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完全没考虑到,事态的发展会是这个走向的。他原本还在担忧,若是餮一激动,要动手折断宋智余的脖子,那可真是麻烦了。虽然他对宋智余没什么好感,可作为齐氏一族的现任家主,责任在身,该救还是得救。可看餮现在这个态度,不像是要对宋智余不客气的样子啊。
“去,快去吧。”餮满脸和善地催促道。
于是齐悦一步三回头,有些不放心,却又无奈地去了厨房。
第91章 精神分裂
待齐悦一走,餮马上切换了原本泰然自若的姿态,坐起来,将手掌掩在嘴边,神神秘秘说道:“宋老师,你也看出来了吧……”他若有所指地,朝齐悦消失的方向一挤眼:“齐悦他,不正常!”
宋智余也紧张起来。心头憋了半天的疑问,终于要得到解答了。他立刻躬身凑上前去:“是啊,齐老师他,为什么涂口红啊?”
餮扮作“一言难尽”的神情,蹙眉叹了口气:“唉。”
宋智余更被他吊起了好奇心:“难道,齐老师他……”他也下意识朝厨房一瞥,像在担心齐悦会不会突然出现:“他在家里的时候,一直是这样?”
餮的面色,看似痛心疾首,他默默点了点头,继续勾着宋智余发问。
“他到底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餮觉得差不多了,开始道出“实情”。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齐悦他这里,恐怕是出了点问题。他是不是跟你说过,自己有个女朋友?”餮曾看过宋智余发给齐悦的短信,他猜对了。
宋智余赶忙点头:“嗯,他还说跟女朋友感情很要好,那姑娘经常上这里来住呢。我说想见见他的女朋友,他又像没这回事似的,不搭理我。难道……他受的刺激,跟他女朋友有关?”
餮假装无奈地望了望四周:“你看看这里,像是有姑娘常来住的样子么?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人,他还会收留我这个碍事的‘灯泡’么?”得益于无聊时翻看的肥皂剧,餮连“灯泡”这么个内涵词,都能信手拈来。“你再看看齐悦的长相、打扮,他自己像不像是个姑娘?”
宋智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说……”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餮卖着关子肯定道,“大概他过去念书的时候,受了姑娘的刺激,具体是什么事情,这咱们就不得而知了。估计就是从那之后,他的脑子变得不太正常了,总幻想自己是个姑娘,留着长辫子那种。不爱跟人打交道,在家的时候总爱涂口红,跟镜子里的自己说话,说镜子里那个,是他的女朋友。还有啊,他每个月,还在固定的那几天,买卫生巾回来垫在身下,就因为他觉得自己个女人。”
天啊!宋智余越听越瘆得慌,他脑中想象着齐悦,用红唇咬着长辫子,对着镜中的自己巧笑,柔声唤自己“小悦”的样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餮见宋智余信了,是时机再添一把火了。
“宋老师你看,这是什么?”他忽地打开了茶几下的小抽屉,里头赫然出现了一根暗红的东西,自然是在齐悦视线里消失已久的、被餮收走的角先生,紫檀木雕,莲花木叶,月下泛舟,情深义重——齐魅的家传之宝。
这方面完全没有开过窍的宋智余,面对着那根叫人遐想的淫物,惊诧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舌头打结似的问道:“这、这、这是……”
餮的嘴角浮着一丝极其隐秘的笑意,他随口编了一个生动的故事:“刚搬进来那会儿啊,我哪里知道齐悦有这么多怪癖,只知道他是个大学老师,受人敬仰的正经人。可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无意间见他呆呆坐在这里,嘴上抹得鲜红,跟女鬼似的,手里不停在擦拭着什么。我走近一看,才知道是这么个东西。我当时的表情啊,就跟你现在差不多。他见我发现了,便说也没什么好瞒的,反正他作为一个‘姑娘’,总是时不时需要‘男人’来安慰的……”
宋智余不敢想象,若自己是陶铁,听到这番话时该有多么骇然。
“那、那你为什么没搬出去呢?你就愿意……”虽然他很不愿意用那个词,来形容原本的心上人,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你就愿意跟个精神病人,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
“唉,一开始若说不害怕,当然是不可能的。可齐悦是我朋友的亲戚,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点什么事吧。他呀,有时候玩得真有点过了,甚至会靠伤害自己来获取快感。”
宋智余被餮的话吓到了,他赶忙追问:“齐老师有自残倾向吗?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餮又从抽屉里掏出了齐悦的旧手机,就是齐悦送给他的那个:“他是不是跟你说过,他坏了一部旧手机?”那天早上齐悦和宋智余在门外说的话,都被餮听在了耳里。
“是啊,我还说要帮他参谋着换一部新的呢。”
餮摁亮手机屏,打开了某部“精彩的电影”,递到了宋智余眼前:“没坏,你自己瞧瞧吧。”
宋智余睁大了双眼,望着镜头里的齐悦,颤抖着手指,握着牙签,自虐般将尖头戳进柔嫩的铃`口里,挑出米泥来,在奇异的刺痛下,微勃着珊瑚玉器的淫`靡模样,惊得瞠目结舌。
餮及时关了视频,没有放出后头,他伸着脚掌把齐悦踩尿的那段,表情肃然地对宋智余说:“他自己要我拍的,说是作为我住在这里的‘房租’。这个手机他平时不用了,专门存些这种东西,好时常拿出来,自己回味。”
“他、他……”宋智余差点想说“他真是病得不轻”,可齐悦毕竟是他喜欢过的人,有些说不出口。无论如何,他还是关心齐悦的:“那怎么办?他的病还有救吗?”
“具体我也不清楚,时好时不好的吧。不过,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已经在见心理医生了。那医生姓兰,好像也是个长头发、束辫子的男人。要不,你去问问他?”是了,兰斯,才是餮污蔑齐悦的真正原因。
宋智余立刻回想起来,那天升起玻璃、将自己挡在车窗外的男人。原来,他就是齐悦的心理医生啊!怪不得齐悦如此信任他,这样看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宋智余赶忙点头道:“好,他好像就是我们学校心理咨询室的。我尽快找时间去拜访他。”
大功告成,只差最后的临门一击。餮提醒说:“那你一定得见见那个兰医生的男朋友,一个叫祁默的。据说,他以前跟齐悦得的是一个病,后来被兰医生给治好了。你见到了祁先生,问一问情况,就知道齐悦还有没有救了。”
“行!”比起齐悦的事情来,知道了兰斯也是个同性恋,宋智余已经见怪不怪了,“兰医生的男朋友,祁默,我记住了。”
“那就拜托你了,宋老师。”餮站起来,郑重握了握宋智余的手。
不明所以的宋智余,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与餮的手心分开的刹那,一道漾着黑色雾气的巨眼符印,神不知鬼不觉地浮现在了他的掌心,随后,又倏然隐没进他的皮肤里去了。
第92章 黑雾转移
齐悦端着茶水、果盘走进来的时候,宋智余已经走了。原本他觉得齐悦红得惑人的唇瓣,现在成了烫眼球的两片火炭,他自认没有陶铁的镇定,不知待会儿等齐悦来了,要如何若无其事地面对,所以干脆不告而别了。
齐悦有些纳闷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句“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随后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不再理会宋智余的事了。
他晃着柳腰摆到了餮的面前,用牙签插了一块猕猴桃,殷勤地送到餮的嘴边:“呵,走了最好。来,老公你吃。”
自从餮越来越像个现代人之后,齐悦又悄悄给他改了称呼。从最初战战兢兢的“邪主”,到后来小心翼翼的“夫君”,再到如今风情万种的“老公”,始终被蒙在鼓里的齐悦,单方面享受着、自以为两情相悦的甜蜜。
餮估算着,自己大概很快就能出去了,也是心情大好。他轻轻将那片猕猴桃,推进了齐悦口中,看着碧绿的果肉隐入红唇中去,像是绿叶衬着红花那般鲜艳,兴致一上来,便猛地堵上唇去,将齐悦重重压在沙发垫上,夺了他的呼吸。
客厅内只余下了美人欲拒还迎的呻`吟。
宋智余回家后,辗转反侧想了许久。他心中还是放不下齐悦,对他存着最后一点念想和怜惜。好好一个清秀的人,怎么就成了疯子呢?于是第二天,他就忍不住去见了兰斯。
兰斯只有每周二会在青川理工给学生做疏导,其余时间都在自己的私人诊室会客。宋智余等不到下个星期二,甚至跟学校请了假、调了课,迫不及待地赶来。可自己没有预约,只好坐在房门外傻等,直到临近收工的点,兰斯见的最后一位客人出了门,才算找到机会,见缝插针地一屁股坐到了兰斯对面。
“兰医生!你跟我说实话,齐老师他的病,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了?还有没有可能医好?”
宋智余一连串没头没脑的发问,把兰斯问懵了,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一压手掌示意对方稍安勿躁:“等等宋老师,你先别激动,你慢慢跟我说,齐老师他怎么了?”
宋智余同样是一脸错愕:“齐老师的病情,兰医生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么?”
兰斯觉得莫名其妙:“我清楚?”
宋智余随即想到,兰医生该不会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有可能。据说,心理医生和病人之间,都是有保密协议的,作为医生是不可以向第三方随意透露病人隐私的,更何况自己是齐悦的同事,兰斯大概是怕他回头到学校里去乱传,影响了齐悦的工作。
于是宋智余坚定保证道:“兰医生你放心,我绝不会乱说半句对齐老师不利的话!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关心齐悦才……”
宋智余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推门进来的祁默打断了。
自从上次齐悦设了奇奇怪怪的法,唤回了祁默的魂,祁默的精神状况一直很健康。兰斯也终于松了口气,两人又能像往常那样,卿卿我我地同进同出了。临近下班时间,祁默是来接兰斯回家,顺道手挽着手去买菜的。
可是祁默与宋智余一碰了面,兰斯才知道,之前自己以为祁默全好了,是过于乐观了。
两人一打照面,身子蓦然同时一僵,就像两块彼此吸引的磁石似的,眼里再没了寻常人的清明,取而代之的,是彼此目无表情的诡异盯视。
顿了大约三秒后,是宋智余率先直直伸出一臂,向着祁默摊开一掌,口里喃喃念着兰斯听不懂的咒语。很快,一只诡异的黑眼图腾,自宋智余的掌心浮现出来,与此同时,祁默挂在脖间安魂的溢情珠,也激烈抖动起来,“啪”地一下,挣断了绳子的束缚。
下一刻,祁默猛然张大了嘴,一口骇人的黑气,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全数没入了宋智余的掌中。吸收了大团不明黑雾的宋智余,承受不住似的翻着白眼,与吐完黑气的祁默,一同瘫软地倒了下去。
兰斯当然只管接住了祁默,担忧地抓着他的肩头摇晃。他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平安归来的爱人,再度魂魄离体。幸而,像是老天回应了兰斯的乞求,不稍片刻,祁默就清醒了过来。这一次,长久以来蛰伏在他体内的东西终于转移了,他是真真正正地痊愈了。
正在兰斯抱着祁默高兴之时,一旁的宋智余也一声不响爬了起来,一言不发转过身,形如鬼魅一般出了门,没再问兰斯任何一句关于齐悦的事。
第93章 冲击结界
劫后余生,恢复清醒后的祁默,与兰斯相拥着叙了好一会儿话。待兰斯想起来,必须将方才发生的诡异情形通知给齐悦,慌忙摸出手机来拨过去时,已过了半晌。
齐老师那头正在上课,手机开了静音,没能及时获知这个惊天的变故。
齐悦家门口,餮就直直地站在那里,一门之距,中间仿佛隔着千钧的屏障,无形的结界横亘在那里,阻挡着餮通往外界的自由之路。
吸收了黑雾的宋智余,不再是那个老实巴交、痴恋着齐悦的平凡男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空洞的容器,一具受控的行尸走肉,一副承载怨怒的皮囊。他隔着透明的结界与餮对视,目中含着凶光,仿佛一条被放出闸门的猎犬,龇牙咧嘴地,想要咬断囚禁主人的坚固闸栏,将他拯救出来。
餮缓缓地抬起一手,做出迎纳的姿势,勾着邪笑对“宋智余”说:“噬,来,来吧。回到我身上,重新与我融为一体。”
千年之前,餮被困于虚中。
彼时他孤身一人,坐在什么都没有的虚无里,身上披着血红的喜服,背后的巨眼流淌着血泪,腹上的长舌在无力扭动,无声渴望着它的祭品。
他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他与齐魅已经一别多少年,忘记了人世间本该繁华热闹的一切,他的胸中沉积着寒冰,像一把尖刀插在心口上滴血。
齐魅的笑靥闪现在脑海里,齐魅的笑语回荡在空寂中,周围的一切一切,仿佛都充斥着齐魅的影子,过去的一切一切,也都是因为齐魅而毁。然而齐魅并不在这里,陪伴餮的,只有恒长的黑暗与孤寂,还有心中那与日俱增的、对齐魅的滔天恨意。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嘶哑,低黯,如细碎的嘤咛。它没有形体,却无处不在,它好像来自地底的深处,却又像穿过了无边无际的空旷幽宇。
它就响在餮的耳边:“餮,餮……我叫做‘噬’……我于混沌中生,我即混沌本身……我以恨意为食,接受我,让我成为你,将你变成我,我能将你的恨意带出去,让你恨的人,子子孙孙,永世不得安宁……”
于是困于虚中的餮,成为了接纳“噬”的第一副皮囊,尝到了深入骨髓的饥饿滋味——那是恨不得扒齐魅的皮、拆齐魅的骨、啃食齐魅血肉的、钻心蚀骨的极致的饿,其实都只是扭曲了的仇恨,投射在人形皮囊上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