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鲛,”秋拒霜接话道,“百年前就该灭绝的孽种。”
殷凝知道,灵界在琉璃海深处,主要分为两大族,鲛人和龙族。鲛人生性柔弱,世代为龙族的奴隶,但百年前鲛人中兴起一种邪术,将龙血注入自己的心脉,从而引起全身的异化,身躯强度接近于龙类,他们得以推翻龙族的铁血统治,却也因此变得残暴嗜杀,甚至彻底龙化屠戮亲族。
顺带一提,原着中她的一位后宫就是鲛人,灵界王姬,封璃。可惜,又是裙下藏器的女装大佬。
“应该灭绝么…”殷凝沉吟,对此她倒是保留不同的看法。敢于在千世万代为奴为婢的宿命中举起反抗之旗,忍受异族的鲜血在自己体内奔流,并不是所有异鲛都是该死的。
她忽然想到,按照秋拒霜的手段,确实有魄力也有能力赶尽杀绝,但是异鲛□□背后的原因并不简单,只是铁血镇压可能会引起原着剧情的崩坏。这可不行,她好不容易刷到90%,谁敢坏她业绩她跟谁急。
距离魅妖血再次发作还有一个月,这个可以先往后稍稍,当下之急是先去灵界确保原着剧情按照正轨推行。
但问题是,秋拒霜不可能放她出去。
“在想什么?”秋拒霜的声音沉了下去,“别再白费心思,我燃了沉息香,你方才吃的药膳里也有安神助眠的药物,一踏出这里你就会睡觉。”
殷凝就知道,她昨晚那么快就睡死过去是有原因的。她下意识皱眉:“下次我可以不吃。”
秋拒霜说:“可以,但你不会想知道我会如何喂你。”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她形状姣好的双唇,唇上还沾着茶水,晶莹润泽。
这真的是...如果秋拒霜性别一换,殷凝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拿的是什么囚禁虐恋剧本。而且可能是她之前逃了太多次,秋拒霜对于这件事莫名偏执和情绪化,简直一点就炸。
“这样吧,”殷凝尝试跟对方讲道理,“我承诺我不逃,但你不要阻止我做什么,可以吗?”
“但我留不住你。”秋拒霜忽然伸手轻点她的眼尾,又如流水般掠过她的耳垂和唇角,“我真想你,只看着我,只听我的声音,只和我说话。”
——可是不会。他喜欢的女孩温暖明亮,她的目光从不为任何人停留,会和很多人说话,会对很多人笑。
“你自己听听这话有多离谱,”殷凝有些无法理解,“将心比心,你能这样对我吗?”
秋拒霜却说:“能。除你之外,我不曾正眼看过任何人,我只听我想听的话,对别人说的话也只是命令和恶语相向。”
“你…”殷凝觉得很荒唐,但她无法否认,秋拒霜确实就是这样的人,但她不是啊。
见她沉默,秋拒霜说:“我没有用这个来要求你的意思,只是我确实无法忍受你离我而去。”
殷凝有些头疼,但这也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孽,只好生生受着。
“此事先按下不表,”秋拒霜见她一脸苦恼,主动转移话题,“手伸出来。”
殷凝伸出手,然后就看到秋拒霜划开他自己的指尖,浓稠鲜血滴下,顺着她的掌纹流淌。
她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他用另一只手轻柔但不容拒绝地扣住手腕。
“我不会伤你,你昨晚让我立字据,”秋拒霜说,“这是妖界成婚的古礼,长生契,不过是单向的——今后你受的伤我会共感,我与你魂命相生。”与卿共长生。
他沾血的指尖在她掌心里勾画成一个古拙契约。亘古至今的生命,自此分她一半。由于殷凝并没有给他相应的长生契,所以他受伤或是死亡,殷凝不会受牵连。
“成婚?”殷凝有些混乱,听到他后面的话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一双杏眼,“等等,宫司大人——”
“嘘——”秋拒霜俯身,染血的那一指点上她的唇,晕开艳丽的胭脂色,“再这么叫我,我可要难过了。”
殷凝是彻底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她坐在重重锦缎上,微仰起头看他,艳丽锋锐的眉眼一点点柔和下来,凤目中像是流水漫过,温柔得不像话。
殷凝手心里和唇上的血迹渐渐消失,或者说融进她的骨血,像是春冰融化重归大地,像是游子回归故乡。
“我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早该这么做了。”他低笑了一声,面上带着病态薄红,“让我的东西留在你的身体里。”
殷凝:?
她知道恶毒女配当然不会是什么正常人,但有了【金丝雀】好像更加不正常了。
接下来,她有些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些数不胜数的宝石,放在阳光下折着光斑玩。
秋拒霜会跟她讲一些宝物的来历和背后的怪谈,甚至一些上古遗物他都讲得有模有样,如同亲身经历那个神魔混战的时代。
但他似乎很忙,时不时就出去处理事务,他有意不让殷凝了解外界的信息。
殷凝甚至联系不上系统,唯一能接触到的只有秋拒霜,所以当她无聊得开始数那些堆积的黄金,看到秋拒霜过来就会主动和他说话。
她隐隐觉得这不好,所以晚上在沉息香的影响下将要睡去之前,她从锦囊里拿出了那枚上次用剩下的灵丹梦鹤,她要再次进入迟烟柔的梦境和她一起想想办法。
但不知为何,她入的不是迟烟柔的梦境,而是——
天地烟青,雨丝轻柔,殷凝走在木制回廊上,呼吸都是潮漉朦胧的。也许是错觉,她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
万千回廊曲折重叠,最终都通向一个青玉莲池,几丛粉白莲花在雨中盈盈轻颤。
青池中睡卧着一个人,绣着炽艳枫叶和金鱼的红色大袖外裳松散地铺在池中,露出的白皙肩背被散开的长发半遮半掩,侧脸线条秀拔,耳廓系着细碎银链。雨丝在他身上晕开一层水光,衣袖上那些金鱼如同活物,懒散地从衣上钻出,摆尾游进池水中。
是秋拒霜。
殷凝有些疑惑,为什么她会进到秋拒霜梦中。
而那些从衣袖上钻入水中的金鱼缓缓游到她脚边,但殷凝站在池边,于是它们纷纷跳出水面,竭力向她靠近。违背鱼儿依赖水的天性,一落下又跃起,飞蛾扑火一样。
“好了,别跳了。”殷凝蹲下去,伸出手浸到冰凉的池水中,那些金鱼欢快地绕着她的手游动,柔软微凉的尾鳞轻轻擦过她的手心。
也许是方才这些金鱼落水的叮叮咚咚声吵醒了池中闭眼安睡的人,他睁开眼看向殷凝,眼底漾起柔软涟漪。
秋拒霜是回眸看她的,眼型狭长的凤目在烟雨中像盛着另一个人间,浓密纤长的眼睫上盈着细碎如钻的雨珠,一眨就往下掉,在水面溅开幽微银光。
美得像是蛊惑人心的水中妖,殷凝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到秋拒霜身边。
“来。”秋拒霜的声音氤氲在雨中,与平常相比多了些磁性的喑哑,那只从枫红衣袖中伸出的手还沾着水色,匀亭一指勾上她腰间系着的丝绦。
殷凝很想说,姐,你看上去很像那些勾引君王不早朝的祸国妖妃。
她决定顺着这个梦境,所以顺着秋拒霜的动作也躺了下去,池水不深,稍微侧躺着堪堪浸到眼尾。
本来在岸边秋拒霜是背对她回眸看来的,现在他们面对面,殷凝能够看到他露出的半截锁骨,还有,平得几乎与水面成直角的胸。
她很想问,木瓜一直有在吃吗?但是她不敢。
秋拒霜伸手抚上她侧脸,慢慢凑近,鼻尖轻蹭她的鼻尖。他笑着,声音又轻又低:“我是不是太欺负你了?”
殷凝缓缓眨了眨眼。通常来说,梦能够反映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渴求或是恐惧,所以她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秋拒霜继续说下去。
“把你关起来,让你只能看见我,只与我说话。人心耐不住孤寂,时间一久你会不安,然后依赖我,习惯我给你的一切,一离开我就受不了。”
殷凝知道,人一直处于幽闭状态确实会产生这种扭曲的心理。
而秋拒霜继续说下去:“无法忍受分离,我一直就是这种心情。你试过用百年时间去找一个人吗?鬼界的三生命簿是生长在冥河里的彼岸花,每一片花瓣都像刀子一样。我把所有的命簿都挖出来,挖到两手鲜血淋漓,骨肉模糊,可我还是找不到。”
他试想过很多种重逢,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无论她记不记得,一如既往地温暖明亮最好,若她低微如草芥,他就予她美貌、财富、无上的权与力,让她也离不开他。炽烈的付出与阴暗的占有两种情愫并驾齐驱,在他心中纠缠撕扯,又浑然一体。
——他想将她奉若神明,又想将神明拉下神坛,亵渎到什么也不是。
第29章 小狐狸
秋拒霜抚在她侧脸的手肌骨匀亭, 白皙修美,殷凝很难想象这样一双手鲜血淋漓的惨状。
鬼界的命簿彼岸花...殷凝很好奇,秋拒霜在找谁。
很多梦境都是跳跃的, 没有既定的逻辑, 所以她没有把秋拒霜说的两段话联系起来。而且殷凝重生前直接空白了一百年,所以她对这些已经流逝时间没有任何参与感, 仿佛置身事外,并没有想过把对方要找的人与自身挂钩起来。
“她都不可怜我一下。”秋拒霜闭眼轻喃了一声, 睁开眼就跳跃到下一个话题, 他缓下的声音柔和悦耳, “做我的小狐狸好不好?”
原来恶毒女配喜欢毛绒绒吗?
殷凝忽然心生一计, 她知道要怎么去灵界了,而且也不用和秋拒霜闹得很难看。
想到办法了之后她心情轻快了些, 偏了偏头主动将毛绒绒的狐耳往秋拒霜手心蹭了一下,道:“做做做。”
美女贴贴!
秋拒霜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不知所措地怔了一瞬, 然后默默伸手捂住了脸, 耳尖浅浅地红了。
居然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他放下手,轻而快地眨了一下眼睛,问道:“当真?”
殷凝“嗯”了一声:“不骗你。”
“我知道你入了我的梦, ”秋拒霜的指尖轻轻掠过她带着桃花纹的狐耳,看着那原本自然下垂的毛绒耳朵“倏”地一下往上竖起, 忍不住弯起唇角, “是在哄我吧?我很开心, 但还是不会放你出去。”
殷凝说:“不哄你, 我认真的。”
秋拒霜眼中一亮, 似有万千星光凝聚。
梦境里雨停了, 天际阴云散开,暖阳洒下,在水面碎开温柔金光。殷凝知道梦境的景象会随着他心情的转变而变化,阴雨转晴说明秋拒霜的心情变好了。
岸边枯木在一瞬间抽枝绽芽,万千琼花被微风捎下,如一场碎雪。
殷凝伸手去接,花瓣落到她掌心的那一刻,梦鹤生效的时间也过去了,于是她从秋拒霜的梦境中离开。
因为睡得早,所以隔天殷凝醒来时窗外的天刚蒙蒙亮,趁着秋拒霜还没来,她赶紧在这堆叠成山河的无数珍宝中搜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还好秋拒霜向来不是邋遢的人,这些珍宝并非无序堆积,而是按照时间、产地和种类分得清楚。
所以殷凝费了一些时间就在明珠鲛绡旁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琉璃海深处特有的一种灵花,玉桔梗。玉桔梗的种子会在海中深潜数年,当海上飘起雪花时才会上浮盛放。所以如果服下玉桔梗,就必须在七天内去看海上雪,看到了就会获得祝福,没有看到就会被诅咒,且诅咒随机任一,没有固定的解除方法。
所以殷凝摘了那些雪白花瓣,一瓣瓣吃下。
秋拒霜提着食盒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她眉心处银白的桔梗花印记。
“玉桔梗?”他凤目微眯,“你想去琉璃海?”
殷凝刚想装傻说自己是起床口渴看到这些花水灵灵的就误食了,还没开口说话,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也模糊了一瞬,眩晕感消失后,她发现自己的视平线猛地降低了很多,视野里只有秋拒霜衣摆绣着的枫叶和金鱼。
怎么回事?
她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毛绒绒的小爪子,上面还有粉色的肉垫,一开口也是可可爱爱的嗷呜声,救命。
“变成小狐狸了。”她面前的秋拒霜蹲下来,声音不自觉放轻,“被服下的玉桔梗是‘花种’状态,只有见到海上雪才会盛放,所以你也会相应地变成年幼期。”
殷凝原本身上穿着的衣裳都落了下来,她用小爪子扒拉着钻出去,然后蓬松柔软的大尾巴被衣带勾住了,她只得又折过身去想把自己的尾巴解救出来,然后整只狐狸就团作了白绒绒的一团。
小狐狸委屈.jpg
秋拒霜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松松就将她抱了起来,用手指为她梳理毛发,温暖掌心顺着脊背轻抚到尾巴尖,又去挠她下巴。
很舒服,殷凝总算知道了为什么猫猫被摸会发出享受的呼噜声。
她抖了抖耳朵,用脑袋拱了拱秋拒霜的掌心,尾巴也卷住对方的手腕。
秋拒霜心情颇好,所以也没有追究她到底是不是故意吃下玉桔梗,只是抱着她出了珍宝堆叠的密室,其实是一座被重重鲸骨大门封锁的禁殿。
外面风轻日暖,花木放香,若不是还有事情要做,殷凝真想找个有阳光的地方躺下睡大觉。
秋拒霜接下了一道瑶山阁的传音,而且也没有避讳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的小狐狸殷凝。
秦浮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宫司大人,我们派出的三宗弟子都失去了联系,他们乘坐的云舟驶入了琉璃海深处,开始下潜后过了半个时辰就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