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的白月光 [强推][玄幻仙侠]——BY:上黎

作者:上黎  录入:12-16

  衡玄衍当然见过许多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他往往能报以宽容的态度,但不代表他愿意把自己的弟子许配给一个狼子野心之徒。
  朝朝性情柔软善良,未来的良配也该是个中正宽和之人,这个人选,衡玄衍本有些属意同在座下习剑的寒霜州。
  他是很喜欢寒霜州的,觉得这孩子沉稳正直,心性纯善,虽有些木讷不善言辞,但他是老一派的典型长辈思想,觉得男孩子沉默寡言不算什么大毛病,反而更显沉稳能担责任,总比那些会花言巧语满肚花花肠子的强千百倍。
  衡玄衍是很愿意留朝朝在身边一辈子,但孩子大了,大多总是好奇想尝尝相思情爱滋味,这个时候师兄妹俩便显出好处来,两个小孩子青梅竹马,人品又端方,再合适不过。
  衡玄衍一切都打算好了,谁想不过一次下山,突然冒出来一个褚无咎。
  衡玄衍垂眼看着跪在下首低头仿佛温驯的褚无咎。
  这孩子,出身氏族,魔骨妖血,天命加身,又有这样深沉隐忍的心计与不甘人下的野心……
  明朝正在悄眯扒门缝。
  这么说吧,她怂她师尊,怂了又没完全怂,所以衡玄衍叫她滚出来,她就乖乖滚出来,但滚出来后,还是不太老实地想往里偷看。
  奈何衡玄衍老辣,直接下了结界,明朝耳朵都要竖起来,也听不清里面说了什么,她扒住一边的门缝,瞪大眼珠子鼓溜溜往里瞅,透过那条细缝,看见褚无咎跪到了地上。
  明朝心一揪,他才刚受过伤,怎么能下床,还跪地上,地上那么凉……
  明朝心里碎碎念,正努力扒着门缝想再仔细瞅瞅,就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空气中仿佛慢慢压下一座山,那山的浩大的力量,泄出一线剑的肃杀。
  明朝指尖颤抖。
  她想都不想撞开门,跌跌撞撞摔进屋中。
  “师尊!”
  褚无咎感知到杀意。
  曾有很多人想杀他,书院同龄的褚氏子弟、褚承干之流,甚至那位魔尊,在初见他时、在状似好心笑着说要帮他铺一条登天之路时,眼底藏着的,也是最残暴腥狞的杀意。
  但从未有这样浩大而沉冽的杀意,像山和海重重覆压在他身上,他背脊的骨头都像被折断,他更深地弯下腰,清晰地意识到,对方甚至不需要动一动手,只需一个念头,他就会魂飞魄散。
  显然他还不足以混过正道至尊的眼睛,而这位尊者,也有足够的远见和铁腕杀了他,哪怕违逆天命来日遭受天谴,也不惜要彻底斩除后患。
  他大概要死了。
  褚无咎这样淡淡地想。
  但像啼血一样的少女声音刺进来。
  “师尊!师尊!”
  褚无咎看见少女撞进来,她撞得那样急,撞门后直接踉跄着跌倒在地上,她也不爬起来,干脆膝行一样急切地往前挪,迅速挪到他身边,隐约更靠前一些,悄悄遮住他身形。
  “……”
  有那么一刻,褚无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顿了顿,慢慢转过头看她。
  她白皙柔软的侧脸对着他,紧张抬头望着衡玄衍,丝毫未注意他的注视。
  空气中沉重的威压不可察地凝固,随即慢慢散去。
  衡玄衍看着明朝,脸色难看到——是那种但凡长了个眼睛都知道他有多生气的难看。
  “衡、明、朝。”
  明朝全身抖了一下。
  这不是夸张,她真从没见过师尊这么生气的表情。
  但被宠惯了的崽子总有一种坚信自己不会挨揍的勇气,明朝悄悄吞了吞唾沫,露出乖巧的表情,嗫嚅:“师尊我…我看你们说话太久了…我,我等不及,脚一滑就撞进来了。”
  脚滑的好是时候哦。
  衡玄衍是个温和脾气,对明朝这小宝贝疙瘩更别说了,但这一刻,就算是菩萨都得冒出火来。
  “跪这儿。”衡玄衍指着地面:“我现在没空管你,给我老实噤声。”
  明朝蔫蔫闭上嘴,但心里还是有点高兴。
  她在这里,师尊就不会杀褚无咎了。
  衡玄衍深深吐一口气。
  他刚才确实又动念想杀了褚无咎,这少年并非善类,又有天命加身,留着他的性命将来于苍生福祸难料,干脆趁早杀了,一了百了,杀天命者必被天道百倍反噬,但他衡玄衍也从不是一个畏手畏脚的人,便是承了天罚又如何,他已经活得够久了,并不那么惜命。
  这样的做法虽不那么讲道理,但到了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一切以乾坤界的安稳太平为重,也不需要讲那么多道理。
  但他的朝朝啊……太敏锐,也太聪明。
  衡玄衍头疼,有点生气,可看着少女眼巴巴的目光,又有些心软。
  他做出不为所动的模样,转过脸不看她,肃寒的目光落在重新低垂头的褚无咎身上,却问起另一件事:“‘相思引’是谁种的?”
  “!”明朝立刻又支棱起来,大声抢答:“是褚氏那个大公子种的!都是那个坏蛋,害我们变成这个样子!”
  “你给我住嘴!”衡玄衍一拍桌案:“我没有问你。”
  明朝张张嘴巴还想说什么,衡玄衍一拂袖直接封住她的口舌,然后看向褚无咎:“你来说。”
  褚无咎抬起头,笑了一下。
  “是我下的。”
  褚无咎不看少女倏然瞪大的眼睛,轻而平静地说:“她本没有中蛊,是我先中了蛊,然后硬把母蛊喂给她吞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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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空气中的威压像能把人生生碾碎。
  “我不想死。”
  少年跪在那里,像是一无所觉般,镇静而轻柔地继续说:“我不想死,更不愿意像畜生一样受人驱使;如果我死了,我要死在她身边,而如果我活了下来,我不愿意第二个人吃了母蛊从此操纵我,所以我杀了所有人,然后逼她吞下母蛊。”
  明朝怔怔看着他,等反应过来,被封住口舌的嘴巴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想叫他别说了,没看她之前悄咪想含糊过这件事,师尊会生气的,师尊气急了,万一真杀了他怎么办?
  而且那是她自己吃的,那药被她吐出来,是她自己又愿意吃进去的!
  但已经晚了。
  衡玄衍勃然震怒。
  坚实的案桌化作飞灰,少年膝下的地板生生碎裂,他一瞬间跌伏在地上,全身骨头在压迫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呜呜!”
  明朝下意识伸手想扶他,却发现自己不能靠近他分毫,她用力摇头,哀求地看向衡玄衍。
  “你以为你算计的是谁。”
  衡玄衍拂袖站起,昆仑至尊如山海的愤怒轰然倾泻而下,衡玄衍怒喝:“是昆仑的嫡传!是本尊的弟子!谁给你的熊心豹胆,敢对她动这样的心思?!”
  “没有谁,是晚辈自己,胆大包天。”血水从崩裂的伤口淌出来,少年唇角渗出鲜红,却咬着唇笑:“前辈,我钟情于您的弟子,以下犯上,以卑贱犯尊贵。”
  “但我不后悔。”他说:“再给我一次重来机会,再给我十次机会,我也会这么做,我恋慕她,如果一定要我做一条狗,我只愿意她做我的主人。”
  “——”
  疯了,疯了。
  明朝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简直是疯了。
  衡玄衍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听过这般狂悖猖肆的言语,他气得手指发颤,太阿剑森沉的虚影都在身后显了形,他抬手几乎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少年碾做湮粉,柔软细弱的身体却猛地扑到他腿上。
  “呜呜!”明朝满脸泪水,她已经数不清今天到底哭了多少次,几乎要把她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她只知道死死抱住师尊的腿,仰头使劲地哀求地摇头。
  “你听见他说了什么,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偏执如此,癫狂若魔,你还喜欢他?”
  衡玄衍指着褚无咎,看着她怒喝:“这世上多少好男儿,你是最正直老实的孩子,你能喜欢这样一个疯子?你是中了什么魔怔,就这么舍不开他?”
  明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她是一个端正的人,也从来欣赏和仰慕端正的人,她仰慕师尊、仰慕寒师兄、霍师兄蔚师姐,如果她喜欢一个人,那也应该是一个正直而高尚的人。
  但“喜欢”是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她喜欢褚无咎,最开始是因为那机缘巧合的秋梨膏糖,后来是对他的脸生出好感,再后来是怜惜他的身世、他的孤高与清冷,再再后来是喜欢他用命保护一个幼儿的善良、是她们一同奋战过又血水相融生出的情愫。
  她已经喜欢上他了,所以哪怕现在发现他是这么偏执、悲观甚至疯癫狂悖,可是她问自己的内心,她还是喜欢他,更甚至,她忍不住心疼他。
  她就是喜欢他。
  各种各样的思绪一瞬划过,明朝迎着衡玄衍的目光,重重地点头。
  衡玄衍看着她坚定含泪的眼睛,这一刻,切实感到无力。
  他何曾见过她这个样子。
  本是想让她看见那少年的真面目,让她不再喜欢他,能放下这段不合时宜的孽缘,可谁想到,她竟喜欢得这样深,到如此境地,她也不愿放弃。
  罢了,罢了。
  小女儿一样养大的孩子,让她伤心,他怎么舍得。
  “呜呜…”
  师尊,师尊。
  明朝恳求地望着师尊。
  衡玄衍闭了闭眼,一拂袖点在少女眉心,少女身形一滞,倏然软倒下去。
  她身边的褚无咎眉心一动,几乎是不自觉伸手去抓她,但他的手刚碰到她衣角,少女已经像只轻软的小燕鸟被人抱了起来。
  少年的手顿在那里,低垂的眉眼在阴影中看不分明,只有手慢慢收了回来。
  他抬起头,对上衡玄衍威严而审视的目光。
  年长清臞的至尊站了起来,少女蜷着身子被青年抱在怀里,像幼雀被庞大的成鸟收拢到羽翼下,他低头看着褚无咎,褚无咎能感觉到他有极大的不满意甚至是不快,像是做出这个决定让这位性情温和柔容的长者深恶痛疾。
  “我并不喜欢你,但朝朝爱你,我拗不过她。”衡玄衍始终蹙着眉,看一眼怀里昏睡中仍眼角挂泪的少女,终于还是叹一声:“既如此,我成全你们的婚事。”
  少年闻言,并不喜形于色,显得很是沉稳。
  衡玄衍打量着他,他一身气质清冷孤淡,仿佛只是个清俊沉默的少年,但如果细看,却分明发现他眉眼美得近乎妖异,深眉高鼻薄唇,如按某些古老的相面说法,分明藏着一副妖邪狂悖的风流态。
  衡玄衍眉峰蹙得更深。
  “我能看出你颇有野心,有不甘人下的气度。”他道:“我不论你之前杀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不可见人之事,从今日起,都可以算作一笔勾销。”
  “我会让你做褚氏的少主,日后你在姑臧雍州,乃至在俗世一十九州,做什么事随便你,我只要你许诺两点。”
  少年说:“前辈请讲。”
  “第一,你是人族修士,绝不可伤天害理、为祸苍生。”
  “第二,你当忠于朝朝。”衡玄衍厉声:“你要记得,是朝朝救了你的命,子母蛊既成,你便永生永世守护她,以她为尊,以她为重,若有二心,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必会亲手斩杀你!”
  褚无咎抬起目光,没有看衡玄衍,却看向少女。
  她闭着眼,他只能看见她昏睡的半张侧脸,白皙的脸颊,粉润的唇瓣,像奶润的羊羔,被悉心呵护的脂玉,是原本与他这个氏族庶子天壤之别、他一生都本不配碰触的人。
  但现在,这是他的母蛊。
  这是他的未婚妻了。
  少年静静看了她很久,那一刻,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半响,少年缓缓跪拜,额头触到手背:“晚辈是人,生在乾坤界,自然不会伤天害理、为祸苍生。”
  “至于第二条…”少年垂眼:“子母蛊成,我此生必定非她不可,比起什么山盟海誓,这大概才是最让您放心的承诺。”
  衡玄衍见过许多年轻人,但仍为这少年超乎年纪的敏锐与老辣感到诧异。
  幼年的蛟龙卧泥潭,一朝得云雨,终非池中物。
  天命子,终归不同。
  罢了,他与朝朝子母蛊相牵,既可为朝朝多一重壁垒,又有朝朝压着他,叫他不敢放肆无忌惮——至少现在,这是一个两全的法子。
  “起来吧。”
  少年轻声应是,慢慢扶着膝站起来,看着衡玄衍,又看向他怀里的明朝。
  “你先留在这里。”
  衡玄衍却仿佛无所察觉,也并没有让这对年轻的小未婚夫妻多培养感情的意思,淡淡道:“我会让霍肃亲自送你回褚氏,其他事你都不必管,回去之后,先好好养伤吧。”
  少年看着他几个呼吸,只能垂眼:“是。”
  衡玄衍点点头,带着昏迷的明朝走了。
  少年孑然站在那里,凝视着他的背影,久久的。
  这就是至尊者。
  少年想,
  一句话可以决定他的生死,一句话可以决定他的命运;而甚至一句话不必说,就可以理所当然带走他的未婚妻……
  他垂下眼,半边面目隐在阴影中,有一瞬间,显得森漠而诡谲。
  直到霍肃推门进来。
  “褚无咎?”霍肃有些诧异地叫着他的名字,蔚韵婷和几个昆仑弟子站在门外,也好奇地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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