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便撞开少年的手腕。目光不屑且轻蔑的看向少年,再度扬起自己的手。
他将刚才心头生出的恐惧当作错觉,不过是一个废物罢了,岂能吓得到他。
这次,他的手直直朝着岁谣的脸颊探去。
少主让他们将画像上的女子带回去,只叮嘱不要伤及她的性命就是,可见少主仅是要见这女子罢了,而她对少主而言并非什么重要之人。
如此一来,他行事自然无所顾忌。
岁谣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掌,指骨宽大指腹粗粝,指甲内甚至淤积着陈年老垢。她后退避开,抬眼看向对方的目光明晃晃写着“你没事儿吧?”
才一后移,身前便有人挡了进来,两道一高一低的身影将她遮了个严实。
对面妖将的眼神先是闪过一道狠厉,在目光移转触及来人的面容后,又转为贪婪的□□。
他嬉笑起来,露出不齐整的牙,“好,很好,竟敢阻拦妖宫亲卫办事。”他朝脚边啐了一口,挥手道:“将他们都给我绑起来,带走!”
一众妖兵在看清上官灵绯的面容后,便洞悉了自家将领的心思。
反正他们只负责奉命行事就好,这等柔弱美人,说不定头领玩腻了还会分给底下的人。虽然少主只说要将画像上的少女带回妖宫,但妖宫亲卫抓些外来修士这等小事也委实无需过问少主,自己将事办了就成。
别说抓人,就算磋磨后杀了又何妨。
话落,周围的妖兵便纷拥而上。
岁谣哪能眼睁睁瞧着自家柔弱不能自理的两位病患就这么无端被抓,她伸了下手,将面前的人墙推开一条缝隙,探出脑袋。
朝着那位发号施令的妖将抬了抬下巴,又勾了勾手指。
对方只冷眼看她,丝毫不为所动,岁谣也不慌,直接道:“你知道你家主子为何要让你找我么?甚至不惜在这种节骨眼上大动干戈。”
她已经将妖将背后之人的身份猜出个大概。
或许是岁谣的表情太过淡定,妖将竟也被她盯得有些好奇,下意识接话道:“为何?”
“因为我是你家主子的救命恩人。”
妖将面露狐疑,没有直接相信。那少女修为普通,救他们少主?他可不信。
可对方接下来的话难免令他产生动摇。
“怎么,你是不信?难道你敢断定你家少主便没有身边无人保护的时候,譬如说身处这妖域之外……”
的确,当初老妖皇病重,妖域动乱,少主的确失踪过一阵。
坊间自有不少传闻,说是妖皇亲卫将化为人形连妖力都不得动用的少主带回了妖域。可至于说少主是否遇难又在外经历过什么那便是辛密,他们这等普通妖宫亲卫就无从得知了。
倘若真如对方所说,她乃是少主恩人,他做事自要留几分余地。
可此时诸多眼睛瞧着,他也不愿因此落了自己的面子。
就在他犹豫之际,岁谣突然轻笑一声,摆出一副与他商量的姿态,“妖将大哥,我的同伴只是担心我,却也并未得罪你,不若你只先将我带回去复命就是。”
“不行。”身前两道声音出奇的一致。
妖将明显顿了下。
岁谣也愣住了。
她讪笑两声,公平的左右手开弓,用食指狠狠戳了下两人脊骨。
“那我们就一起去?”
这话分明是岁谣朝着对面妖将问的,可妖将看着那两道人墙再未置一词,竟生出一股他们才是决策者的错觉。
他深吸了口气,厉声道:“走。”
妖域内的大妖都喜欢以坐骑代步,所谓坐骑,便是未能化出人形的低阶妖族。
岁谣也不太懂,妖族的人为什么会喜欢骑自己的同伴。
要知道,虽然有些坐骑暂时不能化形,但也保不齐在未来有一天突然就悟了。日后新仆旧主在街上偶遇,那得多尴尬啊。
好在她没有这种心里压力。
妖将碍于不确定岁谣的身份,虽不太情愿,还是让她挑了一只巨型猫妖坐,其他三人便没有这般待遇了。
所以,岁谣被一队妖兵率先带领着抵达妖殿之时,其他三人还连妖宫的宫门都未看到。
殿外的妖卫入殿通传后,岁谣身旁的妖将才将岁谣带进去。
岁谣这才知道,那妖将名为旭影,原身乃是一只老鹰。
怪不得手那么丑。
她跟随对方走进殿,放眼望去,妖殿两旁皆是耀眼的金。她丝毫不怀疑,这些灿灿的颜色全是真金白银,毕竟原书便写了,妖族喜好浮夸之风,妖皇一脉除了血脉纯正妖力雄厚,那便只剩下一条——钱多。
岁谣心叹,闻人千夙这等身份这等财力,不好好享乐非掺和进主角团里做舔狗干嘛,在妖域背靠金山银山独享权利不好么?
何苦像原书那般,和另外两个男人争夺女主角,还总是因为脑子不够用而争不过。
好蠢。
岁谣的视线扫过富丽堂皇的装饰,最终才落到正殿主位前。
那人见的确是岁谣,早已迫不及待地起身,赤足奔来。
他身侧不远处立着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岁谣认出了他,正是当初在画桑派外出历练时,半夜折返入她的客房,想趁夜带走她的那只大妖。
若她没记错的话,对方好像叫朱鹤。
当时她身受重伤,云无尘及时赶来救下师姐和她,却也顾及不得其他。
想来便是那时,让朱鹤逃走了。
朱鹤似乎也认出了她,眉间荡起一抹略显轻浮的笑。
岁谣此人,最受不得挑衅,还是这种明目张胆的。
于是,在闻人千夙激动地喊着“岁谣姐姐”奔向她时,她的目光纹丝未动,直勾勾越过闻人千夙的肩头,落在了他身后的朱鹤身上。
闻人千夙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岁谣的出神,他不悦的回首看去,刚巧撞上朱鹤那双含笑上挑的眼。
朱鹤也生了几分好颜色,可绝比不上他。闻人千夙虽清楚,但也受不了再次与岁谣相逢时,她的目光被旁人夺去。
就算那人是他的亲信也不可,他的目光闪过阴狠,冷冷扫过朱鹤。
朱鹤的笑容一僵,意识到自己是着了岁谣的道,但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收回视线垂下头,规矩站着。
岁谣翘了下圆润的下巴,这才偏头去看闻人千夙。
闻人千夙如今恢复了原身,不再是凡人少年的模样,容貌昳丽愈发精致。
按理说,岁谣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闻人千夙,就算她知晓对方的身份,也不该第一眼便认出他。
她佯装疑惑,偏头咕哝道:“你是?”
说着,边如好奇般真的上下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细看之下,他的原身和当初化形的少年还是有些相似的,比如说那双小狗眼。如今眼型未变,只是那双眸子里飘了些细碎的蓝线,似星流散落,煞是好看。
“岁谣姐姐,我是闻人千夙啊。”说完,他略显紧张的攥起手中的长袖,目不转睛地盯着岁谣接下来的反应。
没有恼怒,没有吃惊,也没有欣喜。
闻人千夙的心高高悬起,又从万米高空狠狠坠下,最后竟是摔在了一朵云上,轻飘飘的。
这种感觉令他一颗心不上不下,愈发烦躁起来。
不应该这样。
他总觉得不应该这样。
他的眼神追随着岁谣的唇畔,几次对方仿佛就要开口同他说些什么,可又缓缓合上。
直到身后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他,“少主,若无事,属下便先退下了。”
闻人千夙根本无心打理他,敷衍的摆了摆手。
可岁谣哪能轻易绕过那妖将,就是他方才在客栈羞辱谢言景,还妄图朝她伸出咸猪手!
是以,熟知闻人千夙脾性的岁谣悠悠启唇,夸赞道:“哦,对了,你这妖将还蛮厉害的耶。”
果然,这句话立刻便吸引了闻人千夙的注意力,他竟然头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位他甚至都没有印象的妖将来。
语气听着十分平常,就像是随口一问,“岁谣姐姐觉得他如何厉害了?”
岁谣食指指尖点了两下下颌,认真道:“就比如他那双手,看着就很孔武有力,让人瞧见便觉得心里十分……踏实呢。”
旭影一惊,在闻人千夙若有所思的注视下,双手抖如筛糠。
得到闻人千夙首肯,妖将才得以退下。
闻人千夙沉默许久,才轻声同岁谣说:“岁谣姐姐,你既然入妖域了,便先住在我的宫里罢。”
看似商量的语气,实则岁谣很清楚,这个小变态分明就是在对自己下命令。
原书中闻人千夙是因将她视为女主的替身,才将她囚禁了起来。如今他的感情线虽然有了些变化,但是该来的剧情还是逃不掉。
不过岁谣可不像原书的岁谣那般。
眼前的小变态分明就是想金屋藏娇养着她,况且还无需做谁的替身,她为何要想着逃?
岁谣可做不来那等自不量力且自讨苦吃的事。
“行啊。”岁谣点了点头。
闻人千夙没想到岁谣会答应的如此痛快,一时间有些欣喜若狂,他连忙吩咐远处的朱鹤,命他将妖宫内最好的器物摆件绫罗锦缎一应找来,供岁谣挑自己喜欢的用。
对此,岁谣特别满意,还不忘提醒对方,“记得多找些厨子,让我尝尝你们妖域皇家大厨的手艺!”
闻人千夙对她无有不应,何况是这等小事。
岁谣再度环视一圈周围的金灿灿,像看自己的宝贝一样,快乐的咧开嘴。
“你笑了。”闻人千夙注意到岁谣的表情,看出她脸上的笑容并非作假。
岁谣认真的点了点头,她敢发誓,她所面对闻人千夙时所露出的笑脸,从未有此时这般真心实意过!
作者有话说:
岁谣谣:下次有这种剧情请搞快点。
第41章
闻人千夙偷偷观察着岁谣的态度, 见她不似敷衍自己做假,而是真的十分听话。不仅没有提“离开”的字眼,更是欣然接受了自己的一应安排。
为什么要拒绝呢?
岁谣在一堆宝物中挑花了眼, 干脆把闻人千夙的卧房当做了藏宝殿,来者不拒地将金灿灿的东西堆成了一座又一座小山丘。
闻人千夙意识到她似乎对自己的大殿情有独钟后,甚至命人将自己的东西搬走,换了成套的新物件, 将主殿让给岁谣来住。
岁谣在他面前忙忙碌碌, 像一只财宝堆里勤劳展翅飞舞的小蝴蝶。
时不时侧头瞧他一眼, 他便觉得欢喜的不得了。
若是能整日与她待在一起便好了。
他撑着下颌, 幽幽想。
许是折腾累了, 岁谣这才停下来, 用指尖撩起散落在耳前的碎发。
方才还不觉,此刻脸上落下汗珠, 靠近耳朵的一小片皮肤便隐隐有些发疼。
她随手捞了一块金牌子,经过抛光打磨的金面如镜子一般, 描摹出少女的眉眼。
微蹙的眉下, 小鹿眼眯着, 嘴角下垂。食指落在脸上,粉嫩的指甲前端赫然是一条淡粉色的红痕。
没破皮出血,但她原本皮肤就薄, 那一条细细的划痕下更是只剩单薄的一层。
“怎么回事?”闻人千夙眼尖的注意到她脸上的伤口,半蹲下来凑近。
他下意识伸手去捏岁谣下巴, 想仔细瞧瞧,却在少女的嘟囔声中被她状似不经意的躲开了。
单膝跪地的姿势令他的重心向左侧倾, 与大理石地面接触的膝盖被膈得有些生疼。
他收回手, 不太高兴, “何时所伤,难道是刚才摆弄那些物什……”
岁谣将额前的汗渍擦净,才漫不经心摆了摆手:“应当是你手下带我回来时,不小心被他手中的画像蹭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事,估计明日便好了。”
虽听她语气轻描淡写,可闻人千夙一张妖异的脸还是垮了下来。
岁谣扫他一眼,像看一只炸毛的大型犬。
她用手指了指肚子,“闻人千夙,我饿了。”
正在生闷气的大型犬又摆起了尾巴。
晚饭过后,岁谣才终于提起其他三人。闻人千夙的表情不太情愿,明显不想与岁谣聊这个话题。
不过既然已经被问到了,他还是回道:“我已经命手下一并安排她们三人住下。原是过问了他们的意见,准许她们几人无事便可自行离开妖宫,可她们都不愿走。”
闻人千夙瘪着嘴。
那三人他都不喜欢,一人是岁谣师姐,一人是她曾经的同门,还有一个叫谢言景的家伙,更是仗着一副皮囊,惯会在岁谣面前装腔作势博取同情。
他不喜欢与岁谣之间还隔着旁人,而现在这三人的存在于他来说,无疑像是三根卡在喉咙里的利刺,拔也拔不出,咽也咽不下。
而更令他担忧的还是,她怕这三人会扰乱自己的计划。
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全然的把握能让岁谣……愿意永远留下,陪在自己身边。
闻人千夙眼底的蓝与墨色相融,幽深一片。
“住在哪里?”岁谣看他。
闻人千夙沉默片刻,招了招手让身后的妖侍又给岁谣杯里添了些果酒。
这酒甘甜,却没什么酒气。刚才他便见岁谣十分喜欢,只是刚从冰潭里取出来,凉得紧,他便刻意装作没看见岁谣朝他使的眼色。
闻人千夙说:“现在不凉了,岁谣姐姐,你再饮几杯也无妨。”
岁谣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浓浓的果香混合着淡淡的酒香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