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烬,来给玉儿哥哥抱抱。”
风无烬仿佛被唤醒了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他脸上的笑一下子变得柔和,恰似几十年前那个稚童一般,缓缓走进了石韫玉的怀抱里。
下一秒,他就感受到胸口处传来一阵巨大的疼痛。
他低下头,一把灵力铸成的利刃从他的后心处刺入,穿透了他的心脏,鲜血从伤口处喷溅出来,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而这一下完全超出了深受腐蛇之毒的石韫玉的极限,他连一口血都咳不出来了,受灵力反噬的身体比一张纸还要轻,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花倾楼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石韫玉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他快步冲了过去,想要接住石韫玉的身体。
“师尊!!!!”
☆、入魔五
风无烬站直身子, 血流汩汩从他心口伤处涌出, 小溪一样的落在地上。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嘶哑道:“玉儿哥哥,你可真爱我, 自己要死也想带着我, 小烬真是越来越爱你了。”
他抱起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托起石韫玉的下巴,深深吻了上去。
花倾楼目眦尽裂,怒吼道:“你放开我师尊!”
风无烬很不满花倾楼此时的打扰, 他一挥手,一记重击便打在了花倾楼身上。
花倾楼被这一重击打在了门外的乱石上,后背的骨头仿佛全断了一样, 痛得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你……别动我师尊!”
风无烬将石韫玉的尸体拦腰抱在怀里,丝毫不顾及胸口处不断流血的伤口,他走到花倾楼面前,抬起脚, 狠狠地踩到了他身上:“别动你师尊?你和他什么关系?他和我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话?”
花倾楼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被他踩碎了, 口中脸上的鲜血粘腻在一起,令他产生一种恶心感, 渐渐失却意识之时,身上的重压突然被卸了下去。他睁开眼,发现莫思归站在风无烬身后,用灵力牵制住了他。
风无烬转头笑道:“这不是我最亲爱的儿子吗?怎么,看见你爹教训你的心上人, 心疼了?”
莫思归道:“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风无烬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眼角含泪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长相,从头到脚你都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眉心的朱砂痣也分毫不差,你怎么就没有我这样的父亲了?”
他将身子微微前倾:“我问你,你有没有与你这心上人,圆过房啊?”
莫思归猛然抬头:“什么?”
风无烬失望地摇摇头:“还没上过?那我先留他一条命,等你接替了我魔族君主的位置,我让他当你的男宠,让他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可好?”
花倾楼被这话激得大怒,双眼中满是怒气与杀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风无烬摸摸下巴,低头看着石韫玉的尸体:“玉儿哥哥,我让你最喜欢的首徒做我儿子的男宠,这样的话,你就会永远和我在一起,花倾楼也会永远和我儿子在一起,我们都很开心。”
随着他这句话,花倾楼的身体有一次飞了出去。这次不仅仅是后背的伤了,他全身的骨头筋脉随着这一击通通碎裂,从木萧山高台的石阶上,一路滚落到了广场的尸体中间。
他的灵力受到了极大损害,“哇”的一声咳出一大口鲜血,被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痛不欲生。
他催动仅剩的一丝灵力探了探自己的身体,想知道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全身筋脉尽碎,身上的骨头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莫思归发出一声疯狂的嚎叫,冲下了高台,将花倾楼抱在自己怀里,低喃道:“师兄?师兄?”
花倾楼双眼涣散,扯出一个笑:“没事。”
风无烬站在高台上看着两人,显然失去了耐心,他一挥手,对风肆道:“带少君主回无间禁地。”
风肆沉声道:“是,君上。”
莫思归抱着花倾楼,冷冷的一回头,一双杏仁眼闪着阴郁的寒光。
那具躯壳下暗藏的灵魂,再也不是在花倾楼面前哭哭啼啼撒娇的小奶狗,分明是在坑底手执长剑,将玄水鬼蛟斩于剑下的冷面少年。
这样的气场,与几十年前的风无烬别无二致,让风肆不禁打了个寒战。
仿佛只要和他对上眼睛,就会失了性命。
风无烬想起了什么,笑吟吟地用膝盖顶了顶风肆,道:“我竟然忘了,我这个义子和你还是老相识呢。正好今天没人打扰你们,你们叙叙旧也好。”
风肆脸色一变,下意识低下了头。
莫思归皱眉道:“什么老相识?”
风无烬道:“才五年,你就把你四哥忘记了?当年你沦为乞丐的时候,是谁每天从自己的口粮里给你省下一口饭吃?是谁在你每次被揍之后冒着风险从药铺里给你偷药吃?你命里能遇到石韫玉,跟着他进木萧山修习,可你怎么这么快就把你的恩人给忘了呢?”
这些事情并不是他亲眼所见,而是窥探风肆的梦境所得。五年前,当他找到莫思归所在的镇子时,却从一伙小乞丐口中得知,没爹没娘的莫小六,早在几个月前,就被一位贵人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那人便是十四岁的风肆,他在描述莫思归被带走的情景时,眼里写满了羡慕,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觉察得到的嫉妒。风无烬一动心,反正自己的儿子被石韫玉带走了,不如就收一名义子,好好培养,将来给莫思归打下手。
就这样,小六被带到了木萧山,从莫小六变成了莫思归。而小四被带到了无间禁地,从小四变成了风肆。
“吾儿,你可知道,在你被石韫玉带走的时候,最疼爱你的四哥是什么表情吗?你有了贵人,可他还要待在那个鬼地方当乞丐,如果不是遇到我,恐怕你的四哥早就在那个镇子上冻死了吧?”
莫思归有些喘不过气来,看着风肆的脸,试探道:“四哥?”
他还抱着那一丝希望,期待面前的人并不是小四。
然而风肆将头垂得更低了:“臣不敢。”
风无烬道:“吾儿,以前你一口一个四哥喊着,现在却不敢认了?”
他说一句,便向前走一步,咄咄逼人:“你看看这广场上的惨象,这些人究竟为何而死?又是被什么杀死的?你的血脉决定了你不可能和正道相融,所有罪孽都是因你而起,你还做着什么痴心妄想的梦?”
花倾楼心里突然涌上不详的预感。
莫思归正处于血脉刚刚觉醒的时候,心神本就不稳定,最容易受到他人的蛊惑。风无烬此言,就是故意要激起他心中的邪性,而他一旦暴走,就注定要和正道势不两立了。
绝不能让莫思归被风无烬洗脑!
风无烬道:“你看看正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在知道你是魔族血统之前还对你和蔼可亲,知道你是我魔族人之后就要对你赶尽杀绝。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你捉起来,你还要这样和这些正道人士混在一起吗?”
“我当年为什么要掀起仙魔大战?还不是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我魔族的容身之地?那些人一看见魔族人,二话不说就将他们统统杀掉!我小时候亲眼所见,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老妇被他们废去了魔丹,仅仅因为她是魔族人!而魔族人只要被废去了魔丹,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莫思归头痛欲裂,脑中像是有数把利刃在翻搅,四肢沉重如被重物所坠,身体僵硬,周身笼罩着黑焰,翻腾而上。
而风无烬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盛,此种洗髓之术是他最惯用的手段。他说的每句话都被他引渡了魔气,恰逢莫思归的心神不稳,洗脑几乎是事半功倍。
他道:“你再看一看你的大师兄,你的心上人。他不是最疼爱你了吗?可他知道你是魔族人之后又是什么样子?”
一提起花倾楼,莫思归的表情果然变了。
风无烬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不停回响着,让他的心神愈加错乱,他狼狈地跪在地上,前额一下一下地砸在地上,而后失控地爆发出一声怒吼,周身黑气聚合在一起,单手聚力,将体内源源不断的灵气和魔气以暴击的形式送了出去。
这一掌击在了风无烬身上,他的身体瞬间飞出数米之远,重重的摔落在了地上。
他仰面躺着,凝视着木萧山黑压压的天空,脸上笑意丝毫不减。
胸前的伤口随着莫思归的一击彻底无法再愈合,两条腿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着,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怖。跪在一旁的风肆想去扶他,却被他一口怒喝吓了回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风无烬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
风无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身搂住了石韫玉的尸体,用魔气将石韫玉的尸体与他禁锢为一体。
这样一来,两个人只能一起被下葬,否则只有毁坏石韫玉的尸体,才能将两个人分开。
几十年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永远待在石韫玉的身边,找一个清净的地方,两个人一同修习,吟诗作对也可,把酒望月也可,只要能和石韫玉在一起,不做这个魔族君主也可以。
玉儿哥哥,你再也不能丢下小烬了。
而刚才的暴击并没有使莫思归冷静下来,反而使他的心神越来越乱,灵气和魔气两种气息在他身体里不断分裂融合,腑脏的灼烧感猛然剧烈了起来,身体灼烧的疼痛很快蔓延到了他的四肢,声带仿佛都要融化了,只能发出古怪嘶哑的低吼。
再这样下去,莫思归恐怕要被这两种气息反噬了。
花倾楼强撑起身,颤抖着手碰了碰莫思归的后背:“你……冷静点……”
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他身上的灵力已经出现了阻塞感,如果强行冲破阻碍,只会触发身上的腐蛇之毒,最后金丹尽毁,像石韫玉一样身殒。
可他这时候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将手附在莫思归的后背上,将自己的灵识送了进去,试图安抚莫思归即将崩溃的气息。
同时,他感到自己体内的金丹,已经开始融化了。
☆、正心
几乎是一瞬间, 莫思归脑海中风无烬的声音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花倾楼温柔的安抚。
他的心神随着熟悉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灵气和魔气相交融的不适感也尽数散去。他定了定神,从地上站了起来, 满怀欣喜地看向了自己身后。
“师兄, 我没事了,风无烬也被我杀……”
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身后是不堪一击的花倾楼,刚才强行侵入莫思归的灵识用尽了他浑身的灵力,他的身体也因此受到了腐蛇之毒的反噬, 金丹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灵力暴击,便自行融化了。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花倾楼,颤声唤道:“师兄?你说说话……”
莫思归伸出手, 想要去探一探花倾楼的鼻息,却在即将碰到他的脸前缩回了手,轻声道:“不……不会的,师兄只是累了, 不可能……”
被忽略许久的风肆开口道:“人死不能复生, 请君上节哀顺变。”
莫思归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仍旧保持着托着花倾楼的姿势, 双目无神。
花倾楼全身的经脉都碎裂得差不多了,骨头没有一处完好,仿佛轻轻一碰就能让他灰飞烟灭。莫思归轻轻用袖子擦着花倾楼脸上的血,喃喃道:“师兄,等会你醒了, 小六给你做肉粥好不好?”
“小六前几日腌了师兄最喜欢吃的酱菜,师兄要不要尝一尝?和肉粥放在一起,肯定会更好吃。”
“小六什么也不要,小六只要师兄。师兄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把我赶出木萧山也好……所以师兄快点起来好不好?别睡觉了……”
怀中人一丝气息也无,整个广场死气沉沉,安静得只能听见莫思归一人的低喃。
他方寸大乱,手足无措,一边想要去摇晃一下花倾楼的身体,却又害怕他的身体因此受到伤害。只能抱紧他迅速冷却下去的尸体,将脸贴在花倾楼的额头上,讷讷道:“师兄,你再睡上一会,要是再不醒,小六就要哭了。师兄最心疼我了,所以师兄快点醒过来吧……”
“等你醒过来,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我也会废掉自己全部的修为,重新修炼,再也不当什么魔族了……”
几名黑衣魔修押着一众木萧山弟子从山下走来,见到风无烬的尸体时,皆是一惊。
莫思归听见脚步声时身形一顿,随后转过头,眼神冰冷,不加任何掩饰地露出昭然恨意和杀意,如雪水一般刺骨,脸上陡然戾气横生。
他将花倾楼的尸体从地上抱起来,漠然道:“所谓何事?”
为首的魔修忙跪下道:“属下无能,竟不知道是少君主!请少君主责罚!”
莫思归挑了挑眉,道:“少君主?我看你的确需要责罚了。”
话音未落,那名魔修身后就出现了数只鬼手,将他控制在地上,他浑身发抖,手向前伸去,想找个着力点爬走。
空荡荡的广场上回荡着那名魔修绝望的残叫声,莫思归恍若未闻,两只巨鹰从远处飞来,尖锐的鹰喙对准了他的眼睛,将那双眼睛吞下了肚。
他空洞的眼眶里没有任何填充物,鲜血如注,而莫思归似乎还是不满意,几只鬼手瞬间撕扯开了那名魔修的身体,几丝血肉粘连在一起,血液滴在地上,发出诡异的声响。
两只巨鹰落下来,开始吃这个魔修的尸体碎肉。
在场之人无一不倒吸了一口冷气,剩下的几名魔修身体微微发抖,莫思归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阴然道:“究竟应该怎么称呼,还需要我来教你们吗?”
那几名魔修齐刷刷道:“君上!臣不敢!”
莫思归点着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