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李宿云一看到他,就揪住他耳朵问:“小混蛋,又跑哪去了?”
李宿溪忙救场道:“阿姐,我们快走吧!吴少城主他们要等急了。”
李宿涯一头雾水地被拽着走,悄悄冲李宿溪使眼色——什么事啊?
李宿溪道:“是吴少城主特地为我们设宴,我跟阿姐找了你许久啦。”
李宿涯撇撇嘴,又笑道:“宿溪宿溪,今晚我们一起睡,我有话跟你讲!”
李宿溪道:“好呀。”
然而到了宴席上,李宿涯却一眼看到了低眉浅笑的吴千桐,她小步跟在兄长身后,冲他们见礼。
李宿云道:“千桐,我给你介绍我两个弟弟,他俩长得一模一样,你可别搞错了,这是……”
吴千桐眼眸弯弯,准确地看向李宿涯道:“我知道,这位一定是宿溪哥哥!”
李宿云跟吴千岭都笑了,道:“这是宿涯!”
说罢,又指指李宿溪道:“这才是宿溪。”
吴千桐红了脸,立刻转向李宿溪道:“对不住,宿溪哥哥,我认错你了。”
从小到大,认错的人多了去,李宿溪哪里会计较这个,笑道:“没事的。”
吴千桐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完全不顾另一边的李宿涯了。
李宿涯:“……”
宴席开始后,李宿溪还很是不解,小声问:“宿涯,吴二小姐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啊?”
李宿涯:“哼!”
别扭的少年人这会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晋阳城与商南城结亲,两方的关系渐渐变得亲密起来。
李宿涯时常去看望吴千桐,每回都带着她喜欢的花去,只是他从来没讲清楚自己的身份,以至于吴千桐一直将他当作李宿溪,一口一声“宿溪哥哥”。
真正的李宿溪却因为长姐嫁人,而不得不担起晋阳城的担子。
李宿云是长女,原本会是晋阳城无可争议的继承人,但她嫁给了商南城少城主,所处的位置便微妙起来,是以深思熟虑之后,便放弃了继承人之位。
宿溪与宿涯都是她的弟弟,她与爹娘并无偏心,晋阳城的百姓们也是两个都喜欢,可是从性情来看,李宿溪无疑更适合这个位置。
李宿涯知晓后也没什么意见,便是他自己都觉得宿溪合适,而他也从来不想当什么城主。
幻境中,两个少年逐渐褪去稚嫩面貌,变得越来越成熟,转眼已是大人的模样了。
可比起幼时的亲密无间,他们明显疏远了许多,有时背靠背坐在一起,都不知道该讲什么。
李宿溪开始学着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少城主,而李宿涯却一直在外游历,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商南城。
他们好像活在了两个世界一样。
“宿溪,你总是很忙。”
“我……”
“算了,你忙。我还是去找千桐吧,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哪里也去不了,一个人很寂寞。”
“宿涯,等等!宿涯!”
李宿溪没能拦住他,僵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不见,半响低下头,喃喃道:“你很久没有跟我讲话对我笑了。宿涯,我也很想陪你,或者你陪陪我,可在你心里,千桐已经比我这个无趣的兄长更重要了吧。”
场景变幻,却是李宿涯趴在窗边,看着屋外。
吴千桐小声咳嗽着,将花放在瓶里,柔声问:“宿溪哥哥,你在看什么?”
李宿涯脱口道:“我在想宿……想我弟弟。”
吴千桐笑着摇摇头,道:“又在想宿涯啊,你每次过来都在想他,那你为何不回去看他呢?我不太记得他了,但我知道你们自小就很亲,宿云姐姐常说,你们兄弟二人特别要好,她这个做姐姐的很羡慕呢!”
李宿涯道:“他不需要我陪。在他眼里,恐怕只觉得我很烦人吧。”
吴千桐看着他,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手一软,剧烈晃动间,打碎了花瓶,捂着胸口喘气,直直地往下摔去。
“千桐?千桐!”李宿涯连忙扶住她,急道:“你,你还好吗?”
吴千桐抓住他衣袖,苦笑道:“宿溪哥哥,我,我怕是时日无多了。”
李宿涯道:“不会的,还有兰溪城的玉壶杏林可以救你!”
吴千桐低声道:“兄长又派人去问过了,兰溪城大小姐携信物至今未归,我等不到了。”
李宿涯急出了一身冷汗,“还有什么办法,我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吴千桐垂下眼眸,道:“兄长曾有叹息,只遗憾商南城的信物非救人之物……”
“信物,信物……”李宿涯眼睛一亮:“凤凰晶珀!千桐,你等我!”
吴千桐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见他远去的身影,露出温柔的笑容,可眼睛转动时,又无端透出几分诡异。
季时妍无声叹了口气。
姜桓道:“这傻小子肯定去偷自己家信物了,蠢死算了,脑袋里装得果然都是草!”
季时妍却道:“情难自已,换做是姜公子,心上人性命攸关,难道不会做出同样的举动吗?”
“我……”姜桓看到风越辞,顿时话锋一转,义正言辞地道:“那当然会。我是说他蠢得看不清自己喜欢的人究竟什么样,完全被耍得团团转。”
季时妍又凉凉道:“哦?那换做是姜公子,心上人欺你骗你,你当如何?”
姜桓:“……”
这些丫头片子怎么都喜欢给人挖坑!
风越辞拢着雪白外衣,缓步往前,看着幻境中匆匆往回赶的少年,道:“望庭自当……”
姜桓将他脸转过来,严肃道:“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说完飞快亲一口。
风越辞:“……”
季时妍点点头,道:“正好跟杨策学弟学了一句话——做人不要太双标。”
姜桓道:“小姑娘,我劝你善良,小心你的无方哥哥醒来被你吓跑了!”
陈无方就是季时妍逆鳞,她直接道:“姜公子,我也劝你善良,小心道君不要你了!”
姜桓握住刀柄,挑了挑眉,道:“来,再讲一遍。”
季时妍顿时转身,捂住耳朵,装作没听见。
风越辞按住姜桓的手,道:“不会。”
姜桓道:“阿越你看,熊孩子太多,要不宰了几个清静清静吧。”
风越辞波澜不惊地将长刀按回刀鞘中,抬了抬眼,目光轻淡又带着几分纵容意味,仿佛在看一个同样顽劣的孩童。
姜桓:“……”
幻境模糊一瞬,许多画面交错,速度极快地掠了过去。
依稀是李宿涯偷偷盗取凤凰晶珀不成,反被发现,惹得其父勃然大怒,将他形同犯人,关押在了牢中。
李宿涯站在铁栏内,李宿溪站在铁栏外。
两人相对,如同在照镜子一般。
李宿溪道:“为何盗取凤凰晶珀?宿涯,你可知这是魔王陛下亲赐信物,不容丝毫闪失。”
李宿涯声音微哑道:“……千桐病得很重,我想救她。”
身侧双手攥成拳头,李宿溪道:“凤凰晶珀中蕴藏着朱明离焰,足以焚尽万物,如何能救人?”
李宿涯抓住铁栏道:“我幼时偷听到父亲与阿姐的话,凤凰有涅槃重生之力,凤凰晶珀可以救人!”
李宿溪素来性情温软,此刻却沉了脸色,“没了凤凰晶珀,朱明离焰怎么办?你为了救千桐,就不顾其他人了吗?宿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李宿涯狠狠砸了铁栏,喊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李宿溪看着他,眼睛通红一片,缓缓道:“那你就能看着我死,看着爹娘死,看着晋阳城的百姓死。”
李宿涯身形颤了颤,蹲下身子,抱住膝盖默默流泪。
沉默半响,李宿溪才低声道:“父亲很生气,等过两天,我再去向他求情,你……你忍一忍,不会让你在这里待很久。”
李宿涯不出声,哭得一抽一抽的。
李宿溪不忍,也蹲下身子,手伸过铁栏去摸他的头。
李宿涯往后挪了挪。
李宿溪就抬着手,搁在半空中,心里也很委屈,道:“哪有你这样的,分明是你做错了事,还不理人。”
李宿涯略带哽咽地轻哼一声,隔着铁栏握住了他的手,道:“千桐死了,就再也没有人陪我了……都是你不好!”
李宿溪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好,行了吧?”
李宿涯边哭边骂道:“你是面团捏的吗?从小到大都这样,能不能有点脾气啊?你是水龙又不是绵羊!”
李宿溪帮他抹眼泪,无奈道:“又不像你是条喷火龙。”
第68章 幻魔
翌日,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 不见晨光, 乌云堆积在一处,像是大雨将至。
李宿溪坐在铁牢外,被嘈杂声惊醒, 一看, 手还被李宿涯拉着不放。
李宿涯蹲在铁牢内, 揉了揉哭得红肿的双眼,说话时还带着鼻音, 道:“吵什么呢?”
李宿溪起身看了看,神情微变道:“是阿姐跟姐夫回来了。”
“那千桐呢?”
“你别急,我先去看看。”
铁牢周围空无人影, 李宿涯有些不想让他走, 却还是佯装无事道:“那,那你要快点回来。”
李宿溪保证道:“很快的。”
为了保护李宿涯, 城主早已下令封锁了他盗取信物的消息,按道理来讲,李宿云与吴千岭应该不是为了此事而回来。
李宿溪走到门口, 远远见了人影, 整理好衣衫发冠, 上前见礼道:“阿姐,姐夫。回来怎不传信说一声,我好提前去接你们。”
李宿云看了看,拧着眉头道:“宿涯小混蛋又跑出去玩了?算了, 你在就行,宿溪,这回是千桐……千桐她想要见你。”
李宿溪怔了怔,看向他们身后的马车。
车帘撩起,露出吴千桐苍白瘦弱的面容,她冲他轻声笑道:“宿溪哥哥,我……”
她倒在车中剧烈咳嗽起来,掌心很快见了血。
吴千岭慌忙抱住她,眼角眉梢满是深深的倦意与悲意,勉强冲李宿溪笑了笑。
李宿云侧身抹了把泪,低声道:“宿溪,千桐已时日无多,她希望最后陪着她的,是你。”
是我?
不该是宿涯吗?
难道这么多年,宿涯竟还没有解释清楚身份吗?
李宿溪闻言懵了,只好先叫他们进屋休息。
他立刻去寻城主,想向父亲求情,先将宿涯放出来,以免宿涯与千桐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吴千桐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从她体内飘了出来。
李宿涯在铁牢内来回乱转,忽然目光一瞥,看到铁栏外站了个身影,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道:“千,千桐?”
千桐望着他,伸手穿过铁栏,幽幽道:“宿溪哥哥,你不是叫我等你么?那你可有为我寻到凤凰晶珀?”
李宿涯握住她的手,喃喃道:“对不起,千桐,我会想其他办法,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千桐声音轻柔道:“我不要你的道歉。”
李宿涯哽咽道:“我……”
千桐唇角微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声音更加轻柔道:“我要你的命!”
不等李宿涯反应过来,她手掌翻转便拍在了他心口,霎时击碎了他灵窍与心脉。
“住手!”季时妍飞快地往前跑,却只能穿透幻境,挡不住山鬼伺机而出的一掌。
李宿涯顷刻间灰白了面色,眉心有一缕火光湮灭无痕,他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眼角溢出泪水,连一句话都没能讲出来。
他至死也未能明白,为何他陪着护着爱着的姑娘,竟要如此对他。
季时妍一拳砸在地上:“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姜桓道:“意料之中。”
吴千桐早已被山鬼附体,原本想利用李宿涯盗取凤凰晶珀,可惜没成功,便又生毒计,直接杀了李宿涯。
试想李家不愿用凤凰晶珀救吴千桐,难道还不会救李宿涯吗?
姜桓道:“别看李宿溪讲得那么好听,轮到他弟弟,你看他疯不疯。”
风越辞却盯着山鬼,似在沉思。
姜桓道:“阿越在看什么?”
风越辞回道:“山鬼附身之法。”
“这么一说,倒有些奇怪,”姜桓道:“花都都主病重,三年中很少见人,没被发现还说得过去,但这吴千桐虽有生病的借口,可来来回回也见了不少人,居然没有一个发现她被山鬼附身了。”
倘若能提前发现,何至于此。
季时妍闻言,回忆着往事,道:“牢山山鬼的诡异之处便在于此,非人非妖,形如鬼魅,也不知姜帝是如何将他们一一斩杀。”
姜桓想了想,顺手宰的,还真不太记得了。
风越辞跟着“千桐”,转向了屋中,看着山鬼重新飘入吴千桐的体内,忽然道:“影子。”
姜桓道:“影子?”
风越辞道:“并非附于人身,而是附于人影。其身为本人,影为山鬼。”
季时妍脱口道:“难怪!”
所以就算有人发现不对,也被本体瞒过去了,有谁会注意到影子?又有谁想得到山鬼竟能藏在人影中?
幻境中传来惊惶的哭声。
吴千桐睡得极不安宁,她仿佛有所感应,在床上来回翻滚,蓦地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我好难受,宿溪哥哥……”她捂着心口,哭着喊道:“宿溪哥哥!”
吴千岭与李宿云跑进来,急声道:“千桐?你怎么了?”
“我要见宿溪哥哥!我要见宿溪哥哥!”
“千桐你别急,别激动!我这就去叫他!”
李宿溪刚见完父亲,得了准许,正开心地想赶过去将宿涯放出来,便被拉着去见吴千桐了。
吴千桐看见李宿溪时,哭声才渐渐停止,她松了口气,但心脏处仍疼得厉害,好像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难受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