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柔儿委屈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说我啊!我分明是为了尚烟好,你却曲解我、把我说得如此不堪,我做错什么了?!”
要论强词夺理,美化恶意,大多男的都干不过女的。胤泽被她说得烦死了,不再搭理她。过了一会儿,出去接尚烟了。
待胤泽、尚烟、火火一同回来,众人见他们金童玉女,异常登对,都纷纷上前与其攀谈。只有小贤,全程关注火火,帮火火拎东西,加衣衫,甚是殷勤。
“昭华姬,胤泽神尊,恭喜恭喜啊!”一个同学拱手笑道,“二位吉日定了吗?”
原来,他听到了一些二人将定亲的风声,却不知尚烟刚回来,和胤泽还未熟络上,便傻里傻气上前道喜了。
尚烟和胤泽都尴尬了,没敢看对方,也不知该不该解释。
见他们俩如此神色,大家却都知道了,传闻属实。胤泽确实有意提亲,尚烟也无意拒绝。
于是,芷姗见缝插针,笑道:“方才我们都在说呢,姐姐是我们神界之光,怎能嫁到魔界去!如此冠绝神界的绝色美人,还是跟胤泽神尊更配一些。让那些生活不如意的怨妇嫉妒去吧,我姐就是最好的!大家说,是不是呀?”
“是!”众人开始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芷姗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打柔儿的脸。但她就是故意的。她和柔儿早几千年前便不来往了,还被柔儿在背后嘴碎嫁不出云云,今日听柔儿用同样语气说尚烟,她讨厌死了柔儿。这下反击了一波,舒服了。
方才尚烟来时,柔儿见她六千余岁了,竟还是当年鼎盛时的容色,眼睛干净美丽,未经过一点点岁月的摧残,心态本已很不好了。被芷姗如此嘲讽,她又不敢直面怼芷姗,反倒把怒气全都转到尚烟身上,酸溜溜地笑道:“哎哟,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早在去魔界之前,昭华姬不是已向东皇紫修公开示过爱了?”
全场一片死寂。
芷姗道:“你胡说什么?我姐何时向东皇紫修示爱了?”
“可不是我瞎编的,都是魔界进奏院报道的。”柔儿越想心中怨气越重,接着道,“而且,咱们神界大美人嘴上说着不爱极影沙翳,却第一时间跑到魔界去当使臣。之后没极影沙翳什么事,但和东皇紫修却跟连体婴儿似的,时时黏在一起,事事走在一处,一会儿和准王后崇虚郡主称姐道妹,一会儿和奈落之花打架抢魔王,高调得我在上界都赞不绝口,只差恭贺下一任月魔王后叶大小姐呢。结果,怎么东皇紫修马上要册封王后之际,便灰溜溜地回了神界,要改嫁胤泽神尊了?胤泽神尊,您这是上赶着要抢东皇紫修不要的?”
柔儿此言一出,气氛瞬间从活跃变得沉重。
若是换作平时,尚烟肯定会刚得飞起,当面怼柔儿。但这一日,胤泽在场,情况不同了。
因为依她观察,胤泽个性极其传统,多半会要求妻子是处女。所以,倘若他真有意提亲,她还得提前让他知道,自己和紫修有过那么一段,免得日后惹出无端是非。
只是,现在他还没明确向她诉过衷情,若现在说,显得交浅言深,不太妥当。但面对柔儿的质问,她又不便含糊其辞,或直接否定,免得胤泽日后知道真相,对她大失所望。
只能以柔克刚了。
“身为女子,实属不易。”尚烟苦笑了一下,“成亲是错,不成亲是错,有爱是错,无爱亦是错。你腹中贮万卷有何用,你领悟了昊阳震宇有何用,你心中坦荡荡有何用,你追逐梦想有何用,最终人家一句话‘你不守妇道’,便可将你彻底击垮。若是男子这般苛刻也罢,可为难女子的人里,依然有那么多同为女子。”
这一番话说到许多姑娘心坎儿上了,均感同身受,赞许不已。
尚烟道:“你成了亲,有富可敌国的夫君养着,可你想过吗?并非每个女子都有如此运气,能遇到那么好的男儿。”
她其实早猜到了,以柔儿的个性,嫁不到什么好男人,但她佯装不知,只让别人自己评判。
果真,有姑娘小声道:“她夫君算好男儿?那路边野狗也是好男儿了。”
柔儿脸上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羞恼道:“叶尚烟,你少来这套阴的!你身为上神,巴结魔尊,却惨遭抛弃,折辱而返,丢光了我们神界的脸!我夫君再不济,好歹也是神族!我俩成亲,好歹也是他追求我!我从未倒贴过他!你有何脸讽刺我?!”
尚烟根本不在意,吵得如此难看的事,让柔儿一个人做好了。
“佛陀耶风物宜人,令我好生怀念。我去赏枫,先失陪片刻。”尚烟微微一笑,提起裙摆,走远了。
自山崖边眺望佛陀耶,尚烟更加清楚地认知到,这个季节的佛陀耶,与奈落大为不同。
在佛陀耶,红的火红,金的黄金,白的银白,青的碧青,蓝的天蓝,时而还有零碎的火枫夹在风中,如一页页书签,翻动着一本名为日神天的名城史书,展开了一幅神族用千古岁月绘制的万里长屏风。
而在奈落雪季,一切饱和度都那么低。天是石灰色,雪山上的树木是深绿色,就连往日黄金的浮生河,也被涂上了一层深青灰色。大雪掩去了王都的华丽艳色,却有了魔王眼眸里的高贵与冷漠。
这一刻,她好想他。
与他的隐秘过往原已够痛的了。如此被公开批判、讨论,更似将伤疤撕得血淋淋的,哪怕最后舌战赢了。
但和他短暂爱一场是她的选择,那她便要为这选择负责到底。
包括负责靠自己的力量走出痛苦。
胤泽很快追了上来,道:“尚烟,你还好么?”
尚烟回头,笑道:“没事没事。”
“这柔儿真是太过分了,竟那么污蔑你。”
“其实……她也不全是污蔑我。”尚烟想了想,道,“我和东皇紫修是有过一段。”
“什么?”胤泽错愕道。
尚烟淡淡道:“已经结束了,但确实有一段过去,我当时可能是刚醒没多久,有点头晕,所以犯了一些荒唐的错。以后再告诉你吧。”
胤泽见她神色伤感,也不再逼问,只走近她一些,轻声道:“不急,以后慢慢说。”
尚烟笑了一下,道:“今天便不提这些扫兴事了。不如赏赏景。佛陀耶的枫,也是几千年不……”
“原来如此啊。”
不是胤泽在说话。
听到这声音,尚烟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抬头看着胤泽,皱了皱眉。
“孤还道,烟烟离开得那么急,是因为孤做错了什么事呢。”紫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原来,是因为跟孤的‘露水姻缘’结束了,要回神界嫁人了,才如此手忙脚乱,要将这段过去藏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尚烟:孤?………………
第40章 明月却多情
尚烟回头一看, 惊呆了:“紫修……”她把“哥哥”二字吞了下去。
冷风带着水气,拂来冰冷的枫叶。在乱红翻飞中,紫修身着黑色劲装, 长腿笔直,腰间别着深渊骊龙剑。他戴着白狐面具,面具后的长系带、腰间的浅紫冰蚕带与枫共舞。
除了个子更高、肩更宽了, 竟与当年在孟子山重逢时的模样无甚差别。
其实, 这是紫修在外出行时的日常装扮, 但从尚烟来了魔界以后,他不愿让她想起过去,所以从未以此装扮出现在她面前过。
但这一回, 尚烟一夜间失踪,他慌了,决定再不隐瞒任何秘密,便穿着这身出来,不想却撞见了这一幕。
因此, 面具后的瞳色不再是冷色调的紫了, 而是绛红色,像埋藏着即将燃烧的火种。
胤泽道:“魔尊亲临上界,我等欢迎之至。只是,请你对昭华姬放尊重一些。‘露水姻缘’这种有辱她名声的字眼,不可再用了。”
“这字眼很侮辱人?”紫修看向尚烟,举起一封信, 笑了一声,“烟烟, 你来说说, 是谁先用这四个字描述我们关系的?”
尚烟微微张嘴,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紫修拿着的,是她写的信,内容是:
“自访奈落后,紫修哥哥待烟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犹再生父母,烟至死不敢忘。近日承欢,雨露恩浓,烟何德何能,得四域君王尊之宠,享千花归一人之福,自知无状,谬窃天眷。烟近日歧路徘徊,强颜欢笑,始觉与君神魔殊途,终非同路人。且久住奈落,渐感莼思萦怀,夜夜梦回佛城结庐之地,更无心嫁至魔界。细算之,君妾之间,虽言及情深,实不过一夕之欢,露水姻缘,断无为此俗欲拖累彼此、断送余生之理。是故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方乃正道。今烟去意已决,此后雨断云销,不相问闻。缘既已尽,就此搁笔,勿以烟为念。然君襟怀高旷,一生坦直,独令烟尝尽柔情滋味,妾自不忘奈落月色甚佳,良夜酣卧,今事梦一场。”
此刻,尚烟已羞得不敢再看紫修。因为写信时情绪混乱,一边落泪一边写,写完便火急火燎地跑路了,也没检查过内容。
现在大致回忆信笺内容,只觉得自己实在矫情得要命。既然决定要分开,还写什么不忘奈落月色,这不是更害紫修牵肠挂肚,迫不及待来寻她吗?
现下她清醒了很多,觉得也没必要解释太多。她闭上眼,转过头去:“我早跟你说过,只会陪你两个月。”
紫修道:“所以,两个月到了?”
“没有。”
“那你为何走了?”
“我在信中写了,因为想家。”
“想家?”紫修冷笑一声,“还是想嫁?”
胤泽道:“尚烟既已与魔尊恩断义绝,这些事也用不着魔尊来关心了。”
冷风卷席而来,扬得紫修一头黑发翻舞。他握了握拳,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清醒处理此事,可是,想到她称他们的感情为“俗欲”,胸腔里已被疼痛与愤怒溢满。他想说:“叶尚烟,孤是动了真心的。”而且,看着胤泽在一侧,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瞳仁反倒愈发红了。
“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么?”紫修指着胤泽,“你可有跟他说过,你离开奈落前一晚在做什么?”
“你不要再说了。”
“怎么,你敢做不敢当?”
“不要再说了!”尚烟慌道,“东皇紫修,你摸着良心说,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吧,我只是提早离开了而已。”
紫修嘴角扬了扬,眼神却冷酷可怖至极:“你玩我。”
“我……”尚烟看看胤泽,又看看紫修,“求求你,别说了。你快回魔界,永远别再来……”
她话没说完,紫修已闪现在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可能。跟我走。”
他力道极大,一下把尚烟拽出几步之外,但胤泽立即飞来,抓住了尚烟的另一只手臂,把尚烟往回拖:“魔尊,昭华姬乃是我神界之人,请你自重!”
紫修道:“什么神界之人,她是孤的女人。”
胤泽道:“你没听她说么,和你已没关系了!”
紫修把尚烟往自己身上又拽了一下,捏着她的下巴道:“告诉他,你跟孤如胶似漆得很,让他少管我们两口子的事。”
尚烟抽了抽手,却动弹不得一分一毫。她本想紫修想得不得了,定力极弱,他这样一说,她更是要与自己内心反复抗争,几乎快哭出来了:“紫修,你放开我……”
“不可能。”紫修果断道,“孤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走。”
看见尚烟眼中有泪,胤泽只道是紫修在强迫她,令她痛苦万分,喝道:“东皇紫修,你放手!”
紫修根本不理他,一路拖着尚烟往悬崖外、空中飞。胤泽恼了,挥挥袖袍,凝雾形水,将四面八方的云都凝结成了冰刺墙,挡住紫修的去路:“你身为魔界七霸之首,如此对上神女子强取豪夺、死缠烂打,传出去,也不怕六界耻笑?”
紫修早已气得濒临爆发,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怒从中来,转身抽剑,一个罗刹魔劈扔出,便见一道紫光飞冲而来,直袭胤泽。
“胤泽小心啊!”尚烟惊呼,当下施展出元阳劲封,想护住胤泽。
她的神力虽强,却哪里是紫修的对手。那道剑光霎时冲破了光壁,跟冲破一个肥皂泡般轻易。好在胤泽反应及时,施展烟雾腾天,身形消散在水雾中,躲开这一击。
紫修怒道:“烟烟,你让开!”
见紫修一直对尚烟如此粗暴,胤泽火气也上来了,转动袖袍,将凝结的冰刺全都汇聚一处,如满天星光,灼灼闪耀,锋芒毕露,嗖嗖刺向紫修。
紫修修为早已登峰造极,作为尚烟的反应训练老师,他速度又是何其快,躲开胤泽的攻击,易如反掌。只见黑色的身影与煞气混在一起,在云雾中电光般闪烁,他刹那间冲到胤泽面前,反手一剑,便将胤泽击退数丈。胤泽虽近战不强,作战经验却也十分丰富,以水雾化解了七成攻击,加上有尚烟保护,未受重伤,但对于紫修的猛烈进攻,很快疲于招架。
二人交手了二十多个回合,尚烟一直站在胤泽那边,让紫修怒不可遏,他只想立刻砍了胤泽,但又怕伤着尚烟,只恼道:“你还帮他!”
尚烟急道:“他打不过你,你这样不冷静,会杀了他的!”
“敢抢孤的女人,今日,孤便是要杀了他!”
“谁是你的女人,我说了,我不想嫁你,你别发疯了行不行?!”
而尚烟越是这么说,紫修越想杀了胤泽,又对胤泽发起了数次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