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后的决战就在这两个人之间,有好事者在某个角落悄悄开了盘口,显然大多数人都支持逐日楼那个名叫叶限的弟子。
毕竟叶限在之前的战斗里展现出的实力可以说是碾压性的,然而却有人往钟子津身上压了大价码。
有人愕然问道可是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那人瞧着他笑了笑,那是一张英俊得有些夺目的面容,却因为疲惫而显示出了些许颓靡,正是虽然未曾参加论道大会也同样处于风口浪尖的那个云浮弟子。
“也没什么消息,”他说,“因为钟子津是我的朋友,所以全押他。”
但这一次的豪赌却是注定失败。
那个剑修确实是少见的强手,剑法极快,却是能在这瞬息万变的快、对手步步紧逼之险境中,还能自行悟出另外的剑招,连成一套新的剑法,悟性之高,恐怕数百年无人能与他比肩。
那新的剑法极其精彩,人们终于在剑道沉寂许久之后,再次在高手对决中重新见到了剑道之绝景,此处的所有剑修都为他而心潮激荡。
然而,便是这样的剑法、这样不世出的剑客,也未能战胜叶限。
叶限当时祭出了他的法宝:雾雨四凶瓶、照心九阳灯、缺月赤星盾、青竹隐雷笛,个个都是构造独特,灵力不凡,更运起了他的本命法宝北斗白虹令,分明是朗朗晴空,却有北斗七星显现于比试台中,勾动星辰,形成不灭囚笼,而有白虹贯日,气冲牛斗,真气的震荡,遥遥可感。
他的法宝已经如此惊人,手上术法同样出类拔萃,苦战良久,钟子津终是不敌。
看到这一战的人都明白,会有新的传奇诞生,同时很可能伴随着一个门派的兴起。
——这一场论道大会,可能会被铭刻105" 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0 ">首页107 页, 在历史之中。
这一场论道大会的最终得胜者却没有走下比试台接受他们的祝贺。
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手指,而后睥睨着底下的宗师高手,扬声说道——
“我听说论道大会夺魁的人会有许多奖励,”他微微眯着眼睛,唇角抬起来,“但我不要奖励,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并没有去听旁人的回应,而是目光灼灼盯着某一处。那一处坐着的是个神情冷漠气质有些妖异的青年男子,袖袍有青色云纹,是来自那重山之中的云浮派。
“我听说云浮派有可观星辰规律之物,与我功法同出一宗,既如此,我希望云浮允我前去拜读。”
其它人听了隐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年轻人或许是恃才傲物,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要知道每个门派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功法,若是随意叫人拜读,那门派到最后或许也罕有存在的意义了。
季望看了他一眼,漠然应道:“星流白月残篇唯独云浮弟子可以修习。”
叶限便笑了一笑:“可你看我稀罕吗?我身上的功法难道不比你们好?我不过是听说云浮派有能参悟星辰之道的石壁,想去看上一眼罢了。”
众人却是有些骇然——他们多少从云浮弟子身上可以推断出云浮的秘宝功法,然而此事他们从未听说过,可见这些并非一般云浮弟子可以得知,那么这个叶限,又是从何知晓?
来到论道大会的人多少是见识胜于常人的,很快就有人回想起古旧书籍中的只言片语。那或许是古人的记载,又或许只是对世界了解不足之时的妄想——他们说,世上有物谓之“天门”,刻着难以参破的玄奥文字,描述的是整个世界的本质。然而发现天机必遭天谴,每一回的天门大开,都必将引来叫门派破灭的灾难。
那只是语焉不详的传说,人们寻真问道到了此时,信自己远胜信天信命,更遑论什么天兵天将,人们都望着季望,想听他的解释,他却是漠然喝了口茶又放下,好似此时完全与他无关一样。
场面陷入片刻的尴尬中,有人反应过来想和稀泥的时候,叶限却是又开口了。
“好吧,你们云浮还真是小气,那叫你们的弟子和我切磋一番,不过分吧?”他微微抬起下巴来,不知看着人群中的谁,“就那个据说修习斩月碎星诀的穆星河前辈,可以吗?”
这个后辈当真是目中无人!
然而此时,他们逐日楼的宗长却无人阻碍于他,就任凭他这样大剌剌站在比试台上,等人应战。
在这片刻的静默中,是有人应战了,那个人先是懒洋洋抬起手来,而后这才抬起头来看人。他的长发绑成一束,额发微乱,遮住那一双曾经意气飞扬如今却有些倦怠的眼睛,他生得很好,如同开锋的利刃,在阳光下有夺目的光彩,如今却因为有些虚弱有些倦然的模样,叫光芒折损许多。
那正是消失多年,一出现就在论道大会引起轰动的穆星河。
“可以啊。”穆星河慢吞吞地说,“可是我有个要求。”
叶限扬了扬眉,说道:“你说。”
穆星河摇头道:“赢了我再告诉你。”
叶限便眯起眼睛笑起来,抬了抬下巴,说道:“——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然而穆星河却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挥手道:“算了吧,这种场合,不是留给我这等人的。——晚上,在此一战。”
于是即便论道大会结束了,也有许多人停留在此处未曾离开。
他们等待着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和旧日的天选之人的战斗,看斩月碎星诀和符纸化妖之术的威力能否将叶限的气焰镇压一二。
——当穆星河提出要求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并且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似乎是根本没想过会输,也不在乎穆星河要他的任何东西。
那个晚上,叶限早早在此处等待着,穆星河来得很晚。有人说他准备了很久——清点符篆,调试法宝,如此才姗姗来迟。
穆星河的确展示出了他丰富的符篆与法宝的收藏——虽然法宝从品质上还是要逊于叶限一些,但他运用起来却往往能发挥出超越品阶的效果。只是他的术法却能叫人清晰察觉到一种“力有未逮”之感,术法根源断裂在很基础的地方——是对天地的感应、是对自己真气的掌控,失去这些,术法再好,也不过只是术法的初学者罢了!
那些术法初时不过是勉强化解,久战之后便支撑不住,呈现败象。果真,不久之后,穆星河便力竭而败。
叶限拍拍自己的手,悠然离去,抛下一句话来:“也就是这样嘛。”
穆星河跪坐在地,久久没有说话。
有人说穆星河的失败是因为他硬生生接下了金丹宗师的一击,还能维持术法的流畅与完整已经十分不错,然而世上无人会听失败者的苦衷,每个人关心的都是最后的胜者。叶限的声名今日之后可至巅峰,而强者的传奇,总是由一场又一场其它已经被忘记了名字的人的失败堆积而起的。
其实穆星河在那之前并没有准备什么,他去找了钟子津。
他想钟子津这一次战败于叶限,即便不沮丧,也有许多感想需要同他人述说,但没有想到他等来了紧闭的房门。他等了许久,钟子津虽在,却依然没有人应声,许久以后,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乘着月色,去迎接那一场吉凶未卜的战斗。
当钟子津从漫长的思索和如同蛛网中的蛛丝马迹里脱身的时候,听闻穆星河找过他,焦急地走遍了那座岛屿,却再也没有看到穆星河的踪迹。
当不久之后的那一刻——那浴血而战,战至每一把剑、连着他的身体都几乎碎裂的时刻,他会在失神中想起这一夜来。
他的友人身披夜露,在他的门前,看着遥远的明月。
穆星河那一夜败落之后,便独自回了云浮。
别人看来他的离去实在狼狈,其实穆星河也觉得是如此。
他用一日一夜的时间确定了一个事实。
——那所谓的系统已经是放弃了他,那冰冷的声音不会再度降临他的脑海,因系统已找到了更好的控制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
诈尸一般的更新,感谢D·Spade的地雷~感谢海客的地雷~
穆星河:按照这样的算法,难道我是2.0?沈岫是1.0?
第242章 浮云永寂
当他踏入云浮的时候, 许多云浮弟子已经听闻了他的事迹。百年倏忽而去, 云浮派一拨一拨的新人入门来, 也有一拨一拨的云浮弟子出走、老去、殒灭,穆星河当年的故事已经变成了渺然不可视的模糊旧事,唯独几丝残余的传言留存在那些旧人的记忆里。
新来的弟子知道这是个一贯有些离经叛道不循常理的前辈, 知道他杀了另一个背叛云浮的前辈,最后他输给了一个修行不过几十载的新秀,黯然归来。
是可以作为谈资, 又可以很快遗忘的寻常故事。
故事的主角带着满身的疏离,缓缓走向了天璇峰。
天璇峰首座李停云难得地没有无所事事,闭门不见他人。洞府前的道童告诉他,那是因为他们的大师兄冲击金丹虽然成功了, 但留下了很多祸患, 需得闭关数百年,首座需要在前十年为他护法,以免他功法走岔。
穆星河神色平静,点点头便告辞离去。
而后不久天璇峰首座、也是他的师父却是遣了道童来找他,应当是知晓他曾来过,也知晓他这一段时间的经历, 他遣道童翻山越岭前来, 只问一句:“可知自己所求为何,所做为何?”
穆星河在云海之畔寂寥地笑了笑, 回道:“弟子明白。”
他回到他的蜗居之中,门前的树十分茂盛, 零零碎碎开着枣花,有些还结上了果子,地上的花木也是被细心料理过的模样。但洞府空无一人,穆星河招了招手,喊了声:“阿喜,我回来了你还不来迎接啊?”
便见树后一个小童瑟瑟探出头来,目光躲闪,声音细细的:“你不可以乱给我起名字……”
穆星河哈哈笑了一声,声音便放轻了点:“那小飞驳行不行?”
小童点了点头,想了又想,又将头探出来一点,说道:“我听说你……把沈岫前辈给杀了?”
飞驳待在云浮的时日比他长久得多,是知道沈岫,也见过沈岫的。
穆星河的笑意缓缓收敛起来:“原来连你都知道了啊。”
飞驳得到确认,咬了咬唇,却是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说道:“沈岫前辈,是个好人啊……”
穆星河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垂眸说道:“大人有大人的考量。”
飞驳极不习惯别人的接近,被摸了头一下子就飞到了树梢上,穆星河笑了笑,没有说话,将自己关入房中。
房里还是那样的陈设,连他离去时懒得收拾的案头都未曾改变,他恍惚好似走入了从前的时光之中,那时候属于他的论道大会未曾开始,他内心满满都是激扬的意气,好似他要什么总能被他取得,什么人都不在话下。案上还残留着他对法阵的推演,那曾经叫他费尽心思写了好几叠纸的图形,如今他一眼便能看出关窍。可他如今却并没有能感受到那种变强之后的快意——或许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感觉,那些因为探知而得到的快感被生存的压力与紧迫感一再掩埋,最终埋入了深深的黄土,再也没有回来。
他坐在榻上,呆呆望着那些纸张、炼丹炉和炼器鼎,终究还是无从下手,缓缓躺倒。
直到窗外的白云变成了晚霞,夕阳变成了夜月,他都没有去修炼。
即便第二日也是如此。
他一个人在云浮派中晃荡,云浮派的风景因为岁月而呈现出一些微妙的变化,可依然是满山的参天大树,满山的白云。
他归来的是夏日,夏日是一个半开半败的季节,有开得大好的繁花,也有繁花败落,结出青涩的果,挂在枝头。一树都是蝉鸣,漏下灼灼天光,他踏在砸落的日光之中,脚步有轻微的声响。
云浮太大,大得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穆星河能清晰地感觉到孤寂。孤寂不是无人想要接近,无限心思不可说,而是一种脚步落在地上的声响,残花擦过脸颊的微痒,是欲静还噪的蝉声,是日头由盛转衰,明月由升至落。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连沈岫都不认识的时候他也曾经这样一个人走在云浮重山之中。那之后啊,他下了山,见到了许多人,一步一步掌握了力量,得到了朋友,拥有了声名。
他仿佛站在云巅之上。他很少碰到失败,也很少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形,他想要得到总是很简单。
他想起那些术法好似被他所征服,纷纷拜倒在他手下,他想起自己攀登一座又一座的山风,想起他的真气如何从溪流而成江海。
他想起自己同友人说着请信任他,想起友人护在他的身前为他开路,想起他如愿拿到论道大会的魁首,想起夜色里沈岫听他说什么黄金时代的不着头脑的话。
他想起钟子津在月色下练剑,想起温行泽在芦花中向他走来,想起那一夜的海棠花清且艳,而沈岫在海棠花底下回头看着他。
可是到如今他却几乎失去了一切。
踏遍青山人未老,终也不似少年游。
穆星河好像忘记了修炼这回事,或许是伤势和失败击溃了他对金丹的期待,他甚至连远行都不打算,哪怕是出了云浮,也不会离开太远。纵使偶尔一去独秀楼,也不过是埋头在那些记载古代奇谈怪论的书堆里,看着过去似真似假的传说和预言,再也没动过他平日喜爱的术法符术。
偶尔会传些书信出去,所达之处是碧涛书院。这地方毕竟了不得,可他只说是碧涛书院有个故识,在碧涛书院中处境不怎么样,他去信安慰她。
有人担忧他的心气已经被消磨没了,但无人出声。因修真之人本也就是对他人之事漠然观之,更何况穆星河此人行为古怪,非能用常理度之。而云浮中的前辈们却也鲜少有过问穆星河之事的,穆星河毕竟年轻,平日又常在外修炼,云符之中交好的人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