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黑衣黑甲,玄衣军?
“你还带着兵来的?”我瞠目结舌,看看如慧。
“这一路他们都随同我,”如慧说,“是元卿上人下的令,不过我人轻马快,感觉离你近了,就先一步过来了。”
“元卿上人……可以指挥他们?”我心里一沉,看来我此前所料不错。
“到了宁安你便知道了,”如慧还卖个关子,“你走之后,城里发生了一些……奇事。”
我没说话。骑军到我近前,有一人下马,恭恭敬敬对我一拱手。
“见过有灵姑娘,”他道,“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不必不必,”我赶紧摆摆手,“事情我都知道了,有劳各位大人。”
将领直起身,看看我和九枝。“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和这位公子同我们一起上路吧。”
“怎么走?”我还是那个问题。
“我等多带了两匹快马,”将领说,“就在不远处,骑上马,不几日就到宁安了。”
呃。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不会骑马……”我说。
将领一怔。如慧也傻了。
“原来你不会骑马?”和尚问。
……不然呢!
要是会骑马,我早就买匹马和九枝四处跑了,还犯得着用腿赶路?
将领倒是反应很快。“那就这样吧,”他说,“姑娘坐如慧大师的马,这位小兄弟乘我的马,虽然会慢一些,但也别无他法了。”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我瞅瞅如慧身下的马匹,心里有些发怵,再看九枝,他也一脸沉重。
算了,拼了,我一闭眼,就准备爬上去。
这时,突然又传出一个声音。“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声音自我身后而来,我猛地回过头,正看到两扇熟悉的纸门凭空浮现,门开了,里面走出两个人。
月离,还有棠华。
三名骑军是第一次见他们,一时间大为紧张,纷纷把手按在武器上。
“别别,”我说,“是认识的人。”
如慧忙不迭下了马。“贫僧有礼,”他施个礼,“又同师傅们见面了。”
骑军看到这幅情形,才放下了戒备。
月离一如既往地笑,还是那副闲散的模样。九枝也看着他笑。
“你们怎么……”我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是棠华的主意,”月离说,“你要谢就谢她,我本来都不想来,是她一定要来的。”
棠华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她预感事情紧急,”月离又道,“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的气息,有了她的本领相助,不比骑马快多了?”
我心头一热,张了张嘴,还是想不到合适的词句。
“道谢的话留着以后再说吧,”月离懒洋洋道,“听如慧大师的意思,你们要去宁安?”
我点点头。
“棠华。”月离对棠华说。
棠华仍旧默而不言,闭上眼感知了一下,重又开了一道门。
“怎么进门,应该不用我教你了。”月离看向我。
“嗯。”我上前推开门。眼前是宁安城郊,门就开在一片林子里,透过林木,已经能看到宁安城头。
我先让如慧带着三位骑军过去,三位骑军却摇摇头。
“我等还要带马匹一起走,”方才那名将领道,“玄衣军军纪严明,丢下马回去,我等要被责罚的。”
他又对我一拱手。“能将姑娘送回宁安,此行任务已完成了,”他说,“有机会,日后宁安再见,也烦请姑娘向……上人说明情况。”
他暂别我,一声低喝,三人齐齐上马,望来路而去。
“苍州的府兵,看来,要发生大事了啊……”月离看着他们的背影,悠然道。
我也有同样的预感,只是没说出口。
“谢过两位,”我对月离和棠华躬身道谢,“还好有你们,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对山上有恩,”月离说,“举手之劳,别放在心上。”
“芳岁她……从瀑布里出来了么?”如慧已先行进了门,我滞后一步,问。
“快了,”月离轻描淡写地说,“她再不出来,我都要亲自去把她扯出来了,这个代堂主之位,我是一天都不想做了。”
“那就好。”我说着,和九枝走到门边。
“对了,还没和你算账呢,”月离忽然又说,“不声不响就送了个孩子过来,你把我们恩义堂当什么?私塾啊?”
“给你们送个神仙的孩子,你就偷着乐吧,”我反唇相讥。
嘴上说着和我算账,你不还是没拒绝玄女?
我想了想,又问:“昭云可还好?”
“很好。”月离笑笑,“能吃能睡。”
那我就没有别的要问了,走进门,扭头再看看月离。“你们可别又教一个沈落出来啊。”
月离还是笑。“放心。”
我最后看了他和棠华一眼,门在我身后关上,就此消失了。
如慧直愣愣地站在林子里,还没回过神。他头回见棠华这奇异的法术,满脸惊讶。
我推他一把,他才想起来要做什么。
“你刚刚说,城里发生了些奇事,”一边往宁安城大门走,我一边问他,“到底是何事?”
“入城再说,”如慧不肯明言,“元卿上人叮嘱过,一切都等你见到他之后,再详细告诉你。出家人不打诳语,个中蹊跷,和尚也还不太明白。”
好吧。
“和尚,你可还记得,那块玉佩的事?”我又问他。
如慧点头。
“我感觉,我们当时猜的没有错。”
如慧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没再说话。
入了宁安,如慧带我们去往城守所在的官署,官署似乎已被玄衣军接管,门口都是黑衣黑甲的兵士。如慧到门外便驻足了,有位自称百户的人领我和九枝进去。
直走到一栋屋前,他敲了敲门。
“人来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问。
“是。”百户答道。
“叫他们进来吧。”
我和九枝步入屋内,元卿自然就在里面,只是屋中立着一面屏风,把我二人同他隔开。
“怎么,这次不许见到真容了?”我问。
“有所顾虑,还请有灵姑娘谅解。”元卿说。
我耸耸肩。“我是无所谓,不过现在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了。是仍叫你元卿上人,还是——”
“宁安公主?”我问。
第35章 云卿(一)
屏风后,元卿的身形动了一动。
“你都知道了?”
我不置可否。“你不该把那枚玉佩给我的。”
“玉佩?”元卿不解。
“是啊,”我从怀中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我也是在那次疫病的事之后,闲极无聊,才发现的,这半块玉上,刻了几个小字。”
“皇父赠。”我一字一句道。
这也是我在《圣朝通轶》这本书上看来的,大嬴的皇上对皇子公主称呼自身,都叫“皇父”。
元卿没有回应。
“当然,那时我还不能确知你是谁,”我说,“后来在瑞临,我特意问了问,才知道皇帝有八子一女,和你年纪相仿的,有四人,但据说三位皇子都在暗中争权夺位,我想,应该不会有一边修道一边密谋夺位的,那就只剩一人了。”
屏风后长久无话,半晌,传出一声叹息。
“知道你聪慧,我本该更小心些。”
“小心不小心的,见了如今这阵仗,我也能明白,”我说,“都道玄衣军是苍州的府兵,一个道人,地位再高,又如何能随便调动府兵?”
屏风后又是一阵沉默。
“草民白有灵,恳请与宁安公主一见。”我一躬身,拱手对着屏风说。
过了片刻,屏风后面的人站了起来,施施然走出屏风之外。
“你还真是不知礼数,”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有了女子的意味,“寻常人这样见我,可都是要下跪的。”
我眨眨眼。“你要是需要我下跪,我也不是不行。”
宁安公主笑了。“你我之间,不需如此。”
她已去掉了道袍和冠冕,如今一身锦绣华服,一头乌发盘成秀髻,上戴着精巧的金饰,和曾经的道士样貌大相径庭,言语也柔和了些,只是眉眼间还留着从前的英气,提醒我她还是那个元卿上人。
“公主为何要假扮道士?”我问。
“不是假扮,是真的修道,”宁安公主轻声说,“这是我爹爹的主意。”
“皇帝让你进道观的?”我讶异。
“我不爱深居宫中,总闹着他要出去见世面,”公主说,“可身为公主,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他便叫我以道人之身,在世间行走。而世人对男子又总高看一些,做个干道人,可经历的事会多一点。”
“他就不怕你遇险吗?”我又问,“你要捉妖除鬼,还在宁安应对疫病,万一有个闪失……”
“你爹爹和娘亲让你下山,不也不怕你遇险么?”宁安公主道,“与其以保护女儿的名义把我一直收束在他身边,我更欢喜他放任我以身犯险。”
好像也有道理。
“女扮男装,应该很累吧?”我问。
“还好,”公主说。“无非便是要多加小心,别暴露身份,原本除了身上的区别,女子同男子,也没什么不同的。”
“上清观观主知道么?”
“观主知道,”公主答,“但我爹爹命他对我严格以待,我倒是也没受过观主多少照拂,其余人等,知道我身份的,除了父皇和他倚重的两三位朝臣,便也只有谢将军。”
“谢将军?”
“谢守愚,”公主道,“苍州建宁卫指挥使,玄衣军便是他一手操练,合两千余人,乃是本朝最锋锐的一支骑军,单论起来,江南江北能和玄衣军匹敌的,也就只有北人的鬼骑。”
她说的这些我大半都不懂,只好先记在心里。
“我们坐下说吧,”公主说,“你我,还有九枝,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就不必拘谨了。你也别把我当公主看。”
她引我落座,又嫌屏风横亘在屋中碍事,竟然撸起袖子,把屏风推到了一边。
“烦死了,”她拍拍手,“我原本打算就这样见你,下人们都不许,说不合规矩,我见我的旧友,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我看着她笑,她有些不好意思,在屏风后原先摆的椅子上坐下。
“听说,你见过我大哥了?”她问。
她大哥,那应该就是大皇子了。
“这你也知道?”我睁大眼。
“我有眼线,”公主神秘一笑,“或者说,不是我的眼线,是谢将军在苍州布的暗探,你自客栈一被带走,消息就送到他那边了。”
“将军认得我?”我越来越吃惊了。
“他当时还不认得,”公主说,“他只是觉得奇怪,我哥为何要特地去客栈带一个小姑娘走,后来他想到我对他提起过,宁安疫病时,有名女子帮了大忙,就差人来问了问我。”
“他为何会和你联系紧密?”我问,“刚刚你说,朝外之人,就只有他知晓你的身份,他手下的兵也会听你差遣,这不合常理吧?”
我虽然不懂这些事,但我也明白,这些官员、将领,都是一个人管一个地方的。
宁安公主平日里都在梧州宣阳一带,和苍州中间还隔着个平州,这怎么说都有些奇怪。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宁安公主皱起眉头,“我离宫前,我爹爹把谢将军召到京城,两个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最后我爹爹说,以后谢将军会关照我的一举一动,叫我有难处都找他,也许,是谢将军在这三个州府中都有些势力?”
我沉心静思,没说话。
“既然谢将军这么有手段,”我想起来,“那大皇子同我说的话,公主也都知道了?”
“那倒是不知道,”公主说,“我大哥虽自负狂傲,做事还是很小心的。”
我想这些事应该说给她听,就把在瑞临城时,大皇子和我说的那些话、一并他南下的目的,都告诉了宁安公主。
“原来是这样……”公主沉吟道,“我就猜他这么大阵仗南下,肯定不是治水患这么简单。”
“他知道公主修道的事吗?”我问。
“你别叫我公主了,”宁安公主摆摆手,“我本名柳云卿,入观后,观主取了’卿’字,才叫我元卿,以后你就喊我云卿吧。”
我也不和她客气,点点头。
“大皇子叫什么?”我顺势问。
“云瞻,”云卿道,“我二哥叫云橏,大哥长我七岁,二哥长我三岁,你方才提到的三位皇子,还有一个是云弈,是我弟弟。不过外面传错了,我大哥和二哥确实是毫不遮掩想要皇位的,但云弈素来只爱花鸟鱼虫,皇位他丝毫不放在心上。”
“所以,大皇子知道你在修道吗?”
“他大概是不知道,”云卿说,“我爹爹对其他人说的,都是我一直在梧州养病,估计哥哥们也不操心这些。反正我一介女流,对他们总归没有威胁。”
“你和他们,不太亲近?”我猜道。
云卿点点头。“我和云弈年纪相仿,虚长他一年,自幼都是一起长大,同他关系更好一些。”
“那三皇子现在何处?”
“弟弟在云州,梧州西北,我爹爹嫌弃他不求上进,把他派去边关历练了,”云卿笑着说,“结果听说他在那边还是一样,还养起了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