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女颔首,道:“发现此人后我们排查了各处,都未发现生人踪迹。”
鸢曳心中隐隐不安,朝篱仁问:“可有其他人知道此处?”
篱仁摆手:“除了你们两个,我再没有告诉他人了。”
“别怕,”天衡给鸢曳斟了一杯热茶,“这山海间能伤害你我的,也不过那几个人。”
鸢曳接过茶杯,用杯盖拂去浮沫,轻啜了一口。天衡看着他被茶水润泽的唇瓣,觉得似乎比方才又红了一些,长睫低垂,掩住微暗的眼神。
“不能让人发现这里,”篱仁将那块未曾发芽的灵石拣在手里,吩咐道,“若他再往上爬,就把他杀了。”
“是。”小婢女脆生生地回答,仿佛接到的指令只是去切个西瓜,削个苹果。
“慢着。”鸢曳眉头微皱,叫住小婢女,对篱仁说,“既然此山有雪莲,也许那人只是来采雪?" 我以美貌平山海0 ">首页5 页, 呐┗兀羰谴砩保癫晃薰迹俊?br /> “那依龙帝之见呢?”篱仁以手支颐,笑着看向鸢曳。
鸢曳道:“不如先派人去问个清楚,若果真是个农户,让他下山便是,如若不是……再杀之。”
“龙帝陛下太过心善了,万一是假装农户的细作呢?”篱仁冷笑一声,全然没有初见时那种慵懒俏皮的模样,手掌一攥,再度张开时已将灵石化成齑粉,在鸢曳微讶的眼神中,冷漠道:“错杀又如何,相比你我所谋之重,这区区一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
鸢曳被他眸中的阴鸷恶毒惊到了,被这种眼神看着,仿佛有数条冰凉的蛇在后背上爬动,鸢曳指尖发凉微抖,眼前这个要与自己合谋的人,真真切切是条毒蛇。
他深知此时尚不能与他翻脸,但也无法苟同,只能抿唇低眉,不再言语。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天衡将一块杏仁糕放进鸢曳面前的瓷碟中,温声道:“龙帝莫怪,实在是篱仁在他哥哥那里,曾吃了许多大苦头,现在如此防备,也怪不得他。”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门外突然传来打斗之声,还不及众人反应,只见木门陡然被一个扔过来的人砸开,一个戴着斗篷的黑袍男子立在门外,赤手空拳,身上满是血腥之气,仿佛从无间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那男子看到室内众人,身形明显一僵,似乎是认识并且见不得众人中的某个,只见男子从身侧扯了一缕雾气,踏上去就要离开。
篱仁又怎会放他走,身形如电欺压而去,转瞬就到了男子身后,眼看手掌就要搭在男子肩膀上,那男子却像身后生了眼睛一般,手掌朝后一翻,一团火朝篱仁袭去。
篱仁没想到他有此一击,躲闪不及,宽大的衣袖被顿时被燎着了,幸而篱仁身负水脉,指尖凝起水流将火苗浇灭。
但那人踮足踏雾,遁走的非常之快,在篱仁自顾不暇之时,转眼就要飞离峰顶。
鸢曳与天衡对视一眼,双方眼中皆是愕然,他们没想到来人灵力竟然如此强大,来不及多言,双双迅速踏雾追赶。
天山山神老神在在,也不上前参战,只见他双目微阖,两手合十,口念咒语。咒术施完,竟见这座峰顶边缘处,突然升起一道灵气四溢的巨大结界,将整座峰顶包罩住。
遁走的男子眼见要撞上结界,猛地顿住,他转过身,又看到鸢曳和天衡追赶上来,他急忙转变方向,开始沿着结界逃窜。
篱仁也回过神来,从另一个方向截堵他,这男子后方缀着鸢曳和天衡,右前方又马上撞上篱仁,处于被包围之势,结界一时又无法破开,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见他右掌一张,一团极烈的火再度朝篱仁袭去。
篱仁方才就被他的火灼伤皮肤,心中已是骇然,看到这团火,当即运气水灵境将自己护住,还不等朝另一个方向逃窜,只见那团烈火中窜出一条黑影,竟是那黑袍男子穿过烈火,朝他扑了过来。
只见那男子手如鹰钩,明明是火脉灵体却丝毫不怕他的水灵境,眨眼之间破水而入,动作快的篱仁根本看不清。
看不清,也就无从抵抗。
篱仁的颈项,就那样轻巧地被握在了男子手中。场上局势陡然发生变换,男子擒着篱仁,鸢曳与天衡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停在空中,与男子对峙。
男子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紧了紧斗篷,像是非常害怕被别人瞧见样貌。
鸢曳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当即判断这是个熟人。
天衡拍拍鸢曳肩膀,示意他先不要出招,接着迈出一步,朝黑袍男子拱拱手:“不知阁下何人,缘何突然发难于我们?”
“谁要攻击你们。”男子声音竟然异常的粗嘠难听,简直像是嗓子被磨石打磨过,“我只是来采药的,你们派人暗杀我不成,又让数十个小妖一同攻击我,我气不过,才想打上峰顶与你们理论!”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竟然真是来采药的?
篱仁小人之心,自然不会信他,被人挟着命门,还要阴阳怪气地说话:“蛇帝许了你什么好处?我可以给你十倍!”
黑袍男子略微收紧手掌,篱仁面色登时被憋的通红,眼珠凸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天衡与山神看的着急,异口同声地喊道:“住手!”
鸢曳冷冷看着,并没有出声阻止,他私心想让篱仁吃些教训。不知为何,他有些相信这黑袍男子的话,甚至觉得这男子的声音很是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你们……你可真龌龊。”男子本欲骂众人,不知为何又偏过头,只朝着篱仁一人骂去。
天衡朗声道:“阁下,只要你肯放过手中之人,我们可以给你想要的任何草药!”
那人也觉出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扬声道,“药我采到了,你们的药我可不敢要!只需解除结界,让我离开,他的命我就暂且放一放!”
篱仁被掐的无法言语,山神便看向天衡,等着他拿主意。
天衡沉吟片刻,居然转首轻声问鸢曳:“你觉得呢?”
他比鸢曳高一些,与他说话时总是微微垂着头的,二人低声细语,天衡的唇瓣似乎都贴在了鸢曳玉白的耳尖上。
不知黑袍男子是不耐烦了还是其他原因,居然又往手掌上加一重力度,篱仁脸色登时涨紫,手脚抽搐起来。
“少废话,再不答应,他此刻就得死!”
天衡知他所言非虚,只能让山神撤去结界。
山神立刻双手合十,闭目念咒,结界应声消失的同时,一阵山风吹了过来,黑衣人一只手被占用,另一只手急忙拽住帽兜,可风太大,斗篷还是被吹拂起来,隐隐约约露出下面一张黝黑的面庞。
鸢曳一直盯着他,待看清他面容后,惊得睁大了眼睛:“阿福!”
第12章 东海破12
在鸢曳心中,阿福已经等同于祸斗大帝的拥趸,此时见到他,心中便笃定是祸斗大帝派他来的,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福听到鸢曳叫出自己名字,明白已然于事无补,只好认命地放下斗篷,朝鸢曳憨笑:“陛下安好。”
鸢曳哪有闲心思与他寒暄,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里?”
天衡与山神闻言皆是一惊,万万没想到鸢曳竟然认识这个人。
天衡心念一转,但他看着面色涨的紫红,奄奄一息的篱仁,急切道:“既然阁下与龙帝相识,不如先放过手中之人,这都是一场误会,原是我们唐突了。”
阿福心中冷笑,什么你们我们,我与龙帝才是一头的,你算个屁?是故斜睨了天衡一眼,一张俊脸微沉,一副我是你老子的表情。
鸢曳见篱仁被掐的嘴巴张开,舌尖都吐出一截,即使不喜欢篱仁,也劝了一句:“确实是误会,你不如先松开蛇族副君,伤了他,于我们都无益处。”
“是,陛下。”阿福向来将鸢曳的话语奉为圭臬,立刻将篱仁扔进了山神怀里,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山神朝天衡颔首示意,随后将已经没了意识的篱仁带进室内疗伤,屋外便剩了鸢曳、天衡与阿福三人。
“我真是来采药的。”阿福将天衡当做空气一般,只朝着鸢曳一个人说,黑漆漆的眼仁里满是无辜。又给鸢曳看了他的袖袋,里头的确有数株雪莲,和一些不知名的草药。
鸢曳抿了抿唇,思及祸帝也曾说过,要炼许多仙丹灵药来制服中海无妄界的凶兽。又想到自己虽然通过黑玉簪子知晓了阿福的身份,但还没有与他当面说过这件事,方才躲躲闪闪怕自己看到他面容,的确也是该当的反应。
而天衡并不全然可信,去中海无妄界的事情,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权衡之下,鸢曳觉得祸帝那一方更加可靠,便想帮着阿福离开这里。
“这位阿福仙君是位神医圣手,昔日我灵脉瘀堵,父神曾请他来医治。”鸢曳朝天衡轻声说,“想来方才仙君遮着脸,他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他,才产生这些误会。”
阿福闻言,立刻明白了鸢曳的意思,垂首拱手道:“在下的确没看清陛下在这里,还以为此处只有几个喜欢暗中使绊子的小人。”
天衡被骂做小人也并未生气,只是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既如此,仙君不如与我们共饮一杯,驱一驱寒气?”
阿福自然不会给他面子:“不必了,蛇族阴狠狡诈,万一给我下了毒,我还得费劲解。”
天衡敛眸默然,不再言语。鸢曳心中有些奇怪,阿福不是一个讷言敏行的人吗,怎么今日这样暴躁。
“陛下,”阿福朝鸢曳施礼,“若无其他吩咐,在下这便离开了。”
“仙君好走。”鸢曳道。
天衡心中对鸢曳和阿福的说辞半信半疑,一个神医圣手而已,怎么可能有这么浑厚的灵力,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就制服了蛇族副君……山海间从未听过有这样的人。
而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一般……
鸢曳看出他的怀疑,温声解释道:“阿福仙君避世已久,性情有些乖戾冷然,因为我父神与他相识,我才能得他医治,平日里我请他喝酒,他也是不肯去的,殿下莫要怪他不懂礼数。”
“原来是位前辈,”天衡很不满鸢曳帮其他人说话,这让他有一种掌握不住局势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已经脱离手掌,变得不可控了,天衡微笑着对鸢曳说,“看上去甚是年少。”
·
之后由天衡将篱仁带回蛇族,鸢曳告辞后便欲离开天山,临出门时,却看见屋内的窗台上,摆着几盆青翠的植物。
鸢曳觉得有些眼熟,近前细看,发现那些瓷盆中装着泥土,泥土之上是一些发芽的灵石,其中似乎还有自己催生出的那几株。
一般的灵石,被催出的枝芽极为幼嫩脆弱,需要非常精细的培育才可以生根抽枝,长大成树,若是能长成大树,那这棵树就会与催生它的人,产生某种剪不断的联系。
比如催生者身体康健,那这棵树就会枝繁叶茂,若是催生者受伤,树木也会相应的枯败。
人树相应,死生相同。
但是很少有人会费尽心思去培育这种灵石之树,因为这树除了对应主人的死活,根本没有其他的作用,既不能增添灵力,也不能疗伤治病。
鸢曳有些疑惑,谁把自己的灵石之树种起来了呢?
“是老夫种的。”身后传来低哑浑沉的声音,鸢曳转过身,发现说话的人竟是天山山神。
“您种这个做什么?”鸢曳着实好奇。
天山山神仍是那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样子,开口道:“这些灵石被催过一次就没用了,扔了怪可惜的,老夫就随便种种,若是能长大,也是缘分。”
鸢曳不太能理解,可能是山神守着山太寂寞,找些事做做吧?
“那您养活过吗?”
天山山神却露出了个讳莫如深的表情:“天色不早,龙帝陛下回吧。”
被人下了逐客令,鸢曳也不好再呆着,不再多想,出了房门,踏着水雾和雪花,从峰顶往东海飞去。
茫茫雪花还在空中飘着,鸢曳回头看向天山峰顶,青碧的温泉旁边,有几株干枯的梅树,显得十分可怜。
·
打那天之后,鸢曳就没在东海见过阿福,也是,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昭然,的确不适合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悠了。
祸帝似乎忙于炼丹,这些日子也没再来过,倒是送信来好几次,也在信中说了解释了阿福的事情。
说是东海刚糟了战乱,他不放心才派阿福过来照看,怕被人怀疑,所以一直让阿福藏拙。
还送来赤焰珠一颗,说是泑山山脉断裂处缔结的,火灵充沛,能使鸢曳不受东海水灵压制,在东海也能精进修为。
珠子有一颗葡萄大小,呈一种半透明的暗红色,圆滚滚的一颗,中间被穿了一条金线,做成一条项坠。
鸢曳本来不甚在意,但戴着它睡了一晚,晨起时手脚都没有像往常一般冰凉,胸膛灵脉处也热融融的,遍体舒泰。
把珠子抓在手里,能感觉到一股源源不断的灵流在往手心里钻,竟是件从没见过的好东西。
鸢曳是天神,身体不生污垢,不纳脏秽,不必每日洗漱沐浴,只需要穿衣梳头即可,他的衣裳都是鲛绡裁成,轻而软,正红色穿在他身上,不会显得轻浮,只会让人觉得矜贵端丽。
选发冠的时候,蒡静在配色为赤金和黑红的两只上犹豫不决,询问鸢曳:“陛下今日要去天族参加太子殿下生辰吗?”
“嗯。”
蒡静闻言,略一思忖,取过赤金的发冠,又拿了一支雕龙金簪,准备给鸢曳戴上。
“戴那只黑的吧。”鸢曳抬眸看了一眼托盘,吩咐道。
蒡静的手微微一顿,转而拿起那只血玉上镶着黑钻的发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