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情复杂的看着云中君,我已经没有什么剩余的了。我其实厌恶云中君,但其实它与我才最是亲密,也只有它在万年岁月后,依旧陪伴着我,我对它是什么感情,我自己也说不清。
叶鸣蝉身形挺拔,配上锋芒外露的云中君更显潇洒。我看着他,只希望云中君能看在这万年情分上,最后为我护住这个人。
我真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第72章 咸鱼的最后尊严
观颐
叶鸣蝉晾了我几天,除了饭点都不见人影,但我每每开启天眼,都能看见客栈不远处金光一片,他人并没有走远。
我全部的娱乐就是在房里吃东西和在窗边看风景,几天的时间里,走动范围只限于丈许的房间,并且把客栈的菜品吃了一个来回。不得不说这客栈小是小,饭菜味道还不错。
我还在抉择究竟是要倒着再把单子上的菜吃一轮,还是从头开始再一回的时候,叶鸣蝉终于肯在非饭点时间出现了:“来。”
“去哪里?”
“换个地方住。”
“为什么?”我觉得这里还挺好的啊。
叶鸣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不是已经把这里的东西吃过一遍了?”
原来我这几天在房里偷偷吃个不停并且把账全部记在他名下的事情他都知道吗…
我摸一摸脸,手下皮肤一点也不烫。看来我已经达到老脸不红的境界了。
我镇定道:“哦,那就换吧。”
叶鸣蝉带着我下楼退房结账,掌柜递出账单的时候叶鸣蝉转头看我,我转头看风景。
叶鸣蝉摇摇头,结完帐,带着我走出去。
新换的地方离原本的客栈不大远,按方位看大约就是叶鸣蝉前几日长时间停留的地方。我抬起头,颇为意外地看见金漆的“转朱阁”三字牌匾。
“怎么?”我停在门口,叶鸣蝉见我没有跟上,转头问我。
我说没事。他也不说什么,进门依旧是订了一间房,然后又带着我上楼。
叶鸣蝉在二楼靠窗的空桌前停下,我自觉拉开椅子就坐,他站在窗前,往下看。
我也好奇地探出头去,窗下除了来往的行人,什么也没有。
我正要坐回去,叶鸣蝉伸手一指:“看。”
于是我再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多看一会儿,就发现来往行人中有几个在来来来往往往地徘徊不去;再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几个人腰背挺直,目光精炯,阔步而行,与旁边真正的路人格格不入。
我立马就想到应当是惊鹊接了我的纸鹤,而殷恒光还是把我托他打听小寒巷叶家的事情告诉了惊鹊,所以这些人十之八九是渡荆门中人。
果不其然我问叶鸣蝉这是哪里,叶鸣蝉就告诉我,过了街就是小寒巷。
我哦了一声,坐回去喝了一口水。
叶鸣蝉问:“就这样?”
我说:“啊?”
叶鸣蝉问我:“不跑?不喊人?”
我想跑,早在他晾着我的那几天里就走了;就算他时刻守着我,我也能原地消失给他看。至于喊人…
我说:“我这一嗓子喊出去,你还有命在吗?”
叶鸣蝉说:“必死无疑。”
我说:“那你还很遗憾我没出声的样子。”
叶鸣蝉笑起来,他拉了我一把,说:“走吧,带你去玩。”
我啊了一声,说我早起还没吃东西呢。
叶鸣蝉道:“你都吃了我多少东西了。”
我于是安静了。
渡荆门来的人恐怕是真的瞎,叶鸣蝉拉着我从大门走出去,还非常风骚地和其中一人走了个擦肩,然而直到我们走远,那边愣是没有半点发现。
渡荆门好歹现在是惊鹊的势力,出现这种情况,我有一点目不忍视。
叶鸣蝉笑:“嗤。”
我深感丢人:“好了好了,没发现你还不好么?”
叶鸣蝉看了我一眼,又笑了一声。
叶鸣蝉嘴上说带我出门玩,实际却把我带到了荒郊野外抓螃蟹。
我崩溃道:“你是带我来玩的,还是来玩我的?”
叶鸣蝉对我笑:“当然是带你来玩的。”
我怒骂一声你放屁。
叶鸣蝉说:“带你出来玩。带你出来,玩你。”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怎么变得这么过分。
叶鸣蝉饶有兴致道:“我变了?你从前就认识我?”
我愣了一下,小声道:“没有,不认识。”
叶鸣蝉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
我说:“哎呀,口误口误。我给你说你再不让我上岸,我就淹死给你看。”
叶鸣蝉说:“你便是躺倒下来,这水也没不过鼻子。”
我说谢谢你夸我鼻梁高哦。
叶鸣蝉推辞道不用谢不用谢。我简直控制不住想打人。
叶鸣蝉说:“你要清楚,我们是在亡命天涯,你前几日已经吃空了我的积蓄,当然之后要你来解决我们的饮食问题。”
我说:“这和抓螃蟹有什么关系?螃蟹季节又不到,一只吃得了几口?”
叶鸣蝉说:“是没什么关系。但我不是说了玩你的吗。”
我楼大爷今天就要打爆你的瓜脑壳,谁劝都不好使。
叶鸣蝉冲我挥一挥手:“来了,上岸,我们打猎去。”
我气鼓鼓地趟水上岸,裤子和袍脚浸了水,又湿又重,好在夏天没过,但也不怎么觉得冷,但就是穿着不大舒服。
我想施法把自己沥干,又怕不好跟叶鸣蝉解释,纠结了半天,叶鸣蝉先屈下一边膝盖,半跪了下来。
我说:“干嘛?和我赔罪?不原谅你。”
叶鸣蝉抬眼看了我一眼,伸手拿起我湿水的袍角给我拧干。
我油然而生一种儿子长大成人的欣慰感:“欸…”
叶鸣蝉冷漠道:“傻子,也不怕着凉。”
我说是谁让我下水的啊。
叶鸣蝉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强词夺理道:“那你不能不弄湿衣裤吗?”
我说:“你以为我是神吗?”说完尴尬地想起来我还真的是神…
叶鸣蝉说:“我以为你是傻子。”
我趁他刚站起来不注意,飞快地踩了他一脚,然后跳着到一边去穿鞋,顺便掐个诀彻底烘干了衣物。
我坐在石头上不挪窝:“我不去打猎。”
叶鸣蝉就看着我。我说:“等一下你又要我去掏兔子洞,闯老虎窝怎么办?”
叶鸣蝉说不会的。
我说:“不要。打猎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去打猎的,也不会打猎,就是要坐等投喂才能吃得饱。”
叶鸣蝉问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吗。
我说:“这里超棒的,感觉就像家一样。”
叶鸣蝉似笑非笑道:“那好,你就在‘家’里等我。”还特意重读了家。
我和他挥手道别:“再见哦。”
第73章 生活观念不同怎么当朋友嘛
观颐
我其实是一个很没有计划的人,很多时候做事都是凭看心情。大抵所有生无目标,死无所谓的人,都和我怀抱着差不多的心思;即便我想要正经度日,曾为纨绔的过去和长久闲极的生活,大概也养不成什么优秀品格。
一个人的时候漫无计划地度过倒还好,两个人的时候,其中一人过度懒散就容易吵架。
叶鸣蝉很不满地推我:“起了。”
我哦了一声,慢悠悠地坐起来揉眼睛。
叶鸣蝉看我揉半天,终于破功:“要你等,你就真的等。猎物也不会杀,火也不会起,烤肉一窍不通,吃饱就是睡。你怎样活到这个年纪的?”
我嘟嘟哝哝道:“就是要坐等投喂才能吃得饱啊。”
“若你孤身一人?”
“住店咯。”我说,“有钱。”
空气突然安静。我揉眼睛的手一停,感觉身旁风停云滞,气温骤降。
叶鸣蝉咬牙切齿道:“有钱你不说?”
“那你也没问…”
于是我们又住回了店里。后来我仔细想想,叶鸣蝉积蓄用尽很大部分上其实并不是我的原因,他当初除了饭点绝不出现,呆在转朱阁里肯定也要付宿夜钱,一份积蓄非掰成两边用,怎么能不坐吃山空?所以他绝不是我吃穷的。
叶鸣蝉现在身无分文,仰仗着我吃饭的他肯定不能再给我脸色看,还随便耍我玩。我是这么想的。
结果叶鸣蝉果断的掏走了我的钱袋。
我怒道:“不问而取是为偷!”
“我没偷。”叶鸣蝉说,“我抢来的。”
还很骄傲吔?
叶鸣蝉依旧坚持他早出晚归的作息,不过这回好歹是留在了我眼皮底下,我总算不必冒着亮瞎眼的危险天天看金光找人了。
但他的晚归也未免太过晚了一点,入夜才归还能推说是有事耽搁,但夜半才归,总不能是趁着夜色去偷牛抓鸡发家致富了吧?何况日日归迟,怕不是方圆十里鸡狗都要被他抓光,难怪我近日不曾闻鸡晨起…
叶鸣蝉再一次黄昏外出时,我便施了小轩窗跟着他看,渐入秋季,夜风渐凉,我就着寒风打了一个喷嚏,耐下心看叶鸣蝉一路越走越黑,从起先还有零星灯火虫鸣的近郊,到最后万籁俱静夜浓如墨的野岭。
一个谷莺软语的女声响起:“叶郎许久不来探访,奴殷殷问寻,才闻说是那金屋藏了娇。叶郎当真是薄情汉。”
叶鸣蝉还是笑语,但那声音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冷淡讥嘲:“金屋不曾有,美人倒确实。”
女声问:“比奴如何?”
叶鸣蝉却起了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话题:“邹忌比美徐公,有私者,有畏者,有求者,皆以邹忌为美。翅羽以为,我当属何者?”
翅羽笑道:“奴盼着叶郎是那有私者。”
“汝与斯人孰美?”叶鸣蝉自问自答道,“他美。”
翅羽最后语调生硬一转,压住了恼怒,才和叶鸣蝉进入正题。我不知前因后果,听他们谈话,只能大概推出是他们的一个什么合作布置渐趋完善,云外信也颇为属意叶鸣蝉,隐隐透露要他继任翎羽的倾向,但叶鸣蝉兴趣缺缺,打着太极拒绝了。
谈话结束,叶鸣蝉又独自去了几个地方,深夜实在黑暗,小轩窗受施术窗户限制也就那么大一个,看不清周边环境,即使是看清了,依我对荣州的熟悉程度,也很难推出叶鸣蝉是去了哪里。我拼命睁大眼睛也无济于事。
等到叶鸣蝉回程时候,天边已隐有白光了。我熬了一个晚上,终于在看着他安全回到城内的时候挥闭小轩窗。脚步虚浮地回到床边倒头就睡。
不知睡了多久,叶鸣蝉就来掀我被子。我艰难地想睁眼,眼皮沉重地像灌了铅,感觉自己才睡了一刻钟不到。我哼哼唧唧地滚到床内侧,就是不起来。
叶鸣蝉绕到床尾,抓着我的脚踝把我拖出来:“你凭什么睡这么晚?”
我神志不清,但还是理直气壮道:“凭本事啊!”
叶鸣蝉提着我的半个身子吊在空中:“起来!”
我不情不愿地起来,不情不愿地穿衣,不情不愿地拿盐水咕噜咕噜漱口,一边随口问:“近来怎么没有报晨鸡鸣?”
叶鸣蝉说在一旁盯着我:“你睡得仿佛死了,听得见什么?”
我咕噜咕噜道:“你起得早么。”一边转头向他看去,然后震惊地发现明明同样折腾到天将亮,叶鸣蝉别说眼下青黑之类的状况一概没有,连疲惫也不见半分,这就很令人非解。明明他是人,怎么有这样的特技?若说他是神,为何我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我维持着思考的表情直到洗漱完毕,坐到饭桌前都还没有得出结果,反而思维发散,越想越远。
由叶鸣蝉和翅羽的交流,可知他与云外信关系并不融洽,但合作必定要有利益基础,叶鸣蝉和云外信能有什么共同目标?
可想而知了,是渡荆门。
叶鸣蝉和渡荆门的矛盾无疑是不可调和的,灭族之仇没有半分转圜余地;至于云外信,想必与叶鸣蝉也只是水中花月的合作关系,叶鸣蝉自己也该清楚,他现在是骑坐危墙,两边为难。渡荆门和云外信战火正式一起,叶鸣蝉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想要将惊鹊与渡荆门剥离也是绝不可能的了,渡荆门先前没有门主时,还未与云外信正面交锋,但现在惊鹊当上了渡荆门主人,可以说是代表了整个渡荆门站在了云外信的对立面,也代替了渡荆门,担下了屠灭叶家的罪名。
一边是叶鸣蝉,一边是惊鹊;一边是亏欠,一边也是负债,手心手背都是肉,往左往右都是错。我越想越觉得头大。
我抱着脑袋趴在桌上,叶鸣蝉端着盘子回来,敲敲我的后脑壳:“吃饭了。”
我痛苦道:“哦。”
第74章 哇——!的一声
观颐
我毕竟是个老胳膊老腿了,天天陪着叶鸣蝉熬夜,身体就不大受得了,受不了的最直接反应,就是我开始掉发。
我晨起梳头,看着梳子上带下来的比昨日多了不止一点的断发,陷入了深深的对人生的思考。
叶鸣蝉从我身后路过,手里端着一盆热水,他的头发只简单的用发带束了起来,光滑柔顺的一匹乌缎似的垂在身后,看得我眼红。我一时怒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伸手一把就扯住了他的大马尾。
叶鸣蝉一受惊,手腕一翻,一盆热水就当头朝我浇了下来。
我抓着他的头发放声尖叫。叶鸣蝉捂住耳朵:“闭嘴。”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鸣蝉把铜盆向我当头一扣:“别叫了。”
我更凄厉地放声:“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破空遏云的尖声撞在铜盆壁上,反弹回来又在盆里没头没脑地乱撞,回声交叠听来无比精彩。
叶鸣蝉把盆掀到地上,抓着我的肩膀威胁:“杀了你。”
我收声:“哦。”
叶鸣蝉挑眉:“我看你倒不大害怕。”
“你看错了。”我说,“我怕得要死。”
叶鸣蝉说:“是吗?看不出来。”
我说是啊,虽然我很害怕但是我不能怂,可以没命,可不能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