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我知道陀正豪不是你的名字。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本名吗?”
虽然被欺骗了这么久,但到这一刻,司子濯竟奇妙地再生不起气来。
说他卑微、恋爱脑也罢,他总觉得对方应该有苦衷。现在他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荼罗看着他,又看了看院子外的那株紫色曼陀罗,淡淡地说:“你不认识我了?”
司子濯莫名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
就像双胞胎之间的血缘感应一样,心有灵犀。
到现在,他已然明白,荼罗和曼陀罗花定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水杯,“你是当初卖给我曼陀罗花种的那个人?”
那人是司子濯几年前在网上认识的,自称居住在印度。
他们虽然未曾见面,但在互联网上很聊得来。也因此,司子濯才会花高价向他购买曼陀罗种子。
而诡异的是,当初司子濯给他转完钱,几个小时后装着种子的快递就到了。
快递员说,这是从印度南部寄来的跨国快递,叫他好好消毒。可是正常来说,异国转运的快递不可能这么快抵达。那人的异常之处,令司子濯联想到了面前的男友。
或许,就像“他”所说,他们早就认识?
荼罗说:“不是,我是你亲手栽种的那株曼陀罗。”
“我的名字是你取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啪,嗒!
司子濯手中的水杯再度滑落掉在地上。
这次彻底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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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关于要不要告诉司子濯事实,荼罗也思考了很久。
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
就算再隐瞒下去,也许未来有一天司子濯也会察觉的。
而且它认为司子濯不会离开自己。
毕竟他都怀了它那么多种子,就算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即使人类因为惊惧跑到天涯海角,荼罗也会将他再抢回来。
另一边。
司子濯过了好一会才接受事实。
他的爱人不是人,而是一株植物,一株花。
一株他亲手饲养长大,有毒的曼陀罗鲜花。
也是他最喜爱的花。
而且,他还跟这株花发生了性行为,并怀上了它的种子……
要换一个人,此刻大概已经吓得大叫,疯掉了吧。
可是当过往的信念价值观崩塌,又重建,司子濯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怎么抗拒。
他似乎,可以接受自己的男友是一株花。
“所以,你是荼罗?”他试探性道。
荼罗点了点头,“是的,主人。”
司子濯脸色爆红,尴尬到脚趾扣地。
“拜托,”他声音微弱,带着哀求,“不要叫我主人。我最多只是你的饲养者。”
荼罗看着他,微微一笑。笑容带着一丝诡异的邪气。
从始至终,司子濯都不认为自己是曼陀罗的主人。
在他看来,这种骄傲美丽盛放的花朵,是不会被任何生物控制的。
“那么,我的爱人。”荼罗吻了吻他的额头,道:“很荣幸被你饲养长大。作为回报,我的余生都是你的。”
司子濯:“等等,曼陀罗花能活多久!”
-
“紫花”行动曾在S市警局召开得轰轰烈烈。最多时曾惊动二十多名警员去找寻嫌疑人行踪。
可“他”就像人间蒸发般,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甚至,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毕竟“他”没有任何被记录下来的照片或视频。
所有录像带中,“他”都是以一株美丽紫色花朵的形象出现。
警方特意调查了这种花,学名紫曼陀罗,源自印度地区,有剧毒。
时间久了,不可避免地有流言传出——传说,“他”就是花变的人。但凡靠近“他”的人,都会吸入毒素而亡。齐锦就是这么死的。
诸如此类的神秘,令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后来,就连齐锦案都破了。警方找到了他的尸体,确定他是因为艾滋病死亡的。
在详细调查过齐锦的社会关系后,警方发现,他生前与一名叫权高玉的艾滋病患者交往过密。如今权高玉也因病死亡。至此,警方判断齐锦也涉嫌艾滋病恶意传染案件。
那名神秘的“紫花”男性就此洗脱嫌疑。
因为“他”最多涉嫌盗用财产罪,顶天判不了多久,警局也就此封案,不打算再对“他”过多关注。
但是S市警局的那名年轻警察,却与“紫花”杠上了。
他总是私下三天两头地去花店,试图找寻线索。
有同事调侃他,“我看你这不是为了查案,而是看上人家老板了吧!那个花店的女老板是不是很漂亮?”
年轻警员红了脸。他说不出口,那个花店老板是男性。
一个很温柔,有着琥珀色漂亮眼眸的男性。
只是可惜的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不见这个世界。
后来有一天,花店老板告诉他,“你不要再来了。这样很影响我店里生意。如果要配合调查,我愿意去警局。”
年轻警员一下手足无措起来。他总不能说,其实局子里现在已经放弃这个案子了吧。
花店老板说:“不要查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陀正豪这个人。我前阵子去医院搞号精神科,医生说我有中度幻想精神症。有没有一种可能,陀正豪就是我们幻想出来的。”
年轻警员立刻叫道:“不可能!我亲眼看到过他!”
花店老板便说:“警官,你要不什么时候有空也去精神科看看吧,也许你跟我患了一样的病。那个医生说,长期嗅闻曼陀罗花香会产生致幻。”
警官死活不相信。
可是当他这一天回到家中,看到阳台上一朵在风中妖艳绽放的紫色曼陀罗花,顿时吓得开始怀疑人生。
难道,真是自己的幻觉?
不对。警官打开自己的记录本,其中就记录着一名牙医的口供。当时他信誓旦旦说自己也见过这名紫发青年。
“那年轻人,太邪气了。不夸张地说,我那天差点被他的眼神吓尿。”
——口供笔录,摘自安康牙科诊所王xx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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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子濯的确有一天牙痛。
那时,荼罗才刚变成紫头发不久。
他连饭都吃不下,捂着牙根那边的脸,想出门买止痛药。
荼罗说:“我帮你去买。”
司子濯就给了它钱,还写写画画弄了张地图给它,避免找错药房。
荼罗很快就拎着药回来了。他吞下,还是痛。白净的脸,眉头整个都皱了起来。
从人类身上黯淡的能量状态,荼罗能分辨出他现在很难受。
“很痛吗?”它问。
司子濯说不出话,就白着脸点了点头。
“我看看。”荼罗帮他检查。他“啊”地张开嘴,面对曼陀罗毫无防备地展现了口腔。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荼罗的手指变成花枝,有的纤细,有的粗壮,仔细探索、翻看着人类的牙龈。
最终确定是一颗龋齿在作怪。且龋齿长出太尖,磨到了顶端的牙龈肉。
荼罗便用变硬的花枝,一下一下帮他打磨那颗尖尖牙齿。
它抚过的地方,龋齿从中间的缝隙悄无声息地长出了一朵紫色小花,绽放。
因它翻搅着唇舌津液,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司子濯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去医院看了。
一家名叫安康牙科的诊所。
在荼罗的视线下,牙医给司子濯动手术期间,全程战战兢兢。
最后花了比平常快两倍的速度解决完那颗龋齿,牙医再站起身时,发现自己的裤子和后背都已经湿了。
被那个紫发年轻人硬生生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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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到了六月,高考。
毕业季。
胥正豪暗恋的那个女孩就要即将从高中毕业了。
听他说,她还是去考了他们一起约定的那所大学。
阴阳相隔,人鬼殊途
他知道她也许还在等待着他,可是他们却不可能再见面了。
那天,胥正豪穿上西装(虽然是店里的标配工作服),打上领带,给女孩送去了他亲手包扎的一束小雏菊。他特意选了最新鲜的花材,喷上保湿水,看起来黄嫩得娇艳欲滴。这次他也没有再写贺卡,把花放到她窗台上便离开了。
尽管荼罗曾说,他每年都可以送女孩一束花,作为员工福利。胥正豪却不打算再送了。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能共同陪着走一段路足矣。他不想再打扰孟秋柳的生活。可能她也不想被打扰吧。
就像他第一次在贺卡上写的那样,她未来值得比他更好的人。
这天没有下雨,反而艳阳高照,似乎与胥正豪悲伤的心情不符。
鬼是不能在烈日下出门的。要不是荼罗给他施了法术,也许他半路就燃烧成了一坨灰烬。
想到接下来的工作,胥正豪重新打起精神,从后院游荡进花店。
“过来。”正在院子里除草翻土的荼罗停下动作,向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荼哥?”胥正豪飘过去。
荼罗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胥正豪仔细一看,发现这居然是一张手绘的机票。飞行目的地是他一直很想去的希腊,爱琴海。
荼罗说:“这是老板给你弄的。以后,你每年的员工福利是一次国外游。”
捏着薄薄的机票,胥正豪傻傻地笑了起来。
“谢谢荼哥,谢谢司老板,祝你们早生贵子,呸呸,百年好合!”他看起来满脸写着高兴。
荼罗瞥了他一眼,继续埋头铲土。
它估计过预产期,大概这几天司子濯就要生了。
得在崽种子们生出来前,将这批土地给收拾好。
……
论一个父亲的自我修养。
高贵、美丽的紫色曼陀罗自出生起十花不沾阳春水,现在却要下地为崽种们干农活。
……
第一次生崽种,司子濯紧张、忐忑又担心。
考虑到一点,他是男人,身体构造没有子宫卵巢等器官。种子们,不会像排泄一样排出来吧?!那样他真的有点接受不能。也许某天一不小心,他们的孩子就会被冲水马桶冲走了。
他之前问过荼罗,自己会从什么身体部位把种子生下来。
荼罗指了下他肚子中间的圆点,说:“这里。”
司子濯低头一看是肚脐眼,顿时松了口气。
荼罗说,曼陀罗花花种的生命力很强。不用担心,等它们成熟后会自己从他肚子里掉出来的。
司子濯便点了点头。
它没说出口的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子濯现在就已经是一朵花了。
他的身体像雌花一样,在无形之中发生变化。他的内脏器官,也就相同于花朵中的生殖器官,他的肚子,就是孕育胚芽的子房。
只是他只有雌蕊。需要与荼罗的雄蕊接触在一起,花粉传授,才能产种。
又等了一周。司子濯每天吃好喝好,水吨吨地喝,不忘晒太阳给种子们补充光合作用,时刻盯着自己的肚子,给肚脐眼按摩、消毒。荼罗说他应该就这几天会生了,可是还没生。
“是它们不想出来吗?”司子濯有些困惑。
荼罗研究了他的身体半天,也不想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他们都是第一次生崽种。新手爸爸,没有经验。
人类生孩子遇到问题还可以去问前人,可他们这样人与花的结合,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又过了几天,司子濯吃过午饭坐在院子里逗弄向日葵消食时,忽然感到小腹一阵疼痛。
“荼罗……”他以为是自己快生了,忙叫来荼罗让它扶自己到二楼床上。
可是等待了半天,肚脐眼依旧毫无动静。
司子濯,荼罗,和他的肚脐眼大眼瞪小眼,都能看到有尖尖的小粒状物隔着他的肚皮鼓出来了,可是种子依旧没有被排出来。
最后,他们不得不确信,司子濯遇到了难产。
要不然,就只能冒险一试,让医生动手术取出来了。
种子也会难产?被推着送进医院的时候,司子濯躺在救护车里望着车顶板,神色恍惚。
荼罗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疼吗?”它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司子濯看到它这副模样,反倒笑了起来。“没关系,不疼。”
其实是有一点。但是这点疼痛,司子濯觉得自己能忍。
他不想让荼罗一直担心。
当然跟医生肯定不能说他是生崽种难产了。
司子濯直接被送去了急诊。科技拍片也没有检查出他肚子里的异常,医生只以为他是误吞服了什么东西,消化不良导致肠胃溃疡,打算先给他做紧急手术将异物取出来。
因为尚且有自我意识,手术同意协议书是司子濯自己签的。
医生说这个手术风险很小,让他不用担心。
荼罗摸了下他的额头,说:“你身体好烫。”
“还好吧,可能是紧张。”司子濯苦笑了一下,小声道:“毕竟是我第一次生孩子。”
荼罗深深地看着他,道:“哪里不舒服要跟我说。”
它可以用从卡牌那里获得的超能力缓解他的疼痛。
司子濯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眼头顶的牌子,明明是消化科。可是莫名却让他有种身处妇产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