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所有的修炼的目的都指向金丹——
不受系统把控的界限是金丹,使用SSR的要求是金丹,改修更高级的功法的时机是金丹,而如今,便连离开这里的手段就是金丹。
他等待了许久,寻找了许久的所谓机缘,终究是一无所获,他已经不想等待了。
他转开了目光,没看沈岫,叹息道:“大佬,我有点害怕……”
沈岫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知道。”
穆星河罕见地表露出这样的情绪,但是沈岫却没有安慰他或是给予他什么保证,他只是知道了。
穆星河自己也未曾想要从沈岫身上得到什么帮助,他很早就明白,修行无论如何都只是一个人的事情。更何况沈岫从来都与他不一样。
沈岫很久就尝遍了人间百味,他的脚步和他的心境一样坚定而平稳,到金丹之前也从未受阻。104" 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0 ">首页106 页,
可他依然不死心一般地看着沈岫,问道:“那如今……是因为我未曾金丹,所以至今都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沈岫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像一片云停留在湖心,投落不甚清晰的影子。
“金丹了也不可以,”沈岫看着他的眼睛,“天机不可泄露。”
那不过是很常见的话语,沈岫的神情却比往日更要认真。
穆星河却是面色白了白,那几个字如同利刃,将之前他还不甚明了的事情生生劈开,又如同巨石,将他的一颗心拖到了水里。
他在那一瞬间终于彻底意识到自己会面对的是什么,自己的存在、系统的存在又是怎么样的意思。他甚至隐约能猜到,在灵犀界那边会发生什么,针对着云浮派,也针对着他们。
那些从刚开始到来这个世界的谜题就在这一句几乎可以算是无心的话语中纷纷解开,霍然明朗不过片刻,他的心头很快又被乌云掩埋。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却偏生不甘又不服,带来的是更深的痛苦。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纷杂,却终究忍着没有退却,盯着沈岫,慢慢说道:“我想抱抱你。”
沈岫神情有些疑惑,却还是往前了一步,穆星河得到鼓励,紧紧地抱住了沈岫。
沈岫向来给人感觉冷淡,他的怀抱却是坚实而有力,带着苦涩的花香伴随着温暖扑面而来,他能听到沈岫的心跳,触摸到沈岫的身体,感觉到他的温度,那是真实的存在,叫他那些纷乱的心跳都慢慢找回了节奏,那些长久的颠沛流离、惶恐不安仿佛也找到了归去之所。
穆星河伸出手来。
一点香气,氤氲成了匕首的形状。
穆星河的声音低若那点香气,几乎要随风而去:“我实在很害怕,很慌张,不止因为我始终未能成丹,而是知道我一日不成丹,就终有一日要面临你和我之间的抉择。”
局势已经越来越混乱,不再是当初他被清一清修为就能解决的事情。
他本不惜命,因为他做什么都抱着死而无憾的心态去做,可是当他期待起了未来、在人间有了羁绊以后,便日益焦虑。
他的感情觉醒得太晚,以至于无论是这些感情,还是往日的潇洒都变成了他肩头的重负。他向来是千里独行潇潇洒洒之人,又如何能够习惯?
“你说过,活着才能创造价值,我还想去改变很多事情,”穆星河抬头看着沈岫的眼睛,声音低低的,没有往日的戏谑和悠然,“你要恨我,不要原谅我。”
在他的声音落下的时候,沈岫那双如同洌滟秋水的眼里已是盛满了愕然。
穆星河放开了手,他的手上的匕首随风而散,血液却依然停留在他的手上。
沈岫的白衣晕开了一大片血迹,那匕首插得太深,也太准,带着怪异的术法,叫他的伤势如何都不能弥合。
像沈岫这样的高手是不会被这样的手段所伤的,唯一的可能是,他在这个人面前,已经放下全部的戒心。
沈岫的手垂落下来,那溯时之砂随着他的动作,砸落到地上,在日光下折射出璀璨之光。
他望见了沈岫的过去。
那大概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沈岫方脱少年形貌,面容还有些稚嫩,但已经能看出后来的绝世风华。
那是沈岫最自在也最得意的时光。
这样的沈岫没有在灵犀界,也并不是在哪个真气充盈的世界。他望着远山的雪与云,有些倦,有些懒,有些意兴阑珊。
他身后有女子缓缓行来。
那女子姿容甚美,艳光照人之中又有遮不住的凛冽之意,是经年累月沉淀而成的威严,她生得和沈岫十分相似,轮廓更为柔和,神情里却是已有些消不去的疲惫,叫她显现几分风霜之态。
她看了沈岫许久,终究是开了口:“你这些年……过得很好。”
沈岫缓缓回头,笑了笑,低头应道:“是。”
“可曾恨过我们?”
沈岫定定地看着她,而后轻轻说道:“你知道的。”
女子神色有些黯淡下来,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哀家……我知道你自然是恨过的,如今却已经早已不介怀,否则怎可能回来那么多日未有动静。”
沈岫看着她,说道:“既然清楚,那就叫兄长不必派人来送命了,我虽处理起来简单,但一样事做久了,也会觉得无趣。”
“你的兄长却为之夙夜难寐,你父皇去得突然,岱儿稳定朝局不易,自然患得患失,……你来那么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实在——”女子脱口而出,然而片刻之后便摇了摇头,“是他不好,这样的事情不会有下一次了。”
那之后他们便在山风之中说起很多事情,问起沈岫这些年的经历,也说起她在深宫的乏闷,虽不似母子,总也不是那剑拔弩张的敌人。
“你瞧,我年轻的时候心中期望与你父皇携手同心,同死共生,最后却逼死母家,夫妻离心,我原只想纵情天地,如今却是守着那些金银死物,为一点权势算计生死,坐拥空城,实在无甚意思……”她语声轻柔,甚至叫人错觉有些温柔和慈爱,“你已得到这样无边的力量,天地山河都在你脚下,为什么还要到这个是非之地?”
沈岫笑了。
当年的他面色并没有后来那样冷冽,一笑总是温柔如同春风拂面,可这笑容终究达不到他的眼底。
“我知道,您会来找我。在你们眼里,如今也只有您才有可能来阻止我,”他遥遥问道,说罢垂下眼来,任由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潋滟光影,声音低得宛若叹息,“……天知道我只是——我也到弱冠之年了,想问问长辈会如何为我取字。”
那时候的沈岫果真是不如现在淡定的,说话的时候有些显而易见的踌躇,却终于是忍不住心底的意难平。
那一年沈岫按照寻常世界的年龄来说也该弱冠,所谓“二十成人,初加冠”,意味着他将独身立于世间。沈岫或许没有指望过有多盛大多郑重的冠礼,但是他终究还是在这个不该越界的时候回到了他的家乡。
“原来你都要弱冠了……”女子有着和他相似的轮廓,微微低下头来,“你的字哀家其实早已想过……就叫‘云阑’罢。”
沈岫眼中有什么东西好似碎裂了一样,最后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便要径直离去。
女子的姿态平静而克制,却在他离去的一瞬间那样的冷静终于出现裂痕。
“我这些年并非没有想过你,我一直在想,当年在你还在我们膝下的时候从未多给你一点体贴关怀,你行事却没有半分偏狭,出落成如今模样,或许总不该被强留在人间的。岫儿,有你……其实是我的造化。”
沈岫的步子顿了顿。
“我不是合该如此。有人怀疑我,有人猜忌我,有人忽略我,可我还记着急病之时您曾连夜抱我怀中……唱您根本不擅长的歌谣,也还记得少傅顶着那么多人的眼光教授我一切,只为告诉我我愿意我开心就可以,我有许多不错的回忆,我也相信未来我还能创造新的回忆,因此刀山去得,火海也去得。”
沈岫过去的身影与如今的模样在穆星河的眼中重合。
“我凭借着这样的回忆而前行,咀嚼过去的回忆,也创造着新的回忆,自然也就够了。”
“那我会是你的回忆吗?”
“你是我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22239501的地雷~
好啦~~这个二人世界的部分就在这里结束啦!
下一个部分回到主世界之后,整篇文章也差不多要结束~~依照惯例,一个部分结束会给评论的人发红包,所以不要大意地来吧!
第240章 少年弟子江湖老
这是一个暴雨中的夏夜。
云雾笼聚, 大雨淋漓, 隐约能见一丝光。
但这雨夜中竟还有人在树丛之中。他们披着蓑衣, 戴着斗笠,雨珠连成线落在他们的蓑衣上,滚滚而落。
有闪电划破天际, 一瞬间照亮了他们的面容,那是全神贯注到几乎有些肃穆的,被电光映照得苍白, 眼睛中却好似燃烧着一般无二的烈火。
他们的目光在注视着两个人。
一人立在树梢,暴雨带风,树枝不断摇动,只有他所站立的那一枝却是稳如磐石, 他睥睨而下, 如峰临绝顶。
一人站在树下,微微抬首望着敌手,剑映微光,能照见他精致而清冷轮廓,一双漆黑的眼眸隐藏的却是剑刃一般凌厉的战意。
两人在对峙。
他们都是当世有数的剑客,实力当是相差无几, 此时一点微妙的气机、剑势都会叫胜利的天平彻底倒向一边。
若非窥到胜机, 没有人愿意动手!
但,树梢之人先动了。他凌空而来, 足踏暴雨,剑映雷云, 无边剑气随着他的动作纷纷而落!
树木在他的声势中被齐腰斩断!
然而树木未曾倾倒,他已是逼近了树下之人!
他被凌厉的剑气簇拥着,手中的剑刃却是比所有的剑气更快、更利!
此剑可斩千山!
树丛中隐约有惊叹与惋惜之声。
——惊叹是惊叹此人之声势,惊叹此人剑道修为难有人比肩,已近他此等修为的绝顶。
——惋惜是惋惜他的对手,对手并非弱者,但是哪怕强如对手,也不可能抵挡如此斩破万物之势。
这一战,终究是这样结束了。
然而他们的思绪未曾在脑海中走过一遍,他的对手已是亮剑!
剑刃劈开纷纷的雨点,雨点映着闪电之光,宛若碎了无数的明珠。
人们满眼都是雨雾,竟然片刻间不可视物!
雨点弹到树上,树木倾倒之势更甚!
而他挽了个剑花,在碎玉乱琼之中,却是迎着万千剑气而上!
人们终于真正意义上看到了那个剑客的剑招。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追溯他们目力的极致都只能勉强看到那剑影的踪迹,他只有一人一剑,却凭借着这一剑,将万千真气齐齐斩碎,而剑影终于归于剑的本身之时,那剑竟是生生与那千钧一剑交击!
那一剑饱含了势与力,快剑如何与它争锋?!
可快剑接下了。
他不仅仅只是为了接下。
接下那一剑,是为宣告他的战斗刚刚开始。
只见那快剑绵绵如同流水,每一招式却相互呼应着,压制之力如同海中浪潮般叫人完全没有呼吸余地。
剑是急雨!
在那只余下些许残影的剑招之中,却是有海潮随之升起,在海潮之上,更隐隐约约升起了一轮明月,照亮剑客的面容。
英俊而冷冽,有着一双漆黑的眼睛。
明月降下,风雨稍歇。
“承让了。”
剑客还剑回鞘,拾起地上的斗笠,戴在头上,不曾理会那些恭贺和讨教之声,独自往山深处走去。
一道语声拦住了他的去路。
“真难得见到你你不是在卖身的,”那声音带着惯常的笑意,显得懒洋洋的,“我们的钟子津出息了啊。”
于是剑客那些冷峻之色就像薄冰一般纷纷从他年轻的面容里碎裂,笑容是毫不掩饰、也无法掩饰的惊喜:“好你个穆星河,怎么舍得回来了?”
穆星河的面容有些疲惫,他已经坐在钟子津的居室之中,就着灯火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钟子津消去身上的湿气。
钟子津到了现在还是对术法不太感冒,随便就拿了块布,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这个剑客这些年名声极盛,人们都说他冷面无情,心中只有冰冷的剑,而剑影之下无人可还,可灯火里他依稀还是当年那个直愣愣喊着卖身的小少年。
“这些年我还上过云浮几遍,就是怕你死在外头,开始你们云浮派的人还不给我看,烦得很!”钟子津松散地披着外袍,头发也垂散下来,口上喋喋不休地,“结果还是我软磨硬泡,给我看了,就每隔一阵我都要去确认下你有没有被云浮除名,他们都认得我了!诶,灵犀界之外,就不能传信了是吗?”
穆星河想了想,思忖道:“好像是的,金丹的大佬才能隔空传信,而且也不能对金丹以下的传信。”
“算了算了,”钟子津把布帛放到一边,坐了下来,望着穆星河,“怎么样,你这一百多年,还好吗?”
“原来这边是一百多年了吗?论道大会……将近一百二十?一百八十?”穆星河避过了他原先的问话,说道,“我也是费了些周折回来的,恰好在三岛左近,便顺便来看看,听说你最近战无不胜?当年结魄期论道大会魁首?传说中的炼魂期剑修第一人?怪不得剑都换了啊!”
桌上放置着方才钟子津用的的剑,那把剑十分朴素,除了剑鞘雕刻了些花纹,便再无花巧之处,甚至是剑鞘末端有些破损,硬生生用白布条缠着,维持剑鞘的稳定,再也不是那把闪瞎狗眼的黄金大宝剑了。
钟子津听得出他言语里的促狭,挠了挠头,回答得还是很认真:“其实只是觉得,剑道在心中,拘泥于剑的外形、剑的质素其实于剑心都是累赘,既然如此,不如抛下这些无用之想,怎么顺手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