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妍旋身跃起,霎时黑网显现,从四面八方笼住了山林,她手一碰到,就被感觉一股极强的力量将她击落在地。
吴一岸沉了脸,道:“这是……”
风越辞将目光从李眠溪身上移开,道:“阵法。”
姜桓道:“还是个蛮厉害的阵法,至少我从前都未见过。”
他征战过百城,也经历过万界轮回,连他都说不清的东西,来历可见一斑。
季时妍转向风越辞:“道君?”
风越辞道:“我亦不知。”
姜桓四处打量了下,脸上也不见什么难色,随口道:“看样子,这回我们是自投罗网了。”
吴一岸沉声道:“是有人以李三公子作饵,诱使我们前来,实则……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谁会有这份闲心?谁会算得如此巧合?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罢了。
姜桓准确地看向一个方位,凉凉道:“出来吧,也难为你藏了这么久。”
半空中,黑影浮现,正是鬼君,骆冰莹。
而她身后,赫然是在朱明离焰下幸存的李家人,站在最前方的,便是害了李眠溪的罪魁祸首,李大公子。
骆冰莹道:“你早就发现了,为何不逃?”
“逃?”姜桓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揉揉耳朵,道:“来来来,你看着我,再讲一遍,回回逃窜的人是谁?”
骆冰莹冷笑道:“我知你厉害,所以这一回,特地请你们试一试四君共同所创的‘诸天万劫阵’。”
说话间,四面八方忽然乱箭如雨,直冲中央而去。
吴双涯睁大眼睛,想都没想就用身体护住了李眠溪。
姜桓骤然拔刀落箭,肉眼的速度已看不清他的身形,只能看到残留的道道幻影。
风越辞抬手,将青伞抛掷上方,灵力四溢,升起一道结界。
随即席地而坐,拨动琴弦。
骆冰莹缓缓走来,视箭雨如无物,就连姜桓的刀气都似碰不到她一般,“无生花开,阴魔出世。玉壶流转,梦魔方醒。凤凰浴火,幻魔重生。只差天魔,四魔将便尽皆归位。”
她轻声道:“可笑啊可笑,姜帝陛下,你自诩天纵奇才,傲慢至此……可有想到自己早已沦为棋盘上的一子?”
季时妍蓦地僵住:“你说什么?姜,姜……”
骆冰莹却并未走向姜桓,反而走到风越辞跟前,伸手去碰他,“还有你,清徽道君,风越辞。或者该叫你叶无越,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谁呢?”
姜桓闪至风越辞身前,刀光一变,如血海横波,劈散了黑雾,“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的阿越!”
骆冰莹被他刀光砍中,黑雾转瞬重聚,她道:“我说过,你杀不了我,天意站在我身后!”
风越辞抬眼,淡淡道:“天意?”
骆冰莹冷冷道:“事到如今,也好叫你们知晓真相,四君殿是承天命而立!魔王也好,姜帝也罢,所谓‘帝王’根本不是什么万古辉煌,尽皆是逆天而为的罪人!”
“混账!”季时妍剑尖直指她眉心,一字一句道:“也好叫你知晓,你所在之地乃魔王之境,魔王陛下才是天!”
第70章 身份
空中云层聚拢, 大鹏鸟与重明鸟徘徊飞旋, 姜之梦趴在上面低着头, 却被堆积的白云挡住视线,看不见下方情形。
“小妹,你别摔下去。”姜之意见妹妹半个身子都落空, 连忙走过去拉住她, 看了看道:“浓烟散了。”
姜之梦回头道:“对对对, 我伸长脖子都看不到火光了!兄长,要不我们下去看看吧?”
重明鸟上的吴从英与吴从善早就急得坐不住了, 闻言立刻赞同道:“姜二小姐说的是。”
叶云起直接敲了敲大鹏鸟背部,道:“下去。”
姜之意道:“我还没同意。”
叶云起道:“去死。”
吴家二人全当没看见两位大公子之间的暗潮汹涌,拍拍重明鸟叫它飞快些, 甩开大鹏鸟。
重明鸟张开橙红羽翼, 俯冲而下。
却好似一头撞上了透明的城墙,发出响彻云霄的哀嚎, 回旋而上。
吴从善蹲下身子,道:“重明?兄长你看。”
吴从英抬手拍出一掌,只见黑网显现, 连人带鸟反震了回去。他在鸟背上滚了一圈, 急声喊道:“大鹏停下!有杀阵, 别往下飞了!”
大鹏鸟倏而停在半空,轻轻蹭了蹭重明鸟。
姜之意神情微凝,与叶云起一起拔出刀剑,叮嘱道:“小妹, 你到我身后去。”
姜之梦听话地转到后方,焦急地望着下方,道:“怎么会有杀阵?哎呀,我看不见道君跟姜桓公子!”
姜之意挥刀试了试,沉声道:“这种大范围的杀阵,不可能一蹴而就,只怕李家这事是有人故意布的局。”
叶云起冷冷道:“四君殿。”
姜之梦跺脚,愤然道:“李家早就唯四君殿之命是从,除了他们不会有旁人了!不过凭我们几人之力也破不了阵啊,现在该怎么办?”
吴从英喊道:“我家两位公子都陷进去了,我们需得传信回去!”
叶云起抬手化出纸鹤传音,但不等纸鹤飞出,便在空中消散了。
周围忽然有数道身影显现,皆着黑白长袍,腰悬四龙抱圆坠,或佩刀,或佩剑,兵器不一。
为首的说起话来倒也和气,见礼道:“鬼君大人正在捉拿逆乱之党,还请几位在此歇一歇。待此间事了,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逆乱之党?”姜之意面上含笑,眼底却一片冷意,道:“谁是逆乱之党?清徽道君还是吴家公子?”
不等四君殿的人回答,便见剑光一闪,寒意如潮涌来,是叶云起出剑了!
姜之梦也拔刀叫道:“跟他们讲什么废话!兄长,先打了再说!”
姜之意:“……”
阵外混战,阵中斗法。
红色的无生花飘落如雨,墨染的黑绸环绕交错。
魔王信物同出一源,彼此之间有所感应,交手中,季时妍立刻便察觉到了,挥剑道:“果真是江天雪缎!”
骆冰莹身形一晃,便叫她一剑落空。
吴双涯看着上方摇摇欲坠的青伞,又低头,紧紧握住了李眠溪的手。
“阿越,”姜桓握刀,站在风越辞身旁,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抚顺,道:“我不太懂阵法,你看全劈了行不行?”
风越辞抚琴,维持着青伞运转,抵挡阵法之力,回道:“不可。此阵合周天星辰之数,接天地之变,锁人缚魂,牵引万劫,强行以力破阵,恐天地俱变,万劫不复。”
“有点厉害啊,”姜桓道:“不过骆冰莹没这个本事布下这种阵法,总不至于真像她讲的,老天帮她吧?”
风越辞道:“非她布阵。”
姜桓手掌微顿,道:“难道是阵图?”
阵图属于灵宝类,可随身携带,的确无需人亲手布阵。但越是强大的阵法,越是难以制成阵图,不仅是代价巨大,更要花费无数心血与时间。
风越辞微微颔首,指尖勾动琴弦,道:“望庭,你看。”
灵光一闪,只见光影变幻,漆黑的罗网如夜幕铺开,其上忽而显现万千星子,交相辉映,一颗黯淡下来,一颗便又生辉,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姜桓点点头,“果然是阵图。”
骆冰莹察觉异变,倏地转头看来:“慧极必伤,我看清徽道君是已经忘了七年前的教训!”
风越辞淡淡道:“阁下携阵图而出,可有问过元君?”
元君年长,乃四君之首,只是常年闭关冲击境界,非大事不出。而同样是温和派的隐君又行踪不定,是以才叫戮君与鬼君掌了大权,屡屡生事。
但明眼人都清楚,元君才是四君殿真正的主事者,他若发话,其他三君必要遵从。
骆冰莹的脸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她冷哼,抬手变阵,霎时锁定了风越辞,道:“我的事不劳道君费心。元君与隐君惜才,这才多加容忍留情,令你位比四君,可我不一样。”
风越辞道:“我知,阁下身上有杀意。”
骆冰莹道:“不,比起杀你,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没有叶无越,就不会有后来的姜帝。姜望庭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自然你说什么都信,但我却知……你们的相遇绝非巧合!”
姜桓面上已不见笑意,扬手便是刀光闪过:“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这一刀气势无匹,几乎横跨空间阵法,令无数星辰尽碎,将整个地面劈得炸裂开来,一直延伸至骆冰莹脚下。
骆冰莹躲闪不及,黑雾散去又重聚,终于染了血色,她却毫不在意地笑道:“我是触到陛下的逆鳞了?呵呵,你怎么不想想,当年叶无越身上有魔王令符,他受谁的指使接近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姜桓淡淡道:“那又如何?”
那有如何?
骆冰莹早该知晓,男人若是被美色所迷,被情爱所惑,就会变得比女人更无脑,更不讲理。
尤其是姜帝这种自信到蔑视天地的男人。
非得等到撞了南墙才知道疼痛。
“呵,倘若叶无越是清徽道君这张脸,那我倒是明白魔王为何叫他去见你了。”骆冰莹嘲讽道:“原来姜帝陛下,也逃不过色……”
琴声骤然兴起,却是风越辞将琴抛掷空中,足下轻点,旋身而上。
姜桓与他心有灵犀,瞬间扬刀挡住了骆冰莹。
骆冰莹喝道:“休想破阵!”
姜桓道:“去护法!”
这话是对吴一岸与季时妍讲的。
二人同时点头,掠身过去帮忙。
风越辞双眸清明如镜,映出四方星辰,但只看了一眼,他便阖上眼眸,身影在空中翻转回旋,脚下每踩一处,便是一片星辰黯淡失色,便有一道黑网沉寂无声。
骆冰莹喃喃道:“怎么可能!”
姜桓不跟她废话,下手毫不留情,刀刀致命。
季时妍抬头看着,道:“这天底下果然没有道君破不了的阵。”
吴一岸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观阵千变,其法自破。想要难住道君,才是这世上最难之事。”
风越辞侧身而转,未睁眼,只伸手,瑶琴落下,恰好落于他掌心,而他掌心霎时一转,信手拨动琴弦。
那些藏在万千星子中最亮的星辰,同时升起,又无声坠落。
然而就在即将破阵之时,阵法陡然晃动起来。
一道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罗网收缩,星辰消散,转眼化作阵图被人收走了。
风越辞睁开双眼,在空中转身,轻飘飘地落地,雪白的披衣如云飘荡,撩起乌黑的长发,他轻声唤道:“哞哞。”
青牛一下子扑过来,委屈地蹭了蹭他的绒毛衣摆,叫个不停:“哞哞!哞哞!”
风越辞收琴,摸了摸它的头角。
来人收了阵图,抓着骆冰莹往后退,避开了姜桓的刀锋。
骆冰莹本想挣扎,看到来人便不动了。
那是个眉毛胡子长得盖住脸的老者,弯腰驼背,老态龙钟,可目光平和,看人时就像在一个个不懂事的孩子,透着温暖慈祥的意味,温声道:“清徽啊,你又长大了些。你的小青牛走丢了,我顺路将它送回来。”
姜桓嘴角一掀,又要动手,风越辞握住他手腕,淡道:“多谢元君阁下。”
“道君!”
“姜桓公子!”
“大公子!二公子!”
姜之梦等人从鸟背上跳下,纷纷跑过来,而与他们混战的四君殿诸人,也回到了二君身后。
姜桓道:“你就是元君?”
元君道:“正是老朽。鬼君不懂事,叫几位小友费神了,老朽会带她回去,好好管教。”
姜桓不咸不淡地道:“免了,你只需让一让,免得我刀不长眼。”
说着,他反手握住风越辞的手,轻轻捏了捏。
元君叹了口气,回过头,语气便严肃起来,冲骆冰莹厉声道:“道歉。”
骆冰莹攥紧拳头,死死瞪着他,似要发怒,可想起什么,又硬生生地忍下了,道:“我没错。”
姜桓冷眼瞧着这一幕,忽然道:“行了,也别在我跟前演这种谁都有苦衷的倒霉情景了。我就问你们,四君殿是不是想取代帝王?是不是要打压百家?是不是要审判所有与帝王相关之人?”
元君还未答话,骆冰莹已抬高声音道:“是!”
姜桓点点头,表情都没变一下,扬声道:“行,那个谁,姜之意。”
姜之意下意识道:“在。”
姜桓道:“给我传信百家,昭告天下……”
姜之意:“啊?”
姜桓抱着风越辞,笑了笑,道:“就说——姜帝回来了,叫他们速度点,跑去姜家拜见!晚了的,我就当他们站在四君殿那边了。”
“!!!”
“???”
“……”
所有人石化当场。
季时妍闭上了眼睛,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醒醒。
姜之梦脚下一软,扑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抬头仍是茫然状,喃喃道:“我的妈啊,我是谁,我在哪呢?”
第71章 反应
姜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姜家人在想, 四君殿在想, 天下人都在想。
先辈口述, 史书记载,永远也描绘不出一个人最真实的模样。
世人遥想着,称颂着千年前的传奇, 恨不得穿梭时空, 去亲眼见证那个时代的辉煌。
可谁也未曾想过, 该如何去面对真正归来的姜帝。
清风吹拂,卷起枯叶升空, 又落下,犹如在场众人起伏不定的心绪。
有人愁上眉梢,有人喜不自胜。
其他人且不论, 至少姜家兄妹已经疯了。
“兄长, 我做梦醒不过来了,你扇我一巴掌试试。”
“……小妹, 你先扇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