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时序把眉毛拧成几道毛毛虫,哭笑不得道:“我们联系的人还没上,你就把杀手的手指头给削了,你刚十四岁啊大哥,搁谁谁不怵。”
祝家当时本来就觉得小季临川阴郁不阳光,现在又多了一个“断指狂魔”的称号,哪个正经人家敢让儿子和这样的小孩儿玩啊,这不就和在身边放了个定时炸弹一样。
那件事后祝家立刻把国外的人撤了回来,同时单方面斩断了季临川和祝星言的所有联系,本来以为时间长了两个小孩儿就会把这段短暂的友情忘了,却没想到事实是他们俩一个比一个记得深。
“季商说我把星言忘了?什么时候的事?”
祝时序说了个时间。
季临川瞬间串起来了所有事,“所以我在那之后打电话给秦阿姨,秦阿姨也说了同样的话,是因为你们在替崽崽生我的气?之后就再没接过我的电话。”
“一部分原因吧,主要是因为我们都不想你再和星言联系,怕你会……害他。”
祝时序说着仰趟在座椅靠背上,用力捏了捏眉心,哑声道:“抱歉啊,当年如果我和我爸能拉你一把,你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很多。”
人都是自私的,没有谁会愿意自己的弟弟和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定时炸弹做朋友。
季临川陪伴祝星言的那两年里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祝家,他叫秦婉秦妈妈,叫祝清年祝爸爸,叫祝时序大熊哥哥,祝家人会带他一起露营爬山,一起吃年夜饭,就连买给他的衣服都是和祝星言一套的。
这些温情又模糊的细节,一度让从没尝到过亲情温暖的小季临川天真地以为:他们是把我当成一家人的。
所以他在国外被黑心老板坑害,差点冻死饿死的那一晚,第一个求救电话,是打给祝家的。
但电话并没有接通。
季临川当时只以为是巧合没接到,直到现在才明白,是祝家放弃了他。
毕竟亲生儿子的安全,比一个没有血缘的小孩儿的后半生要重要的多。
一句话足以概括当年种种的全部原因,这就是季临川一直寻找的残忍又现实的真相。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太大反应,甚至连一丝情绪起伏都不见,只是垂着眼眸道:“没什么好抱歉的,人之常情罢了。我对于祝家来说是外人,你们没有义务帮我,幼时那两年半的悉心照顾我已经感激不尽。”
可祝时序却不这么认为,他看着季临川掌心里为了救弟弟留下的疤,塌腰呼出一口气:“不是这么算的,错了就是错了,人之常情四个字是最蹩脚的借口。十年前祝家放弃了你,十年后又逼你利用你,前后两次对你不住,我今天正式和你道个歉,对不起小川。”
他朝季临川郑重地低了低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开口时有点抹不开脸:“迟到的补偿,看看吧。”
季临川两手抱着小熊,腾不出手,只能先把祝星言放在腿上,单手去抖那张纸。
板板正正的一张A4纸对折了两次,抖开时只露出了相对的两个角,他一眼望过去,字都没看完呼吸先是一窒,心脏如同被竖着倒刺的鞭子隔空狠狠抽过一记,疯狂地搏动起来。
只见那相对的两个角上,上面印着“断绝父子关系协议书”,下面是祝时序以个人名义赠予季商的三千万现金和两块地皮,最右是季商和祝时序双方的签字。
季临川足足呆怔了半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再看向祝时序时眼眶一圈都湿红了,“这是……”
“这才是我和季商签下的联姻协议。”祝时序把那张纸全部抖开给他看:“自协议生效开始,你和季家就彻底没关系了,他们生老病死都找不上你,破产送监更带不上你的名字。”
亲子协议断绝书并不具备法律效力,祝时序真正给他的是一个承诺——以后但凡和季家有关的任何事,都由他祝时序来解决,绝不会再出现在季临川面前。
这几乎是所有陷于悲惨的原生家庭漩涡中难以挣脱的孩子最需要的东西。
季临川喉结颤动着,噙着泪光笑了一声:“这就是你刚才说的,买断?”
“不然呢,你当我为什么知道你和季商关系不好还要许给他泼天的好处,有钱没处花啊?”
他在季临川肩上大咧咧拍了一巴掌,开口带着股游刃有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劲调:“我确实是个俗人,任何能靠钱解决的麻烦,斩断的关系,在我这儿都不算困难。三千万加上东苑两块地皮,买你一个清清白白的自由身,算作我送你和星言的新婚礼。”
“这波祝家血赚。”
第35章 “星言到底生了什么病?”
车轮突然碾过一个矮坡,呼呼大睡的小胖熊就这样被晃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茫然地目视前方。
刚睡醒时还有些懵,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他闭着眼伸了个懒腰,两只后腿往前伸着,两只前爪搭在后腿上,低着毛脑袋捧着毛肚皮,坐得像个人一样。
季临川和祝时序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怕他还要睡,自己出声再把他的睡意赶跑了。
最后还是祝星言自己抬爪揉揉眼睛,醒盹了,抓过季临川的大手“啪叽”一下把毛脑袋搁了上去,亲昵地蹭了两下,“嗯呜……”
我们这是要去哪来着?
没开翻译器,季临川听不懂他的话,旁边祝时序也不解释,颇为幽怨地来了一句:“看吧,我就说他黏你,一睡醒就要你,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他是一眼都看不见。”
小熊猫吓一跳:“祝大熊,你怎么也在?”
“一起送你去医院。”祝大熊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直接给他弹通了任督二脉,“啊……刚才打架来着。”
祝时序还要说什么手机就响了,他靠到另一侧接电话,祝星言看了哥哥一眼,从衣服堆里艰难地爬出来,抱住季临川的手臂蹭蹭蹭往上爬。
“想我抱着?”季临川挠了挠他的下巴。
喜欢是爱不释手,他现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了,无时无刻不在摸熊头rua熊脸,时不时还要捏一捏小熊耳朵,像是要把他搓扁揉圆。
祝星言被摸得不太好意思,更何况哥哥还在旁边,他搓了搓脸蛋,蹑爪蹑爪站在人腿上,边偷眼看季临川边悄悄把自己的屁股肉从他手里抢救出来,结果刚救出一半就被轻拍了一下。
“瞎鼓捣什么呢,小心伤口。”
小熊猫简直有苦难言,像个长毛的矮石墩一样蹦起来两爪捧住季临川的脸:“嗯呜嗯呜嗯呜!”
那你干什么老捏我屁股啊!等回家了再捏好吗?还有你刚才和我哥说的协议又是什么东西?
季临川架着小熊的胳膊一把抱起来,和自己面对面:“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看着我说。”
看着你说你就能听懂了吗!小胖熊气得当场翻了个没有眼白的白眼,“嗷呜嗷呜!”
问你协议是什么东西!赶快告诉我!
季临川一个字都没听懂,还在那儿一本正经地点头:“好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小熊猫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气得叉着腰狠狠撇过了头,“汪汪!”不要想着搪塞我!
结果下一秒毛脸蛋就猝不及防被亲了一下,小胖熊瞬间偃旗息鼓,维持着歪头叉腰的姿势懵住了,两秒之后害羞地抖了抖小圆耳朵。
不太坚定道:“嗯呜……”
亲我也不行啊,糖衣炮弹是没用——
话没说完又被亲了一口,色批小熊这次直接气呼呼转过头,没出息地抱住季临川的脸“叭叭”回亲两口,好吧好吧,还是有用的。
季临川被他亲得直笑,闷闷的气音从宽阔的胸膛传递到祝星言心口,烫得他心尖最软的那块地方像牡蛎肉一样缩了起来。
先是一点苦味,苦之后是回甘。
小熊猫很轻地嗯呜着,把下巴搭在季临川头顶,后腿夹着他脖子两侧,用自己的方式紧紧搂着他,轻声道:小季哥哥,都过去了,以后都有我……
季临川闭眼慢慢吸着毛肚皮里,贴着他小小的心窝说:“谢谢你,崽崽。”
*
他们赶到医院时已近凌晨,病人没有白天那么多,季临川提前给要去的科室打过招呼,进去后直接拉着祝星言做了个全身检查。
季临川全程都像抱小孩儿似的兜着屁股把他抱在怀里,检查时把熊往仪器上一放,查完再把熊抱起来,遇到和医生讨论病情空不出手的时候就由旁边祝时序接管。
于是一个小时的检查做下来,祝星言愣是没下过一次地,全程像个玩具熊一样被他们抱来抱去。
两个一米九的alpha光是并排站在一起就有够惹眼的了,更别说怀里还抱着一只胖乎乎的大熊猫,医院里值班的大夫只要闲着的全都跑了出来看热闹。
祝星言呆呆地坐在季临川手臂上,明显感觉到围观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还兴奋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红着脸扯扯季临川的衣袖:“嗯呜嗯呜。”
让我下来走吧,这样你同事老看我。
季临川听不懂他的话,当然就是听懂了也不会同意,小熊猫没办法又转头去找祝时序,伸着两爪子叫哥哥:“祝大熊!你快让季临川把我放下!”
“要下来啊?”祝时序从善如流接过弟弟,在祝星言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脚踏实地美滋滋眯起眼时转手就被他架到了脖子上,还邀功似的问:“够高不?能看清楚不?”
骑在一米九的肩膀上、直接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被所有人看了个清清楚楚的小胖熊直接僵在当场,抓着亲哥的头发尴尬地笑了笑:别太荒谬了……
*
实在拿这两个弟控没办法,祝星言只能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的本体长得这么小,医生们一定都以为他是个小孩子。
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大聪明,嗓门极其嘹亮地来了句:“呦,这不是季医生的新婚爱人吗?生什么病了来医院检查。”
一句下去如同冷水进热油,直接给狭窄的走廊炸开了锅,医生们七嘴八舌地问候恭喜——
“是季医生的爱人啊,长得真可爱。”
“今年多大了啊,看起来好年轻啊。”
“救命是大熊猫耶!好软好想撸,能不能也给我一只。”
“他好小啊,真的是自愿嫁给季医生的吗?”
怕吵到走廊里的病人,医生们八卦得十分激动又十分克制,围成一圈用气音你一言我一语,看着小熊猫两眼放光,蠢蠢欲动。
祝星言倒没怎么怯场,心道第一次见面总要给季临川的同事留个好印象,于是他两爪在胸前交握,清了清嗓子,准备端庄地和同事们问一个好。
下一秒就被祝大熊架着俩胳膊像给别人介绍自己家里准备配种的狗狗似的提溜了出去,“看看就行啦,他还有伤,可不能摸啊。”
被抻成了一根熊条、连重点部位都惨遭走光的祝星言:谢谢,根本端庄不起来。
边上季临川实在看不下去了,把祝星言接过来藏怀里,和众人摆手:“行了别围着了,改天再介绍给大家认识,我爱人胆子有点小,别吓到他了。”
医生们闻言识趣散场,祝时序逗弟弟还没够,戳戳他的屁股:“都是你对象同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方点!”
小熊猫抱着对象的脖子,上去就踹了亲哥一脚,“大方不大方的你刚才是提溜小狗呢啊!”
他转过头来望着季临川,可怜巴巴控诉:“汪汪汪汪!”
季临川忍着笑:“听不懂。”
小熊猫抬爪在自己脸上抓了一把,然后狠狠扔地上,季临川企业级理解:“有点丢脸?”
可小熊猫却摇头,两眼一闭像木头似的倒他怀里装死,季临川茫然地看向祝时序,笑得前仰后合的祝大熊立刻学着弟弟的样子:“是丢脸‘死’了啊!”
*
一通检查做的鸡飞狗跳,好在结果比预期得要好一些,祝星言的左耳耳膜有些受损,肋骨和胃部有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损伤,但都不算严重。
医生给他开了内服的药和外敷的药油,交代季临川回去帮祝星言热敷按摩,一周后再来复诊。
三人回到祝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怕秦婉担心,祝时序没告诉她弟弟被打的事,只说祝星言走路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秦婉心疼得不行,抱着儿子翻来覆去检查半天,确定真没大碍才有空抬头看他们:“小季,你们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啊?我让人煮了宵夜,吃点吧。”
“不用了秦阿姨,太晚了吃不下。”季临川说:“家里有羊奶吗?我去给星言煮一点。”
秦婉也不和他见外,让佣人带着他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季临川就拿了个试好温度的奶瓶过来。
祝星言看到那东西顿时眼前一黑:从哪找来的奶瓶啊?
这句季临川看懂了,“家里的,去医院之前收拾的。”
亏了他能在那么混乱的状况下还记得给祝星言拿必需品,小熊猫既感动又无奈,不知道季临川对于喂他喝瓶瓶奶的执念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祝时序一看到奶瓶瞬间笑发财了,“真行啊少爷,二十了,还喝奶瓶呐?”
他拿出手机疯狂给弟弟拍照留念,秦婉也跟着拍了几张,“好怀念啊,星言上次这样喝奶还是十多年前了。”
再大的丑都在医院出过了,祝星言现在无所畏惧,躺在季临川怀里敞开肚皮大口大口喝,小耳朵因为用力一抖一抖的,像只机器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