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对金蚕蛊而言就跟坐牢差不多。听数学老师讲课,它是昏昏欲睡,感觉在听催眠曲。
不过躺在人类的衣兜里,好歹能透口气,总比以前被关在瓦缸里好。
它余光扫到乌黎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就问:“你在做什么?”
乌黎:“一道函数题。”
金蚕蛊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不懂函数是什么。它清咳一声,说:“那我也考考你,给你出一道数学题。”
乌黎:“嗯。”
金蚕蛊:“一加一等于几?”
乌黎:“……2。”
“你小子还挺聪明的嘛。”金蚕蛊兴致勃勃地夸了他。
乌黎:“……”
乌黎想了想,在脑海意识中继续与它交流:“或许你知道,二加二等于几吗?”
金蚕蛊:“我当然知道啦嘿嘿嘿,答案也是2!”一副得意洋洋老子全天下最厉害的灵魂语气。
乌黎:“……”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只金蚕蛊,兴许是一只数盲。
但自己养的蛊,还能怎样呢?
乌黎只能安慰自己,蛊反正也用不上数学。
让一只蛊虫学会算数,着实也是太难为它。
乌黎摸了摸它的头,温声说:“你还是继续睡吧,昨晚一晚上没睡,补补眠。”
“我偏不!”金蚕蛊悄悄爬出他口袋,探出头盯讲台黑板:“我也要学习。学习使虫进步。”
真是五百克重的蛊虫,一百斤的反骨。
乌黎叹了口气,只得由它去。
与乌黎一座之隔的邵航很快也注意到了这只金灿灿的小虫子。
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道:“乌、乌黎,你兜里好像有只,虫……”
准确而言,应该是一只不明生物。
“嘘。”乌黎转头,食指搭在红艳色薄唇上,“不要说出去。”
邵航视线一时无法从他的嘴唇上移开。
“那是什么?”
乌黎轻飘飘道:“我养的小宠物。”
金蚕蛊气得用小拳拳砸他肚子,“你才小宠物!你全家都是小宠物!”
邵航表情石化。
他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苗疆人养蛊疑似真的……
蛊虫生气了。
乌黎耐着十二分的性子去哄,“想吃什么?我一会给你买。”
金蚕蛊眼珠骨碌碌转了转,“我想吃什么你都能给我?”
乌黎:“嗯。你就是想吃月亮我都爬上去给你摘下来,满意了吗?王子殿下。”
金蚕蛊假装自己没听懂他话语中的冷嘲热讽。
要是往常,人类这个态度,它早就炸了。
但今天,它决定大虫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计较。
“那…我想吃你。”它视线下移,暧昧地眨了眨复眼。
“什么?”有一瞬间乌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就是这个啊,你的精气。”金蚕蛊蠕动着往下爬。校服口袋很宽大,刚好连贯着人类小腹。它抬起无数只密密麻麻的脚往上用力一踩。
“你没听说过吗?一滴精,十滴血,是大补之物。正好你还是童子,效果更佳。”
乌黎抬指把它捏到一旁,又无奈又好笑:“你都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话本子里都这么说的。”金蚕蛊振振有词。
乌黎:“少听点话本子。”
金蚕蛊抓着他手指不放,“那你给不给吗?”
它雌雄难辨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有点软糯糯,就像在……撒娇?
乌黎轻咳一声,手里翻开课本,耳根有点绯红。
“那要看你表现。”
同桌邵航适时提醒道:“乌黎,你翻错了。老师刚讲到第六十五页。”
金蚕蛊冷唧一声,在旁边指指点点:“叫你不好好学习。”
“……”乌黎默默翻到正确的页数。
作者有话要说:
08 情蛊
08
从很小时候, 乌黎就从奶奶口中得知了金蚕蛊的存在。
金蚕蛊,意为能为家中带来金银财宝的蛊虫。是历代帝王都想得到的宝贝。
可以说,他是听着金蚕蛊故事长大的。
其他凶猛或残虐、温顺的蛊, 乌黎或多或少都见识过。唯独这最厉害的金蚕蛊, 他只闻其名,却不知其长什么模样。
包括奶奶亲手养的, 那时家里一共有四只金蚕蛊。
吊脚楼二楼上方鼎上, 放置着四个陶土瓦罐。
金蚕蛊喜洁,因此奶奶每天都要来回打扫好几遍。
她从来不让他亲眼见蛊, 只定期收集他的毛发、剪下的指甲盖等,混合他的血液磨成粉末倒进瓦罐里,说这是喂食。
“从小培养它们和你的血脉联系, 等你长大后, 你就可以获得更多选择权。”
乌黎才知道,不是他们选择蛊。
而是蛊选择驭蛊师。
想要让它心甘情愿受人驱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此哪怕金蚕蛊说想吃他的精气,他可能,也无法拒绝。
满足本命蛊的需求, 是驭蛊师应尽的义务。
何况, 他眼下还接到银色卡牌的任务, 要想办法攻略它。
“乌黎, 你的手指……”邵航目光落在他伤痕斑驳的指腹上。
平心而论, 乌黎的手很好看。修长, 白皙,干净, 如玉石铸就。可偏偏那些交织在一起的累累伤疤破坏了这份美感。
“别管。”乌黎指尖蜷缩, 藏进了衣袖里。
“你的手这么好看, 可惜了。”邵航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道:“无论是别人还是你养的小宠物伤害你,你都应该让他们停止这样的行为。你的身体,你自己要好好保护。”
乌黎看了他一眼,“邵同学,我的私事,似乎与你无关吧。”
邵航抿了抿唇,说:“跟我没关系。但如果你遇到事需要帮助,可以找我。”
乌黎缓缓说:“那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邵航眼睛一下就亮了。
乌黎转过脸,看向课本,翻了一页说:“麻烦你以后不要总是在上课的时候找我搭话。”
“噗嗤……”金蚕蛊没忍住笑出声。
邵航面色变了变,最终握紧了笔,力道大到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作为三中校草,他主动示好,哪里吃过这种瘪。
金蚕蛊打量了他几眼,又看着乌黎说:“你打算在高中谈恋爱吗?”
乌黎:“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金蚕蛊寻思他从小到大待在大山里,肯定没开窍。
它难得有了几分闲情逸致,换了一个话题继续找他闲聊:“你喜欢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乌黎觉得它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男的怎么能喜欢男的?
苗族传统观念就是阴阳调和,现在外面也是,男人只能和女人结婚。
金蚕蛊“切”了声,“真没意思。”
乌黎皱眉,头低下去,大拇指和食指揪住它的触角,一字一句道:“你说清楚。”
“我建议你可以去试试喜欢男的。”金蚕蛊扭了扭虫身,说:“否则等以后你未来女朋友知道你每个月也会来月经,下面流血……”
“你闭嘴!”乌黎第一次对它讲话这么大声。
奶奶说得对,它很精明。
他不知道它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个秘密,但显然,它颇为精通如何戳人痛脚。
被他这么一呵斥,金蚕蛊反倒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虫脸立刻挂下来,“你凶我?”
乌黎很快也恢复了镇静,放轻声音道:“没有。但你刚才不该那样说我的私事。”
“别人又听不到。”金蚕蛊觑了他一眼,淡淡道:“还是你也觉得,你的私事与我无关?”
乌黎顿了顿,说:“我认为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隐私权利。”
金蚕蛊:“那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不再来月经呢?”
乌黎手掌不自觉攥紧。
他紧紧盯着它,“你说的是真的?”
金蚕蛊不乐意了,“你在怀疑我的能力?”
乌黎:“那你能让我以后不再流血吗?”
数学课着实无聊。金蚕蛊又窸窸窣窣爬回他的口袋,扔下一句:“看你表现。”
乌黎紧抿薄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十四岁起,乌黎便一直受此困扰。
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很正常的男生。十四岁那年第一次下体流血时,他吓坏了。
他以为自己得了不知绝症,后来才知道,那是月事。和女生一样,他往后每个月下面都会定期流血。
有时候疼起来,就仿佛有万只蚂蚁在腹部啃咬。
曾经乌黎很想摆脱这一切,但奶奶说,这是乌家男人的宿命,也是诅咒。他很幸运,算是半个“女人”。
苗疆蛊术邪恶阴菑,本只有女子才能继承。强硬去使用巫蛊术的男子,最终会受到诅咒反噬,不得好死。
千百年来,西域善蛊术者一律都是女性。
可因为乌黎来月经,他不会受到诅咒也可以成为一名驭蛊师。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乌黎体内有女性器官。
有一年奶奶带着他下山去县城医院里做过身体检查,体检CT表明,他是一个百分百的纯血男性。
至于为什么他会来大姨妈……这恐怕是现代医学都无法解释的特殊情况。
“如果不来月事,我还能成为驭蛊师吗?”他问乌金。
“当然。”金蚕蛊有点不满,瞥了他一眼说:“你好像很不相信我。”
乌黎:“毕竟没有亲身实践过。”
金蚕蛊懒洋洋地躺在他兜里,像个大爷似的一动不动。
“别说了,激将法对我没用。你要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就好好表现。”
它要他什么表现?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它想吃他的“精”。
乌黎僵坐在椅子上,忽然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他后知后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
他连恋爱都没谈过,又怎么懂该如何攻略一只头脑聪明、以前天天听黄色故事的百年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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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们看见九班新转来的那个苗疆人没?一个男的,居然留长头发,长得也跟女人似的,看得我都要硬了哈哈哈哈。”
“下回有机会,咱们跟他一起上厕所,看他到底是不是有……”
乌黎推开卫生间门走出来时,外面这些声音又忽然戛然而止。
他与从隔间打开门的乌胜元对视了一眼,随后便目不斜视地走到水槽处,拧开水龙头,洗手。
乌胜元在后面张了张嘴想说话,但这时乌黎已经走了。
等他走后,几个在厕所里徘徊的少年还在嘀咕:“哎,你说他听见没?”
“听见就听见喽,怕什么。”其中一人不以为然,“难不成他还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下蛊毒害我们。”
“你们人类都这样吗?”快走回教室时,乌黎听到金蚕蛊的声音。
他脚步微顿,“怎样?”
金蚕蛊:“就是,像刚才那群人一样欠扁。”
乌黎:“不知道。”
金蚕蛊:“听到他们这么说你,你不生气?”
“无所谓。”乌黎说。他似乎总是对外界事物漠不关心的样子,永远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金蚕蛊不屑道,“泥人还有三分血性。你这样,出去别说是我主人。”丢虫脸。
“主人?”乌黎重复着,似在细细回味这个词。
金蚕蛊:“你不想当我的人算了。”
乌黎:“……我想。”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金蚕蛊的点,它一下又变得高兴起来,整只虫在他口袋里扭来扭去。
“噢噢噢噢,我要让那些人见识一下惹到本虫的教训。”它在心里暗暗地说。
快放学时,一辆救护车紧急轰鸣着停在了校门口。
大家都好奇地跑出去围观。八卦在校园里总是传得很快,没一会,所有人都知道了高三四班有几个学生吃坏肚子,吐出虫子的事情。
“他们情况好像挺严重啊,救护车都来了。”穆怜雪扒着窗户往外看。
乌黎也远远地扫了一眼,发现那几个担架上的学生,正是今天在厕所说他坏话的男同学。
他唇角微弯,冰凉指尖伸进口袋里,抚弄了两下它湿湿软软的虫头。
“还在睡?”
“嗯哼。”金蚕蛊道,“我可是为睡觉而生高贵的虫。”
……
别人只以为那几个学生是吃坏肚子,可当时就在现场的乌胜元却十分清楚——他们恐怕是中了蛊。
乌黎还真是睚眦必报,毫不手软。
老实说这件事有点吓住他了。乌胜元突然就很想跟乌黎搞好关系,于是一放学就讨好地买了两杯奶茶,一杯给他,一杯给……他的蛊虫喝。
后者的做法似乎卓有成效,乌黎一路上跟他说话都比昨天多了几句。
这个年纪男生增进友谊的方式不外乎游戏、吐槽老师学校,或是聊女孩。
乌胜元很快袒露心迹,告诉乌黎他在同年级中有一个喜欢的女孩。
乌黎:“哦。”
乌胜元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冷淡,兀自道:“就在你们班!她叫穆怜雪,你认识她吗?”
乌黎:“不认识。”
“她好像很高冷。”乌胜元叹了口气说,“我们之前参加了同一个课外小组,但到现在微信还没加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攻略她……听说追她的男生已经有好几个了。”
乌黎眉头拧成一团,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