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快来!鱼好腥,有没有放料酒啊?你帮我去炒了我们家的厨子!!”
“哥!我要吃水煮鱼,东坡肉,肯德基,必胜客的匹萨……”
“哥!我们家的饭我吃不惯,我要饿死了……死之前,你抱抱我,好不好?”
“哥!每天光喂我吃甜的会胖。你抱不动我了怎么办?!坏心肠的哥哥!”
于是,斐郡瑜就躲出门了。
“呵。”
哀怨啊!
“二公子,大公子同司马公子一起来看您,听说小姐也一起来了。”红绫一溜小跑过来跟我汇报工作。我一听郡瑜回来了,后面的话没听完就冲了出去。
“哥!哥!”我一脚迈进客堂,搜寻到郡瑜的身影便扑了过去,小脸贴进去一个劲地蹭,“哥,抱抱!”当小孩子也有好处,怎么撒娇都没人嫌肉麻。
郡瑜轻轻咳嗽了一下,白皙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我抬起脑袋,疑惑地问,“怎么了,哥?”心里暗嘀咕,这个死郡瑜又装蒜,在家的时候哪天我不腻在他身上。他威逼利诱轰了几次无果之后,早就随我去了。
“斐公子……”
原来屋子里还有另两个人。说话的是一个好小好小的小女孩儿。虽然我现在也变得好小好小,可是看人的眼光还是以二十三岁都市女白领的标准来判断。
小女孩儿长得不赖,乌溜溜的大眼睛,穿着一袭素绢丝绵袍。由于天气渐冷的缘故,袖口滚了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看起来越发可爱。唯一奇怪的是她的眉毛,眉形呈现微微下垂的样子,看起来总像是谁欺负她了似的。
我对小女生不感兴趣,注意力一下就被她身旁那个男人给吸引过去了——
呀,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哥更好看的男人啊!
倒抽了一口凉气,让那个男人的相貌给震得有些找不着北。看人家爹娘是怎么生的,怎么就生出这么些个绝代佳人啊!一时间,掰着指头盘算着汉代时还有哪些个出名的帅哥,心里痒痒地设想那都得帅成啥样的时候,郡瑜指着那个男人对我说,“涩琪,司马还记得么?还有这位,这位是……”
郡瑜还没说完,小姑娘就羞答答地垂下了头去,双颊飞上一抹红晕。我没顾上管她,满脸堆笑立即甜甜地喊道,“司马哥哥!”
郡瑜一脸尴尬。而那位司马大哥则微微一惊,而后不置可否,淡然一笑。好酷。
“哦,我记得你了!”我没大没小,指着他大叫。那天晚上的年轻领导嘛。
郡瑜从后面拎住我的脖子,微笑着解释,“涩琪醒过来以后有些……”
司马依然淡笑,高深莫测的表情。
完全被我们忽略的小姑娘,用异常委屈的目光幽幽地望着我。我无意间触到她的眼神,不知道她在那里乱放什么电。转过去脸,我又腻到郡瑜身边去了:
“哥,我的礼物呢?怎么都不给人家带礼物啊……哥哥,坏心肠……”
“哥,我把你墙上那副字画挂到我那屋里去了哦……你瞪着我干什么……涩琪好可怜,屋子寒酸,连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哥——哥——哥——”
“做什么?”郡瑜被我缠得脸上有些下不来,没好气地转过来低声训斥。
我当没看见,厚着脸皮凑上去,“哥,出门那么久,有没有想涩琪?”说完,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期盼。
恶心死人不偿命啊,还当着外人的面。硬装得无辜,眼看着郡瑜满脸黑线,我憋得肠子打结。
不知为什么,就很想看郡瑜窘迫的样子,想把涩琪一辈子没有叫出口的哥哥叫个够,想把涩琪一辈子没有得到的疼爱全部要回来。
可怜的涩琪,他不知道爱不能等着施舍,爱要去争取,爱要自己先付出。
等着,姐姐帮你全部都要回来,在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爬起来。
郡瑜留两位客人吃晚饭。小姑娘到后面陪家里的女眷一起吃去了。偌大的厅里只有三个人。汉代的人席地而坐的习惯把我折腾得够呛,我坐了一会儿就两腿抽筋,身子一歪就靠在了郡瑜的身上。哥已经对我坐没坐相的行径彻底绝望,连教训都懒得教训了。我正埋头从堆成小山一样的碗下面扒拉米饭,只听见司马悠悠地说道,“郡瑜,你同涩琪的感情似乎融洽了很多。”
我抬头望了望身旁的哥哥,他正往我的碗里添一块牛肉,司马的话令他的眉头紧蹙。“他还小。”郡瑜草草结束了这段对话。
“我这次带钰儿过来,一来钰儿是想要亲自看望涩琪,二来也是让蓉姨见见她,涩琪同钰儿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司马不紧不慢地说道。
郡瑜转过头来征询我的意见,见我已经两眼一闭,晕倒在地——
“涩琪!!”郡瑜丢了筷子,把我一把抱起。
我的大哥生平第一次那么紧张我晕倒。
偏偏,只有这次是我装的。
我们家洗澡有个大木桶,我站在桶里面,红绫和香桃她们给我不停地换热水。偶尔我让她们给我搓个背递个毛巾什么的都能窘得她们脸红得跟个煮熟的大虾。
切。一个光腚的小屁孩儿,有什么可害羞的。
我把洗澡布往脑袋上一系,开唱:
“我爱洗澡乌龟跌到
幺幺幺幺
小心跳蚤好多泡泡
幺幺幺幺
潜水艇在祷告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
幺幺幺幺
带上浴帽蹦蹦跳跳
幺幺幺幺
美人鱼想逃跑
上冲冲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
有空再来握握手
上冲冲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
我家的浴缸好好坐……”
开心啊!当小孩子开心!当有钱的小孩子更开心!
泡得指尖微微发白,我估摸着司马家两位差不多该走了,这才扒住桶沿,蹬腿儿,蹬,蹬,蹬了两三回没爬上去。靠,这小屁孩儿发育不良,个子真矮——
“红绫!红绫!拉我出来!红绫!”扯着嗓门在澡堂子里大叫。
有人进来了,居然是刚刚在前厅一起吃饭的司马——我未来的大舅子!
“啊……”吓得退回去,双手护胸。发觉没啥可护的,可还是蹲在水里不敢动。紧张兮兮地看着这个比郡瑜还要好看的男人,心里嘀咕,这么标致的男人不会是变态,恋童吧。
司马不言语,把手伸了过来。
“干嘛?”我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哦,他的腰间挂着一个白如凝脂,剔透温润的玉石戒指。咽了咽口水,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玉。那个该不会是早已被采伐绝迹的羊脂白玉吧?弄一个回去,我就要发财了。
“喜欢?送给你。”司马的眼神厉害,立即看出我对着他的戒指垂涎三尺。他满不在乎地取下戒指,示意我伸出手来。就跟大孔小孔敌不过美食的诱惑一样,女人通常也难以抵抗对珠宝首饰的向往。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司马哥哥,那个,我想说,戒指这样的东西吧,不能随便送人的,虽然我是知道你们没有那个习俗啦,可是,丑话说前头哦,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哦。”
虽然不太懂我的话,司马还是冲我淡淡地一笑。我安心了,刚把手伸出水面,就被司马一把抓住。他太大力,把我一下拖到了木桶边缘,撞得我的肋骨好疼——
“干嘛呀!”我疼得龇牙咧嘴,一边暗叫不好,我家大舅子果然是变态恋童。转眼间,我整个肩膀已经被拖出了水面——
“涩琪!”郡瑜严厉的训斥从门外传来,“你在做什么?那么远就听到你……”郡瑜迈进门,一眼看到司马和哇哇乱叫的我,一下怔住。
司马放开了手,我立即跌回木桶里。
“司马,你这是……”郡瑜沉下脸去。气氛一下子凝结了。
司马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淡然。我揉了揉撞痛的胸口,接过话去,“没事,哥!我爬不出来,司马哥哥来帮我。”
“是这样吗?”郡瑜望着司马的脸,依然是一脸的戒备。
司马异常镇定地点了点头。
这一场风波结束。我不但白玉戒指没捞着,还着了凉。
裹着大棉被,窝在床上,同郡瑜生闷气。红绫在一旁劝我,“大公子也是为您好,同钰儿小姐的婚事是老爷夫人身前就订下的。钰儿小姐的祖父当过仆射,如今司马公子也在太学院求学,算起来,咱们家还算是高攀呢,这可是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的好姻缘呢。”
我瞪过去,“那,为什么哥他自己不娶?”真当我是小孩子好糊弄么。
红绫冲我摆摆手,一脸诡异的模样,然后放下手里的药碗,凑到我耳边轻声说:
“公子,您怎么连大公子是庶出都忘了。”
我一听,头就晕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再次确认,“我娘才是正室?蓉夫人是妾?”
红绫猛点头。
正当此时,门外由远而近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望着进来的郡瑜,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我还把小涩琪当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可怜虫,根本没想到他才是斐家的大当家。郡瑜虽然是庶出的孩子,可他哪儿不比这个小屁孩儿要强上数百倍?我知道在这个年代,庶出的孩子是没有地位,没有继承权的。也就是说,等到涩琪有一天成家立业,他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郡瑜见我神思恍惚的样子,以为我病得不轻,于是吩咐红绫去请大夫。红绫依言走后,他在我的床前坐下,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端起了红绫刚刚放下的那碗药汤喂我吃。
“哥……”我一出口,发觉自己的声音竟微微地发抖。
“来,把药吃了。”郡瑜舀了一勺汤药递到我的嘴边。
“哥……”我推开他的药碗,一头扑进他的怀抱,紧紧地搂住他不放。我已经得到了郡瑜所有的关心和疼爱,我要来了这些,却没有想到,我夺取的是郡瑜最后的权利——恨我的权利。他本该有权利去怨恨世事的不公平,怨恨同样生为父亲的儿子,一无是处的我却能够坐享其成。
“怎么了,涩琪?”郡瑜放下碗,在我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依然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放,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将我瘦小的身体抱住。
郡瑜第一次抱我,他终于接受了涩琪。我竟喜极而泣。
我以为二十三岁的自己已经不能够轻易被感动,却偏偏为了这一个得来不易的拥抱流下了泪。
“哥,我不成亲,我一辈子都不成亲,我要跟哥永远在一起……”我坚定地在他耳边说。郡瑜愣了一下,许久说不出话来。“哥,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就算涩琪长大了,哥也不许离开,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那个时候,换涩琪来照顾哥哥……”
“涩琪,傻孩子……”哥捧起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帮我擦掉眼泪,嘲笑我总说蠢话。我望着他微微颤抖的嘴角,决心也要替涩琪好好地爱他的哥哥。
“哥,你喜欢涩琪吗?”我问。
“喜欢。”哥就那么不假思索地满足了我所有的想象。
“我也喜欢哥哥。”眼泪还挂在腮边,我已经笑得咧开了嘴。好单纯的哥哥,让我怎么忍心再这么骗吃骗喝,一路骗下去。
郡瑜答应暂时以我身体不好为由将我和钰的婚事拖一段时日,奇怪的是,司马家自从那一天后也没有再提起这事。
于是,我的婚事就这么搁浅了。
05-豪门大院里的小老婆
天空飘落着淅淅沥沥的雨丝,一阵阵,一点点,雨水顺着廊檐滴滴答答的落在脚下,在脚边慢慢汇集。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小水坑。我无聊地数着脚边的小水坑。
红绫去拿伞还没有回来,我站起身来,拽着衣服抖了抖被沾湿的衣摆,冬天的衣服还挺沉。我搓着双手,在原地跺了两下脚,可还是抵不住寒气从领口丝丝地钻进来舔着发冷的脖子。我一缩脑袋,开始怀念我温暖的大红色羊毛围巾。
此时,一娉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白底的罗莎绵袍,上绣金丝的琵琶,领口袖口滚着淡紫色的边儿,开襟从领曲斜至腋下,紫色腰带处用红丝线坠着一枚白润剔透的玉玦。
皑白色的伞慢慢抬高,露出一张楚楚动人的脸庞,眸含秋水,眉似新月,款步姗姗。好一副古代仕女雨中图。
这究竟是谁,生得如此淡雅脱俗?我暗忖。见她独自一人持伞在雨中走,心中不由得一喜——
“喂,喂!”我吆喝着,挥舞着双手。
美人这才发现了我。只是当她看到我时,漆黑的瞳一瞬放大,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嘴角一颤,眼底的雾气就越发浓重,似乎泪珠马上就要滚落。
我摸了摸我滑溜溜的脸蛋,这天真无邪,童叟无欺的美色脸蛋怎么就把她吓成这样?我也没有欺负她吧,不就是想合个伞嘛。
想到这里,我一脚迈出去,“那个伞……”
话音未落,对面的美人连连后退,竟将手中的伞给丢落了。摸不着头脑的我弯腰捡起了滚落在风雨之中的伞。“你干嘛见着我就跑啊?”我嘟着嘴,不高兴地说着,一边把伞倾过去,为她遮雨,“你是谁?”我好奇又问。
美人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抹绝望,她从我的伞下探身出来,逃也似地在雨中消失了。剩下我傻乎乎,孤单单,莫名其妙地站在院子当中目瞪口呆——
今天受打击了。
被人当成妖怪了!
我要找哥哭诉去!
晚饭得多吃两碗以修补我破碎的心灵!
一拔腿,我便朝郡瑜的屋子奔去。
哥不在屋里,我悻悻而返。红绫出去寻我,正好也回来。我随手把伞往门口一丢,便直扑凭榻。
脱了让雨沾湿的厚重外衣,我穿着薄如蝉翼的禅衣和长衫,裹着锦被只露个脑袋坐在榻上吆喝:“小之再去抱点炭过来,香桃把门窗都关严了!”
“二公子,看天怕是要下雪了。”红绫把暖手的手炉给递了过来。我赶紧抓住,捂在胸口。
揉着有些疼的胸口,我不由得皱眉头,这小屁孩儿怎么跟林黛玉似的,风不能吹,雨不能淋的,也太逊了!我可是敢在北京的冬天里穿超短裙长靴子在外晃荡的人。回头率100%呀。
可怜我成了林妹妹,疼我的宝哥哥倒是在哪里啊——
门忽然被打开,寒风顺势窜了进来,抚过脸微微刺痛。我赶忙连头也埋进被子里。隔着厚厚的棉被,只听到哥在问——
“这伞是谁拿的?”
我探头出来,“是我,怎么了?”