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心情沉重,祝鸪晚上没睡好,他半夜醒过一次,隐约看见隔壁林鸽房里还亮着灯。
林鸽平时也修仙,所以他没在意,就接着睡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路过林鸽房间时,他惯例打开房门看一眼,发现林鸽居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祝鸪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他桌上摊开着小本子,林鸽手里拿着笔,笔帽还掉在一旁,像是困极了才睡过去的。
祝鸪愣了会儿,轻轻推了推他。
林鸽睡眠很浅,一动就醒了,他初醒时眼神朦胧,眼睛里像蒙了层雾。
祝鸪从他手里抽出笔,盖上笔帽,和本子一起收起来,语气难得温和:“回床上睡吧。”
林鸽缓了缓,揉着太阳穴问:“几点了?”
“六点多,你要吃了早饭再睡吗?”
“嗯。”
祝鸪弄好早餐已经快七点,林鸽细嚼慢咽地吃完,已经离开店时间不远了。
他干脆不睡了,拿着本书坐在待客区沙发上看。
祝鸪收拾完碗筷从厨房出来,看见林鸽还没回楼上,皱了皱眉,催他:“你回去睡吧,我把上午业务推了。”
☆、七夕夜
林鸽一愣,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好”,上楼去了。
九点不到,花町小屋外就聚集了好几位客人,祝鸪写了一块“上午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去。
“老板,为什么不营业了啊?”
“今天七夕节,你们放假吗?”
祝鸪动作一顿,点了点头,又默默把牌子上的字改成了“今日暂停营业”。
客人们失望地走了,洛因正从楼上下来,看见她们离去的背影,奇怪地问:“她们怎么走了?”
祝鸪关上门,宣布:“七夕节给你们放一天假。”
“啊?”洛因目瞪狗呆“鸪老板,你疯了吧?不出意外今天我们店业绩绝对能创新高,你就这么关店放假了?”
“林鸽昨晚上没睡觉,再写一天情书我怕他吃不消。”
洛因愣了愣:“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
祝鸪也愣了愣。
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洛因不知明白了什么,总之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缩回楼上,喊来瑞恩和苍木,出门鬼混,临走前还抱走了鸽鸽。
阿鹉一大早就和小舒出去了,偌大的店里只剩下祝鸪和林鸽两个。
祝鸪打扫完卫生,回楼上准备继续看那本书,路过林鸽房间时发现他根本没在睡觉,依然坐在书桌前,微微侧着脸写字。
祝鸪停下脚步,敲了敲门框:“你真打算成仙吗?”
林鸽笔尖微微一顿,没说话。
沉默的气氛穿行在窗外涌入的微风中,卷起了书页的一角,林鸽手指轻轻抚平它,又继续握住钢笔,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笔尖落在纸面的“沙沙”声。
祝鸪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林鸽这样就来气,他本意是想叫这货补个觉,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刀子:“你别写了,写了我也不看。”
林鸽终于停下动作,祝鸪懒得再理他,回自己房间拿了书,坐在床边看,盯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又再重头来过,视线一遍遍扫在印刷得密密麻麻的黑块上,强迫自己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脚步声从隔壁房间接近,轻轻踏进他屋里。
店里就两个人,祝鸪头都不抬也知道是谁,死死盯着面前的天书。
林鸽拿了一盒巧克力,开口时声音低哑:“老板,你书拿反了。”
祝鸪一愣,赶紧把书倒过来,再一看,现在才是反的。
合着这货早知道他心不在焉,拿话诈他。
林鸽轻笑了声,拿着巧克力回房去了。
祝鸪也装不下去了,索性合上书,下楼做饭。
让他意外的是,林鸽听见动静,自觉地下楼来,还破天荒地踏进了厨房——要知道他可是除了咖啡以外饮食从不自己动手的。也不讲究,祝鸪煮什么吃什么,老板不在就和其他员工一起叫外卖。
有一次踩了雷,洛因他们吃了两口都把外卖扔了,十分克制才没给店家打个差评,只有林鸽一个慢条斯理地吃完,吃相还优雅得好像那是一份宫廷大餐。
祝鸪往煎锅里打了个蛋,警惕地看着他:“干嘛?”
林鸽脚步极轻地走上来,祝鸪看见他唇边还沾有一点巧克力的痕迹。
林鸽吃相好看,吃完东西也会及时清理,不管是餐桌还是口腔,祝鸪从没见他唇边沾过水痕以外的东西,有时候食物味道重,还会喷薄荷味的清新剂。
他直觉这货不对劲,没去管锅里“噼啪”炸响的蛋,转身想把林鸽推出厨房。
却没想到林鸽突然反手制住他,把他按在门边墙上。
“靠!你干嘛?!”
祝鸪慌了,他二十余年的人生经历可从没有过壁咚这个体验。
林鸽一手制住他,一手拿着小本子,几乎快把纸页怼到祝鸪脸上。
祝鸪对着那满页墨字哭笑不得,轻轻挣了挣,说:“大哥,就算你要逼我看,也等我把饭做完吧?”
林鸽放下本子,黑水晶似的眼睛幽幽看着他,祝鸪从来看不懂他眼睛里有什么情绪,这次也是。
只知道他和自己挨得近极了,鼻尖都快凑到一起。
“你真不想看了?”林鸽问。
“我……”祝鸪看他状态不对,勉强回答“我看。”
他不是不想看,但哪有人这样逼着他看的,所以话说出口时多少带了点口是心非,骗不过林鸽。
“啪嗒”一声,祝鸪听见本子落地的声音。
他心里一惊:就算自己不看也没必要扔了吧。
接着就见眼前俊美的脸压上来,原本拿着本子那只手环上了他的腰。
祝鸪脑子里冒出来一串应景但不合时宜的文字:“……被反手按在墙上……”
下一个想法是——林鸽的嘴唇确实和桃花瓣质地一样软,吻也很温柔,轻轻渡进他嘴里的气息像是和风,还带着巧克力的甜香和一点……酒精的味道。
这货吃了酒心巧克力?
祝鸪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本来就要清醒了,提示音又忽然在脑海里炸响:“‘接吻’成就已完成。”
他艰难地推了推林鸽。
林鸽轻轻退开了,注视他两秒,开口时低哑的声音像在祈求:“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祝鸪本来就缺氧的大脑停转了。
揽在他腰间的手一紧,触感隔着衣料透进来,还能感觉出那双手的轮廓和凉度,一阵奇异的酥麻传遍全身。
“好不好?”
林鸽手很凉,呼吸却温热地打在祝鸪脸上,最近祝鸪常常被他这样“近身攻击”,有时晚上睡觉都能幻觉一样在梦里闻见林鸽身上的香。
那种香气他形容不来,像是从水中捞上来的花,花香被洗得很淡,很冷清。
林鸽轻轻贴着他的脸,鼻尖相抵,在这暧昧的呼吸间,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
祝鸪看见他眼底流过的暗彩,也不知是怎么从那黑水晶里,读出这个人是在观察自己是否排斥和他接吻。
观察结论是:不排斥。
林鸽在他唇边停了片刻,又轻轻吻上来。
祝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他轻微挣了挣,想往右边逃,又忽然反应过来林鸽的本子掉在那了。
想要挣脱的时候,还能先考虑到掉在地上的书,祝鸪觉得自己怕是真疯了,又或者……他并没有那么想逃。
祝鸪往左边挪了些,嘴唇依旧被林鸽封着,他呼吸有些困难,手往后扶着门框,林鸽怕他挪太过了,身后没有能靠的墙,索性一把扶住他的腰带到厨房另一侧,把他压在灶台边上。
祝鸪本能地后仰,被林鸽一手托着,加深了这个吻。
就在这时,一旁的煎锅里忽然炸响,一滴滚油溅到了林鸽手上,祝鸪感觉到他轻微地颤栗了一下。
他终于清醒过来,一把推开林鸽,先把火关了。
祝鸪盯着他手上被油烫红的地方,厨房里静默半晌。
“老板,我……”
林鸽话没说完,晃了晃,倒了。
祝鸪赶紧扶住他,愣了半晌:这叫什么事啊?这人耍了流氓一声不吭醉倒了,他还得把他抬回去。
五分钟后,林鸽被妥当地安置在榻榻米上,祝鸪翻出了一管治烫伤的药膏,抓着他的手上药。
上完药,没好气地把那猪蹄子往被子里一塞,一抬头,看见了墙上那幅画。
他看着看着走了神。
这个人到底是单纯的耍酒疯,还是真的对他有什么?
祝鸪视线落在林鸽的睡颜上,忽然一阵心悸,他赶紧从榻榻米边爬起来,下楼拯救那颗煎坏了的荷包蛋。
小本子还散落在厨房地上,祝鸪捡起来拍了拍,放在一边。
吃过午饭,他才打开来看,发现短短一个晚上,林鸽居然已经写了之前页数的三倍有余。
早知道放养他了,越催越鸽。
最后一行字,好像是林鸽已经微醺的时候写下的,笔迹有些抖,但依然很好看,就两个字:祝鸪。
上次林鸽写这个名字,是为了做任务,这次祝鸪只看了一眼,就把本子合上了。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客人来找林鸽代写情书,谁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表白。
祝鸪冲了一碗醒酒汤,端上楼放在林鸽桌上,然后关好门回了自己房间,打开游戏机分散注意力。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祝鸪估摸着林鸽快醒了,心里无端紧张起来。
他寻思洛因也不知道把全体员工拐到哪去了,给他发了条消息:“你们在哪?几点回来?”
支付宝:“我们今晚不回来,给你们腾地方,能包外面的住宿费吗?”
祝鸪被这条消息气得脑仁疼,好半天才回复:“腾什么腾,赶紧滚回来,夜不归宿扣钱。”
洛因深感这老板的心情就像六月的天,说打雷下雨就打雷下雨。
祝鸪关了游戏机,没有心思再进厨房,叫了两份外卖。
酒心巧克力酒劲不大,外卖NPC到楼下时,林鸽刚刚醒过来,他揉了揉太阳穴,下楼去拿,接过饭盒回身正看见祝鸪从楼上下来。
气氛一时尴尬。
林鸽把饭放在吧台上,通讯器震了震,他拿起来,看见洛因的消息,低下头专注地回,好像没看见祝鸪默默拿走了一份饭。
祝鸪回到楼上,把门关起来吃独食,没滋没味的,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满口巧克力味,还是酒心的。
整个七夕夜,花町小屋的其他员工都没回来,只有他们两个人。
祝鸪头一次彻彻底底地失眠,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等待楼下传来热闹的人声,打破这整间屋子里暗流汹涌的静默。
但始终没有,他给洛因发了条消息,没回。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瑞恩,这次收到了回复。
“洛因说,我们晚上不回去,全部费用林鸽承担,还有额外补贴。”
祝鸪:“……”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荒岛
临近十二点,祝鸪听见隔壁推拉门打开的声音,一怔,赶紧躲进被子里躺好,屏住了呼吸。
因为花町小屋都是男员工,晚上睡觉也都不会特意关上门避嫌,一般把楼下的门窗关好就上楼睡觉了。
但祝鸪今天特别怕看见林鸽,所以早早地就把自己房间的门严丝合缝地推上了。
脚步声停在门外,外面的人抬手轻轻敲了敲。
祝鸪没回应。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
祝鸪没见过自己的睡相,也不知道门外的人看过好几遍他入睡的模样,还近距离听过他的呼吸声,自己屏住呼吸倒是露馅了。
林鸽轻声说:“老板,我知道你没睡。”
祝鸪一动也不动,他觉得林鸽一定又在诈自己。
“今天的事……”
听到这,祝鸪猜他后面半句八成是“我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或者“对不起”。那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这事就把林鸽开除了。
可以后怎么办?祝鸪想了一下午,已经快走火入魔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没可能再和林鸽继续那个任务。
以后大家只是普通同事,权当无事发生过,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取消任务吗?把那些进度都推翻……
“我是有意的。”
祝鸪一愣,推拉门忽然被拉开,光线从门外探进来,林鸽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快步走过来,单膝跪在床边,祝鸪惊得忘了闭上眼睛,被他看了个正着。
林鸽轻声笑了,一手撑着在他床边坐下来,看那架势,短时间不准备走了。
祝鸪懵了半天,觉得自己脑子简直快要炸了,恶声恶气地轰他:“谁管你是不是有意的,老子要睡了,不想丢工作就出去。”
门打开半边,探进来的光在房间的另一半,只有很浅的灯光散射到床边,映出林鸽五官投下的暗影,眼神却微微亮着,直勾勾地盯着祝鸪看了半晌。
他叹了口气,说:“老板,我可能真是喜欢你了。”
“……”
祝鸪的脑细胞一瞬间全部阵亡,身体的本能也完全麻痹,他看见林鸽缓缓俯身过来,手指撩开自己的睡衣领口,弯了弯眼睛:“没有灯光的时候,你……看起来好像巧克力。”
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祝鸪才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浆糊,他什么都不去想,抄起枕头就往林鸽身上砸:“你他妈才像巧克力,滚!”
林鸽一把捉住他的手,冰凉的指节与他轻轻摩挲着,一阵电流从指尖传达到心脏,祝鸪要疯了,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男人百般调戏,最后居然还跟自己表白。
而他居然,连果断拒绝的想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