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修微微一怔,眼神不再那么防备了。
“不错,烟烟依然很聪明。孤为何对你好,你都知道。”他笑了一下,接着道,“这便是孤想要的。孤要你的一切,要你永远待在孤身边,给孤生孩子,伺候好孤,哪里都不准去。除了孤,什么人都不准见,什么人都不准想。”
这一刻,尚烟忽然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男人的领土占有欲有多强,便想占有多少女人。
她本以为紫修是例外,他那么尊重她,又专一,是父亲错了。
她很早便想告诉爹爹,这世间就是有那么完美的男孩子。
结果她忘记了,他是魔王,狡猾、极擅伪装,令人捉摸不透。
他隐藏了自己的占有欲,让她看到了她最喜欢的样子。
但骨子里,他比任何人都要强势。
如今,他把对所有女人的占有欲,都放在了她一人身上。
竟会演变成这样。
所谓的尊重、付出,都是演出来的。
若是换了别人,她肯定觉得他有病,即便与他同归于尽,也会想办法逃脱。可这种话出自心上人之口,却有一种极致的蛊惑力。要她只和他一人待在一起,只想着他,生他的孩子,根本不是什么惩罚,简直是她顺应本能最乐意做的事。若不是因为他马上要册封王后,她都快缴械投降了。
只是,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原则。
她依然在用最后的理智,与本能作斗争:“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有自己的人生。”
“有道理。我们烟烟也是有自己想法的。”紫修微笑着,沾了蜂蜜的手指却没停下来,“有个问题,你是可以想想。”
“什么问题……啊!”尚烟眼睛大大睁开,嘴也微微张开,又开始推他,“不要,紫修哥哥,放过我好吗?我、我真的……”
简直像戒掉毒瘾。
离开他这个决定,本身已经让她很痛苦了。
好不容易刚熬过第一个阶段,再挺挺,说不定便戒掉了。如今再碰到这个源头,想要拒绝他,不知要动用多少意志力。可是,他还在一次次诱惑她。
但他前所未有地强硬,稳妥地抬起她的腰:“天衡、以月,记住这两个名字。”
尚烟微微一怔,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意思。待到想明白时,一切已太迟了。
不过多时,床头的盘龙凶猛摇晃,蓄势待发,栩栩如生。
花瓶中,修罗花瓣扑簌簌落了一桌,又在暴烈冲撞中打翻,溅落了一地的水。
“儿子或女儿,都可以。”紫修声音变得很低,扣着她的手,将她怀绕在自己臂弯里,是小心呵护她的姿势,真实行为却依然粗鲁,“从今往后,这是你唯一的作用。”
尚烟苦笑了一下,只觉得紫修控制欲太旺盛,自我得有点可笑。但想想他从前又太过完美了,世间哪有那么完美的人?现在反倒觉得他更真实,因而更加无法自拔地迷恋他。
连他的缺点也爱,她真是无药可救了吧。
或许,只是因为身体和他太契合而已。
她想不明白。
窗外的大雪不曾停歇,如疾驰的旅人,一次次自城外来,又离城而去,徒留满城冰冷。
寝殿内的一切却是相反。
没有冰冷,只有热潮。
没有离去,只有一次次的停留,不断高速重复着的,研磨至生命之门尽头的停留。
如螣蛇吐纳周天,那道门时大时小,收缩不止,吃下了凶猛的传说。
看着窗外的雪,吃力到需要吐舌呼吸,不住翻白眼。
这一日起,尚烟被锁在了烟杏殿深处。
因为被限制了行动,每天只要紫修不在,她便无所事事,格外寂寞,变得特别需要他。
哪怕她努力隐藏了,紫修也能感知到她对自己的需要,因此也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政事来找她,而且,二人见面也极少说话。共赴巫山,云雨之事,几乎成为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语言。
随着时间推移,连紫修自己都觉得可笑了。
尚烟说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俗欲,他觉得是侮辱。
可是,越是排斥,越是抗拒,却越无法不直视一个现实:昔日可爱天真的少女,如今已经变成了完全绽放的鲜花,变得妩媚迷人,娇艳欲滴。只要想到是他让她变成这样,便更加无法自拔地堕入俗欲的漩涡之中。
可是他又知道,与他欢爱时,她有多快乐,结束之后,她便有多不快乐。
不知有多少次了,尚烟事后都会趴在床头,一次次吞咽泪水,无声无息地把枕头全都哭湿。
少女时期,她那么依恋他、崇拜他,在他身后活似个小跟屁虫。那时,她多期待他能偶尔回头,轻轻吻她一下。
可是,紫修哥哥总是那么高冷,连看都很少看她一眼,只专注做自己的事。
她如何会想到,他们的关系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每一天都是如此,都会被紫修的强势灌满。
他们同房频次高且持久,不到半个月时间,尚烟觉得,自己可能怀孕了。
明明没有任何证据,也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这种感觉很强烈。
一旦有了这样的预感,她更加自暴自弃了。
她甚至想跟紫修说,我不想离开你,可不可以不要娶别人?
可有一天,她在庭院中听到了宫女们的谈话:
“前天刚传出的消息,你听说了吗?东皇建烈把他的长公主送去神界和亲了。”
“啊?嫁给谁了?”
“赤帝。”
虽然在史书上经常看见公主和亲的事迹,但发生在当下的魔族公主和亲,尚烟还是第一次碰到。也算是见证了历史。但她很快想起,赤帝是赤弥灵灵的父亲,赤弥灵灵和她同龄,是赤帝的小女儿。而东皇建烈和她同辈,他的女儿,岂不是能当赤帝的孙女都可以了?
而且,赤帝是有正室的。
意识到东皇建烈付出的惨痛代价后,尚烟也很快意识到,这一场联姻意味着什么。
果然,她又听到宫女们道:
“唉,你听说了吗?神族的驿馆都被百姓砸了。还好昭华姬住在泰罗宫,不然麻烦可大了。”
“是啊,定是神界觉得咱们王上太强,才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
当天紫修回来后,尚烟跟紫修提了此事。
紫修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我为何不该关心?”
“你要做的,便是好好待在这里。不要过问身外事。”
常态下,紫修喜怒不形于色。但尚烟能猜到,在月魔联盟国内,魔族们对神族的厌恶情绪,必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这种情况下,怕是紫修想封她为右夫人都极有难度。
眼见十二月只剩下最后两日。
每天守在寝殿里,她整个人都快憋出病来了。
当夜,他再度与她亲热,却发现她一动不动,跟死尸一样。
“……你怎么了?”紫修道。
“没怎么。”尚烟平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金线龙纹帐,“我怎么想,重要吗?你压根没把我当成人对待,我不过是个东西罢了。东西在想什么,不重要。”
紫修怔住。
尚烟道:“名分也好,名声也好,这都是女子需要操心的事。在男子看来,重要吗?当然不重要。反正只要会生孩子便好了。月魔王的右夫人,这是何其尊贵的头衔,我哪敢不要?我该对王上三拜九叩,感恩戴德。”
紫修依旧没说话。
“当然,不管你现在如何对我,我依然记得你曾经的温柔。紫修哥哥曾经那么好,只为了过去的记忆,我都愿意以身相许。你希望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配合。”
紫修轻声道:“烟烟,我……”
“继续呀。”尚烟回头看着他,道,“怎么不继续了?”
见紫修久久无动静,尚烟坐起来,自己开始脱衣服:“王上累了是么,那我来服侍您好了。”
紫修拦住她的手。
尚烟的手既没挣扎,也没放下。
紫修闭上眼,沉重地呼吸。
他害怕了。
和东皇炎湃死斗的前一天,他都不曾如此恐惧。
因为那时,想要战胜的渴望,击败了所有的恐惧。他觉得他是个英雄。
可是现在,他却变成了只会伤害她的怪兽。
最近,他都在做什么?
“你走吧。”他下了床,走向窗口,背对着尚烟。
自由来得猝不及防,尚烟有些意外。
紫修对着窗外的雪景,声音冰冷:“这是你最后选择的机会。要么永远走,要么永远留。”
尚烟快速下床,开始收拾东西,看了紫修最后一眼,踩着星河佛步,如一缕转瞬即逝的光,快速飞出烟杏殿。
紫修始终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她走了。
终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知道此刻做出如此决定是正确的。
他若立了尚烟为后,联盟国立刻四分五裂。
可是,尚烟走后,他又突然觉得,王位、江山、权力、理想,又有何重要?
他不会忘记杀东皇炎湃的前一夜,是什么支撑他战斗到最后。
而现在,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活了六千多年,紫修从未如此万念俱灰过。
奈落下着大雪。
又是一个雪夜。
尚烟顶着狂风疾雪飞得很远,飞着飞着,速度变慢了很多。她又回头看一眼泰罗宫,步伐却变得迟疑了。
她感觉得到,紫修是爱她的,他绝不是他说的这样,只是想她生孩子而已。
能不能有别的解决方法呢?例如,把王后册封仪式后延一些?或者,她回神界,向父亲询问一下,她这边能否在战略上帮到紫修?毕竟,选择东皇建烈和联姻的是赤帝,又不是天帝。即便是天帝的意思,他让赤帝出马,也是留了后路的。
她清醒了很多,又立刻调头飞回去。
落在烟杏殿的门前,她不见紫修人,却在院中看见他坐在棋盘前,修长的手指夹着棋子,正在研究棋局。一名宫女为他撑着伞,一名宫女点着灯,把他们周围的飞雪照成了金黄色,一如夏季的萤火虫,穿越春秋岁月,误入这一片冰天雪地的仙境。
“紫……”刚开口,尚烟便发现他手里夹着的是白子,不确定道,“是……紫恒?”
“嗯,是我。”紫恒将棋子放下,抬头微笑道,“在找哥哥吗?”
“是,我想和紫修……再聊一下。”
“好,那等他出来。现在我也不知如何唤醒他呢。”紫恒站起身,提起桌面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些茶,“烟烟先来这里坐一下?咱们一边喝茶,一边等他。”
“好……”尚烟走过去坐下。正好她冷得发抖,将热茶一饮而尽:“谢谢。”
灯火、雪光相互辉映,照在紫恒白净的脸庞上、雪白的大氅上。
他没说话,只眼睛弯弯一笑。他紫眸透亮,由那白色皮毛一衬,气质干净得不似魔族,倒像是堕入奈落的谪仙。
看见这样的笑容,谁也联想不到这是紫修的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为何,尚烟渐感头晕,用手扶了扶额头。
紫恒道:“烟烟,你想找哥哥聊什么呢?”
“他刚才让我走了……”尚烟晃晃脑袋,只觉得脑子里糊里糊涂,乱七八糟,“我想,可能他是有什么苦衷的。我……我们之间缺乏沟通……”
“我也觉得是。哥哥性子硬,说不定,你对他是有什么误会。”
“我对他……有误会……”尚烟用双手抱着头,痛苦道,“紫恒,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茶?为何我会感到头痛欲裂……”
“可能,是解除误会的茶吧。”紫恒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空空的玉瓶,在尚烟面前晃了晃。
尚烟呆滞了刹那,随后意识到,那是她的记忆瓶。
作者有话说:
紫恒:嘻嘻,说好要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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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没更新,后天(8月8日)更新哦~
马上进青寐副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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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红包雨落给所有评论的美少女~
第42章 明月却多情
“为何我的记忆瓶, 会在你这里?”尚烟按着头,晃晃脑袋,道, “你是何时……何时……”
但眼前的紫恒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最后还颠倒过来, 跟看万花筒似的。
与此同时, 记忆如漫天飞舞的雪花, 排山倒海卷席而来。
往事一幕一幕,在她脑中浮现。
最终,一切记忆都停留在了四千五百多年前, 望月雪山上。
——“你若真的想跟孤谈情说爱,也可以。”
——“待孤立了王后,可以考虑收一些神族姬妾。”
——“啊,孤想起来了。我们烟烟不止有倾国之色。你是昭华氏,父亲又是佛陀耶刺史, 只当姬妾, 委屈了。或可为妃。”
——“当然,你可能觉得,当月魔王的侧室,还是不能享荣华富贵之乐,呼风唤雨之威。那你可再等等,待孤成为魔界之主, 再入泰罗宫来。”
——“莫不成,烟烟已等不到那时, 今夜便想与孤成为真夫妻?那么, 随孤入帐内?”
看见尚烟的眼睛诧异地睁大, 紫恒凑近了一些,天真地看着尚烟,道:“记起来了吗?”
“我……我……”尚烟面色惨白。
接着,她觉得反应变得无比迟钝,只能听见紫恒在她耳边不断说话,却无法给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