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发展却出乎大家的预料。
傅混子这一伤,就伤到脑子,记忆出了些问题,人变得跟过往不一样。
彻彻底底的,变得简直不像一个人。
傅混子……不,村民改口唤傅椿了,先是找到里长,在里长牵线搭桥下,挨个给曾经他捣过乱的每家每户道歉。
完了跪在老娘房门外,负荆请罪,为他过去的不孝。
这个时候,大家是一边惊奇,一边看热闹,一边将信将疑的,没人觉得一个混蛋能变成好人。
得到老娘与妻子心软谅解的傅椿,转头拿着之前准备的工具,又去山里打猎了。
村民们知晓了,纷纷摇头,心道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傅椿还是那个好高骛远的傅混子。
不料几天后,傅椿满载而归,麋鹿什么的当然没有,但猎到了一头山猪、好几只兔子,甚至活捉了个漂亮的火狐狸。
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竟打死了一只老虎。
那是一只不知从哪跑来的大虫,一度成为竹山第一大害。
傅椿除掉了为祸的老虎,官府不但给予金钱上的嘉奖,还送了一面牌匾,赞扬其英勇之举。
杏花里的村民,自此对傅椿刮目相看。
傅混子改过“回头”后,人没过去那么花言巧语,在待人处事上却挑不出毛病。
他卖掉了猎物,拿到嘉奖钱后,打了些酒,称了好几斤的肉,在家里置办了一桌饭,请四邻吃酒,感激大家过往的照顾。
“哪个能想到呢,”一老嫂子说,“老婶之前过得那么难,其实是等着往后享福……”
另一位接话:“可不是吗,椿儿每年光打猎挣的,就够人一家子吃喝好几年了,别说他手脚勤快,家里农活半点儿不耽误,脑子还灵活,常在镇子跟京城间来回跑货,不知道攒了多少家底。”
言语间满是钦羡。
又一妇人叹:“就是五娘的肚皮一直没个消息,老大不小了,再不生娃就迟了。”
叽里呱啦。
傅藏舟默默听着,若有所思。
傅椿前后差异之大,不要太有戏剧性了。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啊,像不像穿越文那些“幡然醒悟”,“改头换面”后奋发图强的主角?
咳,脑洞有些大,不过自己能穿越,为什么别人就不可以呢?
所谓“魂越”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夺舍。
夺舍不易,天道也难容,但也非绝无一点可能的。
转而暗暗摇头,“魂穿”也好、夺舍也罢,直觉与傅椿的情况不全然相符。
他在邀村民吃酒时,跟对方其后碰过好几回面。
因着同姓,他一个小年轻独自当家,好心如傅老婶,难免担心、关心,傅椿几次主动邀请他到家吃饭,问询需不需要帮忙。
感觉吧,如果没听到老嫂子们说起曾经的傅混子,其人丁点儿看不出什么不妥。
人的肉身与魂魄,是“配套”生成的。
若傅椿是“夺舍”,以鬼王的感知力,或多或少能觉察出一丝违和的。
尽管话不能说得太全,但想想罢,现代人用手机更新个系统,还难免存在不兼容的情况……肉.体和灵魂是一样的道理。
也可能是人格分裂?傅藏舟换了一个猜测。
然而系统任务向来跟灵异相关,人格分裂什么的,哪怕真是非自愿“魂穿”,也不能说是傅椿的过错吧?
再度摇头。
没有有力证据,莫要乱作推论,影响了判断可不妙。
兴许任务的关键不在傅椿呢,万一人家真是浪子回头……脑子摔伤,记忆有损,变成“另一个人”也不是没可能。
老嫂子们从五娘的肚皮,闲扯回来,说起当初傅混子的混账。
一人说:“傅混子良心也没全被狗吃了,好歹看到哑巴差点死了,还晓得救人。”
另一位妇人摇头:“怕遭报应吧,哑巴脑子摔坏了,还不是他害的。”
“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哑巴是傅混子害的,当初就是个意外,哑巴也是可怜,给傅混子挡了灾。”
“挡灾有什么用,傅混子对哑巴,跟养条狗差不多。”
大家被这样的比喻逗笑了:“可不就是条狗呗,”话糙难听,其实没什么恶意,“哑巴谁都不亲,就亲傅混子。”
“到底是傅混子救了他一命,心情好时也会丢吃的喂他。”
另一人纳闷:“现在哑巴怎么不巴着椿儿了?”
“傻呗,椿儿性子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不打他骂他,就觉得不亲了。”
“真是狗脾气。”
老嫂子们说着就笑了。
听到她们扯哪家媳妇儿不生娃、哪家闺女说了亲,慢慢不再提起傅椿或哑巴了,傅藏舟悄无声息起身走开了。
清幽僻静的竹林今日满是人声喧闹。
小孩子们欢欢喜喜地啃着喜糖,围着花架、栈道嬉笑耍闹。
默默避开了人群,少年漫步,朝着竹山走去。
反正家里有刘叔刘婶招呼来客,他缺席个小半天也不要紧。
“刘叔”原是宿桢手底下的一名兵士,按现代说法,出身特种.部队,后负伤瘸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便从前线退下。
宿桢安排他在傅藏舟身边,以便随时使唤,顺带保护安全。
——毕竟鬼王手段,往往针对的是异类,遇到人类无赖,反倒可能不好轻易对付。
刘婶打点小院内外杂事,照顾主人家的生活。
夫妻俩做事有条理,为人也机灵,口风还紧,皆是可靠而能信任的。
俨然被王府生活“腐化”了的少年鬼王,欣然接受他家桢哥在自家安插人手的行为。
并半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走出竹林,远远的看到半山雪白。
杏花尚未凋谢,白梨跟着开起了花。
落户此地,想必不担心没水果吃了,听刘叔说,竹山另有桃树、枣树等,以及听名字不熟悉的野果类。
就不知品种未改良的原生态果子,口感到底如何。
万一不好吃也不打紧,可以进行再加工嘛。
做果酱啊,或用蜂蜜麦芽糖腌渍蜜饯,不行也能酿果酒,琢磨琢磨说不准搞出果醋……反正被桢哥包.养的他,大把金票没地使,可劲儿乱花吧。
畅想了一番“种田”生活,傅藏舟忽是偏头,看到藏在草丛里,偷眼瞄着他的少年。
是哑巴。
心情很好地对其招招手。
哑巴睁大眼,往草丛里缩了缩身。
少年鬼王见了无奈。
这个傻子,没觉得草藤子扎着皮肤疼吗?
想着,便从储物格里掏出一根烤鸡翅。
天知道,他怎么储备了乱七八糟一堆吃的,白白占用了一整个储物格。
唉,谁让桢哥家的大厨手艺一级棒!
储物格堪比冰箱,保鲜什么的效果没得说。
关键是烤鸡翅还残余着丝丝火力。
表皮奢侈地刷着蜂蜜,风一吹,这香味止不住飘起,直钻入人鼻腔,勾得人口齿生津。
“咕咚”一声,是哑巴咽着口水。
嘴馋偏偏还警惕,可怜巴巴的模样儿,让人不禁想起老嫂子们笑言其是条狗……还真不是骂人,确实感觉像只流浪狗。
傅藏舟干巴巴地扯起嘴角,试图缓和哑巴的紧张,放轻语调:“给你的鸡翅,再不接,我就自己吃咯?”
也不知哑巴是听懂了,或者肚子太饿嘴馋了,下一刻人蹿出了草丛。
动作挺敏捷,就是体质太虚,一个踉跄差点摔个倒载头。
便如此,他没忘一把“抢夺”了烤鸡翅。
傅藏舟瞄了瞄渐现青绿的草皮,随性席地而坐,歪着脑袋看着哑巴狼吞虎咽吃东西。
这家伙多久没吃东西了,恨不得连骨头也一口吞下的样子。
比起前次匆匆一见,气色……好罢,蓬头垢面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什么气色,凭着些微感知,感觉其气弱了不少。
“气”一旦没了,便是“虚脱”,人也就死了。
傅藏舟不由得对哑巴生出怜悯。
眼见鸡翅快吃完了,又掏出一块糕点递过去。
哑巴这回没犹豫,一手抓起了糕点,不等鸡肉咽下,直直往嘴里塞着。
看对方对自己慢慢没了警戒,傅藏舟沉吟了片刻,到底出声了,试探提出一个要求:“哑巴,我能取你一滴血吗?”
也不知哑巴听不听得懂。
取血也是为了任务,傅椿那头一时不清楚是怎么个情况,只好从哑巴身上着手,排除或确定“主顾”是哪一个。
当日激发任务,在场三人里,四丫是“主顾”的可能性极小。
傅椿和哑巴则有些可疑。
傅椿且不提。
哑巴虽是个傻的,但其境况艰难,保不准遇到什么不好的,对人说也没法说。
当面取血可在生死簿留名。
若其生卒信息没什么异常,便能排除哑巴是“主顾”。
反之亦然。
傅藏舟盘算得很好,觉得一滴血的事,若非怜惜哑巴,直接动手取来很简单。
没料到,哑巴好似听懂了。
突然像发狂了一样,嘴巴大张大合,发出“呜呜”奇怪声,眼珠子瞪得发红,就手抓了把土,砸向少年鬼王。
遂脚步飞快,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影。
傅藏舟有些懵逼。
自是没真的被砸到,便被砸中了,也是不痛不痒的。
一头雾水,不明白哑巴为什么忽然就……
就算不是傻子,听到他想要取一滴血,哪怕感觉不舒坦吧,也不会说发疯就发疯。
不,不能叫发疯。
少年鬼王微眯起眼。
哑巴的反应有些微妙,发疯什么的不过是自我防卫,惊恐之下的下意识反应。
惊恐?他在害怕什么?
思索不到三秒,感知周遭没有别的存在,傅藏舟身形晃了一晃,便与空气溶为一体。
驭灵在京中吃了个亏,他现在不敢随意乱放驭灵,只专注蕴养着,试图尽早提升了驭灵品质。
且上回被二侄子小情人给瞎了一把眼,便不怎么乐意再作“偷窥”之举……猥琐啊感觉,有失鬼王的哔格。
然而任务紧要,哑巴的异常让傅藏舟实在在意。
便不再纠结有的没的。
匿形尾随着哑巴,试图找出些许线索。
嗯,回头也潜入傅椿那观察观察,抽丝剥茧查明真相不是他专长,继续用猥琐直接的窥视大法罢。
哑巴是好一通乱跑。
在竹山兜一大圈,才在一个坟包前猝然趴到,跟疯了似的,头用力磕着地。
傅藏舟在心里皱眉,转而发现了什么,目光环视了一周——
这里,不是头回跟哑巴相遇的地方吗?
目光落在了疑似坟包上,放出一丝感知……果如四丫说的,这个土包不是坟,底下没埋着尸骨。
“阿六,你跑哪去了,我找了你好半天。”
傅藏舟看向来人,巧了,是傅椿。
傅椿是村里唯一喊哑巴不叫“哑巴”,唤“阿六”的人。
哑巴还在发疯,躲避着傅椿伸过来的手,抓着乱草啊土块胡乱一通砸。
然而傅椿是个壮汉,力能降虎。
哑巴的挣扎显得十分无力。
庄稼汉面露担忧,语气责怪带着亲昵,絮絮叨叨没在人前的寡言:“别胡闹了,跟我回去,你这些天乱跑不见人,害得阿娘提心吊胆,生怕你出了意外……”
拉拉扯扯二人走远了。
傅藏舟垂目思索,少刻,敛息悄然跟了过去。
第45章
来到了傅椿家,傅老婶正在屋后给菜圃里的小菜苗浇水。
年轻的妇人,约莫就是五娘了,在一旁边晒着太阳,拿着旧衣服缝缝补补,边跟其婆婆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聊的正是竹林深处的搬家酒。
小姑娘兴冲冲地跑过来,衣摆兜着一小堆的干果啊酥糖,另一只手握着几枚铜钱:“阿娘阿嫂,快看我抢了好多东西!”
“四丫你怎么拿人家这么多东西!”
傅家婆媳尚没来得及出声,拽着哑巴赶回家的傅椿率先轻斥了这一声。
这时又有一个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抓着一把毛栗子,磕着壳吃着,笑道:“阿兄可就错怪四丫了,四丫拿的真算不多。
“听小花说,西头大郎家今天准备了好几箩筐的糖糖果果,没见小花一家连吃带拿,人家还笑着问够不够。”
“乖乖,”傅老婶摇?3" 与鬼话桑麻[系统]0 ">首页25 页, ?“这个大郎也太不会过日子了,把钱不当钱。”
傅椿的二弟,傅榆从屋内探出了个头,扬声道:“可不是吗,我刚才也过去瞅了眼,正好遇到‘撒钱’,铜板就跟下雨似的,撒了满地。”
一直安静听大家议论的五娘,细声细气地开了口:“进新屋是大喜事,大郎家看着就不差钱,多花几个钱图个高兴。”
“也不是这么个高兴法。”傅老婶不太赞同地摇摇头,目光转而投向,拼命想挣脱傅椿钳制的哑巴,面色舒缓,露出慈爱的笑,“哑巴来啦,这么多天你跑哪去了啊?可把老婶我担心坏了。”
傅椿手上力道微微松了,哑巴猛地挣开来,往前一冲跑到傅老婶跟前,“啊啊”、“呜呜”,手足乱舞着。
“哎哟这是想老婶了?在外吃了苦头吧,让你往后还乱跑。”
傅老婶乐了,伸出一根手指,在哑巴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点了点。
傅椿插话:“阿娘放心,我会把人给看好的,东边小棚里给铺了个窝,阿六晚上就睡那儿。”
四丫撇撇嘴:“干嘛对他那么好,白眼狼一只。”
傅老婶嗔了小女儿一眼:“瞎说什么,哑巴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
四丫鼓了鼓腮帮,也不敢顶嘴,暗暗瞪着哑巴,心情不太爽,拿了个干果子塞嘴巴,赌气地啃着。
哑巴根本没在意小姑娘的眼神,张着嘴发出难听的声音,双手胡乱比划,偶尔跺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