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出了对方的小心思,却没由着他岔开话题。
将杯子放下,又追问道:“你将她们三人安排住在了何处,离我这里远么?”
闻人千夙才抬起手去拿筷子,动作突然一顿。
桌子下面,岁谣翘起了右腿,这一脚刚好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虽是不疼,但也让人无法忽视。
他有些泄气的落下筷子,低声道:“就在这妖宫内,也算不上远。”
不过是他与岁谣所居的大殿在妖宫西南角,而那三人在东北角罢了,徒步来回也就是个把时辰。
但这话他绝不会与岁谣说。
“不远就好。”岁谣点了点头,说出自己的主要目的,“那待会儿你派人领我去看看行么?”
她第一次入妖宫,若没有个领路人,就算能自由在妖宫内走,凭她路痴的本事,多半也是找不到的路的。
再者,她可不敢将硕大的妖宫真当成自家后花园。
搞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也就只敢在这一方小院里,耀武扬威一把。
闻人千夙有些犹豫,他看了眼窗外,轻声道:“可是天已经黑了,或许她们三人早休息下了,今日便不要打扰他们去了,好么?”
岁谣看向闻人千夙。
好啊。
小变态这就憋不住了。
也罢。
岁谣将抬起的脚放下,再次不动声色蹬了他一脚。这次力度有些大,她也没好意思装不知道,只抬起一张无辜的小脸,“诶,我是不是不小心踢到你啦?”
闻人千夙的小腿都有些麻了,可是见岁谣没再提要去找别人的事,竟笑了起来,回道:“没事,不疼。”
“那就好。”岁谣起身,摆了摆衣裙上的褶皱,从圆桌前背过身后,才用嘴型骂了句“真狗”。
不过如今这般待遇已经比原书中好太多了。
原书中闻人千夙为了困住岁谣,可不是这样好商好量的,虽然现在的商量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但总比真刑三件套,囚禁铁链小皮鞭要好。
没达到目的的岁谣自然不愿意再陪小变态演戏,她直接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也要休息了。”
这番话在闻人千夙耳朵里自动过滤成了一句甜甜的“你也去休息吧”,他高兴的笑了下,“好,明早我再来看你。”
明早就来?“你是没有自己的事情做么?”
闻人千夙好歹也是妖族少主,如今老妖皇逝世,按理说他应该整日忙得见不着人才对,怎么还有功夫一大早起床便跑来折腾她。
岁谣不懂。
闻人千夙以为岁谣是关心自己,心底涌上一股名为感动的情绪。
他红着耳朵,认真道:“近来虽然事务繁忙,但我也会抽出时间来陪你的。”
“不用!”岁谣急声回,“真不用,你处理公务要紧。”这样她也有时间缓缓,仔细思考一下该如何渡过接下来的要命剧情,还有……师姐的金丹究竟该如何修复。
闻人千夙见她如此体谅自己,更确定她是为自己好,忍不住道:“岁谣姐姐,你还是这般好。”
他心中愈发坚定了要将岁谣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若她一直这般乖顺是最好的。
可若是她非要逼他……
闻人千夙垂眸,不知想到什么,身子突然一阵颤栗,眼框漫上一层绯红的色泽。
你怕是多少有点大病吧。
岁谣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夸赞激得毛骨悚然,她是真的很想带他去看看脑子。
*
妖宫少主出动亲卫从外面寻回一个修士少女,这个消息不过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妖宫。
往日不在闻人千夙殿内伺候的妖侍,今日也因好奇地频频从院外路过,只为一睹这小女修的姿容。
都听说闻人千夙对她有求必应,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寝宫让出来,选择独自搬去了旁边的大殿,可见此人在少主心中的分量。
有些妖侍虽不得以一睹岁谣姿容,可却是见过她的同伴的。那三人中有一女修似仙子下凡般不染纤尘,美得令人心惊。
而那人也只不过被他们少主随意安排在了一处偏院,可想而知这位能入主少主殿,名为岁谣的女修又是何等绝色。
几个妖兵探头探耳地第三次从少主殿外路过,正巧撞上从隔壁殿而来的闻人千夙。
见状,妖兵退居路旁,不敢再侧目,而是规矩地俯身行礼道,“少主安。”
从隔壁院子到此处不过数十米远的距离,只因闻人千夙喜赤足,便是坐在小轿子上,由四名妖侍抬来的。
他的肤色极白,是那种因血脉发青紫,而衬得肌肤病态的白。
半遮在衣摆下的双足只比寻常女子略长些,骨干纤细。一只脚微微翘起,悠然晃动两下,露出一截精致的踝骨。
他单手撑着脑袋,视线都不曾偏移半分,心不在焉嗯了声算作应答。
只这轻似鼻音的一声响,也足矣令旁的妖侍受宠若惊。
要知道,他们在妖宫侍奉多年,可从未见少主有心思回他们这些小侍卫的问候。
可见,少主今日的心情应当极好。
而这多半与殿内那位——日上三竿还在睡懒觉的女修岁谣有关。
闻人千夙要去何处自然无人敢拦,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妖侍退下,独自一人步入寝殿内。
床榻上的女子仍在熟睡,朦胧的金纱后隐约飘出一阵调皮的鼾声。
闻人千夙赤足走近,脚下的大理石地面覆着晨起的冰凉,却也浇不灭他心底无名的燥热。
头顶上传来清脆的碰撞声,是金纱床帘上镶坠的金铃铛所发出的声响。岁谣抬眼向上望,就见一双小狗眼讨好的探了进来。
这一眼直接将岁谣盯醒了,她猛地坐起身,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语气不太好,但因着刚醒,小奶音的声调听着也没什么威慑力,“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进来了?”
闻人千夙自动将岁谣的话解读自己喜欢的含义,“下次我进来前唤你一声就是,你别恼。”
岁谣:“?”
可真行。
还有下次?
岁谣的起床气一下子就上头了,也顾不得自己在别人地盘,且对方还是这妖宫权势最大的人。
当即扯着嗓子吼了句:“出去。”
不多加一个滚字,已经是她保留了最基本的礼貌。
岁谣吼完,选择眼不见为净,“噗通”一声躺下,揪起手边的锦被直接遮过脸将整个头都蒙住。
此时,岁谣又难免回忆起原书中闻人千夙这个小变态所做过的那些,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放在现代足矣判他个终生□□的事。
不行。
她不能由着小变态发展下去。
就算是非得走囚禁剧情,主动权也得掌握在她手里才对啊!
周遭再次恢复平静。
岁谣也没注意旁边的人是何时离开的,只想着这么大半天,那人总该走了。
然而她完全忽视了闻人千夙厚脸皮的程度。
于是,她再一掀开被子,就又看到了闻人千夙那双小狗眼。这次变得委屈巴巴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岁谣的火气蹭的一下就冒了上来。
但她还是有理智的,小变态打不得、骂不听。她只能智取。
岁谣闭了闭眼,深呼吸,放软了语气,“闻人千夙你先出去,我不喜欢换衣服时还被人盯着。”
这一道软言软语对于闻人千夙来说果然受用。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岁谣,确认道:“那你不生我气了?”
“你现在出去我就原谅你。”才怪。
闻人千夙脸上的笑意恢复,乖巧的点了点头,落下手中的帘子,“那你快些,我等你。”
听到门再度阖上的声响,岁谣掀开帘子确认了眼,才麻溜起身,快速套上外袍。
门外守着的妖卫见自己少主被赶出来还一脸笑意,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一时间也分不清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少主真的被屋内那女子拿捏的死死的。
但他们更愿意相信前者,觉得少主只是暂时给她几分面子,待真惹恼了少主便是她的死期。
可是他们越观察越觉得不对劲。
大事不妙啊,他们少主怎得还越笑越灿烂了呢?
这还是他们冷血无情的少主么?
不远处,朱鹤信步走来,他屈身行礼,冷声禀报道:“回少主,旭影已经处理过了。”
朱鹤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血气,不难猜测在此之前他去办了什么事。
听闻昨日夜里旭影便被少主的亲卫连夜关进了地牢,一夜嘶吼。
在他被抓前,他甚至连原因都不清楚。
直到五指断裂,被行刑的妖活生生拔下,他才恍然大悟。
周围的妖将闻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好在,一道推门声打破了周遭诡异的死寂。
门口响起一道温软的女音。
“闻人千夙,我要见我师姐她们。”
闻人千夙背对着岁谣,在她软糯的声线中,脸色由前一瞬的阴翳瞬间变得柔软,而在听清她话里的内容后,又闪过一道暗沉。
转身前,他将眼底的暗色藏起,有些为难道:“岁谣姐姐你别急,此时还不行,待晚些我亲自带你去可好?”
见岁谣抿唇不语,他的眸子里溢出几分焦急,慌乱地想去牵岁谣的手同她解释,“不是我不带你去,只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岁谣避开他的手,“那你随便派个人领我去就是。”
她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一旁的朱鹤身上。
朱鹤的身份一看就要比他身旁的寻常亲卫高出不少,想来带着她在妖宫内来去自如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而且朱鹤清楚闻人千夙的心思,也便不敢让她出什么岔子。
闻人千夙稍滞,看向朱鹤,“不行”两个字才有起声,后者便接话道:“岁谣姑娘,实非我家少主不允,而是今日要处理老妖皇的后事,我等也无法随意离开。且妖宫内今日或会生乱,若姑娘能忍得,还是不要急于这一时,少主也是为你好。”
闻人千夙的声音低下去,有点像哄骗,但更多的,在岁谣听起来更像威胁。
“岁谣姐姐,你听我的,待我处理完此事,一定随你去看她们。”
岁谣仰着脑袋看他。
半晌后,突然乖巧的笑了。
她的嗓子本就软,刻意放缓声调便愈发甜,“好,那你可要快些,我一个人,也是很无聊的。”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岁谣倒不是真的服软了, 只是她需要用别的方法,来对付闻人千夙这个小变态。
他不是喜欢囚禁这一套嘛。
没问题。
她就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闻人千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岁谣算计了,自以为又将人暂时敷衍了过去, 还在一旁沾沾自喜。
他坐在轿子上,其实他根本不关心那个老东西的身后事,那人对他无甚感情,自小在这妖宫长大, 亲情这方面他早已变得冷血, 就算是亲生父王又如何。
若非他身负正统血脉, 那人也不会留他至今, 说不定就像自己哪个弟弟或妹妹一样, 说杀便杀了。
当初那人修炼邪术, 也不是没做过食妻儿血肉之事。
闻人千夙嫌恶地耷拉着眼皮,脑海里闪过他娘亲被那人亲手挖出妖丹的画面。
求了那么多年的长生之术又如何, 妖皇又如何,还不是惨死于自己的宫殿, 被人一击杀之。
按理说妖宫发生这样的事本应该人人自危, 但闻人千夙却不怕, 他眼中向来没有这些东西。
权利财富,包括自己的性命,在他眼中都是玩物, 死了也就死了。
他可不像那个老家伙。
修长的尾指扫过眼睫,他支着下颌想, 只要他死的那天,能让自己喜欢的人陪他一起死就好。
他不想一个人。
太孤单了。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待在他身边, 再无旁人。
闻人千夙突然激动起来, 眼底溢出猩红的血丝, 看起来有些狰狞,“这很难么?为什么还要有别人!”
抬轿的小妖被他突然发出的惊叫声吓得一震,连呼吸都不觉得屏住了。
“只要少主想,这有何难?”朱鹤警告地扫了一眼那群妖侍,继续笑着同闻人千夙说:“有的是法子。”
闻人千夙颤抖着嗓子,通红的眼不知是难过还是兴奋,“是啊,有的是法子。”
妖族传统,上一任妖皇逝世,新一任妖皇需经过血脉法阵的考验,才能够彻底继承老妖皇的妖力,成为新一代的妖域之王。
若不是正统血脉,便是连血脉法阵都入不得,更别说活着从法阵内走出来。
可就算这样,也有其他皇子对妖皇之位虎视眈眈。名不正言不顺的后果无非是不能继承老妖皇的妖力罢了,若妖皇无后,那便也用不得参与血脉法阵的考验。
当初对闻人千夙下手的七皇子便是存了这个想法,只是闻人千夙命大,活着回到了妖域,而他却没命等到自己谋权篡位成功的那一天了。
闻人千夙站在老妖皇的尸体前,居高临下扫了棺内一眼。他的胸腔内被人挖出一个血洞,妖丹被挖,他便是在死时都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也无法恢复完整的妖身。
不人不妖,何等屈辱。
他勾唇轻笑了声,想到了上次见这样的场面,还是在他七皇弟死前。
对方流着血泪,双手无力的紧紧抱着他的小腿,那么卑微低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妖丹被他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