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有神明[玄幻仙侠]——BY:温三

作者:温三  录入:08-30

  离开枯林的何时雨是鲜活的,他也从苦难中过来,如今终于有熬出头的趋势,他亦起了期待,期待未来……更好的未来。
  “他们都有名字,我也有名字,以前是看不到世道的尽头,眼前一片大好,阿妹是否也要起个名字?”何时雨问阿箬:“你想如何起?还是要阿哥帮你想?”
  他的名字是何桑起的,因为他与何桑遇见时已记事,知道自己也姓何。
  他想他与阿箬是一家人,便一同姓何,姓氏倒是不用想,只是名字还得好好斟酌。
  阿箬又被叫了十多年的“阿妹”,这一回却要拥有名字了。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望向前方与灰暗交接的青绿色,轻声道:“我叫阿箬。”
  “箬?”何时雨问:“哪个箬?倘若之若?还是弱水之弱?”
  “箬叶之箬。”阿箬抿嘴。
  “何箬?”何时雨问。
  阿箬顿了顿,她此刻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那些凌乱的、纷杂的、却又清晰的充斥着她的脑海。她想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是不是还能再贪心的求一点?只求一点点……
  她甚至尚未下定决心,说出的话却比心意坚定。
  “寒箬。”阿箬道:“我想姓寒,寒月之寒。”
  若她也能有个姓氏,便叫她再胆大妄为一回,她的名字是他起的,姓氏……也不做他想了。
  何时雨突然想起了三年前,阿箬深夜未睡,独自坐在木屋前的小院子里,身上披着暗淡的月光,小声抽泣,手指于地面写下的那个名字。
  那个她从未提过,却像是被她印在了心上的人。
  “寒箬……也挺好听的。”何时雨道:“阿箬可想过我们若找了个安生的地方长居,今后要做什么?”
  阿箬……好久违的名字,好久违的称呼,好久违从别人的口中,又一次提起。
  阿箬想了想,片刻后她道:“你不是从何桑爷爷那里学了医术吗?不如我们开一间医馆吧?虽说今后或许不会再闹饥荒了,可人总会生病,总需医治的,况且药物上山采摘,也不太费钱。”
  “好啊,只是我医术不精……”何时雨还有些紧张:“我原打算做个小生意的。”
  “你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阿箬道。
  “你又如何知晓?”何时雨撇嘴。
  阿箬一怔,她抬眸朝何时雨望去,两息后才道:“生意人多心眼,否则难挣钱,你没那么多心眼,做生意会被骗的。”
  一个连梧桐与红枫都分不清的人,又无人指导,再无银钱启动,做生意怕是要吃大亏的。
  何时雨也不多纠结,只略思忖后便笑道:“也是!”
  他的怀中揣着何桑的两本医书,肩上背着阿箬收拾的几件衣裳与干粮,二人走过一长段安静的小路后,终于见到了零零散散却排成长龙沿着大道往南而去的队伍。
  眼前长叶下挂着一个弯弯的月亮结,是碧绿的青草色。
  阿箬接过,何时雨朝她笑了下,停了几年不曾见过的野草,又在短短几个月内重新长出来了。
  远方的天看上去还是灰色的,可近处的天空却是澄澈的蓝,脚下的路也有几朵俏丽的爬地野花。
  阿箬深吸一口气,嗅到了风中万物死而复生的味道。
  她心中酸涩,又有些说不清的怅然若失。
  阿箬想:神明大人,您看啊,一切都回到正轨了。待天地彻底苏醒后,您也该回到神明界了吧?那里会记上您的名字,您不认识阿箬也没关系,阿箬还记得您,阿箬会永远记得您的……阿箬爱你。
  ……
  雨后天晴,就在阿箬与何时雨离开后没多久,杏花与桃花纷飞的小道上风止了,花瓣铺成的小路一路延伸到了何桑的墓前。
  墓碑是新的,上面还有未干的雨迹,围绕在墓碑周边的是从草木之中纷飞而出的灵,莹莹绿光闪闪烁烁,带着一股清幽的花香。
  一片白衣银纱遮住了墓碑半边,露出了何桑二字,又恰好挡住了立碑人的名。
  那是两排小字,并排刻下,左为何时雨,又为阿妹。
  没有一个是他想找的。
  银铃声响起,纯白的靴子往后退了半步,正要离去时,却见墓碑上的字迹剥落,小小的“阿妹”二字消失,又重新被另外两个字覆盖。
  一笔一划,是熟悉的字迹,却在对方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她与何时雨寥寥几句定下自己从今往后的姓名时,连带着她过去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被这个新赋予的名字掩盖了。
  ——寒箬。
  桃花眼微睁大,剑眉略挑,那双眼便定定地望向墓碑上更改的字,反复去看“寒箬”。
  寒是他的姓,箬……是他要找的字。
  纤云绕袖,银纱上的云纹仿佛从天空飘下般,如烟似雾地顺着微风波动,右手抬起,白皙修长的五指轻轻压在了心口的位置上。
  那里空空荡荡,并无心跳,却有一股灼热在看见这两个字时,沿四肢百骸燃烧。
  他叫寒熄。
  过往记忆模糊却也还算完整,唯有一点似有印象,却想不起分毫。
  他的心丢了。
  他是整个儿神明界,唯一一个没有心的神明,不是没长过的,在那些缥缈的岁月里,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只是不知在何时何地,又被他拱手赠人了。
  必定是赠人的,因为未长心脏的胸腔下,没有被掠夺后的痛感。
  真奇怪,他没有这段记忆。


第123章 与心印:一
  众人南下, 南方的空城镇千千万,阿箬与何时雨不过才走了两日,身边已经有不少这两天熟悉的面孔留在当下, 不再寻找其他栖息之地了。
  天地复苏的速度很快。
  当初的阿箬于寒熄舍身复苏沧州大地后, 并未认真看过他唤醒的苍生是以怎样的速度滋生。那段时间她还处于不敢承认,又懊悔愧疚的情绪巅峰之中,也不曾真的看见过一棵草, 一朵花的生长, 盛放。
  如今心中的结解了, 她的不甘也放下了,却是有时间去认真感受来之不易的苍生色彩。
  他们答应了何桑不会走远,何时雨也在物色近处的城镇。
  何时雨不是个长袖善舞之人, 可为了今后的住处操碎了心, 只要是这一条南下之路见过的人,他都要攀谈几句,问问对方可有心仪之选, 又是何地。旁人听说他是个大夫,对他倒是很友善尊重, 这时他是聪明的, 没有自谦说只学过皮毛,发挥大夫身份带来的便利,认真听取旁人的荐地。
  虽说土壤里长出来的花花草草让众人对未来有了新的期盼, 但在资源并不富裕的情况下, 仍有趁乱世牟利的人。所以南下的队伍人越多越好, 也可避免提前占山为王的人抢夺过路人的随身之物。
  阿箬以前也是能为了一点儿想要的信息扬起满脸笑意, 尽量用双眼示弱去取得旁人信任的, 如今她早不需要这么做了, 反倒是何时雨呲着呀在人群里笑。
  许是他长得白白净净的,很受年迈的妇人欢迎,只要往女人堆里一坐,不过一刻钟便能问出好些有用的或无用的话来。
  何时雨每每归来,都像是打了场仗,疲态尽显。
  阿箬还扬起手对他比了个彩,轻声道一句:“阿哥好样的。”
  何时雨瞧她那弯弯的眉眼,似是威胁地眯起双眼,对阿箬却没多少威慑力,他道:“你若能将你这张笑脸迎上去,怕是问话比我快多了。”
  “我不行的……”阿箬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低声道:“我不擅与人交谈。”
  何时雨如何能看不出来,她不是不擅与人交谈,她是不喜与人交谈。只要是与阿箬有过接触的人,便知道她这人做事滴水不漏,便是说话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可她不爱往人堆里去,也不爱与人接触,她没有如往常一般刻意将自己封闭,却也对这世间的其他人或事不显得多感兴趣。
  何时雨没勉强她,只道:“我方才问过了,有人从这条路走过三次,前方群山环伺,里面有许多曾经的蛮人,专抢过路人的东西,那人每次都见到旁人被抢,自己走运跑了回来。现在也是瞧我们人多,这才敢一并过去,他们说……只要越过那几座山,便能见到山明水秀的城池,那里的人即便在前几年里也没过得太差,那片地方是真正的肥水沃土。”
  言下之意,只要他们到了那里,便可以不再往前走了,只要他们种下了种子,很快便能生根发芽,不愁吃喝,也不愁生计。
  前两日经过的地方也有好的,可村落空荡荡,城镇静悄悄,即便有大宅院子无人认领,他们住进去短时日内可快活逍遥几日,长期下来坏处便显得出了。
  何时雨思虑周全,阿箬便听他安排,左右也不过是山间的一些蛮人,又能威胁到她哪儿去。
  距离何时雨说的那片山,还有半日路程,他们这一行将近二百人,越是靠近山地,众人靠得越近,密集得只要伸手便能触碰到彼此。
  他们脚步不由加快,将珍贵之物牢牢抱在怀中,等他们走入群山中段,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有人提议不要歇息,他们一鼓作气在天亮前走出这片山。只要在山里待的时间长了,便容易被那些蛮人发现,蛮人杀过许多人,也曾吃过人,不在意他们几条命,他们却要留着命照顾一家老小。
  众人皆赞同,入了山后便觉得寒风阵阵,这种环境下他们也睡不着。
  将要清明,是多雨的季节,到了晚间黑云遮蔽了落日余晖,一片片压下山巅。这里的山都不高,像是一个个大土丘,正因如此,一点儿风吹草动也能被远方瞧见,何况他们一行几百人,便是脚步再轻,也能惊起林中好不容易飞来的几只鸟雀。
  阿箬跟在何时雨的身后,手腕被他抓得很紧。
  有些人因为胆怯,故而与身边人悄声说话,好让自己熬过疲惫,可以见到明日的太阳。
  何时雨也与阿箬说话,他絮絮叨叨了一堆,突然道:“我若有机缘能习武就好了。”
  阿箬抿嘴,微微叹气,便是很久以前,那个仿若梦境的一生里,她前十几年人生中遇见的何时雨,也不似如今这般话多。
  “阿妹,你若真的很怕就与我说,我抱着你走。”何时雨说着,又朝阿箬贴近几步,两个人的鞋跟与鞋尖都快打架了。
  阿箬不怕,她见识过的太多了,随着这一世的吴广寄死后,连最后那一点心惊胆战与不安也消失了。
  何时雨是有些怕的,只是他强忍着害怕,还要反过来安慰阿箬。
  山林间的风声变了,天空忽而落下几滴小雨来,阿箬抬眸看了一眼漆黑的深夜,乌云翻滚,雨滴越来越多。这场雨不密集,可雨滴却很大,打在人的身上还有些疼。
  一滴雨水落在阿箬的眼下,她收回目光,雨水滑落,像是一行泪挂了下来。
  再看向右侧山林,那些尚未完全复苏,只长了几片嫩叶的深林中,沉沉的脚步声交叠,成群结队地朝这边冲过来。
  危险将至,无人察觉。
  阿箬微微蹙眉,对何时雨道:“我听见动静了。”
  “什么动静?”何时雨脚步一顿,阿箬指着一个方向道:“阿哥,我好像在那边看见人影了。”
  何时雨顺着阿箬指去的方向看,黑漆漆的,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想让阿箬别自己吓自己,可又想起来阿箬的为人,她不是个一丁点儿小事便会开口与自己重复的性子,与其信他自己着双眼,他倒是意外更信阿箬敏锐的直觉。
  “我去通知大家,你在人群中千万别乱走动!”何时雨只沉默了一会儿便做出决定。他知道这条往南的队伍里领头人是谁,唯有那人有些话权,若是他此刻贸然开口,必然会引起骚乱。
  何时雨又怕回头找不到阿箬,便将她身边几个人的穿着都记住了,自己埋头往前钻。
  阿箬能看得见他,她的眼神一向很好,便是在黑夜里也如白日视物。何时雨不知与那领头人说了什么,对方明显不太信他的话,可终归是警惕了些,低声让人前头领路的加快脚步,再传话叫后头跟上。
  捕风捉影之事,的确让人难以信服,阿箬见不起奏效,心想要设结界护住几百号人又不被他们发现是自己动手的,实在有些难。
  山里奔来的人群数量并不庞大,大约只有他们人数的四分之一,可他们当中老弱病残也有,到时候惊慌四散,必然死伤无数。
  何时雨又走了回来,他的脸色有些沉,连一句质疑阿箬的话都没问,只是又重新抓着她的手腕道:“我便是一个俗人,这辈子也当不成圣人了……若你所察无误,等会儿真有蛮人过来,我们不敌的话,我便带你先走。”
  大难临头,他必是先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才能去管旁人的生死。
  阿箬心想,应当到不了那一刻,即便暴露了能力,这些人也不认得她,无非是今后恐怕再难过上安静远避纷扰的日子……
  蛮人果然来了,一大群奔跑时发出的声音似地动山摇,他们在靠近这边时嘴里便发出了威胁的吼叫声,只不过几声大喊便让两百余人的队伍人冲撞着人,乱做一堆了。
  不光阿箬方才指过的方向,便是前头也有十几人拦路,前后左右夹击,加在一起不过六十个蛮人的匪徒,便将两百余人吓得魂飞魄散,聚集于一堆,不用人吼便跪下了一半。
  求饶声响起,人群从边缘开始蹲下,有些胆小的主动交出怀中干粮与随身的物件,只求留一条活路。
  那些蛮人早些年都吃过人,彼时在他们眼里人与羊并无分别,如今看在眼里也没太多差距。识时务的他们心情好了,能放,不识时务的便杀,卸了胳膊腿烤着吃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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