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以后[玄幻科幻]——BY:楼不危

作者:楼不危  录入:03-03

  众人哪里敢让皇帝照顾染了瘟疫的病人, 他若是龙体有恙,他们这些人说不定都得陪葬。
  然而齐暄宜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 每当有人来劝他, 他就把砍头挂在嘴边, 到后来许多人不免怀着恶意地想到,这位皇帝要是真能死在宁州对天下的百姓来说未尝不是一桩幸事,他们陪葬那也是死得其所。
  但不得不说,看不出来这位陛下还是个痴情种子,为了这个男人,竟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大夫说完这些,看向萧鹤目光非常复杂,里面有感慨,有佩服,也有困惑,听说萧鹤进宫也才不到半年,就能拿捏住当今圣上,果然是有两把刷子,他不会是山间的狐狸变化的吧?
  萧鹤不会读心,但看着大夫的这副表情,也能大概知道他的心里的想法。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然他不知那个时候齐暄宜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应该不会是众人以为的深爱他这种荒谬的理由。
  齐暄宜的想法的确远没有这些人想得那么深情,他就是觉得如果让他亲眼看到有人碰了萧鹤,他以后多半不会再用他了。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他若是感染瘟疫,死在宁州,那大不了就是从南柯境出去,此后少了几场欢愉,与眼睁睁看着萧鹤死在这里是差不多的结局,不如赌上一把。
  他运气向来不太好,不过这一次,他赌赢了。
  也可能是这一次的赌局耗光了他近期内的所有好运,于是等萧鹤的这身病刚好,齐暄宜就发了高烧,他的手脚滚烫,窝在被子里面,嚷嚷着头疼。几位大夫来诊过,都说不是瘟疫,只是受了凉,加之这几日没睡好,所以才病了这一场,养几日应当就能好了。
  小皇帝躺在床上,小脸通红,神色怏怏,整张脸上都写满不开心。
  劝他喝药的钟得禄已经被赶出去,萧鹤从外面走进来,刚到了床边,就听到小皇帝在那里嘟囔道:“都怪你。”
  萧鹤看他这副样子,倒觉得好笑,又有点心疼,齐暄宜如果不做个皇帝,做个逍遥的王爷,也许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萧鹤嗯了一声,没有反驳齐暄宜的话,他将一边的药碗端了过来,对齐暄宜说:“陛下,该吃药了。”
  齐暄宜扭过头去,把自己裹得像个蝉蛹,拒绝道:“不吃。
  如果一句话就能让齐暄宜乖乖吃药,钟得禄也不会被赶出去了,萧鹤对此早有预料,耐着性子劝道:“您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这下齐暄宜干脆不理他了,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萧鹤继续道:“这药也不多,两口就喝完了,喝完了再睡,才能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们才能回京城去。”
  “你话好多,朕要睡觉。”齐暄宜说完还把被子拉起来,盖过脑袋。
  “您别把自己给闷坏了,”萧鹤伸手把齐暄宜的脑袋从被子里扒了出来,问他,“您是嫌药苦?”
  “是。”齐暄宜眨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想那些个药材生得这样苦就是自己不被人吃掉,为何还要再去吃它们呢。
  萧鹤心中叹气,他那远在兰陵的三岁的侄子喝药都没这么费劲。
  “你乖——”萧鹤说到这里立刻止住,剩下的几个字全都咽了下去,这种哄人的话实在不适合对齐暄宜说出来。
  他改口说:“草民已经给您买了许多新鲜的蜜饯备着,听说城东新开了家点心铺子,他们家的酥酪比之其他家的很不一样,但得您的病好起来才能去吃。”
  齐暄宜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纠结,认真考虑起这笔交易值不值当,只是到最后他还是摇了头,毕竟那药是真的苦,而酥酪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吃,他坚信自己不吃药也会好起来的。
  萧鹤想起自己在半梦半醒间看到的那一幕,齐暄宜那个时候到底想着什么,才会将那一碗苦药喝下。
  萧鹤无奈,问他:“陛下,您到底怎样才肯喝药?”
  “不喝,就是不喝。”齐暄宜在这上面确实犟得可以。
  大夫说齐暄宜的病不算严重,只担心现在宁州城内的疫病还没有完全清除,他身体虚弱,很容易被感染。萧鹤叹了口气,自从被关进宫里,他叹气的次数比此前二十多年里加在一起的都要多,他俯下身把齐暄宜从床上扶起,然后在小皇帝困惑的目光里,他直接将这碗药给他灌了进去。
  齐暄宜猝不及防被灌下药,他四肢没有力气,挣扎不动,想要吐出来又被萧鹤捂了嘴,直到他把那药全都吞下萧鹤从松开手。
  齐暄宜大怒,从当了皇帝后就再也没人敢这样对他了,他张开嘴想要怒斥萧鹤他这是以下犯上,是大不敬,当诛九族,但还没来得及出声,一颗蜜饯就准确地落入他的嘴中。
  甜味在他的嘴巴里迅速扩散开来,压过了汤药的苦,他眨眨眼,有些愣神,又低头看向萧鹤手里的另一颗蜜饯,怒斥萧鹤的那些话全被他抛到了脑后,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啊。”
  萧鹤拿着蜜饯的手微微一顿,又听这位陛下嘻嘻笑着说:“但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齐暄宜觉得如果真让师父看到他在南柯境中这样胡来,他可以直接吓醒了。
  萧鹤知道他素来喜怒无常,但这次未免太无常了些,他已做好要被小皇帝折腾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他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那个人是谁?能影响他到这个地步?
  萧鹤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好在他总算是喝了药。
  齐暄宜病好以后,一行人整理行装返回京城,不曾想路上遭到刺杀,齐暄宜没事,但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萧鹤却不见了。
  无尽的夜色里,齐暄宜站在马车上,眺望远方,银白月光涂满他的脸,像是一座瑰丽华美的无情玉雕。
  齐暄宜转身回了马车里,他也曾想要励精图治,让自己这个皇帝做得长长久久,虽然被自身的懒惰限制,做不到先皇他爹那样一天忙活七八个时辰,但他自有自己的手段,手底下的人也不都是废物,他有的是办法把他找回来。
  只是还是很讨厌这种不经他允许就擅自离开的行径啊。
  齐暄宜再见到萧鹤是在两个月后,兰陵萧氏这样的世家无法接受自己的家主去做昏君身边的佞幸,萧鹤被他的族人背叛,萧家新任的家主为达成与裴家的盟约,将他作为赔礼送去裴家。
  当年萧鹤为了安置一群无家可归的贫民,得罪过裴家,裴家家主对这件事念念不忘,现在终于有了报复的机会。
  萧鹤被囚在一间暗室里,有人喂他吃下极乐丹,这东西只要一丸就能让人上瘾,一般情况下,吃上两个月,人就彻底废了。
  那些人将他绑在床上,每日灌他一碗粥水吊他的命,他瘦得厉害,脸上灰扑扑的,头发杂乱似一团稻草,染着斑斑血迹的绳子深深勒进他的皮肤里,他手腕上血肉模糊,隐隐可以看见里面的骨头。
  谁能想到光风霁月萧萧肃肃的世家公子会沦落到这般的田地,像是一条将死的丧家狗。
  齐暄宜身穿红色广袖的长袍,金银玉器的光彩照亮昏暗的囚室,他低头仔细端详草垫上的萧鹤,面色不悦。
  萧鹤看到他,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到这里来,而后慌忙别过脸去,声音干涩沙哑:“不要看我。”
  他满身污秽,臭不可闻,他却是锦衣丝履,罗袜含香,映得满室生辉。
  萧鹤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境下与他重逢,心脏像是被一柄铁锤反复捶打,那疼痛从心脏传递到四肢,迟钝而绵长。
  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是浑浑噩噩的,偶尔会想起宁州城内,他为他饮下的那碗苦药和那个带着甜意的吻;会想起他骑着马带他飞驰在苍茫的暮色里,他们落在草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他甚至想起了进宫的那日,他在关雎宫里第一次仔细看他。
  服下过多的极乐丹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彻底失去理智,而他则在癫狂的时候叫出了齐暄宜的名字,等到他再清醒过来时,裴家的那些个下人们正指着他笑个不停,嘲他兰陵萧氏的家主果真是做了个佞幸,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呢。
  此后,萧鹤无论吃下多少的极乐丹,都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你是要死了吗?”齐暄宜慢慢走过来,蹲在床边问,语调一如往昔。
  萧鹤没有说话,齐暄宜伸出手撩开他脸颊上的头发,萧鹤的脸上早没了往日的神采,左侧脸颊上还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从耳朵上面一直贯穿到下巴。
  齐暄宜觉得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但心里总归有点不得劲。
  裴家那些人真是该死,可惜这次他手底下的人动作还不够干脆利落,让人给跑了。
  他亲自把萧鹤清洗干净,给他换了一身红色的袍子,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像是要成亲一样。
  既是成亲,那也该有洞房才是。
  红纱飘摇,帐角坠下的金色铃铛响彻长夜。
  萧鹤身上的伤都涂了药,还是有血水混着汗水滴滴答答落下,他好似也不觉得疼,只望着齐暄宜不语。齐暄宜眉心的那点红痣在烛光的掩映下似能流淌下来,他就这样坐在他的身上,眉眼微垂,像是夺人心魄的山中精怪,又像是泽被苍生的无上神佛。
  他拉他堕了地狱,又渡他出了这苦海。
  齐暄宜、齐暄宜啊……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萧鹤的喉结上下滚动,干涩的嘴唇张张合合许久,终于叫出他的名字:“齐暄宜……”
  齐暄宜低头看他,眼中似有一丝被打扰到的不满,声音还是软绵绵的,问他:“干嘛呀?”
  萧鹤凝视着他的眼睛,他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清醒又狼狈,自怜又自卑,那是萧鹤从来没有见过的自己,他的耳边传来心脏擂鼓般跳动的声音,那声音盖过了这世间一切喧闹。
  他避开齐暄宜的目光,轻声说:“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齐暄宜皱了皱眉头,不太能理解萧鹤这番话的意思,他琢磨了半晌,问道,“你在骂我?”
  萧鹤低笑出声,带着数不尽的自嘲之意。
  齐暄宜不明白萧鹤这又是在笑说什么,琢磨了大半天觉得萧鹤可能是在发癫,他抬手落在萧鹤的额头上,想看看他现在脑袋是不是还热着。


第29章
  齐暄宜最后也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累极了,趴在萧鹤的胸膛上,颇为无聊地戳弄他的喉结, 听着从他的胸膛里传出来的心跳声, 没过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萧鹤无声看他,目光落在他眉心的那一点红痣上面, 他们两个人究竟谁才是那个一步步走向毁灭的疯子?
  许久之后,他抬起手,把齐暄宜揽入怀中, 齐暄宜将脑袋往他的脖颈间拱了拱,温热的呼吸扑在上面,萧鹤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快得他已经无法去思考这一切的原因。
  他抬头望向头顶的帐子, 上面绣满了莲花和鸳鸯,倒真像新婚的洞房。
  萧鹤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他愿意放过自己, 什么都不去想,只当他在某一刻真的怀了一腔的真心。
  月色朦胧, 星辰坠落。
  一旦服下了极乐丹,此后一日不吃便如同百蚁噬心, 生不如死,想要戒掉就必须要受得常人不能承受之苦。
  萧鹤认为这世间没有痛苦是不可以忍耐的, 被困在裴家的时候,他不能自主, 是那些人强喂他吃下的极乐丹。现在一切以他的意志为主, 他断不会沦为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他把嘴唇咬出血来, 把手腕磨得见了骨头,之前的伤口还没有结痂,上面又多出许多新的伤口,鲜红的血溅在地面上,他始终没有喊疼。
  汗水溶进血水里,一身白衫上血迹斑斑,像是开着大簇的红梅,他安安静静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好长时间都没有动作,也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好像死去了一般。
  良久之后,萧鹤抬起头,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脸颊上,他的眼睛里竟然还带了温柔笑意,他对站在门口的齐暄宜笑了一笑。
  齐暄宜不明白他这个时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他实在看不下去,转身离开那房间。
  齐暄宜想着,萧鹤之所以会被人暗算送到裴家,萧鹤自己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的,如果他会武功防身,或许就能从萧家和裴家的手中逃脱。
  他决定等萧鹤病好以后,就找人教他习武,虽然他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但聊胜于无嘛,说不定以后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出其不意。
  对于萧鹤要学什么兵器齐暄宜根本没做他想,萧鹤必须要学剑去,没有缘由的,齐暄宜觉得他耍起剑来一定很好看,比任何其他兵器都要好看。
  齐暄宜直接替萧鹤做下决定,完全没想过去询问萧鹤的意见。要学剑当然是得先有一把剑,齐暄宜在自己的私库里挑挑拣拣了好半天,都不是很满意,不是嫌这把剑长了,就是嫌那把剑短了,好不容易找到一把长短合适的,他又嫌弃那剑长得丑,随手给扔到一边去。
  要不是今日心血来潮,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私库里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垃圾,就这些玩意儿也配叫剑?
  看管库房的总管太监陪着齐暄宜找了整整一天,都快把私库的底翻过来了,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开口向齐暄宜问道:“陛下,您到底想要找一把什么样的剑?”
  “当然最好的剑。”齐暄宜说得理直气壮。
  其实这库房里不乏有传世的宝剑,甚至还有大胤开国皇帝在行军时用过的佩剑,可是在齐暄宜看来,那些剑同一坨废铁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与萧鹤实在不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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