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彧好像是没听见,眼神还在外面游荡,完全没搭理他,斗途这才发现对方没戴着助听器,赶紧绕到他另一侧,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回彭彧总算有反应了,他奇怪地扭过脸:“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以往飞升的应龙不都在人间消失了吗,”斗途说,“好像是说飞升以后就相当于触及到了神格,清心寡欲什么的,人间对他们来说就没有太大留下来的意义……”
“他清心寡欲?”彭彧嗤笑一声,用力拍拍对方的肩膀,“你可省省吧,他要有一天能清心寡欲,那除非是我变成了穷光蛋,还变成了性冷淡。”
斗途:“……”
彭彧突然又话风一转:“不过想想……两千年前他好像就是清心寡欲的,可惜食髓知味,一旦破戒就停不下来了,不管是吃还是‘吃’……反正我是不信他能戒了其中哪个。”
斗途无话可说,正巧身上带着的千里传音响起来,忙朝他一扬:“我去忙了。”
斗仙长找了个借口开溜,一干仙人们也跟着跑没了影,一时间甲板上只剩下彭彧自己,竟显得他背影有几分萧索。
“唉……”彭彧又长长叹口气——虽然他跟斗途说得信誓旦旦,实际上心里也十分没底,如果有人说李一泽能在一夜之间戒干净所有嗜好,那他还真的信。
彭老板越想越觉得浑身发毛,这好像还是他两千年来头一回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赶紧钻进船舱里去了。
他没着急去看那只蚌,倒是先回屋把魇卷翻出来,果然看到里面内容已全,连梼杌都出现在了纸页上。
彭彧神情复杂,突然很想干脆把这书毁了算了,可想想当时李一泽都撕不动它,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毁掉。
他思来想去,把胳膊?1" 契妖客栈0 ">首页33 页, 咸哪瞧烊隔崦吕矗胧允灾烊咐牖鸬耐Γ稍僖蛔睿志醯米约赫饷醋鎏至恕?br /> 李一泽要撕书是他自己的事,他要是替对方毁了书,那就实在有点逾规了,看某龙刚才的反应,好像也没表现出不想渡劫的意思。
于是彭彧赶紧压下自己可怕的想法,把羽毛重新贴回原位,甩烫手山芋似的把书扔回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随后他蔫头耷脑地溜出房间,十分沮丧地在船舱里转了转,这才磨磨蹭蹭走向最里面那间屋子,敲了敲门。
房间里立刻传出紧张兮兮的声音:“谁?”
“我,”彭彧指节在门上轻叩,“快点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房间门终于扣扣索索地打开一条缝,彭彧直接推门进去,再回手关上,一眼就看到对方怀里抱着的蚌,诧异道:“你就这么一直抱着啊?不放在水里,不会脱水吗?”
“先生才没那么脆弱,”青衣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他,“有什么事?”
彭彧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了——反正是他的游艇,也实在没什么好客气的。他随手从旁边的小圆桌上顺了一本杂志:“李一泽让我问问你,那颗妖丹你先生吃了没有。”
“还没有,”青衣手掌一翻,一枚浑圆的妖丹已出现在他手中,“反正先生还没付钱,你们如果不想卖的话,就拿回去吧。”
“我们不缺这东西,”彭彧没抬眼,“也不缺钱,所以妖丹送你,你赶紧喂他吃了吧。”
青衣沉默下来,脑袋也跟着垂下去了:“为什么?之前还一副要将我们绳之以法的样子,为什么又突然变了?”
“这你得去问李一泽,我可解释不清楚,”彭彧把杂志合上,故意夸大事实,“不过我提醒你,你家先生生命垂危,不赶紧把妖丹喂给他的话,很有可能就要变成一只死蚌了。”
青衣瞬间被吓得睁大了眼,手一哆嗦,差点把“生命垂危”的蚌掉下去彻底摔成死蚌,忙手忙脚乱地重新抱紧:“真的?那怎么办?他现在壳都闭紧了,没法喂啊。”
彭彧想了想说:“硬掰行不行?”
“会出蚌命的,”青衣赶紧后退一步,“先生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折腾他了。”
“那怎么办,”彭彧无奈一摊手,“算了,看你吧,反正他死了我没损失,到时候你记得给他收尸就行,不收的话那我可就炖一炖喂龙了。”
青衣:“……”
可怜的小青蛙被他连唬带吓,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说:“要不……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彭彧故作深沉,表情严肃,好像在进行什么深入思考,半晌朝他一伸手:“拿来给我看看。”
青衣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一横将蚌递出去,彭彧接过去没干别的,先放在手里掂了掂,随后点点头。
这动作跟李一泽的如出一辙。
青衣瞬间脸都白了,彭彧这才收回打量食物的眼神,手指在蚌壳上敲一敲摸一摸:“这壳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伤?”
之前青衣讲给李一泽的时候是讲得挺详细,等李一泽再转述给彭彧,那就已经剔除了95%,他认为无关紧要的通通没有说,所以彭彧还不知道这青蛙和蚌之间发生过什么跨越种族和年龄的“奸情”。
这会儿青衣跟他一说,他才恍然大悟似的“哦”一声,看向对方的眼神顿时带上几分玩味,直看得青衣浑身发毛:“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不太有,”彭彧撤回视线,“不过可以试试。”
他说着再次摸下胳膊上那片羽毛,用羽毛根部往蚌壳的缝隙里捅,捅着捅着不知捅到哪儿,忽然就捅进去了。
“哎,有门儿。”他说着继续小心地把羽毛往里送,还顺手转一转,用羽毛挠他的痒,过了没有半分钟,整只蚌突然一哆嗦,在他手里一翻,直接跌落下去。
“……先生!”
青衣被吓了一跳,正要伸手去接,那蚌周身突然泛起一阵白光,紧接着化出一道人形来,贺先生不知怎么了,竟羞得面红耳赤,气得七窍生烟,伸手指着彭彧,怒气冲冲地说:“你……你们人类……简直不知廉耻!”
彭彧莫名其妙,心说他干什么了就不知廉耻,视线往下一垂,看到对方另一只手竟然捂着屁股,一愣之下这才明白过来,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贺先生登时要被气熟了,身形微晃,捂着嘴咳嗽起来,青衣赶紧扶他坐下,安抚似的帮他拍背。
“我说你都这个样子了,还开什么海市,”彭彧双手环胸,丝毫不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脸红,“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封掉海市,拆除违章建筑,遣散工作人员,至于你……大罪没有,小错难逃,就跟着我回去,‘观察观察’。”
贺先生咳得昏天黑地,还不忘反驳:“你凭什……”
“就凭我是‘南海特别调查组组长’,”彭彧又随口给自己编了个身份,“总之,南海捕杀鲛人的行为我要严查,你应该知道一些情况,能给我们提供相关信息更好——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贺先生一抹嘴角抬起头来:“我的那些朋友们呢?”
“朋友?你指那群鱼虾蟹吗?”彭彧伸手一指,“外面有两个大桶,你去认领吧,说实话你要是再不认领,我可忍不住要把它们一锅烩了。”
贺先生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彭彧跟在他身后说:“快点把妖丹吃了,我可不想你在配合工作的半路上嗝屁——你救下的那些鲛人,青衣已经告诉我们地点,我派人核实过,的确属实。”
贺先生脚步一顿,又听对方说:“之前确实是我们误会你了,我深表歉意,如果你觉得一枚妖丹的补偿不够,我可以再商量添一些别的。”
“不用了,”贺先生说,“你把南海捕杀鲛人的利益链打击掉才是正经的,我只希望……你不要像其他那些人类一样,只是嘴上说说。”
第94章 李一泽的选择
彭彧被他质疑, 内心颇为不爽,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你放心好了, 只要你给我们提供名单,不把他们全部抓起来送进南海大狱, 我就不回家。”
贺先生扭头看他:“但愿如此。”
“啧,”彭彧看着他的背影,有点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同是‘老板’,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贺先生跑出去认领他的小朋友们,彭彧大概是没人陪着有点无聊,索性跟在他身后没话找话:“所以这么久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全名叫什么?贺什么?”
贺先生忽然身形一僵,嗓音有点不太自然:“贺……傍。”
“……贺傍?河蚌?”彭彧简直啼笑皆非,“不是, 你们妖怪起名都这么随意的吗?青蛙就叫青衣,黄鼠狼就叫黄乙, 穿山甲就叫单甲?能不能对自己认真负责一点?”
贺傍先生似乎觉得他不可理喻:“在妖界, 名字并不重要, 没人会在大街上拦住你问你叫什么,只有你们人类才这么看重这个代号。”
“不,一定是你们等级不够高, ”彭彧下定结论,“毕竟我家龙可是很在意名字的。”
“……随便你吧。”贺傍失去了继续跟他交谈的兴趣,“这些小妖们先在这里放几天, 他们受伤了,等找机会我把他们送回之前生活的海域。”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彭彧一耸肩,又站在船边吹起海风来。李一泽也不知道跟南海龙王在底下捣鼓什么,一走就是大半天,斗途都回来了,他还是不见踪影。
彭老板身边没有“最佳拍档”,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索性搬了把躺椅,懒洋洋地躺在甲板上晒最后一缕还没沉落的太阳。
斗途从他身边经过好几遍,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未果,只好冒着生命危险在他旁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醒醒,鲛人族的事有新进展了。”
彭彧爱搭不理地把眼皮掀开一条缝,扫他一眼又合上:“说。”
斗途:“我们刚刚跟鲛人族长沟通,他说愿意把那五十几只鲛人重新接回蜃楼,对方也同意了,现在来征求你的意见,你看要不要护送他们回去。”
“我没意见啊,”彭彧说,“又不涉及我的利益,我有什么可干预的——让他们自己决定。”
“好的,”斗途点点头,“其实我也就是来通知你一下,我已经让师兄弟们护送他们回去了。”
彭彧:“……”
是姓斗的飘了,还是他彭彧提不起刀了?
斗途说完转身就跑,使的是跟黄乙一脉相承的“开溜”神功,彭彧懒得去追,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着,自言自语地嘟囔:“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龙……龙在哪儿呢?”
船侧忽然传出细微的破水声,可惜是在他右手边,他一时没听见,水面探出一颗龙头,支楞着一对白生生的龙角,嘀嗒嘀嗒地往下淌水。
李一泽一甩脑袋,正准备蹿到船上去,就听某人的声音又响起来:“斯是破船,惟吾德馨。青蛙上河蚌,草完入肾精……”
李一泽:“……”
白龙被某人的“著作”吓得胡须一抖,刚要探出去的爪子又收回来了,悄无声息地游到船尾,灵巧地一蹦,从水里跳到船舱顶上。
“唉……”彭彧在那边唉声叹气,唉得整条船的气氛都不对了,李一泽慢慢贴着船顶爬,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彭彧闭着眼吟他的歪诗,编着编着就不知串到哪里去了,他自己还浑然不觉:“垂死病中惊坐起……头顶趴着一条龙。”
他一睁眼就看到从船舱顶上探出的龙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瞧,由于毫无心理准备,他瞬间真的“垂死病中惊坐起”,一骨碌从躺椅上滚下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你开始念‘有龙则灵’的时候,”李一泽落地化人,看向他的眼神颇为复杂,“现在我突然觉得,《三字经》可能已经是你的学术巅峰了。”
彭彧:“……”
彭彧尴尬得不行,捂着嘴咳嗽了一连串,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那什么,南海龙王怎么说?”
“他说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李一泽手掌一翻,变出一块造型奇特的龙鳞来,“龙鳞令,可以调遣南海水族,上到蓝鲸,下到浮游生物,无敢不从。”
彭彧探头看了看:“那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等朱黎过来吧,”李一泽把龙鳞令收起,“我叫他两天以内务必过来一趟,南海跟他们的领地挨得太近,怎么说不好避过他们擅自行动,而且多个人多份力量,办事也比较方便。”
彭彧奇怪地问:“我记得你不喜欢跟朱雀族合作啊?”
“此一时彼一时,”李一泽好像不愿意多聊这个话题,视线在甲板上两个大桶那里一扫,轻轻舔了舔嘴唇,“我饿了,要不要出去吃饭?”
天色已经晚了,暮色四合,码头的喧嚣渐小,霓虹灯沿着海岸线亮起,在水中映出不断晃动的影子。大部分船只已经回航靠岸,也偶尔能见到几艘土豪才玩得起的游艇,不过比起他们脚底下踩的“破船”来说,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两人从船上下来,没捎上任何闲杂人等,溜达着往前走,彭彧双手插兜,步子十分漫不经心:“这事儿完了咱就可以回家了吧,折腾这么久我可是有点累了,那本书真是过分,不带这么使唤傻小子的。”
“那是一种考验而已,”李一泽跟他并排走着,“你没发现有很多事情都是从你这边切入的吗?不仅是对我的考验,也是对你的。”
彭彧一头雾水:“为什么要考验我?我又不渡天劫。”
“你别忘了我身上有契,”李一泽说,“契会将我们联系起来,我一个人的事就变成了两个人的事,自然要有一部分考验落在你身上。”
彭彧:“那我不能协助你渡天劫?”
李一泽摇头说:“你应该发现了,契的颜色在逐渐减淡,那是契承受不起应龙劫的表现。你之前有一段时间觉得很累,总做噩梦,也是受了天劫的影响,所以我在应劫之前,得主动把契解开,免得波动到你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