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剑白转过头,他冷淡地说,“跟着我作甚?”
旁人不满或者会皱眉上脸,谢剑白声音里有一丝轻微的、甚至不易察觉的不悦,对他而言便已经是明显的不满了。
“这个……”
哪怕是比较独来独往的剑修,也鲜少能碰上谢剑白这般冷漠疏离的人。作为同门,大家一起找个地方落落脚,聊几句,再一起回门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更别提谢剑白刚刚帮助了他们,没想到转脸就赶人。
宋雪深感受到很大的压力,就好像面前的青年不是他们的同僚,而是师长一般。他顶着压力笑道,“你帮了我们大忙,要不要找个地方一起喝点酒?对了,虞惟在哪儿?我们要不要去找她?”
他能和凌霄有关的事情便是都认识虞惟,本来以为这是句很好的托词,没想到谢剑白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便消失不见了。
众人又呆呆地等了一会儿,才确定谢剑白真的甩了他们离开了。
“不、不愧是大佬,就是这样有个性。”其中一个师弟感慨道,“对了,他是我们门派哪位大佬啊?不会是长老吧?”
宋雪深有些头疼,“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传遍整个修真界。总之,这件事先放放,我们把任务完成。”
他看向两个师弟。
“先把小高送回去,然后再去一趟妖界边缘。”
送少年回家是理所应当的,去妖界,自然是送兔妖女子。可是妖界只和人界相连,想去妖界,就必须再去一趟人间,而且是要穿过人界到达偏远之境才行,那又要奔波半个月。
两个师弟互相看看彼此,其中一个人传音小声说,“师兄,把她放在人界算了,她也不是我们的任务,再说了,她可是妖族,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万一让别人看到了,误会我们怎么办……”
他的话还没说,宋雪深伸手便拍他的头,师弟捂住脑袋哎呦哎呦的,像是小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不说了。
“别老跟其他人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宋雪深蹙眉道,“妖族又如何,妖族也有父母兄弟姐妹,你又比她高贵在何处?这位小姐就站在这里,你若是有点骨气,便当面将你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修真界瞧不起其他地方已经是常态,人间凡人还算是修真界的自己人,魔族妖族在许多傲慢的修士眼里,仿佛便是低人一等的异族。
玄天宗也有这种氛围,只不过之前心底如何想的暂且不提,如今人家兔族女子就在面前,除了那一双耳朵,哪里都和人一模一样,又真的能有什么区别呢?
扪心自问,他又凭什么有这份优越感?
被宋雪深训斥,师弟銥嬅低着头,有点挂不住面子。众人再次启程,就在这时,师弟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摇了摇。
他转过头,便看到那兔族少女双眸透彻干净地望着他。刚才师兄弟之间的话都是传音,她只看出救命恩人不高兴了,便将什么东西塞给他,还对他轻轻地笑笑。
师弟张开手,看到那是一朵漂亮的小花。
“我的族群里流传着古老的祝福,我妈妈告诉我,都会快乐、健康无忧。”少女小声道,“你现在有了花儿,就不能再生气啦。”
师弟握着花,在这一瞬间,这朵花似乎有千斤重。
他背过身体,躲避少女的目光。若是刚才他只是有些因为被师兄斥责而没有面子,这便是真的要害臊得抬不起头。
过了不知多久,他低声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淹没在风里,几乎微不可闻。
宋雪深转头看到两个师弟都有些内疚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无声地叹息,继续赶路。
他年少英才,爹娘都是剑修,宋雪深继承了父母的天赋,年纪很小时便出了名,除了第一仙门玄天宗,其他宗门都早早地抛出橄榄枝。
可是宋雪深却从小就只想进入玄天仙宗,哪怕其他门派给过再多优越的条件,他都从未动摇过。
因为他曾经有幸读过玄天宗开山师祖,剑尊谢剑白为玄天宗留下的题词。剑尊认为修道者应有仁义之德,心怀天下,有救困扶危的德行。
这与宋雪深内心深处想要追求的道义相同,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样的人,正如当年剑尊以一己之力截停战火,让那场漫无边际的战争结束。
可是进入门派这么多年,宋雪深却发现与他抱有相同想法的修士甚少。大部分修士都只觉得高人一等,宋雪深不喜欢。
修真界似乎病了,宋雪深没办法改变整个世间,便只能尽己所能,教导自己身边的师弟师妹,让他们时时警醒,不要与如今的主流同流合污。
宋雪深无声地叹息,他想起凌霄,哪怕宋雪深心思坚定,在这一刻却也不由得想,如果他也这样强大,是不是就能改变修真界了?
他又想起了虞惟,不由得抿紧嘴唇。
……
另一边,谢剑白甩掉了其他玄天弟子之后,他一路向着这仙州边缘前行,等到周围都安静下来,他才低头看向自己胸膛前的布包。
“要在这附近休息一下吗?”
小猫妖连连点头,它状态恢复了之后,便觉得狭小的布包有点限制自己发挥了。
谢剑白在一处山顶落下,还不等他解开带子,猫猫便嗖地跳了出来,它撒欢地在山顶跑来跑去,又在树边磨爪子。等到终于开心了,这才踱步回来,变回人形。
她扶着树,远远地看到谢剑白正在铺毯子,并且将零食和碗盘一点点摆出来。
他似乎是在学习虞承衍照顾她的方式,男人做什么都一副专注严肃的样子,严阵以待的架势仿佛是在做什么大事。
谢剑白将所有东西都摆放得特别整齐,连盘子里的糕点都全部只摆了四个。一枚树叶晃晃悠悠想要落在毯子上,在半空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击碎,嗖地不见了。
他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成果,抬起头,看向虞惟。
“可以吃了。”谢剑白说。
虞惟看着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盘子边打转,不由得想起在暗市中发生的事情。
想到谢剑白云在淡风轻之中,呼啸磅礴的剑气便将她的噩梦夷为平地,她的心跳莫名紊乱了两拍。
在此之前,尽管男人的面容和气味都很对她的胃口,可是虞惟仅仅只是将谢剑白当做储备粮和人形猫爬架。可是当看到他展现出的实力之后,虞惟的心中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像是蚂蚁在爬来爬去,痒得厉害。
谢剑白动手的时候,和平日判若两人——当然,这只是对虞惟而言。
她看着他将毯子上的物品精准地划分,留出了她可以躺着的空地,一边整整齐齐排着六个盘子,每个盘子上的东西都一般多,简直精细到龟毛。
虞惟莫名手痒,很想弄乱这一切。
她扑到毯子上,故意将盘子挤得乱七八糟,刚刚的整洁有序瞬间变成被打乱,然后她抬起头,对着谢剑白眨眨眼睛,看他的反应。
虞惟喜欢在危险的底线反复横跳,然而谢剑白没有生气。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反应过来后,谢剑白的手僵住了。
虞惟才不管他的心里动荡,她支起手臂,用下巴压住他的手背,猫儿眼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我累了,我拿不住东西。”她宣布道,“你喂我。”
谢剑白那张俊美而冷漠的面容因为她的话出现了几分波动。
他蹙起眉毛,冷声道,“不行。虞惟,我不该……”
虞惟才懒得听他说什么,她侧过脸,脸颊便贴在谢剑白的手腕上,无辜地说,“我不管,我难受,你喂我我就不难受了。”
谢剑白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要判断虞惟到底是在恶作剧,还是真的难受。
很明显,这超出了他的情商范围,他根本看不出来。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僵持了一会儿,谢剑白最终移开目光。
看到他的手向着糕点过去,虞惟知道自己赢了,她的脸顿时离开谢剑白的手背,坐正身体,兴致勃勃地挑三拣四,“我不要这个,这个也不要。唔……我要吃瓜子,你剥嘛。”
谢剑白垂着眸子,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很轻易地便打开瓜子的外壳。他做什么似乎都那么养眼,虞惟看着他剥,看着看着入神了,直到男人将一小碟推到她的面前。
“我都说了我自己吃不了。”虞惟哼哼着,“你还没喂我呢。”
谢剑白叹息了一口气——她竟然把他缠得都叹气了。然后,他将瓜子放在手心,递到虞惟的面前。
正常人喂别人应该是拿在手里,谢剑白可倒好,像是要喂鸽子一样。
虞惟却没有挑剔他的做法,她低下头,谢剑白感到她的呼吸在他的手心缭绕,她的舌尖轻轻地划过他的虎口,谢剑白整个人瞬间紧绷身体。
瓜子顺着他的手掌落下,虞惟侧过脸,鼻尖划过谢剑白的手心,尖牙咬破他的手臂。
在鲜血涌出的时候,二人的呼吸都紊乱了。
谢剑白闭上眼睛,睫毛颤动。他感到虞惟松开了他的手,下一瞬,一个温热柔软的身躯贴了上来。
虞惟靠在他的怀里,手臂紧紧地抱着谢剑白的后背,二人贴得很近。她喜欢这样亲密的接触,就好像她仍然是猫窝在他的怀里。
可是很快,她便不满足了。贴贴不满足,吸血似乎再也无法满足她的心。
虞惟抬起下颌,她的鼻尖在谢剑白的喉结旁拱来拱去,像是个不开心的小猫,她委委屈屈地说,“喝血也还是难受,怎么办?”
谢剑白有些受不住她靠得这么近,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是下意识想与她拉开距离,可是虞惟抱得太紧了,根本没有空隙,放在她腰间的手,反而像是回抱她一样。
他喉结滑动,声音干涩微哑地问,“哪里难受?”
“心里难受。”虞惟仰着头,她看着男人英俊的侧颜,喃喃道,“我好饿,怎么办?”
她当然不希望谢剑白死掉,可是怎么办,她好想吃掉他。
为什么会这样?
当看到谢剑白那般强大而美丽的样子时,虞惟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饥饿,让她想一直看着他,却又不满足。
她看着谢剑白低下头,他微微蹙着眉毛,神情严肃而专注,似乎真的在因为虞惟说自己难受而思考,却不知道看着他这样的神情,虞惟更饿了。
男人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一双眸子淡漠平静,总是有一种疏离冰冷的感觉。离得这样近了,虞惟才发现他的嘴唇似乎看起来十分柔软。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头,不受控制地轻轻咬了上去。
在那一瞬间,虞惟感受到谢剑白整个人的身体骤然绷紧,他震惊地看着她,虞惟却仿若未觉,仍然专心地舔咬他的唇瓣。
一阵天翻地覆,虞惟的后背被猛地抵在毯子上,双手被谢剑白摁在头顶。
男人的阴影笼罩着她,她茫然而迷离地抬起眸子,慢半拍地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直到她对上他的眼睛。
虞惟从未见过谢剑白露出这样可怕的神色,就好像在冰封之下,有什么恐怖而庞大的黑影在到处游走,因为她唐突的举动,让那层冰面裂出一道缝隙。
作者有话说:
动物的恋爱就是这样的,刚刚动心的一瞬间就动身了(不是)
第66章
虞惟所熟悉的那个谢剑白,是一个如高山松柏般淡泊沉稳的男人。
谢剑白总是淡然的,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撼动他。他总是给人一种安全感,他的强大,他的恪守秩序,哪怕泰山崩于眼前,似乎也能被谢剑白不动声色地解决。
他是世上最强大的神仙,却亲手将自己束进囚笼,用严苛的教条困住自己。而如今,谢剑白那用于束缚自我的牢笼,仿佛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谢剑白的眼眸幽深似海,他盯着虞惟,道袍下剑修紧实的身躯犹如野兽般紧绷,后背随着呼吸而起伏。
他的目光如此有侵占性,让虞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危险。
她尝试动了动胳膊,谢剑白仅用一只手,便足以钳制住她的双手手腕,让她无处可退。
谢剑白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和平常他淡然平静的样子不同,现在的男人气息冷冽危险,仿佛面具破碎,终于露出一丝他内心深处的暴戾和攻击性。
虞惟不懂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明白谢剑白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不开心,而且还露出这样可怕的样子。
被男人的阴影笼罩在身下,这是一个弱势而不利的位置,她就好像被猛虎摁在爪下的小猫咪。
虞惟因为男人表现出的侵略性而有点不适,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声地说,“谢清,你生气了吗?唔……”
她的后半句话被咽了回去,因为谢剑白骤然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谢剑白的呼吸炙热地落在她的脸颊上,她看到他的眼底幽深不见底,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他垂着眸子,专注地盯着她的唇瓣、下颌与洁白的脖颈,仿佛用目光一寸寸丈量着她。
……糟糕,谢剑白好像也很想吃掉她的样子?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划过虞惟的脸颊,最终落在她的脖颈上。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皮肤下血管的跳动,虞惟雪白的肌肤很快泛起红。
脖子是人的致命弱点之一,这无疑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在其他环境里,这已经可以看作与威胁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