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霓羽颤着手给他擦了血,手中白绢已是殷红:“弟弟,你别说话了。”她的声音和她整个人都在发颤。
“阿姐,弟弟我……命大着咧,不……不会有事的。”说完,却也是手一松,失去了声响。
“少御!”谢霓羽抱着少年,凄声一唤,惶然失措。
谢氏医部的人闻讯已及时赶到,将受瘴气侵染的宾客及两位少年接走,东宫芙亦领着铃铛跟着离开朱雀海曲台往医部所在的云丹楼而去。
“谢小姐稍安勿躁,两位小公子只是昏了过去,但若我们小心奴丧命,便无人能救他们了咯。”落涯风瞟了脸色苍白谢霓羽一眼,悠然道。
朱雀剑并未动到黄衫小姑娘的心脉,却也将她伤得不轻。
“咳,咳咳,迟了,无论有无王宗主……这一剑斩断他们生机。”寄心奴则是边咳血边笑,“我都……都不会罢手,我不好过,他们……也是活该。”
语落,被押住的杜若之闷哼一声,亦是当场呕红,体内寒气爆发的同时,如同有万千蚁虫在啃食全身骨头,剧痛无比,他咬牙撑着,不肯再呼痛一声。
“小友。”浮梦生搭上他的腕脉,面色微变。
“执意寻死,如你所愿。”高位之上那人微抬手,朱雀剑瞬间被召回主人手中。
王涣面若寒霜,提剑一步步走下高台,剑柄的金翅鸟翼在灯下流光溢彩,却是带着没有温度的杀气,剑身光洁如未曾染血,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失去支撑的寄心奴,气力全无地委顿在地,满身是血,却依旧在笑:“哈……痛苦吗?绝望吗……亲眼看着至亲至爱将受尽痛苦而死……无……无能为力的感觉,是你们应得的……
王涣眼中掠过一丝冷寒,手中的朱雀剑有电光滋滋流过。
“大力花你不要命啦?!快少说两句吧!”落涯风笑嘻嘻道。
“王涣!”
王涣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谢霓羽抱着紫衣少年,眼中腾起一片水雾,对他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亦未收回长剑。
“啧,有情皆苦,无情才是逍遥,但凡牵挂这牵挂那,到最后都会惨亏。”落涯风叹了声,却是手腕一麻。
先前被制住的两人同时脱身,他浑身一软跪倒在地,尚不及运功恢复,天旋地转间,已被反制跪地,瞥了眼颈侧锋利剑刃,叹了口气:“浮梦生道长不愧是闻名修仙界的智者隐士,此番以身为饵,是我大意了。”
“非是大意,而是寄心奴姑娘未告诉你一个常识,对医者丹修图谋不轨者,切12" 反派他有位白月光0 ">首页14 页, 勿直接用手触碰对方。”
“不用挑拨我跟大力花的关系,世人眼中明月清风般的浮梦生道长,竟也是舌灿莲花之辈,可叹可叹?”
浮梦生从容将拂尘搭回臂弯,并不理会。
“这种不知不觉中招的感觉真是糟糕啊,但是道长你身边这位忠实信徒,情况很不妙呢。”
“闭嘴,我好得很!”杜若之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额头有层细密薄汗,握剑的双手亦因疼痛而颤抖,但依旧死死按住剑柄,眼神倔强凶狠,如同一只受伤的固执小豹子,随时有可能撕咬眼前这只危险的猎物。
“哎,你就强撑吧,不过此番我是跑不脱了,也罢,大力花被伤至如此,就算回去,我那离不开她的主公,怕不是会打死我,还不如留在你们这儿吃牢饭。”落涯风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他脸皮厚还是缺心眼。
杜若之丝毫不敢松懈,剑下人自出场以来,就是一副玩游戏般轻松惬意的态度。
此人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连性命都不在乎,无论是自己还是同伴的性命,都不在乎。
面对一个没有羁绊,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人,他无法掉以轻心。
“诸位还在等什么?还不将我送入大牢?”落涯风两手一摊,挑眉道,“或者指条路,我自己去?”
“王宗主……您看……”席间有人小心道。
“拖出去。”王涣淡淡道,“给她延命三日。”
便有懂他意思的王氏门人训练有素地将已经昏厥的寄心奴带了下去。
“至于你,”王涣反手将剑收回,化作赤章朱雀杖,“回去转告鬼市之主,三日后午时,不归崖,季凌君有请。”
“请我家主公喝茶吗?”落涯风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样。
“阁下以为呢?”
“王宗主,您这可真是……太为难我了。”落涯风仰头,对王涣眨了下左眼,嘴角扬起,“但我愿意为王宗主冒死传讯,请主公寻到观尘镜来换人,此等心意,还望王宗主记在心上。”
“放肆!”
“竖子无礼!”
“真不要脸!”
席间有老中青三人终是受不了他这种态度,异口同声怒喝道。
“啧,开个玩笑而已,王宗主都没说什么,你们……”
“离开。”王涣冷冷道。
“好啦好啦,我滚我滚,王宗主麦生气!”落涯风拨开杜若之的剑,起身笑道,“各位再见啦,小小风波不必放在心上,继续吃好喝好金鹤也请务必保管好,鬼市等有缘人早日前来!”
说完,便轻松自在大摇大摆离开了。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杜若之,终是支撑不住,长剑跌落在地,倒进了身旁浮梦生的怀里:“哥哥,抱歉,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声音已经十分虚弱。
“你先休息。”浮梦生温和道。
“嗯。”少年点点头,终是在那令人安心的淡淡药草清香中失去了意识。
“快带先生去医部!”谢霓羽见状,立即吩咐。
阿乙忙上前,引着浮梦生往医部去了。
“王涣……”谢霓羽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金色莲花想回座,却是忧思萦绕,既担心谢少御以及浮梦生身边那少年,但阆华宴也不能就此罢宴,无措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扭头唤了声,“我……我……”
“去吧,”灯火辉煌不减,明光耀彩下,身着朱雀衣祭服的王氏宗主对她点点头,冷漠的年轻面容终于有了一点柔和色彩,“此处有我。”
“嗯。”谢霓羽低下头,眼中又腾起水雾,勉强答应了声,转身就走。
“皓羽,”王涣的声音亦在寒凉夜风中有了温度,“不会有事的。”
“嗯,多谢。”谢霓羽在眼泪落下前转过身去,说完便匆匆离开。
第36章 百足僵
女子倩丽的紫色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朱雀海曲台的祭祀与宴会继续举行,在王涣的主持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席间表面上安稳祥和,也被很好地维持着,席间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不减繁华。
“奇怪,没有内外伤,亦非中毒,那是什么原因……”云丹楼医室内,医部众人对两位少年的症状皆无法,东宫芙检视完,亦有些疑惑地起身。
“表小姐,剩下的这些针?”铃铛侍立在旁,轻声问道。
“暂时不用了。”东宫芙看着并排躺着的两位少年,轻叹了声。
“小芙,情况如何?”匆匆赶至的谢霓羽,摔开珠帘闯了进来。
“吸入的瘴气已祛除,但呕血的原因尚未查明。”东宫芙看了一眼谢霓羽红红的眼眶,在心里直叹气,没有多说什么。
“为什么无法查明,以小芙你的医术,为什么还无法查明?!”谢霓羽抓住她的手,急切道。
“羽表姐,你的手好凉!”捧着谢霓羽的手呵了口气,再笼着搓了搓,对方冰凉的手指终于有了点温度,“我已经用芙蓉针护住他们心脉,少御思远暂无生命危险。”
“只是暂无?!”谢霓羽的脸色愈发苍白。
“还有,呕血的情形或许依旧存在,麻醉时效一过,痛觉也会恢复。”东宫芙以医师的冷静口吻道。
“小芙!”
“待原因查明,才能进行针对性治疗。”东宫芙明丽的脸上亦有淡淡愁色。
“怎会如此?”谢霓羽形容恍惚,喃喃道。
东宫芙深吸一口气,笑着安慰道:“表姐你素来坚强,这次也请打起精神来,我也会再想办法。”
“母亲……”昏迷中的王思远发出一声梦呓。
“阿远,谢姐姐在这。”谢霓羽急急赶去,紧紧握住少年的手,怔怔地重复了一次,“谢姐姐在这。”
“阿姐……跑,快跑!”谢少御大喊一声,似乎被噩梦魇住了,坐起身来乱踢乱打,谢霓羽一把抱住少年,哽咽道:“姐姐在这,少御别怕。”
少年又是一阵咳,有血被呕出,沿着嘴角滑落一条细细血线。
谢霓羽颤抖着手替少年擦干净嘴角的血,浅紫绣帕上的金色莲花染上血色,眼泪终是忍不住地簌簌落下,仓惶哀伤,却是咬唇默然不语。
东宫芙用眼神示意铃铛跟她出去。
“小姐一定又是想起当年的事情了。”出门后,铃铛便叹道。
“嗯,当初永安梁氏叛变,勾结唐氏夜袭扶苏秋色里,姑父在前线无法未能及时赶回,辞玉姑姑安排表姐带着少御思远来蜀山,自己战至最后一刻直至牺牲。”东宫芙亦是怅然,“姑父自铡月之征后,已是半退隐状态,这次又带着姑姑的灵位寄情山水去了,表姐跟少御自小亲厚,少御受伤,她比谁都疼,她已失去一位至亲,此番心乱恐惧也是难免。”
“当年夫人下葬,我们送灵归来发现小姐不见了,后来还是在夫人墓前寻到她,晚秋时节,天寒地冻的,小姐在那里跪了整整一夜,其实小姐心里一直在怨着自己,总觉得那时候自己若留下,夫人便不会……”
“哪有什么如果,”东宫芙柳眉轻蹙,叹了口气,“失去至亲的痛苦,表姐不能再经历一次。”
“表小姐,小公子他们此番情形……真的很棘手吗?”
“嗯,我也得尽快探明病因。”东宫芙揉揉眉心,“若是那两位在,就好了。”
“谁?”
“兰氏双璧啊!”东宫芙笑道,“兰大的精绝医术,兰二的治愈系箫声,会很有帮助。”
“表小姐啊,姬无羡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邪魅狂狷带来腥风血雨的男人。”
“诶,这只是传言里的姬无羡。”铃铛瞟了室内一眼,低声道,“表小姐你也是琅琊山五侠士之一,应该比外人更了解他吧?”
“我的一个鬼修好友、重情重义好男人、永远的酷哥男神姬无羡、第一次见面看你很不顺眼、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纯情小弟。”东宫芙掰着指头数了下,笑道,“不同视角下的他,大概就这些了。”
“表小姐能有此番评价,是依旧在将他当做朋友。”铃铛亦笑道。
秋风萧瑟,夜凉如水,东宫芙目光落在不远处悬着的芙蓉灯上,“莲坞山那次,你见到兰二了吧。”
“天色暗,我又隔得远,没看清楚,但是个大帅哥无疑了,就是自盖天灵的死法有点……”铃铛一时口快,发现不对连忙打住,“对不起啊表小姐。”
“哎,没事,”东宫芙淡淡笑了下,见有道出尘身影穿过月亮门,又道,“能帮忙的人来了。”
浮梦生身披霜华,穿过庭中纷飞红叶而来。
沿途月光温柔,灯影阑珊,道者一袭白衣翩然。
东宫芙与他打过招呼,才将目光放在他怀中沉睡的少年身上。
少年被裹在一匹貂绒披风里,只露出一张苍白俊秀的脸以及一头蓬松的卷发。
“道长这位小友也……”东宫芙见那孩子的状况,亦同样关切。
“暂时无碍,两位小公子可在内中?”
“在,道长请随我来。”
阿乙跟在浮梦生身后,手中提着一个檀木嵌宝食盒,对上铃铛探寻的目光,脸一红,改提为双手捧着。
“浮梦生道长这是安排了夜宵?”东宫芙看了眼那阿乙手中捧着的食盒,笑道。
“若能对症,算是药膳。”浮梦生温和道。
“那表姐一定会很开心的!”东宫芙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铃铛上前打起帘子,轻声道:“小姐,浮梦生道长来了。”
谢霓羽正在为王思远轻轻拭去额头的冷汗,闻言,闭目平静稍时,点点头起身平静道:“请先生进来吧!”
见到浮梦生抱着的那个少年,她不由得上前两步,一直处于混沌的大脑才又清醒了些:“先生为何才来医馆?这位小朋友情况如何了?”
“已暂时稳定。”浮梦生将杜若之轻轻放到矮榻上,掖好貂绒披风,“对于两位小公子的症状,东宫小姐可有发现?”
“不是毒,亦无伤,但五脏却在衰竭中,我已用芙蓉针护住心脉,其它的,就有劳道长了。”
浮梦生上前诊查后,温和道:“先给二位小公子用此汤吧。”
谢霓羽便轻轻扶起王思远,铃铛盛好汤端过去,便与阿乙一同离开了,谢霓羽望着浮梦生:“先生,阿远少御都会没事的,对不对?”
“道子会尽己所能。”
“多谢。”谢霓羽舀了汤,喂王思远喝了,给谢少御也喂了,再细心的掖好锦被,喃喃道,“多谢先生。”
东宫芙知晓表姐还需缓缓,两位小患者也需要静养,便轻声道:“道长,借一步说话。”
到了前厅,才问了自己也在关心的问题:”先生是否已经探明病因?”
“不知东宫小姐对寄心奴姑娘了解多少?”
“唐氏门人,引以为傲的天才少女用毒奇才,前期查无此人,铡月之征中途出现,屠了好几个门派,血案现场会留下一朵彼岸花,没有出现在最终战,所有人都以为她也被唐敏吞噬了。”
东宫芙叹道,“今夜之事,太出人意料。”
“寄心奴姑娘今夜的手笔,并非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