“冰莹,不是你信不信,这是事实,我不会看错的。”
骆冰莹推开他,嘶声道:“你滚啊——”
宗辰任由她打骂,头一回没有嬉皮笑脸,只默默陪伴着她,待她终于骂累了,打累了,便递过去一杯水,什么话也没讲。
远方传来久别的音讯,姜弘璋性情大变,暴戾无道,残害忠良,四方诸侯联合起义,已然兵临城下。
姜氏皇朝岌岌可危,即将迎来灭顶之灾。
“望庭哥哥,求求你了,回去吧,那是我们从小长大的家啊!姜弘璋那个畜生,将你父皇母后的心血糟蹋成什么样了?你便一点都不恨吗?”
怎能不恨?
姜望庭日夜不停地练武,纵然是为了变强,也是为了能手刃仇人。可他原本想,等与叶无越分开后再去报仇,这样便不会将其拖入这些争斗漩涡中来。
那人是天上明月,不该因他沾染尘世污浊。
而今他已为他讲述了九十三座城池,距离他们分别之时,只剩下七日了。
但姜氏皇朝等不了七日。
姜望庭握着长刀,道:“无越。”
叶无越道:“去吧。”
姜望庭喃喃道:“你会陪着我吗?”
叶无越静静道:“百城未讲完,我自然会陪你。”
这是姜望庭一生中最快乐的七日,也是最难熬的七日。
因为他终于明了自己心之所向——那个人陪着他度过所有年少苦难,走过所有红尘恩怨,却也带给他生生世世,万劫不复的追逐。
待我人间事了,寻你碧落黄泉。
风越辞指尖微动,轻轻合拢掌心,望着少年冲着皇城而去,义无反顾的背影。
姜桓道:“七日啊。”
风越辞轻声问:“望庭,图卷中,七日大婚的梦境是否巧合?”
姜桓道:“怎么会是巧合呢?阿越,你可知我有多遗憾,才会在后来的无尽岁月中,反反复复做着同样一个梦境。我有多期待七日后不是你的离去,我又有多希望……能改变那时你我的结局。”
第48章 三绝(六)
人间乱世, 末路皇朝, 一切的纷争都终结于少年刀下。
当他提着四方诸侯的头颅走进皇城, 一脚踩上大殿高处的王座时,所有人都在他脚下低头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