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司子濯直接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荼罗被护士挡在了门外。但这扇门对它而言就是摆设,它依旧能用灵媒洞察司子濯在里面的一举一动。
只要医生一个失误,它就会立刻冲进去把他带走。
躺在病床上的司子濯打了麻药,已经开始放松了。
他想等下眼一闭,一睁,就能看到种子宝宝们,甚至很期待开心。
门外的曼陀罗不知为何比司子濯还紧张。
它一会坐在椅子上,一会又起来不断地走动。
惹得旁边的人看了它一眼,嘀咕:“不就是动个肠胃小手术,至于嘛。又不是生孩子。”
病房内。
巧的是,这次给司子濯动手术的医生,就是他上次问诊遇到的那个。
男医生一看他的病例和片子,又仔细看了下他的脸,诧异道:“你好几个月前就来过吧?能忍到现在才动手术,也是神人了。”
司子濯尴尬地笑了笑,只是笑起来时扯动麻药神经,没什么知觉。
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但是在手术期间,司子濯朦朦胧胧有听到医生在说:“哎,这名患者早动手术不就好了?这异物卡在肚子里好几个月了居然也没造成肠胃堵塞,也是厉害……”
男医生用镊子夹起一堆黑乎乎的粒状物,打量片刻,“这是什么?”
旁边护士道:“感觉是种子,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
男医生摇了摇头,把这堆夹子放进盘子里,准备一会倒掉。
然后便要开始缝合了。
听到沙沙东西落在盘子上的声音,司子濯模糊地睁开眼,吃力道:“医生…麻烦你,不要把种子倒掉。留着我有用。”
“行行行,患者你不要起来啊!会牵动伤口的。”男医生赶忙又扶着他坐下。
手术室众人一时都有些无语。
他们见过把金子、手表等值钱物品吞下索要的,但还是第一次见,要种子的。
……
荼罗也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等到它一颗花心几乎都要停止跳动时,司子濯终于醒了。
他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傻乎乎地朝它笑,手掌心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包装在医用塑料袋里的种子给它看:“荼罗,你看,这是我们的宝宝。”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从看见它们的第一刻起,司子濯就控制不住自己嘴角上扬。
种子一粒粒黑乎乎的,呈砂砾状。他曾见过荼罗的种子,因此也确认,它们的品种都是曼陀罗。
只是,不知道人类和曼陀罗的结合,最后会生长出怎样的植株?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将种子栽下了。
“嗯,你辛苦了。”荼罗俯身,抚了抚他额上汗湿的碎发。
看着毫发无损的他,它感到自己的花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只是从曾经的硬邦邦,到现在软得一塌糊涂。
病房是多人间。旁边的病人家属闻言不禁向他们投来看神经病般的目光。
哪有人把种子当成宝宝的?隔壁应该去精神科。
像做特务一样,司子濯紧张地小声道:“我们是不是要快点种子栽到土里?它们会不会死?”
“不会死,等你出院先,不急。”荼罗接过那包种子,粗略数了一下,发现有二十七颗。它皱起眉,这比自己想象中多多了。
司子濯显然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么多,花店院子里好像种不下。”
荼罗说:“那就种盆里。”
“那等以后它们长大了怎么办?”而且考虑到曼陀罗的毒性,不适合大批量在城市里种植。司子濯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在乡下买一块土地吧,专门用来种崽种们。”
“这些以后再说。”荼罗沉声道,“你先休息。”
它倒了一杯温水,又给司子濯掖了掖被角。
在司子濯住院期间,它一刻不离地守候、陪伴,照顾着他。
隔壁病床的人看了都艳羡不已。
夜里,看到它暗紫色的眼眸,司子濯道:“你也睡一会吧,上来跟我一起睡。”
荼罗摇头。它怕压到他的伤口。
它拍着人类肩膀,哄他入睡。很莫名的,一颗花心揪成了一团。
花生第一次,荼罗品尝到了一种心口疼痛的滋味。
看到他疲惫的睡颜,荼罗暗下决心,等回去以后,它就要亲自用剪刀将自己的雄花蕊剪短。
它不想再让司子濯生种子了。
当一株曼陀罗的爱欲战胜了生物繁衍的本能……它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就已经变得不同。
邪恶之花拥有了人性,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
出院后,司子濯和荼罗便着手开始准备栽种了。
相比荼罗,司子濯显然更有处理种子的经验。
他先将栽种们放入水盒暗室泡发,等它们一一发芽后,才转移到盆栽土壤中,定期浇水,晒太阳。
“种花,最重要的就是耐心。”他教导荼罗。
“嗯。”
荼罗再清楚不过,曾经的人类对它多有耐心。
一开始它这颗种子有缺陷,很久都无法发芽。司子濯却始终耐心等候,细心地呵护,最终,等来了它冒芽。
一人一花在这些繁琐的养育时光,一晃来到了九月。
满院子的紫色曼陀罗,郁郁葱葱。由于花香会影响到客人,司子濯还暂时闭店了一段时间,专心饲养崽种们。
司小夏中途过来一次也很惊讶,“你怎么种了这么多曼陀罗?”
司子濯指了下院子角落那株最大的紫花,道:“这些,都是荼罗的孩子。”
司小夏:“你的花熬了快两年才结种,也是不容易啊。”
司子濯就笑笑。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他的配合功劳。
因为二十七盆太多了,取不同的名字会记不清。最后,荼罗和司子濯放弃挣扎,直接给它们取名数字“1~27”。“还是数字最好记。”荼罗说。
等紫色曼陀罗们长得更大一些,城市就容纳不下它们了。
荼罗亲自开了一辆大皮卡,和司子濯一起将它们运送到南城乡下。
南城气候全年温暖湿热,很适合曼陀罗这个品种生存。
司子濯在那里买了一处山间农院,附赠一片宽阔农田。
曼陀罗崽崽们在那里可以自由生长。
事先司子濯已经请人将房子、农田都重新打理过,但是栽种曼陀罗花这个步骤,还是要由他和荼罗亲自来放心。
忙活了一天,司子濯和荼罗才将27株曼陀罗花栽种进土壤里。
因为每株花都长得差不多。怕分辨不清,他和荼罗还给每株花都立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它的名字数字。
从小一、小二、小三……到第小二十七。
夕阳西下。
金色阳光洒在田园中,一人一花望着这片在暮色中流动的紫色花海,彼此相视而笑。就连荼罗,心中都有种很奇异喜悦的感觉。
这些,是他们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33 尾声
33
27株曼陀罗幼生植栽每天浇水、撒肥料, 除杂草等不是一项小工程。
荼罗说它可以照顾,但司子濯还是不放心,也舍不得离开它和宝宝们那么久, 最终选择暂时把花店放到一边, 和荼罗一起隐居乡下。
城市里的花店还是照常营业,生意太好了。司子濯安排之前那名全职店员为店长, 夜间与鬼魂们的交易则有胥正豪帮忙看顾, 平常还有司小夏帮衬。他自己则只需要定期回去一趟查验账本。
长期搬家有很多事情要提前准备。司子濯还考虑到了院子里的荼罗本体,但它根系太发达了, 他担心贸然移走会导致根系断裂,只得交代店员,每天一定要按时浇水、施肥。
考虑到曼陀罗花香有致幻性, 他还特意给店员们每人准备了一个防护面罩。
这天浇完花的叶倩倩叫住他, 踌躇道:“司老板,你要不过来检查一下,我感觉这株花的花头好像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嗯?”司子濯走过去。因为他目前在店员面前也还是盲人印象,便只得装出一副看不见的模样,戴上手套伸手触摸。其实, 就这一眼他就看出了异常。
“这花的雄蕊怎么都没有了?”他喃喃。
一株正常紫色曼陀罗垂下来的花朵足足有几十朵。
可是现在, 每一朵上的雄蕊都奇迹般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夜之间剪掉了。而且荼罗本来天生就没有雌蕊, 这么一看, 花朵里有点秃秃的。
司子濯看了看紫色花株, 又转头看了看屋内的荼罗, 心中忽然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叶倩倩半开玩笑,“可能曼陀罗也给自己做了绝育手术?”
……
爱人是一株花这种事太过惊骇欲绝, 司子濯并没有告诉司小夏。
在遇到鬼之前, 他姐是标准唯物主义。要是再让她知道他和曼陀罗生了一堆种子宝宝, 估计会当场晕厥。
他跟姐姐说的是,自己太累了想去乡下休息一段时间。
司小夏十分支持。
“店里的事情你不需要去担心,好好去玩吧。也没必要一定去乡下,如果你和正豪想去别的地方玩,我可以赞助你们。”她道。
“不用了,我们就喜欢乡下。”说完这句话迟疑了良久后,司子濯还是决定告诉她一件事:“姐,我的男朋友,正豪他其实并不叫正豪,他有另一个名字。”
司小夏:“嗯?”
司子濯说:“它叫荼罗。以后你就叫它荼罗吧。”
司小夏匪夷所思,“这不是你给你养的花取的名字吗?”
司子濯轻咳一声,说:“它在遇见我之前就有这个名字了。”
“所以,这是巧合?”司小夏道,“那你们的缘分也真是挺奇妙的。”
收拾东西的时候,司子濯想到这件事,不自觉弯起唇角。
他不确定他与它的缘分是否奇妙。他唯一确定幸运的是,自己播下了那颗残缺的曼陀罗种子,并将它精心饲养长大。
花界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传说只要找到四叶草,就可以实现愿望。
可对他而言,荼罗就是那株四叶草。
……
离开前几天,荼罗要和他提前囤一些物资邮寄过去。
除了行李物资家电,还有向日葵的宠物用品、狗罐头和狗粮。
乡下虽然能通快递,但是大城市里很多东西是没有的。像司子濯常吃的糕点铺,它就去买了二十多盒。
司子濯有些无奈,“你不用买这么多,没过几天就会坏掉的。”
荼罗说:“没关系,放我这里能保存。”
司子濯不信。然而后来过了大半年,他还吃到了这个牌子的新鲜糕点,不得不相信荼罗原来是真的有能保持食物质量不变的能力。
荼罗说这是一场神秘卡牌赐予它的超能力。除此之外,它还拥有瞬移技能,可以在瞬间移动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等孩子长大了,我们就出去玩。我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它说。
司子濯好奇地追问它那张卡牌是怎么回事。
荼罗说它也不清楚。但是那张卡牌,才使得它能够变作人形,并让他恢复视力。
司子濯想了想说,“也许这种神秘能量来自几千年后?未来外星人回来满足地球人的愿望。”
荼罗问:“为什么外星人要满足地球人类的愿望?”
司子濯说:“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自从恢复视力后,司子濯就爱上了看电影。
他网购了一台投影仪,每日闲暇之余,就与荼罗躺在床上一起看。
尽管有时候看到一半就去做了别的事,但他依旧十分热衷与此。
荼罗知道他最喜欢看的是恐怖片。明明每次吓得半死,却还是想看。
乡下没什么鬼,只有村头坟山上才会游荡着一些孤魂。考虑到未来曼陀罗孩子们可能要像它一样以鬼魂为食,荼罗经常有空闲的时候就去抓一些回来囤积在瓶子里封印起来,以作为储备粮食。
这些事荼罗都是悄悄瞒着司子濯的。
它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以恶鬼为食,这样极有可能会吓到他。
但一人一花日夜相处,难免会露出马脚。
不久以后,司子濯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出乎荼罗意料的是,司子濯并没有因此而对它疏远,或是表现出恐惧、嫌弃。
他很高兴,抱着它道:“荼罗,你果然是我的保护神!”
荼罗静静地望着他,说:“你不害怕吗?”
司子濯:“我害怕什么?”
“我。”荼罗垂眸,低沉地说:“我以世间至恶的恶鬼为食。”
越是邪恶的东西或魂灵,曼陀罗越喜欢。
因为它本身就是一朵邪花。它是邪恶的化身,是令纯洁避之不及的肮脏、污浊存在。
而在荼罗看来,司子濯便是纯洁的象征。
它身边再找不出似他这般一张白纸的存在。即便是初生婴儿也比不上他。
他与它本是对立的。
所以它想拖他与自己一起沉沦,它想看人类染上黑暗、情欲。
“这有什么好怕的。”司子濯笑道,“你能吃恶鬼,我高兴还来不及。这样晚上在家还是出门都不用再害怕了。”
荼罗微怔。
司子濯摸了摸它的脸,说:“农村人在家里遇到蜘蛛,一般都不会打的。因为蜘蛛能吃害虫。我觉得,能吞吃邪恶的你,本身就是一种伟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