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泽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厌恶神色,彭彧明显感觉到他身上骤然变化的气场,赶紧一拍他胳膊示意他冷静点,同时快步上前,试图跟卖家交涉。
穿山甲在黑市似乎很受欢迎,不管是鳞片还是活体,都永远是第一时间能卖空的那种。前面已经有个男人抢了先,正蹲在地上挑选,彭彧直接上去亮出一张黑卡:“这些穿山甲我全要了,不管刚才这位先生单价开价多少,我出双倍。”
他声音不高,却让附近所有人都能听清,众人纷纷向他投来目光,那个蹲着的男人也立刻站起来,非常不悦地说:“你谁啊?新来的吧?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先来后到懂吗?”
彭彧当然不知道规矩,也不想知道,毕竟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制定规矩的那一个,还从来没谁敢把规矩立到他脑袋上来。他嘴角一勾,弧度却是锋利的:“在我眼里,钱就是规矩——三倍。”
他最后两个字一出口,成功把卖家走到嘴边的一句劝阻给噎了回去。
男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并没有经济实力出更高的价格把自己的面子买回来,他低头咒骂了一句“神经病”,随后愤然离去。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毕竟穿山甲鳞片还有那么多,不是谁都有闲心情花三倍的价格买一点穿山甲肉的。李一泽凑上来附在某人耳边:“你这样很拉仇恨。”
“拉就拉吧,”彭彧无所谓地一耸肩,“说得咱俩谁怕这点仇恨似的——话说咱们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李一泽刚想回答他一句是,余光却突然扫到笼子里有只穿山甲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下意识地一偏头,居然接收到了对方的求助。
于是他神色微微一变,把彭彧拽到旁边:“恐怕还不能走,刚刚那只穿山甲跟我说,他们还有一个同伴被捉走了,不在这里。”
彭彧惊讶地看向那只发出求救信号的穿山甲,发现它拿爪子不安地扒着笼子,似乎非常想出去。
“两位,”卖家把他的卡还回来,“现在就给您装车吗?”
“哦,先不急,”彭彧立刻换上一脸的漫不经心,试探对方说,“你们这儿……就这几只吗?这个数量是不是有点少啊,我这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就这么几只,说不过去吧。”
“这个……”卖家冲他歉意一笑,“现在穿山甲越来越难抓了,我们这些都是保证质量的,外面那些根本不能比。如果您还想看看的话……一会儿有场拍卖会,那里还有一只穿山甲,您懂的,是……”
彭彧表示自己没懂,李一泽却明白了,他露出一个“很懂”的微笑:“那好得很,公,还是母?”
“公的,现在人不就好这一口吗,母的已经不吃香了。”
两人把买下来的穿山甲先寄存在这里,又往别的地方溜达,彭彧问李一泽道:“什么意思?还有一只穿山甲妖?不止单甲自己?”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李一泽说,“那只好像自始至终没跟它们养在一起,单甲又进不来这个结界,所以不太了解。”
“他们可真够可以的,”彭彧脸色沉下来,“走私国家保护动物不说,还明目张胆地违反两界签署的和平协议,我看他们是嫌日子太无聊,想去监狱里体验生活吧?”
“拍卖会还有二十分钟开始,”李一泽视线逡巡一圈,“但我好像并没有看到入口。”
两人四下闲逛,同时给朱黎他们汇报进度,直到一点五十几分,分散的人群又开始集中,将他们拥向了来时的门。
彭彧完全摸不着头脑,心说这帮人是准备走了吗,凑近一看瞬间愣住——门还是原来的门,门外却不连着俱乐部了,而是凭空出现一个阶梯会场。门被栏杆隔成左右两列,右边什么也没写,而左边挂了块牌子,写着“NEW”。
左边那一列站着两个工作人员,在对入场的人进行严格的检查,连手机也勒令他们拿出来,而右边只是看了号码牌便放行,彭彧瞬间明白过来号牌上的字母是什么意思——新人初次到这里,是要被搜身的。
在这个结界里,李一泽很难向外界施展通灵术,如果手机也被收走,那他们就不能跟朱黎他们保持联络了。彭彧小声问:“怎么办?”
“不要紧。”李一泽指尖在号码牌的“NEW”上轻轻一摸,字母便消失不见了。
“这样真的没问题?”彭彧一挑眉毛,“万一出什么岔子……”
第52章 拍卖会
事实证明, 彭某人可能是属乌鸦的。
李一泽朝他递了个“闭嘴”的眼神,拉着他混进没写字的那一列, 规规矩矩地排队过“安检”。
本来一切正常,彭彧走在前面, 十分坦然地递上号码牌,对方也看得心不在焉,“嗯”一声就把他放了过去,然而轮到李一泽的时候,工作人员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奇怪,怎么是连号?”
彭彧本来都已经过去了,但耳朵还支楞着, 听到他这话心里就是一凉——之前他们没有观察到别人的号牌长什么样子,也并不知道这边不该有连号。
李一泽没有开口解释,而是盯住对方的眼睛, 龙目瞬间竖化,又瞬间回归正常, 可奇怪的是对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法术好像发出去就被某种东西消耗干净, 完全没有施加在对方身上。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三秒:“有点面生啊……”
他说着拿起手边一个类似于条码扫描器的东西,在号码牌上“嘀”了一下,红光闪过, 障眼法竟然就这么解开,英文单词“NEW”重新显露了出来。
这回连李一泽自己都惊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障眼法竟然能被这么轻易地破除掉, 而工作人员立刻把差点混进去的彭彧叫回来,一扫他的号牌,也原形毕露。
“怎么回事?”他满脸怀疑地看着他们两个,用力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为什么掩盖上面的字母?”
“我不知道啊,”彭彧一看事情败露,立刻开始装傻,“给我的时候就这样,我刚问了一个大哥,他说没‘NEW’走这边,我就过来了。”
工作人员半信半疑,把号码牌还给他们,朝左一指:“那边去,别捣乱。”
彭彧赶紧道歉,拽着李一泽绕到左边重新排队,同时掐断了跟朱黎的蓝牙通话,低声问自家龙:“什么情况?你的法术被现代科技征服了?”
“那绝对不是现代科技,”李一泽目光还落在那个“扫描器”上,“我刚刚对他使用催眠也没有生效,我的法术好像被什么东西化解了,或者说……吃掉了。”
“吃?”彭彧不是很能理解这个说法,“什么意思?”
李一泽摇摇头,好像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索性不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反正奇怪得很——你先考虑一下我们该怎么‘夹带私货’。”
手机肯定是带不成了,彭彧想了想,先偷偷把手腕上的羽毛换了个地方贴,又把助听器摘下来,别在了腰带扣内侧。
这东西好就好在小巧,反正搜身归搜身,总不能让他脱裤子。
李一泽视线落向他藏东西的地方,沉默了。
左边这一列因为检查严格,走得无比慢,过了近二十分钟他们才挪到跟前,彭彧乖乖上交了手机手表,又被工作人员在身上一通乱摸,连兜里的钢镚都掏出去了,而李一泽被他们搜出一枚黑色的玉扳指,全部放进密封袋里。
他眼神非常危险地盯了对方三秒,一字一句地说:“一会儿我出来拿,它在你在,它没你没。”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会场。
彭彧看着那工作人员吃屎一样的表情,赶紧打个哈哈,也溜之大吉。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拍卖会场里却灯火通明,这个会场大概能容纳几百人,座位呈阶梯状往上打开,即使最后一排也能看得清楚明白。
两人找到了编号为“133”和“134”的座位,李一泽先坐下了,彭彧则去打听了一下卫生间在哪,随便找了个坑躲进去,从腰间的皮肤上摸出那片羽毛贴回手臂内侧,又把助听器从腰带扣上取下来,重新别回耳朵上。
他伸手按下助听器上面一个细小的按钮——这是周淮帮他设计的临时求救装置,在所有电子设备都被收走的情况下,助听器可以暂时当成手机来用,可惜因为体积太小,功能有限,只能放得下一个按键,按下去就会自动将电话拨通给最近的联系人。
他以前还没有使过这个功能,也不知道周淮那货到底靠谱不靠谱,唯一清楚的是这个功能非常费电,最多只能坚持两个小时。几秒钟以后朱黎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他有些焦急地问:“怎么回事?刚才怎么突然把电话挂了?”
彭彧没立刻回答,而是朝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冲了水便推门出去,装作一副刚刚方便完的样子,还洗了手,并对着镜子拨弄两下头发。
他整理好衣服往外走,正巧这时也有个人从里面出来,先他一步走到门口,彭彧只看到他一个侧脸,心里却突地一跳。
那人离开卫生间便不见了踪影,彭彧往座位席稍微扫了两眼没有找到人,只好犹豫着往后排走。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李一泽看他皱着眉,还以为是助听器出了什么问题,便问:“怎么了?没联系上他们?”
彭彧摇摇头坐下来,视线还在四处打量,低声说:“我刚好像遇到熟人了。”
李一泽沉默三秒:“你不是说这么远的地方不会碰到熟人吗?熟到什么程度,是敌是友?”
“我还奇怪呢,”彭彧又扫了一圈,依然没有发现刚刚那个“可疑人员”,“我只看到一个侧脸,觉得眼熟,应该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是谁——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更大,但愿他没有看到我。”
李一泽没接话,彭彧又说:“你说我是不是该去买彩票了?这隔着好几个省,这里又只有这么几百号人,居然真的能碰上?”
李一泽看他两眼,语气不是很好地说:“买不买彩票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非常应该闭嘴。”
彭彧:“……”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谁也没有留意到拍卖台后边通往后台的小门那里站着一个人,他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黑暗里,只露出半张脸,视线正对着彭彧他们所在的方向。
拍卖还没有开始,现场很是嘈杂,彭彧趁这个机会跟朱黎解释清楚了刚才的状况,并说:“那些穿山甲我已经买下来了,刚让他们送到台球厅那边去,单甲不是在那里吗,你们接应一下。”
朱黎回了声好,彭彧又说:“我看一会儿能不能把那只妖也买回来,不行的话那就只能来硬的了,反正现在人赃俱在,他们想跑也跑不了。”
“斗途已经叫了几个仙人把台球厅封锁了,”朱黎说,“放心,他们还没察觉,你们如果要行动,记得知会我们一声,咱们一起。结界的问题我跟斗途说了,他们应该有办法破解。”
彭彧应下来,懒懒散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只等着拍卖开场,忽然他不知发现了什么,伸手往头顶一指:“这灯上刻的是什么东西啊?怎么那么眼熟?”
李一泽顺着他的指向抬头看去——会场的吊灯相当奢华,直径足有三四米,仅仅一个灯就照亮了整个会场,最特别的是这灯上的花纹,并不是无意义的七拐八绕,而是盘结成了什么奇特的图案。
他看了一会儿给出答案:“是混沌。”
“……混沌?”彭彧诧异地仔细观察,果然看到那图案像一只大狗,有脚却无爪,有眼却不睁,确是混沌无疑。
于是他刚展平的眉又皱起来了:“之前我们弄死了一只‘穷奇’,现在又出来一只混沌,这……巧合吗?”
李一泽摇摇头:“不清楚,但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妖气,整个会场里面都没有。”
彭彧瞬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们已经确定有只穿山甲妖要被拍卖,会场里却全无妖气,要么是有什么东西把妖气屏蔽了,要么是之前那个卖家在骗他们。
如果是前一种,那也就说明“没有妖气”其实是个假象,所以李一泽也不能确定吊灯上的混沌到底只是个图案,还是有别的什么含义。
彭彧一抿唇,觉得这看似和平的会场陡然危机四伏起来,华丽的吊灯也好像变成了一把悬在人头顶的刀。
这两千年来他还没有这么被人摆布过,不禁越想越窝火,甚至想直接搞砸这场拍卖会,把这一干视妖命于无物的家伙通通给他家龙当晚餐。
虽然李一泽表示自己并不喜欢吃人肉。
彭彧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住了火气,然后默默让他们荣登自己的“记仇”小本本。
凌晨两点整,拍卖会准时开始,然而彭彧的生物钟却在不停地告诉他该睡觉了。他对前面那些东西并没有兴趣,反正拍卖结束这些人一个也跑不了,索性靠在李一泽肩膀上打起盹来。
拍卖的东西数量并不多,但无一例外全都是妖,从一开始会说人话的金丝雀,到后来已经能化人形的小猫妖,全部被关在笼子里,当做商品当众拍卖。
李一泽记仇比彭彧记得还狠,谁出了价,谁露出了“我想要”的表情,谁最终拍走了妖,他全都记在脑子里,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下面是本次拍卖会的压轴拍品……”
李一泽捅了捅彭彧示意他赶紧起来,后者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情不愿地坐直身体:“到底是谁选了个这么反人道的时间……”
他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分明看到有两个工作人员从后台推出一个笼子,笼子里困着一个四肢细瘦的少年,因为笼子的大小非常局促,导致他只能以跪姿待着,脖子上套着一个项圈,裸露的皮肤上覆盖有少许鳞甲,从脊背延伸到尾椎,并伸展出去,连着一条长长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