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大概看了几眼,发现这女鬼身上并没有什么印记,看来是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
悟苫清漆黑的瞳仁转了两下,那女子突然感觉后背有些凉。
他缓缓走到那女鬼跟前,在悟苫域那里拿了根火折子,随后在女鬼惊恐的眼神中蹲了下来,开始烧起了她的脚底。
果然女鬼一看到他开始烧脚心,脸色就开始不可抑制的慌乱起来。
没过多久,房间里便传出来一股儿浓烈的烧焦味,这味道很刺鼻,但细细闻的话,又能嗅到一股很淡的梅花香。
女鬼一开始还咬着牙忍耐,不愿出声,不过这份灼烧的疼痛实在太过刺骨和强烈,没过一会儿,她便再也忍受不了的开始痛呼。
悟苫清现在倒是听得有些烦了,不知道去哪里找了只灰扑扑的破鞋,一下就塞到那女鬼大张的嘴里。
被如此折磨,那女鬼目眦尽裂,眼中的怒火焚烧了她所有理智,开始不顾一切的挣扎起来。
悟苫域倒是有些怜香惜玉,虽然那张脸委实称不上香和玉,但好歹也能跟女人沾点边儿。
“师弟,要是她不肯说就算了,我们把她带回山,也算是完成此行...”
悟苫域见到悟苫清的动作停了下来,心中一喜,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言,正准备继续说的候,却见悟苫清又推开门出去了。
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也跟着到了门外。
“怎么了?”
悟苫清的眉眼被周围的红灯笼照的有些猩红,不似平日里这般死气沉沉。
他闭上了眼睛,好像在细细聆听着什么。
“铮——”
悟苫清猛地睁开了眼睛,突然朝着红袖楼的屋檐上飞去。
悟苫域跺了跺脚,暗道这木头怎么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念了两句法诀,把屋子里惨叫的女鬼收到一个拇指大小的玉葫芦里面,顺带把悟苫清的那把大刀也捡了起来。
做完这些,那悟苫清早就不见了人影,悟苫域暗自叹了口气,只得跟着他刚刚离开的方向飞去。
等悟苫域看到悟苫清时,才发现他是朝着柳江边上去了,有些弄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只得加快跟着的脚步。
“铮——”
这次的琴音连悟苫域也听见了,他神色瞬间认真起来,见那悟苫清就站在柳江的堤岸边上,把刀递回给他,沉声道:“你也听见了?”
悟苫清点了点头。
“这江上怎么有琵琶声?”
皎月高挂,风平浪静的柳江上映着它的倒影,遥遥传来的一声琵琶音竟然能震的江水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娘子奏一曲琵琶念相思,恰逢那春花开,罗裳轻解,红帐间颠鸾倒凤,相公本是那多情郎,一宿春宵一场梦,只盼得夜夜朝朝与君回...”
这歌声离得有些远,朦朦胧胧的分辨不清,但恰恰又是这点模糊感,才叫人心尖像是被那羽毛尖拂过,令人不由得心痒难耐。
“三木头,你发现没有,这好像是首淫曲啊?”
悟苫域眯着眼刚说完,才发现是鸡同鸭讲了,这木头怎么听的懂这种好东西。
“喂!你干嘛去!”
没听到他的应声,悟苫域转头望去,发现悟苫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朝那江上飞去了,足尖在江面上落下一个个浅浅的水圈,却未溅起一点水花儿,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有些看不清人影了。
悟苫域的修为可没他这番厉害,认命的掏出腰间的长剑,御剑追了上去。
“眉眼含情帷幔间,佳人寒骨无人问...”
离岸上越远,歌声和琵琶声就越近,悟苫清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这么亮啊!”
终于看到了在江面上停住的悟苫清,悟苫域松了口气,却猛地看到了前面如白昼般的亮光。
他心下好奇,往前走去,发现原来是不远处飘过来了一盏盏摇曳闪烁的河灯。
似乎是发现了两人的气息,那数千盏河灯竟然从中间断开了,形成了一条宽阔的水路,像是在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
悟苫域恐有诈,正准备谨慎行事时,旁边的悟苫清却直接踏了上去。
悟苫域摇了摇头,无法的挪动起了脚下的长剑。
歌声近的仿佛已经在耳边萦绕,悟苫清和悟苫域的神色也凝重下来,脚步朝着歌声的来源处慢慢靠近。
“铮——”
这次的琵琶声不是响在他们的耳边,而是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河灯的尽头是一艘荡荡悠悠的小船,船头坐了一个穿着桃红色襦裙的女子,未蒙面纱,却看不清她的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琵琶的琴弦,有些沧桑的歌声从她嘴边缓缓流出,明明是首令人脸红心跳的曲子,却让人心中突感悲凉。
女子身后则是坐了两个丫头,她们梳着牛角辫子,裤腿挽的很高,露出白净的小腿,在江里愉快的玩着水,手上拿着两盏河灯,悟苫清二人看到的河灯想必就是她们放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他们,那女子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没有再唱曲,琵琶声却没有停下来,相反听起来还愈发急促。
“小心!”
晃眼看到那女子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悟苫域暗道不好,急忙高声提醒道。
话音刚落,他们站着的地方突然涌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女子的琴声竟是能从水下攻击他们。
悟苫清心中默念了一句心诀,背后那把大刀的布带瞬间落了下来,飘进了他的衣袖里。
这刀无鞘,宽约五指,长约两尺,看起来年岁已久,斑驳钝滞,不仅谈不上神兵宝刀,连那杀猪刀可能都要比他手中这刀利上几分。
“铮——铮——”
那女子的琴声不同于刚刚的婉转绵长,现在听起来满是冰冷的肃杀之意。
悟苫域赶紧捂上耳朵,这琴声不仅能从水底下攻击,还能引诱人内心深处的贪欲。
看来这便是柳江花船,十人见却有十种景象的玄机所在。
悟苫域正躲避着脚底下的漩涡和脑海中的琴音,两头兼顾,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
闲暇之余,朝悟苫清那头望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那船的跟前。
悟苫清心中无欲无念,自然没受到影响,镇定自若的踩在那漩涡的边缘,随后一个弹跳,直接到了那女子的船上。
刀尖抵上喉咙的同时,弹琴的指尖也停了下来,没了蛊惑人心的琴音,那女子的脸也能看的清楚了。
令人失望的是并不是什么花容月貌,沉鱼落雁的绝色美人,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妇人。
悟苫域感觉那妇人的脸有些熟悉,还未来得及细想时,突然看到悟苫清身后的那两个丫头站了起来。
刚才他们打斗时,那两个姑娘一直都是重复着脚下和手中的动作,他便以为恐怕又是那琴声所创造出来的幻境,没想到那两个姑娘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尖利的指甲就要划破悟苫清背后的衣衫,可悟苫清却还是像未有所觉的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眼见那刀就要砍下女子的头颅,电光火石之间,悟苫清握着刀柄的手却是猛地一震,那刀竟然像是有了一股阻力,硬生生的移开了些许。
悟苫清眼底闪过一丝暗光,许是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他迅速的将刀回了一转,朝着身后攻击他的那两个姑娘身上打去。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击最后竟然落了空。
这两姑娘虽然不是幻境所生,却也不是人,那刀一碰到她们的身体,就像是在空气中划了一刀。
悟苫域暗自心惊,正准备去帮忙时,却感觉胸口一空,伸出手摸了摸,果然那小玉葫芦不见了。
“三木头!那女鬼丢了!”悟苫域隔空冲着悟苫清喊了一声。
悟苫清的动作一滞,随后他蹙了蹙眉,身子微蹲,一道凛冽的刀气以他为中心朝四周划了一个气圈。
‘咔嚓!’
应声而断的除了那女子手中的琵琶,还有两个姑娘身后的篷顶。
“夫子!”
“夫子!”
那两个姑娘避开攻击后,听到身后的响动,神色一变,齐声喊了出来。
奏琴的妇人也跟着神色急切的站起身。
‘啪!’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船上的人穿了一袭白衣,头上戴着斗笠,只能隐约看到一截修长的脖颈和浅浅上扬着的嘴角。
第6章 第 5 章
还未看清那人的相貌,悟苫清的眼前突然刮过来一阵狂风。
“三木头,快离开那船!”
悟苫域在不远处焦急的冲他喊道。
船上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悟苫清所处的位置也变成了一个风暴的漩涡,河灯开始围绕着他疯狂的转动。
‘咔嚓!’
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船身从中间开始断裂开来,悟苫清脚尖轻点,从船上跳了出来,成片的河灯像是又意识的包围起来,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江面,越燃越烈,很快星星之火便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圈。
蹙了蹙眉头,悟苫清运起真气,默念了一句口诀,江中升起了几道水柱,浇灭了熊熊燃烧的大火。
悟苫清虽然躲开了,站着火圈外的悟苫域却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此刻正值深秋,午夜的江水冷的刺骨,悟苫域冻得瑟瑟发抖,余光却看到了自家木头师弟有些难看的脸色。
虽然他的这分难看只是眉头比平时蹙的更紧了一些,可悟苫域还是分辨出他这师弟恐怕是动了真怒。
那已经破裂的船和船上的那几个人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四处被打湿在水里的河灯,而就在这一片狼藉中,一盏明亮的河灯悠悠从远处飘过来,在悟苫清面前慢慢停下。
“小心有诈!”悟苫域见悟苫清准备捡起来,急忙出声提醒。
悟苫清伸出的手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把那灯给捡了起来,那灯看起来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在他们开始移动的时候,那河灯上的火苗却从上面跳了下来,飞到了两人的前面。
“引渡灯。”悟苫域摸了摸下巴,沉吟道。
引渡灯,顾名思义是用来引路的小法器,这灯本该是冥界的东西,专程替忘川河上的恶鬼引路,可现在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火苗在半空中一上一下的跳动,寻找着前路的方向,来时感觉很快,回去时却感觉绕了好几个圈子,才看到柳江的堤岸。
不同于他们刚刚所处的黑夜,外面的天色已经泛起了白。
等他们上了岸,那火苗完成了任务,却不急着离开,在悟苫清的面前跳动了几下,才慢慢回到了河灯上,熄灭了火光,在上面化成了几行黑色的小字。
悟苫清拿起来,把那河灯的纸摊开,上面只寥寥几段话,大概意思便是:
元丰十二年,春满楼里有一花娘,唤作如烟,她和进京赶考的书生萍水相逢,一见如故,那书生承诺考取功名后回来娶她,便踏上了上京的路途,其他花娘听到这话后,都笑她是痴心妄想,可哪曾想那书生考取功名后,真的回来娶了她进门,一时也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可好戏不长,后来那如烟就被人发现与人私通,浸了猪笼。
而这信上后半段写的便是这如烟其实是受了冤屈,再是深情也抵不过街巷间的流言蜚语,前面那书生对这如烟有情倒也还算好,后来闲言碎语多了这书生心里也起了别的心思,不再去如烟的院子,开始流连起了外面的花花草草,最后更是移情了相府的千金,相府的老爷早就知道他府上已有妻室,本是不愿,可自己那女儿竟是心系于他,且暗地里定了终身,那相府老爷无法,所以立了条件,后院无人才可让相府千金出嫁于他。
书生一听,当即便想摆脱烟花之地出身的如烟,攀上这相府的高枝儿,可这如烟虽然出身不好,嫁给他后确实温柔贤惠,三从四德,连街坊间都对她有所改观。
他一时找不到苦于摆脱如烟的办法,心烦意乱了许久,最后还是他的表弟出了主意,利用如烟的身份,伪造出他与人私通的假象,可哪曾想书生那表弟心怀不轨,早就对着如烟存了别的心思,不仅强行□□,还让同行的几个下人一起侮辱于她,等那书生带着人赶到时,如烟已经奄奄一息的昏死在地,可书生却丝毫没有怜惜之意,伙同其他人以如烟私通之名,把她给浸入了柳江中。
满腔的爱意终化作怨恨,如烟放弃了轮回道,化作了魅鬼,害死了当年侮辱她的那些人,独独剩了那个她最恨的人。
她候在红袖楼门口,便是准备杀了来红袖楼偷腥的书生,可没曾想碰上了悟苫清两人,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
“这如烟也是个可怜人。”悟苫域惋惜的摇了摇头。
自古多情空余恨,世上最可悲的便是情深。
信上的结尾说怕他们不明真相,才不得已作出此举,还说并没有偷走他们的小玉葫芦,只是换了个地方。
悟苫域仔细的搜索了下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多出来的东西,气道:“这人不会是个骗子把!我连鞋子里面都看了!”
悟苫清垂头思忖了片刻,随后摸了摸袖子,果真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异物,掏出来一看正是悟苫域丢了的小玉葫芦。
“...”
悟苫域:“什么时候放到你那里的?”
悟苫清:“...”
悟苫域:“连你都没发现?”
正盯着手心里的玉葫芦出神的悟苫清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还是僵硬的摇了摇头。
“这柳州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高手?”
悟苫域嘟囔了一句,见到悟苫清收好了玉葫芦,准备离开,便问道:“就这么走了?”
“要不,我们好人做到底,帮帮这如烟这么样?”
悟苫清的眼中闪过丝反感,语气也冷淡了些,“不要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