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折下高岭之花[玄幻仙侠]——BY:道玄

作者:道玄  录入:01-05

  黎翡一抬手, 纱幔闭合,小布偶被一股风垂落, 掉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小小地弹起来一下。
  “要是你没力气的话, 我会帮你的。”黎翡道,“什么是胡闹?这明明是我想你了。”
  谢知寒:“……是你的尾巴想的?”
  她没说话,而是习惯性地把一条细锁链扣在他的脚踝上。这是刚刚谢知寒想逃走时她发现的, 这个男人还是锁起来一点比较好,她知道对方跑不出去,但也不想让他爬得太远。
  这就像是标记领地和所有物的一种本能一样。谢知寒虽然对她这个习惯有很高的容忍度,但听到锁链碰撞的碎响,还是不免产生被圈起来的耻辱。他挪了一下脚踝, 被她的手扣住了,黎翡有点没轻没重的,修长的手指印在肌肤上, 泛起浅浅的红印。
  他沉默地感受着。
  冰凉的金属接触皮肤。这让他想起对方锁着自己喉咙的时候,也是这种冰凉的金属感、沉重的压迫力,他磨破的肌肤, 被嵌入至恰到好处的伤痕,还有血沫在喉口反复缭绕的呛咳,她给的折磨,他记忆犹新。
  黎九如以前一定不是这样的。谢知寒想,她被剑尊抱在怀里的时候,她闭着眼让他亲吻的时候,她剖出心脏镇压异种之源的时候……她是纯粹而热烈的理想主义者,是这注定背离的命运令她疯魔的。
  因此,他无法恨她,却总在某些时候怨她。他这颗平静无波的心,总是在怜爱她和埋怨她的两端徘徊,他被爱抚和伤痕架在半空,就像是一只受到投喂又被困在笼中的食草动物。
  黎翡的手抚摸着他的小腿。
  锁链在很细碎的抖,他腿上交织着秘术的花纹,舒展的纹路落在均匀的肤色上,鲜艳得让人想起流淌血迹的伤口。在她的触摸当中,小腿上的花纹似乎受到刺激一般舒张、然后又紧绷起来,随着她的指尖起起伏伏。
  黎翡看着这花纹,望了很久,忽然道:“明玉柔说,你会在催动秘术交融的过程中,慢慢想起前世的记忆,对吗?”
  谢知寒说:“会支离破碎,残缺不全。”
  黎翡道:“我那个不甘心的问题,在幻觉的口中,他从来不肯回答我。我很想问你,但你一无所知。”
  “你让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吗?”他说,“如果我想起来之后,也觉得不能回答你呢?”
  黎翡看着他:“我会直接搜魂。你觉得这个困扰我的问题,和你……你自己,哪个比较重要?”
  谢知寒的心像是被猛然震动了一下,他睫羽微颤,手指抓得床褥勾起褶皱。
  她伸手摸他的脸。
  谢知寒闭上了眼睛。他已经适应失去视觉,与这个世界的一切隔了一层朦胧的、灰沉沉的雾。所探知的、所得到的,唯有触摸。他的肌肤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那么热,夹杂着连通指尖的脉搏。
  她的手停在脸颊旁,声音近在咫尺:“只要能回答我就好了,其他的记忆……残缺一点也没有关系。”
  谢知寒:“你应该向他询问,这是剑尊阁下和你的事情,而不是在我这里得到答案,你要把我复刻成他吗?黎姑娘,我会恨你的。”
  她捧过对方的脸颊,贴了贴额头,说:“你不会。”
  他不知道黎翡为何如此笃定,他前所未有地慌张起来,就像是被这三个字洞穿了心脏。
  谢知寒不知是该为她苦笑,还是该为她落泪。他绵长的呼吸,但冷静却无法恢复,在安静到几近凝滞的间隙当中,他的唇碰到了柔软的触感——熟悉的,软绵的。他的脊柱一阵发麻,在此之前,他也曾被半强/迫式地碰到她的唇瓣。
  谢知寒有躲闪的空间,他却僵住了。黎翡也并没有扣住他的后脑,她锁着他的自由,却又很温柔……从她身上品尝到这种温柔,会让人怀疑这是一个致幻的错觉、包裹着甜蜜的诡计陷阱。
  黎翡放开他,低声:“呼吸。”
  谢知寒如梦方醒,他的耳垂发红一片,连手指关节都浮现出血管扩张的淡粉。在调整呼吸之后,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又被堵住了,黎翡对他道:“继续。”
  这根本是命令。
  他生涩得像是第一次亲昵,透光的银色眼睛积蓄着生理性的眼泪。谢知寒昏昏沉沉的,腿上的花纹蔓延扩张,他身体里褪不掉的毒素也苏醒了,骨骼里沉淀着一片压不下去的热。
  因为喉咙干渴,他不得不汲取液体。但四周只有那条骨尾里的尾针内蕴藏着甘甜的毒液。那种甜味足以将人的意志摧毁。
  谢知寒轻咳了几声,曾经受伤、又渴得难受的咽喉总是不太舒服,他忽然问:“谁教你的。”
  黎翡问:“什么?”
  “这么对别人……”谢知寒说到一半,又停了,道,“除了无念还能有谁。”
  黎翡又问了一句:“不叫他剑尊阁下?”
  “我说他坏话你会生气吗?女君大人。”
  黎翡忍不住笑了笑:“你说。”
  谢知寒却不说,他那点骂人词汇量,还没有小布偶的词汇量多。翻来覆去也只能想到一个“不负责任”而已。但他太难受了,抬起胳膊挡住了双眼前,他的喉结轻微地上下移动。
  谢道长问她:“能给我一点吗……”
  “把话说全。”黎翡教育他,“怎么这么不好意思,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尾针。”他尝试了一下,轻轻地道。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黎翡道,“那是毒,你不知道吗?”
  “你当我真不知道么。”谢知寒低低地道,“你也是毒,我应该离你远一点,把你惹怒,让你杀了我,或者上吊、跳井、自裁,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
  “这样可逃不掉。”她说。“背负大义愿意忍辱负重的正道之光,我的谢道长,你还有这么懦弱的想法啊。”
  “没人规定不许别人胆怯。”
  他说得对,黎翡也认同。所以她从来都包容别人的懦弱,在任何时候都是。她容忍在危险面前每一个人的后退一步,只唯独容忍不了无念的胆怯,除了这个,她没有能再牺牲的东西了。
  黎翡看了他一会儿,把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尾巴挪开。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反而凑过去摸了摸那条尾巴,他竭力压制的渴望重新燃起,忘记了魔族对骨尾的重视,不仅抓住,还用胳膊压住了尾巴的一节。
  黎翡道:“别乱动了,我给你倒杯水。”
  她刚要起身,连接骨节的软组织就碰到了一片柔和,黎翡动作一停,身上的魔气瞬间烧起来似的,腾得一起狂涨一截,周围都笼罩着她身上凛冽又危险的气息。
  她回头一看,谢知寒茫然地对着被弄得湿淋淋的骨缝,伸手推了推最后一节上面扣合的骨骼,雪白坚硬的尾骨被推得居然动了动,露出了里面纤薄的尾针。
  作为辅助器官,它多多少少带着点自己的思想和反应了。黎翡都愣了一下,她甚至忘了赶紧把尾巴抽回来,尾针底部的软组织就被他舔了一下,然后张开嘴,含住了尖锐的针。
  黎翡:“……”
  她的脑海空白一片,完全怔住了。就像人的神经末梢受到外界压力一样。这种猝不及防的作用也发生在魔族身上,她几乎能感觉到那种肌理反馈,以及输送毒液的管道在进行收缩。
  一口甜蜜的毒素。在这一瞬间,化身为了解决焦渴的药物。他的煎熬得到了非常痛快的解决。咽下去时,火辣辣的咽喉被抚平了痛感。
  黎翡看着他喝了下去。
  咽……嗯?!
  她怔了一会儿,然后飞速地抽回尾巴,甚至尾尖还露着被掰开的景象,没来得及完全扣合。黎翡把谢知寒拎到怀里,捏着他的后颈道:“吐出来。”
  谢知寒纠缠着抱住她,摇头。
  “不听话是吧。”黎翡的手伸进他的发丝间,“我倒是也想问问,这是谁教你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谢知寒继续摇头。
  黎翡开始头痛了。这次倒不是因为她脑子有问题,是她开始后悔往他身体里扎那么一下了,这毒发作的时候,就算之前再冰清玉洁,也得变成容易活活渴死的野兽。等谢知寒彻底清醒的时候,再想起这段互动来,他得把头埋到地里去。
  黎翡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玄鸟蛋,尽力收敛了一下气息。她一边催使着谢知寒继续运转功法,一边扣合尾巴,卷住枕头垫着他的腰,低声道:“松手,不许撒娇。”
  谢知寒靠在枕头上,慢慢松手,银眸茫然得简直有点无辜地看着她,然后又抬起手,小心地摸她的脸。
  黎翡无视了这只手,平静地给他摸,道:“甜吗?好喝吗?”
  谢知寒凑过去蹭她的脸。
  黎翡把黏糊糊的谢道长扯下来,面无表情地道:“我看你是不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他又凑过来,环住她的脖颈,两人心口相贴。谢知寒埋在她肩膀上好一会儿,转过头要蹭她,被黎翡躲开了,他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低下了头,眼帘垂下来,居然哭了。


第42章 破壳
  黎翡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眼泪。
  但这一次太过突然, 让她完全没有防备,肩头的衣衫瞬息间被打湿了。黎翡意识到他哭了的时候,对方的手还紧紧地缠在她身上, 像一条顺着树干攀爬的柔软藤蔓。
  她竟然有一天会用这个形容来比喻谢知寒。他的手环着她的腰,手指忍不住攥住了她身上的衣裳, 将那团本就薄弱的布料抓出层叠的褶皱, 但他还是没有安全感,抵着她的肩膀掉眼泪。
  黎翡本想把他捞起来教训一下, 手指在他的长发里顿了顿, 一时没下手把他扯下去。她道:“你还哭上了……我是凶你了, 还是打你骂你了?”
  小谢道长只是摇头。
  他摸索了一下,眼角还红着, 慢腾腾地挪过来伸手摸她的脸,然后凑过去碰她的嘴角——就是像小动物打招呼那样, 用早就被亲得通红的柔软唇瓣,轻啄似的亲一亲她,然后又连忙继续抱住黎翡, 埋在她怀里。
  这算什么, 贿赂吗?
  黎翡刚要开口,就听见他沙哑含糊的嗓音:“……甜。”
  她沉默了一息, 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话, 有一种生气但不知道该怎么生的感觉,她掐了掐谢知寒的后颈,在霜白的肌肤上留了个红印,说:“那也不能这样。药都不能乱喝,何况是毒?连我都不清楚毒素的后果,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谢知寒低低地说:“难受……”
  “我知道。”黎翡道, “要不是会难受,当初何必这么教训你。松手,我帮帮你。”
  谢知寒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只是一种代表回应的动作。他的眼睛是看不到的,被破坏之后,那双清净冷寂的墨眸褪去颜色,变成这种容易被光线穿透的银灰。他时常因为敏锐的痛觉而泛红了眼眶,眼睫下盈着一片粼粼水波。
  黎翡的视线跟他相撞,忽然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可怜可爱过。她抬手拭去谢知寒脸颊上的泪,抚去这些冰凉的泪痕。她低下头,吻至他的眼角,轻声道:“乖乖,我给你治治眼睛吧。”
  谢知寒没回答,他闭上了眼,气息浮动,微湿的手绞紧了她的手指。
  “在这之前……”黎翡说,“我好好安抚一下你……你不会拒绝的,对吧?”
  “我……”谢知寒只说了一个字。
  他的腿被一条尾巴绕住了脚踝,腿上秘术的花纹如一颗震动的心脏,不断地收缩舒张,露出最鲜艳的颜色和形态。他语句当中仅存的片刻迟滞,就轻而易举地让天地颠倒,整个人都重新倒入层叠的被褥,被她按着手臂,居高临下的望过来。
  黎九如漆黑的长发落在他脸颊一侧,传来一股如同冬末春初、乍冷还寒的锋锐香气,令人心醉魂迷。在这炉几乎将他燃透的香里,他恍惚觉得,这是他一生当中,只有一次仅为自己的任性。
  他闭上了眼,感觉到她的接近,在无限的茫然、混沌、还有失控的放纵当中,他对自己道,谢知寒,红尘万丈,你自己跳下去的。
  ……
  黎翡做了很久的善后工作。
  要不是她的脑子还算清楚,这颗玄鸟蛋真的就要烤熟了。不过能让一个精神病觉得多亏了自己“脑子好”,那这件事已经不靠谱到一定程度了。
  谢道长被那口毒催发得很厉害,费了好一段时间才把毒素磨下去,这期间谢知寒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发烧,要不是黎翡握着他的手辅助他运行功法,别说那颗蛋了,就是谢道长自己也受不了。
  就这么过了一阵子,连月圆都熬过去了。谢知寒第一次彻底清醒的时候,感觉周围的空气潮湿冷却,像是凝结着一些变冷的水珠。
  他没法具体地分辨,因为脑子还很晕,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蜷缩在逼仄蛋壳里的卵黄,黄都摇散了。刚要爬起来,就感觉身上的骨架都被碾来碾去碎成了渣——好了,不用多想,黎翡一定有点儿失去克制力了。
  他抱着怀里的玄鸟蛋,低头伸手摸了摸蛋的花纹,把它贴在身前。这动静把另一个人惊动了,一只手伸过来顺了一下他的发丝,在背后语气凉飕飕地道:“你终于醒了啊。”
  谢知寒有点间歇性的发烧,他刚“嗯”了一声,又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过度操劳的嗓子早哑掉了,听起来简直夹杂着一点哽咽。
  黎翡准备好的腹稿给忘了,伸手拍着他的背,道:“你看,这就是没忍住的代价。”
  “你说的是你,还是我?”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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