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老板。”林鸽没有再做什么,松开了他的手,轻轻帮他把被子掖好,起身离开房间,还带上了门。
祝鸪直挺挺地躺尸,盯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整个夜晚,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弯了?
第二天祝鸪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推开了房门,他两眼直视前方,路过林鸽房间时连个余光也没扫过,因此没看见他房门是打开的。
祝鸪行尸走肉似地飘到楼下,耳朵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可他只觉得一晚上脑子都在“嗡嗡嗡”地响,也许是耳鸣了。
一走进厨房,发现林鸽在里面,早饭已经弄好了。
祝鸪揉了揉眼睛。
幻觉吧?这鸽子能起这么早?还会做饭?
祝鸪离开厨房,走到窗前探出头看了看,太阳没打西边出来。
林鸽已经端着托盘出来了。
“你……你干嘛这是?”
“老板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啊。”
祝鸪呆在原地,看着桌上分外精致的早餐,想起那句俗话:“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据说当初他舍友的恋人也是这么被攻略的。
祝鸪觉得自己不能步这个后尘,他意志坚定地绕开餐桌,走上楼梯,决定今天早上不吃饭了。
“老板,你不想吃我煮的也行,别不吃早饭。”
祝鸪停下了,他回头见林鸽低着头用餐,没看自己,而另外那一份给自己准备的摆在一旁,忽然想起昨天林鸽的话。
别放弃他。
祝鸪不明白林鸽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说那句话,但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家伙心里藏了事。表面看上去天衣无缝,不知道掰开都装了什么。
可能是一肚子坏水,也可能是满身的血痂。
他后退了一步,最后没能屏蔽自己心里的声音,还是回去坐了下来,默默拿起筷子。
“我只是不想浪费食物。”
听见祝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林鸽没说话,只是弯了弯眼睛。
之前祝鸪被他隔三岔五调戏得每天都处6" 花町小屋事件薄0 ">首页8 页, 于暴走边缘,现在这货认真了,倒不怎么碰他,一举一动非常克制,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但每当祝鸪觉得安全的时候,他又会猝不及防地撩一把,好像怕祝鸪忘了自己是在追他。
这段时间花町小屋全体员工每隔两三天就会被资助旷工跑去外面玩,祝鸪气得罚他们工资也无所畏惧。
而七夕过后店里的生意就渐渐恢复了平淡,林鸽都挑清闲的时候打发他们走,倒也忙得过来,至少祝鸪的工作量没有增加。
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气也气不起来,并且气也没有用的情况,每次看见林鸽为了和他独处,自己干好几人的活,还得额外掏钱给那几个落跑员工,心里都不上不下的,一边还咸吃萝卜淡操心地为林鸽的钱包担忧。
他有时候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心里纳闷:这个家伙追人怎么会用这种蠢办法?老实说,如果林鸽撩他的态度强硬一点,祝鸪自觉是招架不住。
毕竟这祸害每次对他干点什么,祝鸪几乎都生不出反抗的心思,而且他们俩原本就有恋爱任务在身,现成的理由都摆在那。
可林鸽就像架上了一口锅,准备用温水慢慢把祝鸪煮熟,这才让祝鸪打心里感到害怕。
假如对方只是抱着撩完就跑的心态,他自认最多就擦破点皮,心上戳几个孔,反正皮糙肉厚的,三两天就长回来了。可……林鸽像是准备把他煮化一口吞了。
祝鸪以为林鸽会像那天银幕上的恋人一样热烈,结果他居然走细水长流路线,正中祝鸪的死穴。
因为这样的感情,一旦接受,很大概率要走一辈子,像他爸妈那样。
祝鸪不得不慎重考虑,但他考虑的问题已经从“自己是不是弯了”发展到“怎么向爸妈出柜”,正在向“爸妈不同意的后续解决措施”进发。
连洛因找他八卦的时候,祝鸪都只能承认,可能他确实没自己想的那么直,顶多……顶多算是情商低而已。
七夕过后,很快临近中秋。
这天是工作日,店里不忙,于是各路灯泡又被“摇钱树”林鸽请了出去,祝鸪都已经懒得说什么,默默地打扫吧台。
门前风铃一响,他抬头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来。
花町小屋很少有男顾客,一般都是来应聘的,这个也不例外。
男人一头黑发打理得很整齐,天气转凉了,他身上穿的是灰色的针织毛衣。他五官端正,有一种成熟男性才会有的儒雅气质,眼尾微微下垂,因为脸上带着微笑,挤出轻微的鱼尾纹,反而显得稳重温和。
祝鸪自觉花町小屋像个林子,里头什么鸟都有,员工们能鸽善鹉,还会咕咕咕。
就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个正经人要加入他们。
他甚至还下意识把面试的桌子又擦了一遍。
这个动作看得一旁的林鸽眉头微微一皱。
男人落座后便自然地往后靠,双手撑在桌上,十指交叉,半点也不拘谨。
他先是冲祝鸪温和地一笑,接着自我介绍:“我叫荒岛。”
花町小屋的面试流程一直很随便,也没什么简历之类的给人填,祝鸪听荒岛介绍自己的情况,听到一半,愣住了。
他说自己是作家清池。
清池的性别没有公之于众过,因其善于描写女性的情感故事,且极度细腻,仿佛是在讲述亲身经历,所以大众普遍认为清池是女性。
祝鸪一愣,问起荒岛他看过的那本书。
荒岛对答如流,还和祝鸪浅谈了自己创作时的心路历程。
清池居然是个男人?祝鸪懵了,他让荒岛稍等一会儿,自己拉着林鸽上了楼。
他想林鸽毕竟是个写手,看过的书也比他多,总比他懂行。
祝鸪受到的冲击略大,加上在林鸽面前没必要刻意修饰,他语无伦次地问:“清池怎么会是个男的?他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小店应聘?他想干嘛?”
林鸽沉默了会儿才开口:“不知道。”
“难道和你一样是来收集素材的?”
“可能吧。”
林鸽的声音低哑,祝鸪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抬头看见他眼里黑漆漆的一片幽暗,不知在想什么。
祝鸪一怔,下意识抓住林鸽冰凉的手。
☆、中秋
祝鸪其实能看出来林鸽对写文这件事抱有一种微妙的心态。
从他之前说不敢给人看那件事,祝鸪就察觉到他可能是自我否定的。
祝鸪自认没什么鉴赏能力,林鸽的同人文比较轻松,他很喜欢,但他喜欢并不能代表什么。
林鸽一面咕咕咕,一面又让他别放弃自己,祝鸪猜他……或许自己也很矛盾。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一个知名作家清池,他不知道林鸽会是什么心情。
祝鸪犹豫片刻,小声说:“店里现在不缺人。”
林鸽眸子很暗,几乎和祝鸪同时开口:“留下他。”
荒岛就这样留在了花町小屋,他听说林鸽也是作家时还很惊讶,表示想要拜读他的作品,被林鸽婉拒了。
虽然是林鸽开口让荒岛留下,但他自己和荒岛几乎没交流,有时看上去近乎冷淡,荒岛倒表现得很有雅量,和整个花町小屋的员工都处得不错,除了鸽鸽。
鸽鸽自从来到花町小屋,虽说是店里的吉祥物,但平时都被员工们保护得极好,尤其是天天口头说要炖了它,扣它小鱼干的祝鸪。
鸽鸽最亲近祝鸪和林鸽,但平时也没见它和谁合不来,唯独荒岛想要摸它时,差点被它挠了一爪。
那以后荒岛也不再自找没趣。
花町小屋的生意继七夕热潮之后,渐渐进入了平台期,而作家清池的出现又重新掀起了一波热潮。
其实此前关于清池其实是男性的小道消息也出现过,所以惊讶的客人们在与他交谈过后,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经历坎坷,情感细腻的男作者。
而荒岛的外形也完全符合这一设定,一时间,慕名来花町小屋和清池交流情感问题的客人络绎不绝,热度不比林鸽的情书业务差。
临近中秋,祝鸪收到了他爹妈的传唤,喊这个白眼狼过节回家吃饭。
祝鸪家里什么都有,也不用提前收拾行李,人回去就行。
他提前好几天在林鸽房门口晃来晃去,这天终于被他捉住了:“老板,你想和我说什么就说吧。”
祝鸪站在原地半晌,开口时磕巴了:“你,你中秋要回家吗?”
林鸽眼神微微暗下来:“不回。”
“那你要不要去我家?”
林鸽愣了。
祝鸪连忙补救:“不是光我俩,还有洛因,他中秋也没地儿去。”
良久,林鸽笑了,低下头摸出通讯器。
“你干嘛?”
“打发灯泡。”
祝鸪赶紧拦住他:“别!我老爹点了名要洛因一块去的。”
林鸽一挑眉:“为什么?”
“可能……”祝鸪顿了会儿“是怕他过年出去卖月饼吧。”
洛因是个孤儿,从小不知道自己爹妈长啥样,小时候被福利院的大孩子欺负了,就自己跑出来,乞过讨,捡过破烂。
听人家说脱贫就得多读书,想尽各种办法挣钱供自己上了学。
逢年过节的,别人都是回家团聚,他就出去卖花卖饼,哪里有商机他就往哪儿钻。
有的孩子从小穷惯了,都省吃俭用的,洛因却不是,他从不委屈自己,挣得多花得也多,所以从来攒不下钱。
前几年的中秋前夕,洛因提前囤的散装月饼被宿舍另一个室友带出去招呼朋友了,洛因问起来还被嫌磕碜,那么几块月饼能值几个钱?
洛因在宿舍里一般都是和事佬的角色,从不和人起争执,那次也不例外。祝鸪看不下去,差点和那室友打起来,还是被洛因拉开的。
他看洛因过节没处去了,就带他回了自己家。
祝鸪父亲好酒,洛因嘴又甜,俩人喝了几杯,就称兄道弟了,弄得祝鸪这个辈分凌乱的在一边不敢说话。
祝鸪父亲醉醺醺地揽着洛因问:“洛老弟,中秋不回家啊?”
洛老弟回答:“老哥,我中秋都出去卖月饼。”
祝老哥悚然,后来才知道洛因没家可回,之后年年中秋都点名要祝鸪带洛老弟回来和自己喝酒。
林鸽原以为祝鸪是不好意思单请自己,扯了个洛因当幌子,听说还有这茬,就删掉了输入框里的消息。
他沉默一会儿,换了个话题:“老板,你们家房间够吗?不够的话和你睡一间我也不介意的。”
祝鸪:“滚!”
祝鸪家除了他爹妈和他自己的屋子,刚好还有两间客房。
三人挑了个地儿,约好中秋当天在现实碰头。
洛因没有地方住,所以中秋前夕还在花町小屋住,而林鸽和祝鸪提前一天就离开了花花世界。
久违地回到现实,祝鸪还有些不适应,他回家先享受了一晚上香饽饽一般的待遇,第二天他老爹就看他不顺眼了,大早就抓他起来做家务。
从祝鸪懂事起,他老爹就以身作则,带着他帮妈妈分担家务。
祝鸪晒完了被子,坐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手机,他老爹开始念了:“小兔崽子,在外面背着老子谈朋友了?”
“没!”祝鸪立马扔掉手机,举起双手以证清白。
没想到中了他爹的圈套,这老头居然偷偷给他安排了相亲对象,知道他肯定又推脱不愿意去,直接约了人家晚上来家吃饭。
祝鸪低低咒了声:“靠。”
被老头的铜铃大眼一瞪,气焰顿时消了。
祝鸪垂死挣扎:“爸你太专权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万一我要是有对象呢?人多尴尬?”
他老爹道:“没事,你阿姨家一个远房侄女,正好这几天来玩儿,就当认识认识。”
祝鸪依然愁得慌,手机也没兴致玩,随便收拾两下就出了门。
这会儿离他和林鸽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祝鸪只是不想呆家里承受催婚压力,他路上一直在寻思,该怎么和林鸽说这件事。
约定的地点离祝鸪家很近,是一家安静的咖啡馆,他进门先扫了一眼,没看见洛因或者林鸽的脑袋,自己捡个位置坐了。
他刚落座,听见前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对服务员说:“谢谢。”
服务员红着脸,双手捂着托盘慌慌张张退下了,都忘了来给祝鸪点单。
他狐疑地探出头,往前面那卡座一看,是个黑发男人。
男人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偏了头来,额前的碎发短了很多,没有遮住那双桃花眼,只是鼻梁上架了副黑色的细边眼镜。
林鸽抿了口咖啡,黑水晶似的眼睛带点笑意望着他,见祝鸪半晌没开口,主动问了句:“我是不是剃个板寸比较好?”
祝鸪没说话,胸口好像哽了什么,他机械地坐到林鸽对面。
刚刚那个服务员又小跑着过来,问祝鸪喝点什么。
他随便点了杯热巧克力,开口时说都不会话了:“你早不怎么来?不是,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林鸽笑着说:“我一向很准时的。”
祝鸪盯着他的新造型瞅了老半天,才开口:“我有个阿姨的远房表妹,今晚也要来家吃饭。”
林鸽了然道:“单身的吧。”
祝鸪低低应了声:“嗯。”
林鸽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也不知在想什么,两人相对沉默。
好在洛因很快就到了,祝鸪心虚地把热巧克力一饮而尽,喉咙都烫得发疼,林鸽忽然探身过来,伸手轻轻揩去他唇边一点残留,指尖顿了顿,最后抽张纸巾默默擦了。
三人来到祝鸪家,洛因自来熟地喊了声“老哥!”,自己捡了挨着祝鸪老爹的位置坐下,祝鸪妈妈看见落在后面的林鸽,招呼他到桌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