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先去洗漱,然后来吃饭。”
殷凝看到他才想起昨天答应他睡醒后送他礼物,于是她蹦跶着过去,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毛绒团递给他,白蓬蓬的,系着红色流苏。
别问,问就是薅她自己的尾巴毛。
“这个给你,我原本是想给你编个剑穗什么的,但是它太炸毛了,就当个挂件吧。”她说。
“我很喜欢。”他捧着那个毛绒团,戳了又戳揉了又揉,然后放在脸上蹭。
果然,殷凝觉得她要是变回原形,总有一天会被他狠狠吸。
洗漱后回来,她看见桌上都是对她胃口的膳食,先挑了一碗蟹肉粥和蟹黄汤包开胃。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有点想吃这些?”殷凝随口一问,精准狙击她的喜好了属于是。
她夹菜的筷子一顿,狐疑地说:“别再回溯时间了嗷。”再来就不礼貌了。
“没有。”秋霁摇头否认,“我说是我梦到的,你会信吗?”
“那也太神奇了,”殷凝没当回事,“巧合吧,我不挑食。”
吃完午膳,她到庭院里散步,顺便喂池塘里的鱼。秋霁一直黏着她,形影不离。
殷凝坐在石凳上,有些好笑地说:“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我又不可能凭空消失。”
“不忙。”他也一同坐下,拂开桌上的落花,卷袖开始沏茶。
殷凝抬头看着天边变幻多姿的云霓,不经意间留意到,周围并没有任何侍女,她的日常起居都由他亲手照料。而且现在,他也不会说要带她出去玩。
她猜想是因为筑巢期的影响,他的独占欲变本加厉,不允许任何人接触她、看到她。
秋霁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说:“从今晚开始你就变成小狐狸吧。”
殷凝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他将煮沸的水倒进杯盏里,和里面的茶叶蒸腾出袅袅茶烟,他的声音在茶水的沸腾声中显得很平静:“因为明天开始就是我的筑巢期,你变回原形安全些。”
他用了“安全”这个词。
她有些意外:“原来明天才是吗?”
“对,不过近日都会受到影响。”秋霁顿了一下才说,“我是第一次压制不住天性,会做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殷凝陷入沉思,这筑巢期听起来很像那什么发请期。
他见她蹙眉不语,轻声道:“其实我都有点,厌弃现在的自己。”无法自控的肮.脏冲动。
殷凝见他凤目里一片暗色,就拍拍他的手道:“没关系,总会有些不如意的事情,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然后她捧起他递过来的茶,小口小口慢慢喝,有些惬意地晃着小腿。
半晌殷凝问:“对了,年关是不是快到了?”虽然妖都的天气不受四季更迭影响,但她记得她离开蓬莱时差不多是冬天。
秋霁说:“按人族历法来说,还有一个月。”
“这样啊,”她喝完茶放下茶杯道,“我还以为差不多了,今晚可以吃饺子。”
他给她添茶,一边应道:“我吩咐膳房去做。”
“你让他们准备饺子皮和馅料,我要自己包饺子。”殷凝心血来潮,又说,“把上绫和迟烟柔也叫过来一起帮忙。”
秋霁见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还是没有拒绝。
然后殷凝就发现这三个养尊处优的连饺子都不会包,她不知道多少次说“别往里捏了,都露馅了”。
上绫包废了几个后也会了,剩下秋霁和迟烟柔在那比烂。
殷凝很拿手,每一个饺子都给捏了漂亮的褶子。
然后她把所有包好的饺子都推给秋霁,让他拿去膳房,“蒸的和下汤的还有炸的别搞错了。”
他一走,上绫就小声地跟殷凝说:“兄尊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
殷凝说:“也还好吧。”
迟烟柔轻声嘶气:“你都不知道,他下令要肃清月下宗,被沈霄玉拦下了,不过看样子沈霄玉拖不了他多久。”
“肃清月下宗?”殷凝吃了一惊,“他们犯事了?”
“没有,就是无缘无故,但兄尊那样子又不像是随便下令。”上绫轻叹,“也不知道月下宗哪里招惹他了。”
迟烟柔说:“他是多少有点疯病在身上的,昨天要不是上绫拦着,非得把弄香阁给整治了不可。”
她们并不知道花魁作的死。
殷凝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秋霁已经回来了,于是上绫三言两语岔开了话题。
后来的晚膳吃得一桌四人各自心怀鬼胎,殷凝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秋霁要针对月下宗?
饭后上绫和迟烟柔识趣地离开了,那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殷凝想了想还是问:“你为什么要对月下宗出手?”
秋霁在给她修指甲,闻言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道:“一个小宗门而已,我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秋霁。”她难得这般唤他,“我还是神女,你是我的宫司,我可以认为你在僭越。”
“所以你要罚我么?”他低低笑了一声,眉眼间伪装出的温和又散去了,甚至带着几分挑衅地将她的手指含进去。刚修剪的指甲还没细细磨好,锋利得将他的舌尖划开。
殷凝一颤,将自己的手指拿出来,素白指尖沾上了触目惊心的红。他就牵住她的手,缓缓将上面的血痕舔舐干净。
“我不罚你,”她心平气和地说,“但你不能这般毫无理由地抹杀月下宗。”
“那你要什么理由?我费些心思编一个就是了。”
“你!”她有些生气。
而秋霁见到她的神情不复平静,有些恶意地笑了一下。他当然喜欢她因为他失控的样子。
“不,这不对,”殷凝慢慢反应过来,“沈霄玉并不能拦你,如果你想,你可以在瞬息之间将月下宗夷为平地,也不会让上绫有机会透露这个消息给我。你是在试探什么吗?还是想拿月下宗跟我讲条件?”
“看来月下宗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他轻抚她的侧脸,轻轻道,“是因为它关系到你能不能离开这里。”
他甚至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殷凝讶然,他为什么会知道?
秋霁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轻声解释道:“我做过无数个同样的噩梦,所有细节我都清晰记下,包括你离开这里要剖离魅妖血。我找了你整整百年,怎么可能让你就这样弃我而去?”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都偏激了起来:“你要六界安宁,我偏不如你的意,玩弄权术、掀起腥风血雨,对我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
殷凝轻吸一口气,捏妈的,她和系统的交谈有内鬼。六界安宁是指封魔骨上面的魔障之气被彻底封印,是原着剧情线的收束。
她的面色有些难看,秋霁就低头亲昵地蹭着她的面颊,声音又低柔了下去:“你留在这里,我就乖乖的,永远听你的话。”
殷凝简直是心情复杂,他确实是为了威胁她,或者说为了留住她,甚至不惜倾覆天下,真是疯了。
她沉思了片刻,然后选择了缓兵之计:“给我时间想想,先别动月下宗。”
秋霁说:“好。”
殷凝推开他,自己去洗漱了。
过后她卷了被子上了床榻,睡在靠墙的位置与他拉开距离,赌气一样地侧身背对他。
殷凝当然有些生气,她自己都不急着离开这个世界,秋霁却硬要逼她做出选择。她挺喜欢这里的,但她是个去留随心的人,她如果想要留下来,就必须是完全自愿,被逼迫着多少都会不舒服。
秋霁知道她心情不快,但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所以也没再说什么,怕惹得她更生气。
谁都不说话,只有外面细密的夜雨声。
殷凝憋着一肚子气睡着了,半夜又被闷醒。
她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给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伸手一摸触到了大片大片毛绒绒的羽毛,而且秋霁不知何时已经贴在她身后,胸膛的温度高得吓人。
大半夜的不睡觉发什么疯?
殷凝不爽地扒开他收拢着将她裹起的羽翼,问道:“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像是给了他莫大的刺激,秋霁一下子将她抱得更紧,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一连串的亲吻落在她脸上和脖颈上,带着明显的向她求.欢的意味。
殷凝怔了一下才想起,那什么的筑巢期。
她居然给忘了,现在变回原形还来得及吗?
殷凝下意识就想化出原形,但她做不到,而且她身上灵力的运行也迟滞了起来。
秋霁的妖力似乎是处于一种无意识外放的状况,纠缠她、困住她。她能感受到他的手指因为妖化长出了锋利的指甲,以很轻的力道摩挲着她。
第71章 冰渊
这种时候还是先拉开距离比较好吧?
殷凝想着, 伸手去扒拉重重向她拥紧的羽翼,早知道就不睡这么靠墙的位置,现在她相当于被壁咚了, 伸展手脚都难。
感知到她想逃脱, 秋霁将她抱得更紧,细长翎羽锁住她的手腕, 粗重呼吸扑在她的耳鬓。
“冷静。”殷凝说,指尖微动将殿中的灯盏燃起。
黑暗容易滋生罪孽, 明亮烛光下, 他凤目中闪过一丝清明, 羽翼收起, 扣在她腰上的手臂也缓缓松开。
殷凝松了一口气,离开他下了床榻, 到桌上倒了一杯温水,喝了几口压压惊。
“你要不要也喝点水?”她问床帐里边的秋霁。
深色床帐似乎透不进烛光,暖色光芒映在上面, 像一层熔开的金箔。
“不用, ”他的声音莫名低哑,“你继续睡,我去一趟北地。”
殷凝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去哪里, 床帐后已经不见人影。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躺在床上还没开始思考, 两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睁开眼已经是天亮了。
殷凝洗漱了一番, 就去若冰殿找上绫她们。
不过垂花连廊上只坐着迟烟柔, 她正在一边看话本一边吃点心。
殷凝走过去坐下, 问道:“上绫呢?还没起床?”
“她一大早就被女官拉起来, 妖尊不在,一些大事就要她这个帝姬去决策。”迟烟柔说。
殷凝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哦”了一声。
迟烟柔搁下手中话本,看着她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听到了什么传闻?”
“嗯?”殷凝正捧着一个桂花栗子糕,就着一杯花茶慢慢吃。
“值夜班的宫女说,昨天半夜看到妖尊阴沉着脸离开寝殿。”迟烟柔饶有兴趣地问,“莫不是你半夜把他踹下床?”
“不是,是他自己走的。”殷凝说。
迟烟柔大吃一惊:“色中饿鬼也会知道距离产生美?”
殷凝有些无语:“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正说着,上绫已经回来了,她挥手屏退了随行的女官:“明早再说明早再说。”
然后她就一边走过来一边脱下了庄重繁丽的朝服,最后一身素裳和殷凝紧挨在一起坐下来。
“忙死我了,终于能歇会。”上绫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迟烟柔耸肩:“在说你兄尊昨晚连地板都没得睡就被赶出来了。”
“这样啊,”上绫问殷凝,“他惹你生气了?”
“没有。”殷凝说,“他跟我说要去北地。”
“妖界北地?”上绫有些意外,“那里都是冰原冻野,兄尊去那里做什么?”
殷凝想了一下,猜测道:“应该是因为筑巢期的影响,他好像有些难以自控。”
迟烟柔了然道:“他担心影响你,所以干脆自己到冰天雪地去。”
而上绫有些担心地说:“筑巢期没有伴侣的安抚会很痛苦...”
殷凝喝茶的动作一顿,温热茶水让冰玉杯盏摸起来也是温暖的,她不由得联想到北地的肃杀严寒。
迟烟柔按住她的手,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轻声道:“你自己要想清楚,那种人的情感没有任何保留,所以你一旦接受,很有可能会没有任何退路。”
殷凝自己何尝不清楚,如果她留在王宫不去找他,那这件事情就是一个插曲,甚至秋霁本人也希望如此;如果她去找他,那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上绫也说:“别管他,反正死不了。”
太孝了。
殷凝垂眸,轻声道:“我再想想。”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她想离开这里,这其实是最好的时机。但一想到秋霁独自熬过彻骨冰寒后发现她离开了,她又有些不忍。再说了,这个世界她还有好多舍不得的朋友。
算了,想不出个结果的事情就不想了。其实殷凝是个不喜欢拖延的人,当天的工作就当天做好,但对于这件事情,她只想拖延下去。
然后迟烟柔拉着她俩一起打牌,一直玩到傍晚,只是殷凝偶尔会心不在焉。
晚饭她们出宫去吃烤鱼,每个桌位都是一艘乌篷船,边吃边欣赏湖光山色,妖界的晚霞美得可以入画。
迟烟柔一边掰螃蟹一边感叹道:“这种时候就会想找一个男人来给我剥壳。”
上绫将剥好的虾丢到她碗里,道:“你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当姐妹的?你就是想找男人,要什么借口。”
殷凝看着她们打闹,忍不住轻轻笑开。唔,不过自己剥虾突然有些不习惯就是了。
看着满天云霓燃烧至水天相接处,偶尔也会突然生出想要分享这般美景的想法。
吃完晚饭干什么?喝酒,继续打牌。什么叫做醉生梦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