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这个游戏不够熟悉的情况下,“听指令去做”这几个字显得非常危险,比起这个,还是前者的玩法更安全。
黎翡没有思考太久,道:“说真话。”
在她的选择结束后,外侧的转盘也开始降低速度,最后停下,跟指针重合在一起的咒文内容被打乱顺序、重新排列,形成了一段能看得懂内容的问题。
“请问, 您跟谁共度春宵的次数最多呢?请说出对方的名讳和感想。”
黎翡:“……”
这算是考验吗?这镜子是不是有点太不正经了。她还以为对方会问自己什么魔界密辛、功法剑术之类的东西。
谢知寒看不到文字, 他正要放出神识,听到剑尊阁下复述了一遍问题, 语气里几乎带着点捉摸不透的笑意。
谢知寒沉默了一刹,轻咳两声掩饰住听到问题内容的尴尬。结果剑尊却开口:“你……”
“这是黎姑娘的隐私。”谢知寒立即打断他,“别问我。我不知道。”
“你误会了, 我不是想问你跟她有多少次经验。”无念道, “而且,我是她脑海里的幻觉,她跟你发生了什么事,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简直像监视了。”谢知寒评价,“剑尊阁下,你这样很难不让人觉得可怕。”
“我是想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可能不想听。”他的声音似乎近了一些,“如果她够诚实的话……”
黎翡能注意到他们在说话,但她斟酌着回答,没有分神听谢知寒跟无念说了什么。她稍稍考虑了一下,干脆直接地道:“无念。感想是什么?现在想起来,感想就是真会骗人啊,早就该把你一剑捅死。”
她说后半句时并没有转头去看他,但这语气还是像在当面控诉或嘲讽,白衣剑修一边淡淡微笑,一边望着她。
在这个回答落地时,盘在转盘上方的镜灵露出非常惊愕和八卦的表情,它瞪大双眼,在镜子里激动地穿来穿去,最后露头出来:“这么说您真的跟剑尊大人有染?天呐,天呐……我本来还不相信的,那最后是怎么……”
它震惊得差点把话说到雷点上,幸好在黎翡的注视中及时刹车,将众所周知的反目成仇咽了回去,还模拟出两只手的形状,生动形象地搓了搓手:“真让人惊讶啊,我还以为是谢道长,或者是其他声名显赫的魔族将领呢。居然是剑尊!把一袭白衣的高岭之花弄脏一定很爽,不愧是魔主您!”
无念看了一眼自己:“弄脏?”
谢知寒默默道:“到底是谁弄脏谁啊。”
黎九如听得青筋狂跳,她拧了拧手腕,骨骼之间门噼里啪啦地炸响。小镜子猛地收敛,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连忙转移目标,神情难掩兴奋地开启下一轮。
两部分一起飞转,指针停在谢知寒面前。出于跟黎翡同样的考虑,他也选择了说真话。
随着谢知寒的声音落下,指针后方的转盘也开始减速。转盘停下后,那些咒文开始重组,镜灵趴在转盘上看,并读了出来:“请问,您在月圆之夜毒素发作的时候,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黎翡听得愣了一下,毒素发作?什么毒?尾针的毒吗?
连无念都怔了怔,用审视的眼光扫过谢知寒,连他都不知道月圆之夜会毒素发作的事,他问黎翡:“你注了多少毒进去?”
“没多少……”黎翡下意识地答。
谢知寒沉默了片刻,他的耳根有点发烫,甚至产生一种“这个考验根本就是为了曝光秘密”的想法。自从他将忘知剑收入体内、又在桃源仙岛被她取出之后,身体里的毒素每个月都会有一到两天开始躁动,白日还只是躁动,到了月光能照到的夜晚,说是在下/流地折磨人也不为过了。
他能感觉到毒素很渴望她的尾针,期盼得到更多。但谢知寒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黎九如也会控制住别让他成瘾。
谢道长唇瓣微动,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谎,何况是这么一个不能说谎的场合,那些无法坦承的行为和困扰简直突破他的羞耻下线,一想到黎翡在旁边仔细地听着,他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镜灵好像也看出了他的为难,可那又怎样呢,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这是元神考验,一切的问题都是从神魂当中投射出来的,它唯一的乐趣就是吞吃这些秘闻。
谢知寒深呼吸组织了一下语言,可还是觉得每一个字都难以启齿。他身旁的黎翡忽然拉过他,低声道:“你小声在我耳边说,我告诉它。”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在黎翡的感知当中,他的手和声音都有点发抖,她伸手攥住他的手,侧耳聆听。
他那种清淡如霜、又微微急促的气息洒落耳畔。谢知寒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水浸泡过,柔软而潮湿。
“事发突然,我也只经历过两次。”他说,“我不好告诉你,每次只能悄悄爬起来,在你身边……用你的……”
黎翡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这种毒一定要你的味道才行,我就,披着你的衣服……自己解决……”他不敢说了。
就算他不说,黎翡也大致明白了。
谢知寒攥住她的手,然后又不敢握紧似的,轻轻地捏着她的袖口,不安地道:“对不起……”
不管他怎么努力保持自己的原则,但有些时候还是会被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摧毁。谢知寒的很多原则都只能支撑一个摇摇欲坠的门面,他的秘密,他的掩藏,他从小教养出来的清高矜持,全都脆弱得一触即碎了。
这让谢知寒觉得很自责。追根溯源,是黎九如把他变成这样的,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道歉,他不得不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即便这其实不能算是他的错。
黎翡伸手把他抱紧,将谢知寒按在怀里,然后捂住了他的耳朵,跟小镜子简单复述了一遍。
镜灵眨了眨眼,刚要发表感想,就见黎翡面无表情、冷酷阴森地道:“惹哭他我就把你给砸了。”
一句香/艳的称赞愣是死死憋回去了。
黎翡揽着他的腰,见小镜子变得乖巧安静,才松开手,安抚地摸着他的后颈,低声道:“你早点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他抓着黎翡的衣衫,手指越攥越紧:“……我不是想那样冒犯你的,我没有办法,黎姑娘……”
黎翡一边听一边扶住他的背:“我又没说你,你怎么这么可怜啊。”
谢知寒低声说:“不经同意就做这种事,……很龌龊。”
“你这话是不是把我也骂进去了。”黎翡揉捏他的脸颊,把他的脸揉得发红。
谢知寒咬唇不语。他肉眼可见地羞耻到自闭,身上再重的寒气都掩盖不了烧得泛红的肌肤。
“这时候不哭可惜了,难得她这么温柔。”无念点评道,他眉眼淡淡,倒也看不出太多嫉恨,就是这语气里的味道有点怪怪的。他把小福抱到腿上,幻化了一个椅子抱着她坐下,跟福娘道,“你干娘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捂着你耳朵,你什么也没听见,小孩子不许听这种内容,知道吗?”
小福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声道:“我知道了,娘要问,我就说我没听见二爹离不开娘,他没有干娘都活不下去,跟爹你一样。”
无念:“……最后一句不用加。”
“哦。”小福点点头,“那爹没有干娘活得下去吗?”
“活不下去。”
这父女还没说上两句话,那头的转盘重新开始旋转,这指针还好死不死地指着无念刚掏出来的椅子,一动不动。
镜灵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它在冰湖明镜里乱窜,几乎把整个山顶的横截面都转悠了一遍,也没发现第三个人的踪迹。
“这……这什么意思啊?”小镜子不信邪地在黎翡和谢知寒身上来回打量,啪地又开启了转盘,可指针就好像跟它作对似的,还是指着一块空地。
镜灵看不见无念,气得哐哐往镜子上撞。直到黎翡提了一句,“那里有我脑子里的一道幻觉。”它才将信将疑地停下,朝着那片空地问,“那这位,选哪一个玩法?”
镜灵问完这句,很荒唐地感觉这俩人的精神病传染到自己了。它怎么能跟一片空气说话?这简直是脑子有病的典型特征。
无念看着一动不动的指针,道:“大冒险。”
谢知寒:“……剑尊阁下……”
黎翡:“你也发病是不是?”
小福一仰头:“干爹,你玩好大哦。”
无念神情如常,波澜不惊地道:“我都死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它能要求我干什么?”
转盘慢慢减速,一行咒文停在了指针后面。
小镜子匪夷所思地把脸凑过去,贴着转盘看了看,将上面重新组合成文字的咒文读了出来:“冒险内容:请您选择一个身体部位,让心动异性在上面任意留下痕迹……限定三人完成?啊?!”
它扭过头,在整个幻境里左看右看,最后灰溜溜地咨询女君:“阁下,这个幻觉是男是女啊,情人限定版怎么会有三人完成这种荒唐离谱的话!”
黎翡叹了口气,说:“是男的。异性……异性只有我一个。但他跟谢知寒,算是一个人。”
小镜子震惊地看着谢道长。
谢知寒想了想那个画面,有些受不了地偏过头,恼了:“看我干什么,谁选的看谁。”
无念道:“看谁都一样,我勉强把你当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
第38章 糖纸
规则当中没有描述清楚究竟要如何三个人完成, 黎翡只能推测着琢磨一下完成方式。
她走到无念面前。
无念将腿上的小福抱了下去,叮嘱她背过身不许看。小福乖巧的点点头,转过身坐在地上自己翻花绳。
黎九如看了一眼福娘的背影:“她还是个小孩子, 你在她面前就不能顾忌一点场合么。”
无念道:“她可不是小孩。九如, 你以前不会跟我说这种话,跟我亲近一点,在孩子眼里、在你眼里,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以前……黎翡以前很习惯他的亲吻。他从来都淡漠而温柔地立在身侧,在外人面前, 他们是一对出生入死、有过命交情的好知己, 而在私下里, 他也会捧过她的脸颊, 在黎翡的眉心上轻轻地贴合、亲昵地触碰她的角,他说:“有我在你身边, 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为你收拾残局的。”
曾经,他说得只是和异种交战后的善后工作、只是抚恤那些未亡人的情绪, 到了她失去魔心后陷入疯狂后,他的善后才开始染上杀戮的味道,他的手和衣襟终于也沁透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九如……
无念沉静地凝望着她,剔透如冰的眼神落在她的眉眼之间。他说:“如果我生前的身躯没有化为齑粉的话, 应该有很多地方都存在你的痕迹。”
黎翡盯着他道:“是你先不留余地的。”
“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转圜的余地。”他说, “我对任何人动手都有对方非死不可的理由。你知道留下一个被异种腐蚀的人在我们身边会有什么后果的,这很危险。”
“但也只是有危险, 还什么都没有发生。”黎翡道,“我已经尽我所有去阻止灾祸,可它还是伤害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福儿, 还有这个独/裁专断、冷酷无情的你。”
她的手按在了无念身后的椅背上,黎九如低着头,眼帘垂下,一黑一红的异瞳望着他的眼。
无念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九如,还有你自己。”
她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到对方的膝盖上。黎翡不愿意深谈这件事,因为他是自己的幻觉,在过往的三千年中,她无数次地闭上眼睛,让无念的脸庞浮现在眼前,他们两个日复一日地辩论、争吵,为一个既定的结果争执不下,谁也不肯后退,哪怕在幻觉当中,她都知道无念不会认错。
他从不动摇,修行一生,向来如此。
无念看着她的脸庞,露出一个算得上温和的神情。他问:“你对心跳的声音还熟悉吗?”
他伸手解开整肃的腰封,摘下上面的玉佩。随着腰带的松懈,衣襟上柔软的布料自然而然地泛起褶皱,露出白衣内几层保守的布料。他穿得这样一丝不苟,连脖颈下的锁骨都遮盖得严严实实,可在黎九如面前,他又这样的赤/裸,允许她剥离身上任何的挂碍。
世人想尽办法遮盖的不堪关系,他却一直坦荡。成为她那些绯色艳闻里不可避免的另一个名字,他求之不得。
无念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指贴到心口。她的皓腕沉入到层层的衣料里,只有掌心贴着那阵心跳声,那阵早就多年没有聆听过、没有计算过的心跳声。
指腹与心跳之间,只剩下一层柔软的皮肉。
“就这里吧,你想留下什么痕迹都可以。”他说,“我猜猜,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你在想,我燃尽心血把你封印,这里面应该是一颗被熬干的、枯萎的心脏。想要挖出来看看吗?你不是经常说,看不透我的心么。”
“别引导我。”黎翡道,“我要是想看的话,早就挖出来了,用不着你来建议。”
无念道:“那他呢?”
黎翡目光一闪,盯着他的脸。
“在提到他的时候,你好像变得更兴奋一点。”他说,“九如,如果把他只当成我的转世,在他身上讨回这份债,你应该会觉得很高兴……嗯。”
他的声音被一丝卡在喉咙里的闷哼打断。无念低头看去,见到黎翡魔化的尖锐指甲刺进胸口里,在肌肤上割出一道鲜红的血迹,血珠一点点冒出来,沾上她的指尖、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