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己在不甘地挣扎,他看着竟然笑了出来。——多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死了干净,但是本能里也不愿意自己就这样认输。
可是他是输给了谁?幻境?还是自己本身?
不是的。
穆星河想起了很多事情。看过的书,习练过的术法,遇见的人,险死还生的秘境。
他走过了很多年岁,见过许多风景。
他走过那些道路,并不是为了放弃。
他一直想要变强,为自己变得更好,也为自己能担起更大的责任,有力量去反抗加诸于他身上的一切枷锁,而不是让他白白被囚困在自己为自己打造的牢笼。
他把那个龟缩起来的人一把揪住,原本要扔到海里,却终究是伸出手,让他和自己融为一体。
他感觉到心里的城墙在慢慢晃动,有土崩瓦解的预兆。
穆星河隐约能悟到那是什么。
其实这些年来他并没有去思考一切关于突破的内容,因为时间还早,他的进阶之路也远比旁人快,所以即使不曾突破,他也毫不在意。
他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并不比往前少,却没有一个叫他心头产生波动,此时他终于明白,他道途的障碍在于自己的心。
如果没有这样的一个幻境,或许山重水尽之时他才会发觉,困缚住他脚步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
他以自己为自己的牢笼,以自己为自己的囚锁,画地为牢,隔绝他人,妄图无错,妄图无悔。
他在下意识否定自己的过错,也在回避着自己的本性。
只是求道求道,道途就在脚下,以自己的步伐来丈量,如何能逃?
水面渐渐恢复平静,他飘过去,看着自己的面容。
他触碰水面,那个自己一碰就碎。
人生还长,有风有浪,当乘风破浪。不能无过也不能无悔,那么只求日后无愧于心,失去的一切都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夺回。
他一刻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坚壳一点点裂开,呈现出一个不加防备的状态来,哪怕随时来一点风都会叫他痛楚。
但是他现在却是前所未有的轻盈,他放弃了那一个坚壳,放弃了那一重保护,可能未来会受很多伤,未来可能厌弃自己恨不得亲身赴死,但没关系,他会聚集新的力量变成他的剑刃,用伤痕作为他的铠甲。
结魄的时候,他看清了自己的归途和去路。
而如今,他才真正认可了自己。
就好比他跋涉百里,想寻找一个幻境中枢,到此时才知道原来谜底不在何方,而是在自己的脚下。
见得他人而明心,回溯过去而见性。悟道不过一个转念,心之所及,万事通明。
那一瞬间他感觉所有雾气都化作真气,流云一般融入他的肌肤,化成水流在他的四经八脉流动,洗砺过往的自厌自欺,灵台清明,足下生风,仿若随时都可登仙而去。
他凝视着自己水里的倒影。
“我在此处,道破你的真名,”穆星河轻轻地说,“你的名字叫……先天真魔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叫我先帝的地雷~
感谢海客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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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子津:是我,明明是我先……
最近突然艺术细菌膨胀,画了一系列主角的肖像画,必须分享一波(为了弥补大佬的形象损失多画了一张)
第204章 故人
倒影在他声音里破碎, 水面一阵波荡, 雾气、阴霾的无尽的天空和暗流汹涌的海洋在那一瞬间也一齐四散,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重新回到他的视野里,更为汹涌的灵气涌入他的身体,在他的经脉畅快运行。
他竟然在幻境之中突破了!
穆星河还在感悟力量, 那个穿着龙袍的少年望着他冷笑:“小聪明。”
穆星河闻言笑了笑,当作没有发现他语言表露的情绪:“过奖过奖。”
先天真魔谱冷冷地望着他,并不满意他这一个答案, 质问道:“你如何得知?”
“这个结论来自一个错误的推论,”穆星河笑了笑,“我来的时候,以为你的名字叫夺魄破魂镜。”
他原本就有一些关于“皇帝”这个身份的怀疑, 首先既然摄政王是如此人物, 那活下来的傀儡皇帝必然也不简单。假若不是死魂的话,那身份便很耐人寻味。可能是和摄政王有不可告人联系,也可能本身的存在就超乎众人。
而当他听闻那魔宗秘宝的事情的时候,便可以确定此事的关联不在于论道大会,而是在论道大会不久后的另一件事,那件事以夺魄破魂镜为因, 这件事也同样如此。
于是他在想死城的幕后主使恐怕根本不是人类。
穆星河手上凝聚起术法:“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吗?我对你动手, 不是为了杀你,而是为了看你是人是鬼。”
“结论呢?”
“不知道, ”穆星河摇了摇头,“反正不是鬼。可能是强得可怕的活人, 也可能不是人也不是鬼。后来,我看到了他们的脸。”
幻境里他见到了很多的人。同样是人,温行泽的面目是比宋律清晰的,沈岫的面目也是比宋律清晰的,其它人的面目都是模糊的。模糊的身影就像记忆,清晰的时候却像现实。穆星河记性比较好,那些样貌的分别并不大,但穆星河终究是注意到了。
先天真魔谱看着他,若有所思:“心魔侵蚀之时,你倒有闲情逸致。”
“对,我在想为什么会不一样。”穆星河说。
那些细微的区别终于使他排除了夺魄破魂镜的可能,而转向于那些微妙的差异。的确夺魄破魂镜很可能接触过温行泽,恐怕也不是不认识沈岫,但既然它是此处的关键,为什么死魂的面目会和现代的人们一样模糊?
这时候他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魔宗之物可以侵入他人的内心,但不一定只有夺魄破魂镜才是魔宗之物。
穆星河看着对方。
他此刻看到的已经不是那个穿着龙袍的少年天子,而是混沌魔气交织之中的死穴。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能感觉到沉重的威压伴随着浓郁得像盖顶密云一般的魔气压下,他的真气在压制之下几乎无法运转。
不愧是先天真魔谱,即使身陷死城之中,也并不会全然受死城规则压制!
死穴犹在,他手中凝聚着以风结成的利刃,随时可以穿越死穴而去,但他却在权衡当不当出手。
他不确定!
“不要杀他。”
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穆星河回过头去,手上的真气顷刻散去。一刹那忽然云雾散开,魔气消失无形,消散的真气如同流云,流云散去,那个人逆光站在门边,长发和长袍被光线晕染出一些柔和的轮廓来。
他看不清那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这个世界里他会是如何长相,可他在那一声中却毫无犹疑地认出了他。
“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肯定在!”
穆星河很想跑过去看看这个人现在长什么样,但终究是忍住了。穆星河甚至有些忐忑,他感觉自己先前的话过于唐突,很可能对方并不知道这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
然而对方朝他走来,背后是白日暴雨天气中黯黯的光,对他说:“我就知道你能来到这里。”
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他看到对方眼中泛起的一点笑意,像落花飘落到湖泊里,激荡起细微的涟漪。
穆星河几乎想叹息——果然就是他了。
对穆星河而言,天下唯此一人。
穆星河内心十分荡漾,面上却是假作的委屈:“那儿能呢,我可差点被人给弄死了。”
“不会,”沈岫轻轻看了他一眼,“假若只有一人能猜到此处有先天真魔谱,那一人也只可能是你。”
穆星河感觉自己要飘起来。
暴雨声如此喧嚣,他的心情却忽然变得万分静谧。那些危机似乎都不紧迫了,好似他看到了沈岫就意味着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沈岫拉起少年天子,低声道:“谢了。”
少年天子撇过头去,神情还是木然,语气却较方才多了些活泛:“谢个屁。我才不是帮他。”
沈岫微微一笑。
那了然的笑意似乎让先天真魔谱有些恼火,语速更快了些:“多少我也算认识你,你待会就死,我找人帮你收尸。”
穆星河任由心里那匹野马撒欢了一阵,先天真魔谱却是不甘寂寞,对着他问道:“你没有说为何知道他在。”
“因为那件事发生的原因。大佬曾经来过那个岛,还把岛翻了个底朝天,他来到这里,很有可能。若大佬来了,绝不可能无声无息,一定会是最厉害的人物。”
先天真魔谱只是摇了摇头,不说话。
沈岫被拉到死城也可以说是幕后主使法力通天,可沈岫的先天真魔谱竟然也化作了人形,沈岫来此处,必有图谋。
沈岫却没有理会他们,他看着外边的雨幕,好像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而后他转过头来,看着穆星河,眼瞳幽深,像望不到底的深谭:“替我做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好啊,”穆星河察觉到这样的话许久之前好像沈岫也曾说过,于是迅速接道,“不过我自己猜出来的话,你得答应我另外一件事。”
沈岫轻轻一笑,那笑意像一阵春风,吹融了他那春雪一样的清冷气息。
“一言为定。”
穆星河离去之后,沈岫仍望着门外的雨帘。
先天真魔谱站在他身旁,一手支着门,是有些疲倦的模样,他的神情依然保持着傀儡一样的木讷,话语也十分简单。
“他不会知道你会为他做到这样的地步。”
暴风暴雨把树木折断,蔓延着有些残忍的清香。沈岫看到闪电划过天际,轰隆隆的雷声中,他的声音低低的,几乎要被雷声掩埋。
“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他的眼眸在闪电的亮光中闪动着未明的光泽,“他既然不曾后悔与我相识相交,那我也不应当让他留有遗憾。”
“嘿,”先天真魔谱勉强地牵动着面上的肌肉,“他给你一分情,你还他两分,回头他再还你,要还到何年何月?”
“人与人相交本就如此,前辈毕竟非是血肉之躯,不能明了。”
先天真魔谱仿佛被呛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是你不明白。——为一个遗憾,去算计老镜。手握上古灵宝,第一次求助。我会变本加厉讨要,别想我放过你。”
沈岫没有回答,先天真魔谱歇了口气,继续说着。
“你或许能赢,但必然重伤。我不会救你。”
“那又如何,”沈岫淡淡反问道,他神色平静,可身上偏生有叫人无法抵挡的锋芒,“难道不也很有趣吗?与上古灵宝为敌,世上又有谁敢?”
墨羽君在檐下小憩。
这场雨来势汹汹,雨点几乎是流水一般从屋檐流了下来。他靠在柱旁,听着雨声,表情竟然很安然。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视线所到之处,是一个执伞向他走来的女子。雨水把她的下裙打湿,晕染出一层更深的颜色,她涉水而来,含笑望着他。
墨羽君手上真气凝聚,一片鳞片飞出,女子挥袖一档,鳞片炸开,却是在地面上绽出一片黑色沼泽来。然而于此同时,女子身形微闪,已是离开了沼泽的范围,她执伞的手依然平稳,那双含笑的眼眸凝望着他:“死城是个好地方,不是吗?”
女子在笑着,声音却好像叹息:“给奴家权势地位,还让奴家可以同这般厉害的魔修公平交手,奴家当真……乐不思蜀。”
墨羽君站起身来,轻轻一笑:“可是你无法战胜我。”
“说不定哦,这位公子可知道奴家为何会知道你在这里吗? ”花想容眨了眨眼睛,“因为这里已经变成奴家的地盘了呀。”
地上响起轻微的爆裂之声,雨水都似乎要被溅起来。青石板地面满目疮痍,墨羽君淡笑着问道:“你是说这些法阵?”
“我原也不指望这些能瞒过您,只是我不得不来,也不得不战,没有宫人,也没有护卫,死城如今只剩我们,”花想容看着地面上一个接一个被毁去的法阵,暗叹这位魔修定然不是寻常人物,神色却没什么异常,“你在此处是想等别人死去,独自吞噬那一份力量,但我告诉你,可能你等不来了。我为了这样的可能而现身……并且竭尽全力与您一战。”
她轻轻放下盛满雨水的伞,将自己尤带湿意的披帛握在手上,掩唇一笑:“奴家当真要失礼了。”
花想容望着那个深不可测的对手,听着不曾断绝的雨声。
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希望那些人不要让她失望……不要就这样死去。
钟子津感觉自己已经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木烨的身体已经强撑到极致,他缓慢地拖动着几乎失去气息的姜菀,自身也是破败不堪。
钟子津在他们面前为他们阻挡着来势汹汹的死魂,且要竭力中断道人的术法,体力几乎要完全透支。
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没有觉得力不从心,因他已经不在意。只要身后之人一息尚存,他便可为他们战斗至最后一滴血!
鬼影和毒雾在他面前交错,他且战且退,雨水冰冷,他手上的精钢长剑却被他握出一丝暖意来。原本他曾想剑就如同伴侣一般陪伴剑修一生,不可更换,可他此刻却觉得,是哪把剑并不重要,是剑的本身,陪他走过的一程又一程。
他已经变了太多!
道人在木烨的步步紧逼下原也显露出败相,但伴随着更多尸体的加入、毒雾的临近,似乎又恢复过来一些。他手结法印,口中念念有声,魂魄被生生从尸体上抽出,凝成鬼影,带着不甘的嚎叫,接连不断撞向他身后的木烨。
钟子津剑影如电,只见那一剑切断雨滴,斩破鬼影,消散的森冷的死气之中,他冰冷的眼神锁定着道人,剑势急转,几乎88" 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0 ">首页90 页, 是停也不停袭向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