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点了下那行小字的落款:“徐云,他的名字。”
“徐云……xy……”祝时序搓了搓下巴:“耳熟啊。”
祝小熊没好气:“上学时候二元一次方程组做多了吧。”
“……”
祝时序赶紧又给弟弟告了次饶,问季临川:“你们结婚的时候他来了吗?”
“没,他身体不好。”
祝小熊一听到别人身体不好就跟着担心,眨巴着圆眼睛紧张地问:“是很亲近的哥哥吗?”
季临川点头:“嗯,认识很久了,他帮过我很多。”
“那哥哥身体不好是生病了吗?严重吗?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吗?”他自动把季临川的长辈当成自己的长辈。
季临川表情僵了一瞬,张口动了动,还没说话眼圈先红了:“暂时没有,就是……身体弱。”
“喔,那等他身体好了我们再去看望他。”
季临川眨了眨眼,没再多说。
“先看衣服吧。”
*
既然是季临川的嫁妆,那就得有小祝先生亲启。
这只木箱看手艺就是徐云亲手做的,箱盖绣着龙虎云纹囍图,龙爪和虎口间分别镶嵌着一把铜质长柄状钥匙,要开的锁则在箱子正面坠着,纯铜包金的一把汉制大锁,上面刻着鸾凤花鸟,足有一块砖头那么重,要两把钥匙一左一右同时打开。
而箱内的东西则更为讲究,它里面总共分三层,第一层是繁花雀禧龙凤褂,第二层是聘书礼书迎书三封,第三层是各式珠玉翡翠首饰并一对琥珀坠——季临川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用他的触须做的。
红妆罗衣,两姓缔约,三书六礼,凤冠霞帔。这是古时婚嫁最周全隆重的礼数,徐云不可能只用一个礼拜就赶制出这些,他早在听说季临川的婚讯时就已经着手准备,要送给好友也是弟弟一份大礼。
祝星言看全里面的东西整个人都呆住了,捂着嘴巴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没人不为这种仪式感满满的贵重心意惊艳,更不要说这是季临川的亲人准备的。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大红礼服,喜欢得不得了,又从首饰盒里挑出那对琥珀坠子,越看越觉得精致漂亮,比自己结婚那天穿的高定西服好看多了。
“小季哥哥,这都是你哥准备的吗?好厉害!”
“嗯。”季临川苦笑道:“他可能是觉得我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就一个养父还在国外,怕没人帮我张罗这些,就自己准备了。本来应该婚前送过来的,因为一些原因耽误了。”
“现在送来也不晚,我超级超级喜欢的,你一定帮我好好谢谢哥哥。”
季临川点头,拿着礼服问他:“要试试吗?”
“要!”他还记得答应过季临川等衣服到了要穿给他看,红着脸颠颠颠地跑上楼换衣服去了。
季临川抽空给徐云发了条短信:“制衣收到了。”
对面秒回:“收到就行,这个号我以后不用了。”
季临川:“新号呢?”
徐云:“没有。”
季临川:“?”
徐云:“没有新号,以后甭联系了。”
他的文字总是和人一样干脆,季临川收到这条消息立刻打过去就已经打不通了,再打直接关机。
不用问,田水巷那边的诊所肯定也已经人去楼空。
季临川低头掐着眉心,像个无措的孩子一样茫然,听着对面阵阵滴音红了眼眶。
显然他和宋承欢一样,压根没有做好承受离别的准备。
身后祝时序还在研究那只木箱和首饰,终于想起了徐云为什么眼熟:“小季,你这个哥哥是做什么品牌服饰的吗?还是开什么连锁店啊?”
季临川:“都不算,他只有一家诊所。”
“哎,那就奇了怪了。”祝时序指着首饰背面像品牌logo一样刻上去的图案,xy后面跟着一只坐在云上的黑猫,“这真的不是一个牌子吗?也有人送了我一件刻着同样图案的礼物。”
季临川猛地抬起眼,拧眉看了他两秒:“是那只折耳?”
祝时序长眸扫来,面露不善:“你怎么知道?”
季临川垂头叹了口气,“这并不难猜。”
这段时间出现在祝时序身边的畸形人除了他就是那只折耳猫,而折耳又是天生畸形,常年重病活不久,能联系到徐云并不是意外。
意外的是他为祝时序制了衣,而且没告诉他这件事的意义。
“你和他说你为什么帮他找腺体的事了吗?”
祝时序猝不及防被问住,张了张嘴:“……还没。”
季临川说:“等他手术结束,你还是老实和他坦白吧。”
“没那个必要吧。”祝时序转过脸摸了摸鼻尖:“他手术结束了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季临川皱眉:“为什么?你们不是在一起了?”
“谁说我们在一起了?”祝时序又摸了摸鼻子,语气更虚:“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我那天是看他哭得太伤心,实在没办法了才变成大熊猫哄他。”
“是吗。”季临川顶了顶腮,冷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祝时序莫名觉得良心疼,像被什么东西捅了一箭似的。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季临川摇头笑了,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问他:“游京送你的礼物是什么?”
“一小截毛茸茸的尾巴球,用他自己的毛戳的。”
“有味道吗?”
“有,一股茉莉花味,和他的信息素一样。”
“信息素?”季临川嗤笑一声,仰头把水喝尽:“所以你连他的信息素是什么都知道了?没想在一起,但闻了他的味道,是吗?”
“……”
祝时序百口莫辩,仿佛自己是个轻浮的极品渣男:“偶然,真的是偶然,不小心沾到的,我没对他不尊重。”
季临川不是来审判他的,更不想多管闲事。
但有一点他非常确定:徐云制的衣只有用衣主的身体组织才能留下味道,所以游京送给祝时序的根本不是什么毛毡玩具,那就是他自己的尾巴。
他砍了自己的尾巴,为祝时序制衣。
“他下周手术你知道吧?”
季临川把杯子放下,转身上楼前问。
祝时序故作镇定,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知道啊,腺体还是我帮他找到的。”
“那手术非常危险他可能上去就下不来了,你也知道?”
“……”
祝时序交叠的腿放了下来,良心略痛。
季临川再次追问:“他早就被父母遗弃了身边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你还知道吧。”
祝时序彻底抓狂了,心脏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同时胸腔里又闪过一丝莫名的心疼:“你个兔崽子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行不行!你拿我开涮呢啊!”
季临川终于大发慈悲开口了:“游京给你的那截尾巴,不单是礼物,还是他的遗物,是畸形人临死前做出来给亲人伴侣保平安用的,意义非凡。”
祝时序心里“咯噔”一下,蓦地瞪大眼。
季临川直截了当道:“你如果没这个心思,手术之后就趁早对他讲明,他就是一只无依无靠还没心眼的小猫,再活十年也玩不过你祝总。”
第53章 《小熊小季大熊小猫和小鱼》
徐云送来的那套大红喜袍不仅工艺繁杂,要一针一线手工刺绣出来,就连怎么穿先穿什么都有顺序讲究。
光是中衣、褙子、红袖衫等等穿在喜袍里面的就有四五件。喜袍外还有霞帔、帔坠和钓圈、手持,大大小小放在床上一字排开足有二十几样。
祝星言别说会穿了,他连认都不认识。
不认识衣服,不会系绳结,不知道两片布料要怎么叠。
他就像第一天进化成智人的原始小猴子学穿衣服一样,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发愁。手脚并用加下巴压着把布料固定在自己身上,吭哧瘪肚半天好不容易裹上了几片布,正要拿条腰带像系粽子似的把自己系上时,祝星言看着床上剩着的几条带子陷入了沉思。
“这哪个是腰带啊?这三条都是吗?系这么结实是怕新娘子跑了吗?”
他提溜着自己的裤腰带,长叹一口气,愁得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小熊往喜袍里一滚了事。
好不容易学聪明了知道百度查一查,没把三条腰带一起勒上,结果腰带没查出来反而查到身上这几层布料的顺序全穿翻了。
最外面的穿到最里面了,最里面的穿到最外面了,用现在的时尚审美来说就是羽绒服外面套小背心,内衣外穿了。
“啊啊啊——!!!怎么这么难啊!!!”
祝小熊彻底抓狂了,躺在床上无能狂怒,气得给了空气好几拳,边打滚边把布料往下脱。
结果穿穿不上,脱还脱不下来了,他四爪并用拼命挣扎老半天,终于!再一次把自己给绑上了。
“……”
精疲力尽的祝小熊:熊猫脏话。
无所谓,历史终将会重演,祝星言自暴自弃地想,好歹这次没给自己锁喉。
他摆烂了,季临川等不及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下来,季临川怕他出事赶紧上来找,结果进门时看到的就是祝星言半拉身子都掉在床下,一身轻薄红纱卷成了绳子,像八爪鱼似的死死制住他。
而这位少爷不仅不挣扎不叫人,还悠哉悠哉地躺着啃了两根嫩笋,搭在床头的小脚丫子美得一晃一晃的。
心也忒大了。
季临川看着眼前这一幕,条件反射似的直接勾唇笑了出来,因为徐云的事堆积在胸口的悲痛瞬间消散大半。
仿佛祝小熊天生就有什么魔力,能一秒治愈他。
“吃上了小少爷?”
他走近几步,膝盖顶着祝星言头顶。
祝小熊一看是他立刻嘴巴一扁眼圈一红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忒喽忒喽假哭:“小季哥哥你可来了!再不来你就要守活寡了!”
“别乱说话。”季临川在他额头不轻不重敲了下,把人抱起来坐好,揶揄道:“我看你挺悠闲啊,还吃上了。”
祝星言理不直气也壮,没骨头似的往他怀里一躺:“那到吃营养餐的时间了嘛,我反正也动不了就先吃了呗,省得你着急。”
“哈。”季临川低头捏他鼻尖:“敢情我还得夸你一句乖?”
祝小熊骄傲地一撇头:“爱夸不夸,我本来就乖。”
季临川屈指敲敲他额头:“小捣蛋鬼。”
“多大了穿衣服还能把自己捆上啊。”
“那不能怪我啊,是喜袍先动手的,它攻击性太强了,我总感觉这些衣服要把我围起来围一圈揍一顿。”
季临川被他逗笑了,大手托着他的脖子抱起来给他脱后面的衣服,脱下来后又安安稳稳地放在自己腿上。
祝星言手里还捏着一小截笋根,有点老,他剩着没吃,季临川看了一眼,说:“把它吃完。”
祝星言不太愿意:“……饱了。”
季临川摸摸他肚子,“没饱,吃完。”
“……”祝星言往他怀里缩了缩,一张脸埋在他腹肌里蹭啊蹭的,“不吃了行不行,今天这两根笋太大了。”
季临川停下动作,垂眸看着他,祝星言也眼巴巴看着他,清凌凌的圆眼睛像一汪能把他吸进去的湖面。
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无可奈何似的摇头笑了笑,就着他的手把那截笋咬进嘴里,两口吃了。
祝星言有点不太好意思,因为他吃笋时喜欢用虎牙转着圈儿小口小口地啃,那截笋已经被他啃得不成样子了。
“哥,你不嫌弃我啊。”
季临川正在帮他解衣服,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从小到大我吃你碗底子的次数还少吗,知道不好意思就少挑点食,一会儿自己下去喝一瓶半的奶。”
祝星言特别乖地“喔”了一声,赖赖唧唧地蹭着他:“我还从来没问过你呢,我小时候听话吗?好带不?”
季临川动作停了,很轻地笑了一声,露出侧脸优越的下颌线,像在回忆什么:“你小时候很好,特别乖,只有软绵绵一小点,怎么摆弄都行。”
“我说什么你都听,满口答应用力点头,就连有一次我说你犯了错误要打你手心,你也乖乖地把爪子翻过来给我打。”
幼时的记忆太过久远,有很多片段已经不甚清晰,但只要扯出一个角就会像猛地翻开画册一般,所有细节全都映入眼帘。
祝星言笑眯了眼,皱着鼻子埋怨:“我记得你那次可凶了,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瞪着我,吓得我晚上睡觉都尿床了。”
季临川失笑:“就凶了你那一回,就记到现在?”
“当然要记啦!”祝星言煞有介事说,看到季临川叹气后又嬉皮笑脸说:“不过记得都是你的好,小季哥哥对我最好,说要打手心也没舍得打,让我转过去打屁股了。”
季临川:“小无赖还算有点良心。”
祝星言哼哼两声,“只不过……我怎么发现你现在也爱打我屁股呢,有事没事都要拍两下,你怎么回事?”
季临川动作一顿,垂眸和他四目相对,瞧祝小熊那一副“终于让我抓到你把柄了”的狐狸样儿,长眸一敛:“怎么,我打不得?”
“你……!”
他瞪着眼睛一脸有苦难言,显然没想到季临川能这么面不改色坦荡荡,反倒把他弄了措手不及。
季临川也不帮他整理衣服了,俯身逼近人耳边,捏着他的下巴:“说话,我打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