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就等我这么问了,里头传出促狭的笑意,慢悠悠地来上一句。
“给你师弟赚医药费呀,他可能少条胳膊,又或者缺只眼珠子。”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师弟缺多少你就要赔双份,他活不成了,我让你满门上下都活不了。”
“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不像个正道人士。”
“别说得我俩很熟一样。”
“总会熟悉的,说不定以后还会非常熟。”
“我不和丑人、不敢露面之人混熟,别攀交情。”
“好姐姐,你倒是可以过来看看我。”
里面的人笑意渐浓,听起来是笃定了我比他心急。握上剑柄,剑光快闪,距离我一丈之遥的屏风被剑锋劈成两半。
分毫不差的剑气没有伤到屏风后的人影,至此,我终于看清了对面的人。
然后被惊艳到。
那是一位俊美非凡,雪肤玉颜的少年,银冠红衣半束发,身上没染多少江湖气,自有一派从容。
只是那黑白分明的眼里盛满了摸不透的笑意,他的唇角微微轻扬,精致的面庞上就有了几分邪气,他也并不掩藏,看起来反倒引以为豪。
凌驰的俊俏中是染着一抹塞外的野与淳,眼前的少年倒是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老练与邪。
看着就是一副聪明相,这让人觉得他满肚子坏水,不太好招惹,我不由地联想到漂亮的毒蛇。
这位被称作公子的少年太年轻了,是与声音很符合的优越外貌,依我看,和凌驰的年纪不相上下。
“你们门主呢,派个小年轻糊弄我?”
虽然有一瞬间的惊艳感,但这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刻,渐渐耐心告罄,我起身走到他面前,剑锋抵在了这节修长的脖颈上。
噙着一抹狡黠的笑,他并不怕这切金断玉的剑,反而闲适地扬起脖子。
“你就算杀了我,也找不到你的小心肝师弟,何不好声好气地与我讲话呢,好姐姐。”
“……”
被叫得浑身一麻,现在的年轻小辈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快让人招架不住了。
“我叫得不好听吗?还是你更喜欢小师弟叫你师姐?”
“他确实比你叫得要好听。”
“是么。”他看起来有些苦恼,可马上又明媚地笑起来,“那我就毁了他的嗓子,让他做哑巴?”
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在那之前,我可能先让你的小脸开花,让你家门主出来。”
“你为什么不认为我就是日月神君?”
我将剑一收,别回腰间,左手啪啪拍在他脸蛋上,还重重地揉搓了几番,这手感好得仿佛在摸光滑的丝绸。
目露讶色的少年绷住了身体,但他克制住了本能地反抗,只是任由我动粗。
摸了半天,指甲也刮过他的鬓角与下颌,我十分确定这不是一张假皮面具,而他的瞳孔清亮有神,根本不像上了年纪之人。
这是他原本模样,并非易容。
陷在椅子中的少年被我居高临下地制住,他干脆脑袋枕在椅背上,敞开了自己,一副任我胡来的姿态。
“难不成传闻有假,日月神君好歹也成名多年,怎么会还这么年轻,你比玉山山主还驻颜有术?”
“姐姐,有没有一种可能,名号是可以传承的?”
我惊住,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如果是可以承袭的绰号,一代一代地传下来,那么门主是他又有何不可。
将之前一个个被忽略的细节串联起来,就能发现反常之处。难怪欧阳老头说日月神君四五十,是个美大叔。而玉山山主却称呼日月神君那小子!
“好姐姐是想通了?”
忽的,少年从椅子中直起身,凑到我眼前来。
冥思苦想中的我惊得后错一步,一缕热风自面颊上拂过,当真是差一点就亲了个正着。
“这么防备我做什么,能吃了你不成。”
“恕我眼拙,倒真没想到神域教的日月神君是如此年轻的少年郎。”
“你喜欢吗?”
“挺喜欢的,那你能不能把我师弟还回来了?”
“可以把他还给你,换你加入我教中?我觉得姐姐更适合神域教。”
“你们教里面的人是不是很喜欢为难人啊。”
“寻个乐子而已,不然日子岂非太无聊。”
“被你当乐子的人也太惨了。”
“可被我宠的人也会很舒服。”
“你爱宠谁就宠谁,把我的人还回来啦。”
“我若是早知道小狼女这么好玩,在你挑翻我绝杀门时,我就该拜访你了,可惜了那么多的相遇机会。”
很奇异的,在他叫我小狼女的时候,语气刻意压低,清亮的声线也变得磁性厚重,就显现出了几分长辈的姿态来。
忽然有些好奇日月神君传承下来的技艺与武学了。
“考虑一下,二门护教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
“……”
越听越觉得这家伙不是来寻仇的,可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在没把人要回来之前,还是要稳住对方。
“既然你看得起我,不如咱俩交个朋友?那都是朋友,何必抢我师弟呢。而且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把人放了,有什么事,咱俩解决,不必牵连无辜。”
“好啊。”
忽然答应得非常痛快,我有片刻的愣神,少年已经起身来到我身前。
他含笑的眼眸泛起缱绻的波光,轻声说道。
“我叫应炼。”
“怀莲。”
“不觉得我俩的名字也很般配?”
“你这么热情,我会觉得你喜欢我的。”
“是啊,我喜欢,我对你很有兴趣,上次一别,叫我念了很久。”
根本没将他随口一说的喜欢放在心里,我抓住了重点问道:“上次?”
我狐疑地瞄他一眼,又说,“别诓我,如果我见过你这样的绝色,是万万不会忘记的。”
“龙武帮,雷鸣公,我与一门护教门主第五愁,你还记得吗。”
被他提点一番,我顿时想到了那记忆深刻的一次。
“那个厚嘴唇痣上带毛的丑八怪是你?”
“要出门干票大买卖,自然要易容一番。不过我挺后悔的,你骂我丑,我好伤心呢。”
不,我看不出你的伤心,你现在满脸都是找乐子的玩味。
“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我的样子。”
“放心吧,不用验货了,你是一眼万年的极品,采风馆头牌的样。”
“采风馆?”
“女人的快乐老家,相当于你们的百花楼。”
“哦~姐姐有空带我去玩玩?”
“好说,都是朋友,我请你。”
“好哇。”
“所以我师弟呢?”
应炼笑着拍了拍手,他真地叫来了门外候着的跛子男,而这次凌驰也在。
一看到小可怜,我眼里发光,三两步冲过去,从头到尾地摸索着少年,紧张问道:“小师弟你怎么样?解毒了没,有没有吓到?”
少年神君调笑道:“知道的是你师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儿子。你放心,我收人也是觉得根骨好面相佳,看着赏心悦目的,哪里会折磨他呢。”
明明就差不多的年纪,说出来的话就好像个老前辈似的。
凌驰面皮薄,面上晕开几分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恼的。
他也不喜欢我这般过度关心,只因为被点了下身的穴道,躲开我的动作显得迟缓了些。
凌驰冷着脸色说,“死不了。”
“让师姐好好瞧瞧,这三天以来我都是寝食难安哦!”
“哦,是么。进了赌坊不还有空赌一把,这会儿不都要与日月神君把酒言欢了?我看你俩真是相见恨晚呢。”
丝毫不将我的着急放在眼里,凌驰冷言冷语地讥讽出声,这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格外刺人。
我呆愣,“你刚刚难道就在门外?”
跛子男看戏那般嘿嘿一笑,“你进屋没多久,我就带你师弟在门外候命了。”
我无语了一会儿,这些对话被听到,确实会让小气鬼凌驰给我甩脸色的。他可是连我夸欧阳好都会觉得不舒服的类型!
凌驰瞥过头不理睬我,但又没提前走,我还想着要怎么哄他。应炼隔空抛来一瓶药水,笑着叮嘱。
“这药水一日三次,可将脖子上的莲花印记洗掉。”
我接住药瓶,开心道:“谢啦!”
“我们是朋友么,说不定以后这位师弟,也会是我师弟呢。”
凌驰面色剧变,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厉声道:“你休想对这傻子出手。”
“……”我就当你是关心师姐吧。
并不生气的应炼还是那副不放在心上的浅笑,不知他幽深的眼睛里在算计什么,只听他漫不经心地说。
“这不就是各凭本事了,凌驰小师弟。”
“……”
两个美如冠玉的少年就这么无声对峙上,气氛陡然凝滞,只不过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笑意浅浅。
可我觉得笑着的应炼更难对付,在我眼里,凌驰几乎是一张白纸,除了有时候我看不透。而应炼,可能是一张纯黑的纸,看不出个门道。
“好了,你师弟我也放了,过往的事也不计较了。我们现在是朋友,神域教徒遍布中原,有事尽管找我,这是我二门护教的信物。”
应炼又抛来一块东西,落在我手里了,我才看清这是一块雕刻着日月二字的玉佩。
凌驰盯着玉佩,看着想抢过去砸了,我掂量着手里的玩意儿,也不客气,爽快一笑。
“好朋友,以后有事,我也会鼎力相助。”
“是么,你不怕别人说你被妖男魅惑了?”
“哈哈,那是他们没本事魅惑我,若是你这么漂亮的人,我是不亏的。”
“既然这样,朋友邀你今夜泛舟游湖,可赏脸?”
“没问题!”
“只有你,不要带师弟哦。”
“呃……”
听到这里,凌驰已经听不下去了,拔腿就走。我胡乱答应了应炼的邀约,转头去追小炮仗。
“小师弟!哎!小师弟!”
一路走出地下通道,穿过人声鼎沸的赌坊大堂,出了大门。亮堂的街面比屋内还是清爽许多,我快步追上凌驰,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拉我做什么,去和他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啊!”
突然,凌驰暴躁地低吼出声。
怕触他霉头,我慌忙松开了拉他的手,谨慎地说:“还有力气吼师姐,那这几天看来是过得还好。二师兄的解药已经让镖局送去门派,这些都别担心了,所有的事,师姐都办妥了,这些天辛苦你了。”
“……”
“你别生气嘛,师姐不是故意这么晚来接你的,是应炼说三日后相见。”
“我不是气这个!你为什么答应他晚上的约!”
“哦,你说邀约的事吗?”
“本就是他绑了我,何必给他脸!”
哦,炸毛的麻雀师弟。
到底是年轻气盛,我虽然看着咋咋呼呼的,但不该头铁时,我还是非常识时务。
“关山城是千姿的地盘,总得来说就是魔教的管辖地,强龙不压地头蛇,我若真的硬来,吃亏的还是咱俩。何况,能交朋友的事情,干嘛拼个你死我活。”
“你难道不是看他好看,才攀交情吗!”
我赞同地点头:“好皮囊也是一部分缘由嘛,何况日月神君真的很好看,就是比我想得年纪小太多。”
“你今晚当真要去游湖?”
“对,有些事也想打听一下。”
“你不怕他耍你,或者有诈?”
“若是耍计俩,刚刚在赌坊密室就不会这么轻易放你。魔教整人的手段多了去,防不住的。”
凌驰沉默许久,眼色冰冷地凝视过来,“师姐,你该不会觉得他真的喜欢你。”
“小漂亮说话跟玩儿似的,明显是找乐子,交个朋友就行。”
“怎么就要和魔教的人交朋友。”
“英雄不问出处,朋友不看正邪,合我胃口就行。化敌为友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日月神君为什么与你交友?”
“自然是师姐可爱又好玩。”
“……”
被我噎了一句,凌驰都要气笑了,他深深看着我,终究长叹一口气。
我假装甜甜一笑,“难道师姐不有趣不好看吗!”
凌驰:“……”
在我的逼问中,少年受不住地转开了目光。
我有些疑惑地瞅着他,“你讨厌他?”
“哼。”
“长得好看的人不能成为朋友还是挺可惜的。不过同样穿过红衣,你就又正又俏,他比你邪气多了,妖里妖气的让人多生几分忌惮,只能远观不可轻易触碰。”
“你倒是对他观察得仔细,还有你怀莲不敢碰的男人吗。”
“师姐怂包得很啦,小师弟你就是那种看着冰冷傲气,实则欺负起来很有趣的。”
“……谁让你说这个!”
“呐,药水给你,晚上记得敷上。”
凌驰夺过瓶子,烦躁道:“你尽管去和他游湖,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记得去湖边捞师姐的尸体,然后烧了,把骨灰带回苍山派,以后见到你娘亲了,要说我生前很是思念她,记得带她去我坟上烧纸。”
“……”
“乖啦,别生气,师姐今晚问一下魔教的事,明日咱们就启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